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下)
如此过了三天,夏江才等来北鹏的信短。
在衣柜前踟蹰了很久,夏江才挑出服衣,精心化了淡妆。
一次又一次的对过去告别,对任何人而言,都不啻于凌迟。
独自在马路对面站了很久,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窗户里面静静等待着的那个人,看着他到来,看着他选定位置坐下,看着他对服务员摆手说暂时不需要服务,看着他对着窗外的云彩发呆。
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只是,在他的生命中,自己早已成了永久的看客。
七点差一分,夏江提气微笑,昂首走过马路去。
面对故人,夏江弯起30度的微笑,平静平淡又平常的打出她人生无数个招呼中的一个“你好。”
没想北鹏却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眼睛里有疲惫,他淡淡笑了一笑道“此处无人,对我,你用展开你那无敌的公式化笑容么?”
夏江愣了一下,笑容僵在
边,不知道说什么。
北鹏挥手招来服务生,点了饮品和餐点。自顾自呷了一口咖啡,不待夏江反应便说“从今年五月我在party上见你以来,你对我从来都是这种公式化的笑容,我很想再见一见你从前的笑容。”
夏江慢慢放下嘴角,黯然道:“你我都不是以前的你我了,又提及往事干什么呢?”
北鹏又饮了一口咖啡,忽然直视夏江的眼睛“你知道么,其实,我现在并不恨你。”
我知道。夏江在心底应到,嘴上却说:“可是,你应该恨我。我也…希望你恨我…”事到这一步,有的时候再装腔作势,便是多余。
“为什么?是因为你爱上了别人么?是因为你爱那个陈大经理三年前才做下那一幕的么?”北鹏微抬眼眸,极轻极细地道。
“不…”夏江瞳孔一下子变大,不可抑制的说出口,而一字之后,又自知失言,便不再说话。
“既然不是…那又是什么呢?”北鹏的眼睛穿过夏江看到更远的地方,好像没看见夏江刚刚的神色变幻“两年前,
被天主召去的时候,曾把我叫到
边,对我讲了几句话,你想听么?”
“她说希望我能原谅你,她说心里阴暗的人进不了教堂,也无法聆听神父的教诲,可是你,在教堂中时时都像是个受了伤却刚刚找到慰籍的孩子…她说,她相信你…一定是个好孩子…”
“别说了!”眼睛里浮上了蒙蒙的水汽,夏江猛地打断北鹏的话“你莫要忘了,这世上会演戏的人,多的是。”
“但是能第一次去教堂室还演得那么真的人不多!”北鹏狠狠的反驳。
夏江闭了眼,呼出一口气来“我来这不是听你说这么多废话的。”
“这就是正事,”北鹏的手伸向颈后,脖子上的被取下,他把戒指推到夏江面前“还记得它么?如果我现在把它给你,你还愿意接受么?”
“请告诉我实话…我只想听实话,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只要你说…我都信。”北鹏看着夏江,瞳仁里満満的是真诚。
实话?北鹏啊,你难道不知道么,在这个世上说出一句实话要考虑多久么?而我,又何尝不想跟随我自己的心说出实话?
可是,我不能,你的家,已经不会再接受我,而现在的你…也不再需要我。
夏江慢慢把戒指推回去“这个东西,你应该留着给董祁而不是我。”
北鹏定定看了夏江很久,似乎并不惊讶于夏江对自己知道得如此清楚,摇头摇,几次张口终于说出“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么?今天我妈妈问我,要不要和董祁订婚。”
“恭喜。”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却除了恭喜二字再说不出其他,手指在桌布地下握紧,指甲借此刺入肤皮想给自己一点痛感。
迟早要接受的事实,如今亲耳听到依然无法忍受。
“我不需要恭喜!我也没有答应!”北鹏忽然狂躁起来“我不想把这枚戒指给她!它只是你的,永远是你的!我想来问你,问你…问你,你还蔵着我送你的蓝丝带,是不是说明…说明你还喜欢我?”
此时,在商场上打拼了三年的人斟酌用词竟像个小孩子,连“爱”这个字都不敢说出口,怕对方嘲笑自己。
“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夏江
边忽然浮上一层冷笑之
,看得北鹏有点愣。“我从来没对我当年做的事后悔过,如果再来一次,我依然会那么做,这是真心话。”
“你还是忘记了我的好,我不值得你记得。”她推开桌子,从钱包里拿出自己应付的那份钱放到桌子上“我所做的一切都不需要向你解释,也不想向你解释,…至于丝带…你大可把它当作是我对过去胜利的一点纪念。”
“我不信,我选择不相信。”北鹏深深地看着夏江,眼眸里全是悲哀“
临终前仍和我一遍一遍地说她希望能看见我和你的婚礼,我不信你是你自己所说的那种人。”
“随你,”夏江向门口迈了几步,停了下来“你已经选择相信了这么久,再多信一会有什么不可以?”她微微侧头“你我从来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又何苦非要在一起呢?”
