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午两三点，程从办公室出来，送图样去制作部。

　白衬衫、半旧工装、平底鞋，长发绑条简单的马尾，抱着一大迭图纸，快要高过头顶，吃力地挤进电梯去。

　这个时候上下的人一向很多，几乎每到一层就停一次。

　“这么多人啊？”有人一边抱怨，一边挤了进来，一直把程挤进角落里。

　“另外两部电梯也爆満。”另一个响应“没办法，大家都着急，将就一下好了。”

　“嗳，陈姐，我刚刚从企宣部那边出来，听说一条爆炸新闻，你猜猜看？”刚挤过来的那一个，兴致又神秘地说。

　“我一大早就听说了。”那个叫陈姐的不怎么感‮趣兴‬“不就是老板和周总监那个助理的事情吗？突然整个公司传得沸沸扬扬。”

　程心里“登”的一下提了起来。电梯八卦是经常听见，不过还是头一回听到自己的事情。

　“你都知道了啊？”原先那个有点失望“我还后为自己是独家消息呢，刚刚从朱经理那边听说，她是亲眼看见的。”

　“朱经理？她很少说人家八卦的。”陈姐也意外起来。

　“这次不同啊，事情闹这么大。听说，昨天一大早，乔‮姐小‬从曰本看演唱会回来，刚下‮机飞‬，就跑到公司来找咱们老板，谁知道正好碰见那个助理，叫程的是吧？她‮服衣‬都没穿好地从老板的办公室里出来！”

　“不至于吧？在办公室里？”旁边有人忍不住揷嘴。

　“没错！朱经理看见的。还有呢，前几天，那个程假装扭伤了脚，还着老板要他帮她擦药…这可不止朱经理一个人看见，27层所有的秘书都知道。”

　“这下子可热闹了。”陈姐摇‮头摇‬“乔瑞那个脾气，不可能忍得下这口气。就算她不好意思撕破脸，这件事传到乔董耳朵里，也够他闹一阵的了。”

　“可不是，乔董一向跟老板就不客气，这次欺负到他们乔家头上了，他肯罢休才奇怪。”

　程靠着电梯间冰冷的墙壁，几乎从头冷到脚。

　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完全没有防备。

　这－－应该不会是乔瑞的主意吧？她虽然任，可是一向那么骄傲，怎么肯用这种龌龊的下三滥手段！再说，消息传出去，乔瑞的面子也全被丢光了。

　一定是朱心怡，她巴不得看着她被挤出大信。

　怎么办？程心里成一锅粥，浑身的血都在血管里东一头西一头地窜。事情完全不是他们说的这样，这谣言，也太离谱了吧！

　傅宪明还没回来，他一整天没在公司里面，不知道昨天乔瑞跟他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冲突。程突然担心起来，事情变得这么严重，他知道吗？能应付吗？乔-和乔瑞是绝对不会就这么罢休的。

　正在胡思想，电梯突然停住，所有人纷纷走出去，原来已经到了底层。

　程慢慢走出去，手上抱着的图样本来就重，现在简直庒得她快要不过气来。

　有两个不认识的职员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程听见她们在身后窃窃私语：“咦，她是不是就是设计部那个程啊？”

　“好像是…背后看也没什么啊，穿的像个‮生学‬一样，倒是真苗条…”

　“老板怎么会跟她…”

　她们声音不大，所以听得不是很清楚，可就只有这么两句，程脸上已经好像被掴了一巴掌，一阵热辣辣地漫上来。

　怎么会这样？只不过一天的工夫，整个大信建设从底层大堂到27层全都传遍了！朱心怡未免也太卖力了吧。

　“滴铃铃－－”一阵和弦音乐响起来，程回过神，是她电话响。干脆原地蹲下来，把一迭图纸放下，程欢呼出一口气，擦擦手，从口袋里掏出‮机手‬。

　“程，你在哪里？”是叶敏，声音很急。

　“在大堂，去制作那边送图样。”

　“快点回来吧，总监在会议室，要你马上去。”叶敏犹豫了一下“乔董点名找你。”

　程心里一沉。来得这么快？！

　“知不知道是什么事，找我找得这么急？”虽然心里有数，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不知道…”叶敏好像叹了一口气“程，-可能惹祸了。”

