八卷第六十三章 五月孤雨
早餐,还是得吃,因为我害怕母亲看出来。
整个过程中,我都低着头,不敢看母亲。
她也没有说话,一句话都没有说,气氛非常庒抑。
我突然又害怕起来,拿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我尽力忍住,我真的害怕母亲看出来,我害怕她知道…我知道是她杀死了父亲。
原本很享受的一段时光,那天早晨却是如此的难熬,就好像父母都不在家里的时候,我一个人躺在
上,用被子捂住头,等待着天亮。
我怕黑,因为那时候我很小,天一黑我就要用被子捂住头,我真的很害怕,虽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东西。
花了很长时间,才结束了这次早餐,母亲慢条斯理地吃着,也没有问我什么。
她收拾了餐具之后,叮嘱了我几句就走了出去。
她说:“小雪,你就好好呆在家里,什么地方都别出去。如果有人来找你,你也别答应,躲起来就是。只到等妈妈回来。”
我木然地点头。
她摸抚这我的脑袋,许久许久,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那声叹息中,包含了怎样复杂的感情,但是当我抬头看向母亲的时候,她的眼神已经不对了。
不再像以前那么闪闪发光,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清澈,那么炯炯有神。
明亮还是明亮,因为母亲那个时候还很年轻,我没有记错的话,母亲那年只有十九岁!我和母亲的年龄差距非常小,只有十四岁!她十四岁那年就生下了我。
但是在母亲明亮的眼睛中,却多了一抹我不怎么明白的淡漠和凌厉!
那一抹眼神,让我很害怕,让我心惊
跳!
她不是以前的那个母亲了,永远不再是了。
天又开始下雨了,气温变得很低很低。五月的天,本身还有点儿冷,一下雨就更冷!
母亲走了,她撑着一把伞,独自走在了小雨中。我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
一阵过堂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战,缩了缩脖子。
雨珠不断地从屋檐下落下,形成雨幕,所有的一切都在雨中模糊了。
我哭了!
当我觉得脸上冰冷冰冷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又哭了。
那冰冷冰冷的东西,是泪水!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要哭。
天很冷,真的很冷。我伤心地发现,无论天再冷,却始终没有人会再给我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个可以让我觉睡的怀抱。
我突然想起了父亲。
我想去看看他。
冒着雨,我冲进厨房。
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母亲把他蔵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又哭了,这一次是真的哭了。
我抹着泪水,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翻找。没有父亲的影子,连他的烟斗都没有!
心力枯竭,我再也支撑不住,哭倒在了地上。
可地上好冷,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了雪山上的冰块上。
冷得我的牙齿不住地打颤。
我站了起来,实在受不了这寒气。
关上窗户和门,坐在了火坑边。
父亲刚刚也坐在了这里,我想看看,空气中是否还残留得有他的味道。
我劲使地嗅着,可除了油的香味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火坑边,也冷了下来,原本在燃烧的几个火炭,在这个时候彻底变成了白色的灰烬。
我的身体,又不可抑制地颤抖。
我冲回了卧室,撞开门,从柜子里面找出一件棉衣穿在身上。
没能彻底抵挡那股寒气,却瞬间暖和了许多。
我记着母亲的话,什么地方都不要去。我也不想出去,因为外面太冷了。
我把小板凳抱到窗子下面,踩着凳子把窗户关上。
我太矮,还没有窗台高,不用凳子的话,根本就关不了窗子。
窗子关上了,门也关上了,风不再进来了。可是屋子里却暗了许多!
我怕黑!
我又想起了父亲死时的样子。
好伤心,真的好伤心。把头埋在膝盖间,又自顾自地哭了起来。
脸花了,眼睛肿了,声音也哑了。
这么明显的特征,母亲应该早该看出来我有问题了吧?可是她为什么什么事情都没有说?
屋子里很黑,黑得可怕。
我哆哆嗦嗦地点燃了油灯!
微弱的光线,驱走了黑暗。我感觉我好受了一些。
我听表姐说,在她的家里,用的是一种叫“电”的东西,它点亮的电灯很亮很亮,就犹如白天的太阳一样。
我很羡慕她们能拥有那“电灯”,因为我怕黑,我希望夜里也有一个太阳照耀着我,那样的话就没有黑暗了。
我没有见过那种特别亮的东西,只远远地看到过它们发出来的光芒,真的很亮。
有电灯的那几个地方,我们是不能去的。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我当时只是想,一定是那些家伙太小气,它们像一个人拥有那夜晚的小太阳。
我问过母亲,为什么我们不能用电灯?
母亲的回答很含糊,而且我也听得不太懂。
母亲说,这个家族分为直系和旁系。
直系中有很多系,旁系中就更多。直系之人,都姓吴,而旁系多是外戚,什么姓氏都有。
直系有二十五个系,每一个系中都有很多很多的人。从第一系算起,到第二十五系,是按照所谓的血缘纯净关系排名的。第一系的血缘是最纯净的,他们也是最高贵的,他们拥有很多的特权,系数逐渐往后,血缘就越低
,所享有的特权和资源也就越低。旁系更是没有丝毫的地位。
母亲和我是直系第十九系,虽说是直系,但是待遇和那些旁系的外戚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也似乎从那个时候起,我知道了一个道理:血脉高贵的人有糖吃,而血脉低
的人就没有糖吃!
但我幼小的心灵深处,却也产生了一个疑惑:那些人凭什么高贵,而我们又凭什么低
?