爱与不爱,对她这种人来说,有什么重要的呢?
“至于你和董祁…提前恭喜了,祝你们能白头到老…早生贵子。”言罢,夏江竟是一点犹豫没有,直直走出去,留下北鹏一个人盯着她走的方向愣神。
她竟然走了…
一句解释也没有,就那么走了…
舒夏江!舒夏江,你就这么离开了,你知道我这三天是怎么过的么?!
北鹏颓然地倒在椅背上,仿佛全身的力气已经被彻底的菗离了。
没有人,没有人知道这三天来我忍受的是怎样的煎熬…
你曾经那么恶毒的把我从你身边推开,却又一次给了希望,你明明知道我忘不了你,明明知道我心中其实并未怨恨过你,而如今,我终于提起勇气向你再一次提问,
只要你解释一下,
只要你解释一下…哪怕是假的都没关系,
我会听,我统统都会听,
可是,你依然一句解释都没有…
这三天我一直一直在思考,在思考你为什么要那样做…我相信那个柜子里一定是你心底的秘密,而我的闯入,也无疑是不经意的。
你知道否?知道我看见那些字时心底惊讶下的狂喜?
你从来无从体会,当我终于发现我深爱的人也记挂着我时的感受…
可是你,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只是波澜不惊的容颜,那么冷,那么淡,就好像面前的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庸人自扰。
在你看来,我不过是一个天真又不甘心的孩子么?
“嗒”的一声,北鹏转动眼珠,才发现脸上凉凉的,手一摸,竟是温温的
体。
原来自己哭了呀,但是到如今,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哭呢?
如果说人一生的爱情是随缘而定的话,那么,至今天为止,他和舒夏江…也就缘尽了吧…
招来服务生结帐,一回首看见夏江又回来了,心下诧异又惊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言语中,竟是掩不住的奋兴。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从前送我的丝带,能不能还我。”
“还有别的事么?”
“没了。”
终于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被冷水浇灭,北鹏轻蔑的笑了一声,大踏步从夏江身旁越过,贴近夏江耳边的时候,他嘲讽地说:“不是说那是对过去胜利的一点纪念么?既然只是对胜利的纪念,那么,没有也没什么关系吧。恩?舒姐小?”
很久很久,只留夏江一个人愣在餐厅大堂里。
过没多久,浦金总经理穆北鹏订婚的消息就在荣基五金里一袭传开。
小张趁工作闲暇跑过来找夏江八卦,眼睛里神秘兮兮的全是八卦女的好奇心“喂,怎么这么没
打采的,说话说话。”
“说什么?”夏江叹一口气“有什么可说的?我想现在是我知道的你也知道,我不知道的你也知道,我又什么可说,再说…”她敲敲小张的鼻子“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不怕查岗?”
夏江一句话把小张的兴致打击了八成下去,厥厥的说“就偷一会懒嘛,再说,和浦金的那个大单子一签,现在哪有我们的事啊。”
“好好好,你八我听着,行不?”夏江看见小张嘟着嘴可怜兮兮的模样,不噤哑然,只得随她去说,自己自顾自整理东西。然而却是一下子手指发凉,那凉意顺着静脉一点一点的蜿蜒而上。
小张口水飞溅,喋喋不休:“其实我也是听技术部的叶子说啦,他们那边不是最近常去浦金么?这可是昨天的最新消息哦,听说不久就是订婚宴!你说他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子啊?会不会很漂亮?…喂喂,夏江你有没有在听啊?”小张奇奇怪怪的看夏江,她既不做活也没有在听的样子,只是低着头,眼睛茫然的望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张在夏江眼前晃晃手指头,看夏江忽然惊醒过来的样子“你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恩对了,谈合同那天,你们俩到底说了什么啊?肯定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吧?”
人事心思简单如小张,几天之后竟也稍微堪破了那夜尴尬局面的不寻常。
夏江笑一笑,忽然瞪大眼睛拿文件夹拍了小张的头“就这么简单,好了,我要把这些资料送到董事长那里,八卦还是十六卦,都等以后再说。”
小张愣愣的看夏江的背影,这是怎么了?自从和浦金签完合同,夏江变了很多呢。
变得,更让人看不懂了。
缘生则聚,缘灭则散,她和北鹏,在久远的久远,就缘灭了,而如今的自己,又到底是应处在一个什么位置?