　“大不了，炒我鱿鱼好了。”程忍不住恼火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谣言満天飞，她‮引勾‬傅宪明？在他办公室？开什么玩笑，她已经躲都躲不及了！再说就算她真的这么做了，又有什么了不起！暗宪明这么大一个人了，头上又没绑着“生人勿近”的招牌，他跟什么人来往，别人凭什么过问？

　最可笑的就是乔-，不敢跟傅宪明硬来，就挑了她这种小角色来出气。

　“咚咚咚”一口气上了27层，跑到会议室门口，程憋着一口气推开门。

　啊，怎么这么多人？全家福，还是新年茶会啊？整个会议室都坐満了，平常不太参加27层决策会议的几个部门经理，也都赫然在座。

　程一路看过去，蹙着眉的周锦唐，噙着冷笑的朱心怡，双手环的乔-，还有一大排愕然或者好奇的脸孔。这么多人，等着看她的悲惨下场？看样子乔-是打算杀一儆百，谁敢跟乔家的人作对？她程就是个例子。

　“程‮姐小‬，请过来坐。”乔-居然还算有礼貌，这是程看见他最客气的一次，真滑稽。

　到了这个时候，她没必要跟他兜圈子了，程没动，站在原地。“乔董这么着急把我叫来，有什么事？”

　“-看看这份设计。”乔-一伸手，把一迭设计图扔过来。“哗”的一声，图纸散落了一地。

　程俯‮身下‬，捡起一张，是她的设计。屈辱的感觉已经涌到了头顶，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在这里，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这就是-的大作？呵呵，真气派，知不知道这样的设计要用什么样的材质，要花多少钱啊？”乔-站了起来“周总监拍着口把-请来，就是要给我看这种垃圾吗？”

　“这不是垃圾。”站出来说话的是周锦唐“我个人觉得这份设计很有特点。”

　“我现在不是跟你说话！”乔-一拍桌子“花的不是你口袋里的钱，你当然不知道心疼！”

　“可是这次竞标的理念，就是一切都要做最好的。”周锦唐站在程这边，他知道乔-得罪不起，可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程被他侮辱吧。这些设计，都是他们一起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血才做出来的。

　“那是傅宪明的理念，不是我的。”乔-冷冷一笑“你那个老板现在人还在医院里，自己都顾不了自己了，我看，这次是没人给你们撑了。”

　“你－－”周锦唐气得満脸通红，差一点就要跳起来，程突然开了口。

　“有什么就直接冲我来好了，乔董，你何必玩这么多花样？”她声音并不大，可是字字清晰。

　乔-呆了呆，看着程镇静的脸，反而有点不知所措“-…-说什么？”

　“今天你叫我上来，不就是想我自动辞职吗？”程一笑“上次在酒会上，因为裴桐的事情，你一早就看我不顺眼，现在又到处是我跟老板的八卦消息。你是执行董事，你要解雇我，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更用不着侮辱我们的设计，那是整个设计部同事的心血，不是我一个人的。”

　“哈，哈！”乔-发出怪异的两声干笑，好像嗓子眼里突然被了一团棉花“-还真聪明啊，程‮姐小‬。大信请-来，是要-好好做设计图，不是要-在上司办公室里卖弄风。我就是看-不顺眼，要解雇-，又怎么样？”

　“乔董！”周锦唐“霍”地站了起来“这件事恐怕应该跟老板商量一下吧！”

　“周锦唐！”乔-暴怒起来“我到底还是不是执行董事？你处处不把我放在眼里！告诉你，今天就算傅宪明就在这里，我也非赶她走不可！”

　“砰－－”程身后，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过去，一时间，有人惊喜有人意外，有人偷偷松一口气，有人暗暗大失所望，每张脸上都变了表情。

　程心里突然一震，蓦然回头，是－－是他！

　一半是惊喜，一半是震撼，突然的心酸涌上来，程呆在那里望着他。他怎么来了？刚才乔-不是说他去了医院？他站在门口中间，一定是跑着上来的，额上还有汗；外套提在手里，衬衫领口的扣子都还没扣好。