直到很多年之后,我长大了,我才明白了这个道理:世界本没有高低贵
之分,人所谓的高贵,也只是某些人维护自己利益的手段,或者是说他们喜欢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高人一等的,也没有任何人是不可或缺的,没了你,这个世界照常运转,地球并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永远离开而停止旋转
!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任何一个人都重要,任何人都不重要。
幼时听到的什么血脉高贵,都只不过是一些人冠冕堂皇给自己加的帽子而已。
于是乎,后来凌月之力出现在我的身上,事实直接打破了原本存在的贵
格局!那些“贵族”们最坚信的理念,随着凌月之力出现在了我的身上而彻底破灭!
我动摇了他们思想上的根基,让他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但当时的我,年幼无知,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些后来的事情。
凌月之力是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我只知道它不是糖,不可以吃,而且它还很麻烦,会给我带来许多的灾难。
那天,母亲去了整整一天,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再到傍晚,整整一天里,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开始害怕,我不知道母亲去干了什么,但是这么长的时间里,她都没有回来,我真的很害怕。
那天中午,雨停了那么一小会儿,到了晚上后,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
山里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到了晚上,从半山
的地方,那缕明亮的“太阳光”照常亮起,很刺眼,很美丽。
母亲还是没有回来,屋子里又又黑又冷,油灯中的灯油已经被我白天烧完了,我不知道备用的灯油在什么地方,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
我想去厨房生火…可是我从来没有生过火,弄了半天,都没有把火生起来,反而往自己的脸上摸了许多碳黑。
我更冷了,实在没有办法,就只好回到卧室,蜷缩在被子里面。
平时温暖的被子,在这个时候也是如此的冷。
我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害怕,我又想哭,可今天已经
了很多泪,哭不出来了。
我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好疼!
用被子蒙住头,动也不敢动,我始终觉得被子外面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
真的很害怕,我想母亲。可她却不会回来了,难道…连她也不要我了吗?
母亲也不要我了。我要去什么地方?
父亲走了,母亲现在也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我…我做错了什么了吗?
似乎我真的做错了。我开始怨恨自己,怨恨自己身上那看不着摸不到却又存在的所谓的凌月之力。
我不需要它,它又不能吃,又不会抱我。
我只要母亲,我只要父亲。
就是它,是它给我带来的厄运,给父亲和母亲带来了厄运。它不是一个好东西。
越想就越是恨,越恨就越不能安静。
我开始细细的搜索自己的身上,想把那可恶的凌月之力寻找出来丢掉。它凭什么是美玉?表姐为什么要说它是美玉?它明明什么都不是!
腾折了一番,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我也不可能找到。
我觉得很委屈,觉得自己很无用,又觉得很伤心,很孤独:谁都不要小雪了吗?
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我瞪大了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可是除了一些恐怖的轮廓之外,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缩回了被子,瑟瑟发抖。
可被子里面的空气,好闷!我想出来,可我怕黑。
于是,我只能将被子打开一小个孔,方便呼昅。
很安静,真的很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如此多的人,也不知道都去了什么地方。
我还记得往曰里这个时候,都有人在唱歌的。今夜没有,他们去干什么呢?
我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內心开始变得急躁,变得恐惧,变得担心。可这一次,我恐惧的不再是黑暗,而是母亲。
她为什么不回来?天已经黑了,是她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不相信!
我坐了起来,看着透过窗户落进来的那一小点儿微弱的光芒。
朦朦胧胧的,惨白的,非常吓人!
我情不自噤打了一个寒噤,顶着
毯,从
上滚到了地上。
我很矮,长长的
毯可以完全把我包住。
笨拙地折了又折,我把厚厚的
毯裹在了身上。
油灯里面没有灯油了,我摸黑来到堂屋,打开了大门。
冷气和
气扑面而来,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要去找母亲,我要去问问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小雪饿了!小雪想妈妈了。
那时候我还小,自己不会做饭,够不着灶台,拿不动长长的锅铲,更不会生火。
母亲没在的一整天,我都没能吃上热的食物。我点不燃那些笨重的柴禾。
中午的时候,只能去碗柜里找吃的,可都是冷的。很难吃!
雨还在下着,
雨!
我裹着毯子,也不知道打伞,就这样茫然地站在院子里面。
我想去找母亲,可是我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那一刹那,真的觉得很委屈,很孤单,觉得自己很可怜。
可是我不能哭了,我感觉到了什么。母亲她没有不要我,她只是去做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去了。
小雨,很快就把我的羊角辫打
了,
毯的外层也被打
了。
天越来越黑,雾气越来越大。
我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却连篱笆都看不清楚了。
风,冷嗖嗖地吹过。我的脚泡在雨水中,早已麻烦。
我想母亲,也开始想父亲,更想表姐。
可这个时候,他们都不在我身边。
我开始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种对问题,对于当时仅仅只有五岁的我来说,是一个不合年龄的问题。
一般的孩子,在五岁的时候,是不会去思考这种的问题的,五岁孩童的世界,还只是存在于本能中,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高兴就笑,伤心就哭。
可是那天我哭得太多了,我不会哭了。我更不会笑了,因为无论如何,我也笑不出来。
我开始思考问题,思考一些根本就不属于我这个年龄阶段的问题。
这…有点儿不可理喻,但是我当时的确这么想了!
呵呵!许多年后的今天,我真的不清楚这是不是一种悲哀?还是说这是一个可喜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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