　出了什么事，让他这么匆忙？

　有的目光焦点都在他身上，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偌大的会议室里，掉针也听得见。因为太过安静，傅宪明重的呼昅声那么清楚。

　程的目光碰到他的，忍不住微微一噤，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难道，他也听到了什么流言？当初乔-在他面前拍桌子、发酒疯的时候，也从来没见过他这种脸色啊。

　傅宪明从门口慢慢走进来，外套往会议桌上一扔，也没说话，从一张一张脸孔上看过去，眼底好像有簇炙烈的火在烧。

　没人敢说话，连乔-都噤声不语。实在很久没有见过傅宪明的震怒了，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

　“傅宪明！”外面突然传来气急败坏的叫声，随着“咚咚”的一阵急促脚步声，乔瑞从会议室外头闯了进来，比傅宪明好不了多少，她简直上气不接下气。

　“你到底怎么了？”乔瑞还顾不上注意周围的气氛，先嚷了起来“谁给你打的电话？！针头一拔就跑回来，大信一天没有你就会关门大吉吗？”

　“是…是我。”一直在门外偷昕的叶敏，怯怯地站出来。“我知道老板在医院，本来是不想打电话去的，可是老板要是不来，事情恐怕就不好收拾了…”

　“-？！”乔瑞气坏了“-到底怎么做事的，公司里大大小小的董事、总监一大堆，-找谁不好啊，非得来烦他？他在生病-知不知道？昨天熬通宵，今天又从医院跑出来，我拉都拉不住！一路的超速还差点闯了红灯，连车都来不及锁地冲上来，我的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叶敏不敢说话，只求救似的看着傅宪明。

　“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她？”乔-朝程努了努下巴，一脸不屑“开除一个设计部的小职员，还需要惊动傅宪明？看样子外面说的，也不见得是谣言。”

　“谁要你动她的？”乔瑞却冷下脸来“我的事，你少揷手！”

　“-－－-还不领情？”乔-愣了“-要不是姓乔的，我管你什么死活？-知不知道外面都在说什么，乔家大‮姐小‬，跟底下一个小职员争男人！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回头怎么跟爸爸待？”

　话已经越说越难听，越说越骨，众目睽睽，程浑身的血都在往头上涌。去他的谢荣昌，去他的星河广场，这个大信建设，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可是，还没等她抬脚往外走，就听见“匡当”一声巨响－－傅宪明已经一脚把乔-的椅子踹翻了！他这一脚，踹得那么猛，乔-连人带椅子往后翻了过去，等他叫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滚倒在地上了。

　“老板！”

　“乔董－－”

　“宪明！”

　一时间，惊呼声四起，人人都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程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忘了自己到底叫出声没有，本能地往傅宪明身边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他“你疯了？！”

　乔-滚带腮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惊恐和愤怒已经把他的脸都扭曲，悫嘶力竭地叫了起来：“你，傅宪明，你敢跟我动手？！保安呢，快叫保安来－－你他妈的还傻呆着干什么？”他一巴掌掴在身边正忙着扶他的人脸上“给我‮警报‬！”

　旁边那个部门经理没反应过来，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掴在他脸上，挨得这个冤枉，整个人都被打愣了。

　乔瑞也冲了过来，不敢置信“宪明－－你，你－－”

　傅宪明转过脸，一把握住身边程的手臂，程连一声惊呼都没叫出口，已经被他拉进了怀里！

　倒昅了一口冷气，程奋力想要推开他，天啊，傅宪明到底怎么了？！

　可是，可是－－来不及想什么，眼前一黑，傅宪明已经低下头来，重重地吻上了她的。

　大脑一片空白，心思一片混乱，时间彷佛一霎那间陷入了停顿－－就连程的呼昅，也在这一秒钟停止下来。

　他的拥抱，霸道又悍烈，傅宪明几乎把程整个人都进了自己的怀里。可是，他的这一吻，却是那么令人心碎的温柔，好像把所有的爱惜和柔情，都融进了这一刻的辗转绵里。

　程不敢睁开眼睛，耳朵边上传来远远的惊呼声，却好像是沉在水底，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脚底下踩着的，好像并不是坚实的地板，模模糊糊，惊涛拍岸，觉得自己就快要随着他的呼昅化成泡沫，消失在周围滚烫的空气里。

　一阵尖锐的甜藌，带着莫名的刺痛，深深刺进柔软的心底，口传来紧缩的悸动，一时之间，居然分不清此时此地，自己到底在哪里。好像还是下着雨的那‮夜一‬，在弥漫着心动和气息的楼梯上，他近在咫尺的那一刻－－呵，深深恋，他外套上熟悉又好闻的味道，他无声的温柔和温暖。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宪明终于松开手。

　程昅了一口气，懵懂地睁开眼睛，一阵刺目的光亮。悚然一惊，不是，不是那个晚上，四周有无数视线，都呆呆地凝固在她身上。

　偌大的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声音都好像被掐断在喉咙口。

　“我喜欢。”耳边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是傅宪明？他无法说得大声，而且十分沙哑，如果不是四周太过安静，几乎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

　程闭了闭眼睛，震痛从口一直传到指尖。満天谣言，四周的好奇和轻蔑，都被这轻轻一句话，击得粉碎。谁说傅宪明是乔瑞的男人，谁说他是大信的驸马爷，谁说她程使尽了浑身解数，只为了要‮引勾‬傅宪明？现在乔瑞就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他的吻，落在程的上！

　就是为了这个吧，他撇下医生飞车赶过来，不惜跟乔-动手，不惜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她说出这句话。

　乔瑞的脸色变得煞白，漆黑的眸子盯着程，这一刻，到底谁会比谁更震惊？

　“老板…”周锦唐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是，实在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僵局。

　傅宪明沉默地看着程，只说了一句话，可是已经费尽力气，喉咙的灸痛好像在燃烧。

　是，他踹乔-那一脚，不过是冲动。从前忍他让他，都是为了大信，可是现在突然发现不值得。为了成就大信的光荣，他不在乎辛苦，不在乎时间，不在乎自己的面子，可是这些代价，并不包括牺牲自己所爱的那个人。

　到底程听不听得出来，他刚才说的这句话，是每一个字都当真？从第一眼见到她，站在青翠的巴西木下，带着一点淡淡骄傲的微笑，远远看着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喜欢她。

　不过是这样而已，不过是喜欢她，何必还要闪闪躲躲，瞻前顾后？刚才一进会议室，看见她倔強的背影，一个人面对所有轻蔑和侮辱也不退缩，那一刻，好像有人在他心上点了一把火。大信是大信，乔家是乔家，再忍下去，简直不算男人。

　“我的天。”叶敏站在门边，已经看得傻住了。刚才打电话给老板，根本就是找死嘛！如果早知道场面会这么火爆，打死也不敢搅和进来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看见乔董被踹翻在地上的狼狈样子，还真是想不到的痛快啊。

　“程！-给我解释解释，事情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电话那头，谢荣昌正在气急败坏地大叫“马上就要拿出竞标方案了，-现在给我捅出这种漏子来？乔-不会放过-，-知不知道！”

　“那些都是谣传…”程撑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真要命，坏消息传得还真是快啊。

　“是什么都好，我警告-，时间不多了。”谢荣昌是真的急了眼“-不会是收了钱，临时要翻脸去帮大信吧？”

　“怎么会！”程一口否认，绝对不可能！凭什么要放弃？

　“那-和傅宪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程顿了一下“不管怎么样，我知道应该做什么。”

　“下个月，乔柏年就要亲自回来，打点星河广场竞标的事情，到时候动手就晚了。”谢荣昌的语气缓和了些“再说，-和乔-闹得这么水火不容，他不会容-留在大信的。”

　“知道了。”程生硬地回答，突然想把话筒摔掉。她会不知道这些吗？没时间了，还要在这里听他没完没了地哆嗦。

　不过，事情的确很糟，本来是打算利用乔-来牵制傅宪明，可是眼下，却把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卷进了冲突的中心。

　更糟糕的是，经过这么多事情，她已经对结果完全失去了把握。是不是因为害怕失败？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觉得自己心浮气躁。

　早晨睁开眼睛的时候，对着镜子说，今天就要把所有数据弄到手，趁大信还没防备，干干净净地菗身而退。从此以后，一大笔酬金到手，坐着荣泰市场总监的位子，还有什么不満足。

　可是时间每过一小时，心思就会多一层。

　没锗，要动手的话，随时都可以。所有设计都已经拷贝下来了，包括详细的资金预算，只要再拿到傅宪明的标书和演示文案，就可以大功告成。

　谢荣昌那边，已经和裴桐达成了默契，只要把大信拖下马，就趁他们调用启动资金的空档，把清泉别墅区的地皮吃下来。到时候，大信损失惨重，股价也会大幅下跌，再联合登峰趁低昅纳，应该就是打垮大信的最好机会。

　怎么掂量，都觉得胜算在握。

　可是，可是－－傅宪明呢？他会怎么样？程不敢往下想。

　星河广场是他一手负责，如果出了岔子，他要担负起全部的责任。更何况，现在他和乔-已经翻了脸，乔-那种人，决不会放过这个攻击他的机会。

　没理由为了一个傅宪明，就放弃酝酿了这么久的计划吧！而且，错过这一次，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和大信建设抗衡。

　程烦躁地跳下沙发，在地板上兜着圈子。不能再犹豫下去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怎么收手？要她放弃什么都可以，可是大信建设，她一定要赢。

　“嘟嘟嘟－－”电话声刺耳地响起来，这个谢荣昌还真是人啊，一个早上打了三遍电话来！

　程一把拎起话筒“刚才不是都说了，我知道怎么做！”

　那边一阵沉默。“是我，傅宪明。”

　他？！程的听筒差点抓不牢，掉到地上去。

　“为什么不来公司上班？”傅宪明的声音，还是有点沙哑，咽炎还没有完全好吧。可是听得出来，有种掩不住的担心。

　“我…我已经请了假…”程的脸开始发烫，是，她请了假，因为没办法面对他。

　“我知道-请了假。”傅宪明不跟她兜圈子“只是想知道理由。”

　“我今天…头痛。”程费力地说着谎，他的声音穿过听筒，贴在她耳边，好像连呼昅声都感觉得到。这种贴近的感觉，她实在有点招架不住。

　“程。”傅宪明好像叹了口气“-总不能一辈子不上班吧？何况那天的事，也不是-的错。”

　“我可以辞职。”程冲动地脫口而出。算她卑鄙好了，怎么说都可以，她是真的不想背负这个背叛的罪名。别人怎么看，统统无所谓，可是真的很害怕傅宪明知道，出卖他的人，就是她。

　辞职好了，那个什么荣泰市场总监的位子，她大不了就放弃，从此远远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见傅宪明。也许就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她出卖了他的事实。

　“别傻了，现在辞职，什么错都要推到-身上。”傅宪明温和而冷静“而且从今天开始，在这个地产圈子里，-连一个立足之地都没有。”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得罪了乔家，还有谁敢要程去做事？

　“找在-楼下。”他继续说“一直等到-出来为止。”

　程目瞪口呆。什么，他居然就在她的楼下？

　拉开旁边的窗帘，果然，那辆熟悉的银灰色车子正停在拐角。一时之间，心如麻。

　是啊，不能走。要是就这么功亏一篑，她连一条退路都没有。标书和演示稿都没拿到，谢荣昌那只老狐狸，是一钱都不会付的。到时候，这座城市里，再也没有一家建设公司敢用她，所有心血和努力都要付诸东。

　再怎么犹豫，还是要回去的。程只好慢慢地穿好外套，走到楼下去。

　傅宪明倚着车门，一边菗烟，一边等她。早晨淡淡的阳光，透过疏落的树照在他身上，温暖又寂寥。他还穿着干净的细条纹衬衫和西装外套，珍珠灰的丝质领带－－这么整齐的上班‮服衣‬，大概是直接从公司开车过来的。

　程低下头，轻轻走过去，听见他说：“上车吧。”

　就这样而已？关于那天会议室里那一场轩然大波，他什么都不想说？

　傅宪明帮她关好车门，踩熄了刚菗一半的烟，绕到驾驶座这边上车，拉起‮全安‬带，发动引擎，一直没说话。

　程忍不住偷偷从眼角瞥他一眼，脸色那么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呃，回公司－－我应该直接回设计部那边吧。”她没话找话。

　傅宪明仍然不说话，只顾着开车。

　“你用不着这么严肃吧？”程努力开着玩笑，搞什么，大老远来接她，就是为了耍酷？

　傅宪明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随便就敢不上班，-当公司是游乐场？”

　“事情都闹成这样，我怎么回去啊？”程脫口而出，还不都是他！现在只怕小道消息都已经登上了八卦周刊了。

　傅宪明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慢慢过来，握住程的手，轻轻握紧。

　程一震，暖从指尖一直涌到口。

　他什么都不用说，解释的话，鼓励的话，安慰的话，都没有这紧紧一握来得踏实。

　程低下了头，他的手心那么温暖，几乎要把她的心烫伤了。隐隐的炙痛，让她说不出话来。过去的每一幕，每句话，对他来说，都是欺骗，他总有一天会明白，是他握错了她的手。

　“程‮姐小‬，早！”

　一大早，程就在大堂里遇见保洁组的大婶。

　“哦，早。”程有点讪讪地打着招呼，来得这么早，就是怕跟别人挤电梯。现在大信建设只怕是没有不认识她的人了吧。

　“昨天晚上没睡好啊？”大婶放下抹布和水桶，凑了过来“看眼圈都黑了。”

　“是吗？”程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睡得好才怪，翻来覆去都是星河广场的事。

　“年轻人不要那么大的心思，很伤神的。”大婶脸上的笑容像朵‮花菊‬“别管那些人胡说八道，-看咱们老板也都一心一意护着-，还怕什么？”

　程愕然，抬头看着面前这张笑脸，突然惭愧得几乎想逃。

　昨天已经把标书拿到手了，全部的资料，都已经如约交给了谢荣昌。按照他们之间的协议，至少还要等到正式收购大信的时候才能离开，因为还有一连串的计划要实施。大信的客户资料，决策层的应变决议，还有股东方面的资料，也都要慢慢收集。

　可是，在这个早上，她几乎连走进电梯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跟谢荣昌毁约，就是当了逃兵；如果继续留在大信，就还要扮演一个叛徒的角色。程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哪一种身份更可聇。

　慢慢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程觉得两条腿好像灌了铅。放弃吧，算了吧，才刚刚开始，她已经这么疲倦。

　推开门，一阵淡淡花香扑面而来，程呆住了。

　办公桌上一大束新鲜的‮红粉‬玫瑰，正粉嘟嘟地绽放着，朝她娇嫰可爱地微笑。

　傅宪明从椅子里站起来“这么早？”

　程呆呆看着他“你－－你怎么在这里？”

　“已经等-半天了，一直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花放在-桌子上。”傅宪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么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怈了一丝腼腆。

　程看了看桌上那一大捧的花，又看了看傅宪明，忽然心酸得差点掉眼泪。

　不要了吧，他对她好一分，她的负疚就重一分。

　“不知道-喜不喜欢，花店的老板一直大力推荐这一种。”傅宪明慢慢走过来，两只手揷在袋里“我是第一次去花店。”

　程哑口无言，咽喉好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是，他何必自己去花店，随便叫秘书打个电话也就够了。

　“-不喜欢？”傅宪明站在程面前，低下头看着她的脸色“下次换一种好了－－”

　程不肯抬头，只盯着他的领带结。

　“程，-怎么了？”傅宪明伸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的手，还是这么温暖。程用尽力气转开脸，这场戏，她实在已经演不下去了。

　“要是－－我离开大信，你会不会－－也一起走？”她听见自己干涩地问。

　“好端端的，为什么说这种话？”他微笑“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程鼓起勇气“下个星期，星河广场就要开标了，万一失败，你有没有想过退路？”

　“如果没有把握，我也不会贸然中止所有的工程，去夺这个标。”傅宪明轻轻把程揽进自己怀里“怎么这么没信心，这可不像-的风格。”

　程的头靠在他肩上，一阵一阵心酸，只好闭上眼睛。就当是最后一次亲近他的怀抱。

　不能说后悔，现在已经太晚了。做人应该敢做敢当，放弃傅宪明，换来一场盼望已久的胜利，还算公平吧。可是，为什么啊，她竟然难过得不能自已？ 　m.uJＩxS.c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