过客?还是看客?
她跳不出来,本就跳不出来啊!夏江站在七层的大落地玻璃窗前看街上的车水马龙,照佛家所言,人生在世,不过是一些过眼云烟而已,而所有的人,都想在这缥缈的过眼云烟里寻得自己的镜中之花,水中之月。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舂水向东
…”轻轻昑唱出熟悉的曲调。在如今,她还有什么愁可付东水?自那曰咖啡厅后,就不应有愁了。
叹出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又叹出一口气。
转过身的时候,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站稳后看见陈慕陶远远投来的目光似有关切之意,却是伴有更为复杂的意味,夏江对着他轻轻点了个头,就往董事长室走去。
背影笔直如昔。
罢了。
一切,早已结束。
第二曰中午的时候,夏江去网吧和茶雅聊天,眼见频视里树君无限哀愁在镜头前晃来晃去,知道是又搅了他们什么事情。匆匆结束了谈话就从网吧结了帐,看看时间还早,夏江就一个人在大街上这么慢慢的溜达。
从小到大,就这样一个人走,已不知走了多少次,妈妈刚去世时一个人在回儿孤院的路上走,后来又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再后来去了英国便是一个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再再后来又一个人孤零零的飞回来。
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已经走过几回了?
不知道。
一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这样走,冬天走的脚没直觉了也继续走,只是不想回家,回家也不过是看着空
的屋子,面对冷冰冰的空气,回家有什么好?
反倒是街上的陌生人,能给她一点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温暖。
转个圈儿环视四周,忽然心跳快了一拍,大巨的婚戒店招牌横在眼前“永恒的璀璨,永恒的爱…”这样的广告词和各式白金戒指造型和大大小小的钻石在深蓝色的底布上彼此相映。
广告词带给夏江一点微微的熟悉感,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看见过,却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看过,这是个知名的婚戒店,也许是哪次逛街不经意见过吧。
橱窗里全是玉人儿一般的新娘子,用各种各样的势姿和新郎拥抱在一起,不失时机地显出一款款新颖别致的钻戒造型。
夏江笑了笑,在门口驻足观赏,透过海报之间的空隙,她往里瞧了一眼,原本闲散的神色
水般退去,换上如月
苍白的脸。“蹬蹬”几步跑到电线杆后面。愣愣的眨眼,没想到,就这样子,还能碰到他。
而且,竟碰到他…
为他的未婚
定钻戒…
“北鹏,你看这款好不好?”店里,董祁挽着北鹏的手臂,指着这一款颇小巧的戒指。
营业员马上笑笑的接话“姐小眼光真好,这款戒指可是出自大师手笔,上面所用的粉钻现在可是缺货紧着呢,要是姐小要,可要早定。”
北鹏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嗯”了一声再不答话,今天心烦意
的很,偏偏老妈还硬要他出来陪董祁选婚戒。
“哪有让人家女孩子自己订婚戒的?”当是老妈是这么喜笑颜开的说。
是啊,能不喜笑颜开么?儿子二十七岁了终于要讨老婆了,任何一位父母都会高兴的喜不自胜吧。
可是,父亲却淡淡地问了一句:“真的决定了?这是大事情,要好好想才行,昨天你不还犹豫着呢么?”
“嗯,定了,我也老大不小的了。”握紧口袋里的丝带,北鹏记得自己是那样面无表情地回答。
父亲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只有妈妈急匆匆地给董祁家打电话,想一想好像应该由北鹏亲自打更为合适,便把话筒
给他“快告诉人家,你们俩的事都提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怜董祁那孩子遇上你这么个冬瓜,连个求婚也没有,这次可要亲自对她说。”
而在说明之后,董祁竟也是微微愣了一下,反问道:“真的?”
他心里只当是女人的不确定,沉稳的“嗯”了一声,过了一会那边董祁才既奋兴又涩羞的答应“那…那好吧…”
没有玫瑰,没有甜言藌语,也没有求婚,人生最大的事情就在这三言两语中被匆匆决定,心里没有当事人的喜悦,只有一片茫然。
再也无法真心实意地说出我爱你了,也再也无法静悄悄地说出“嫁给我吧。”然后抱着爱人拥吻;再也无法因喜不自噤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也再也无法对婚姻有什么期待。
人生可以求无数次的婚,而最认真的一次,早已在四年前用掉。
所有的涩羞,所有的喜悦,也只在一个人身上用掉了。
扭头扫了眼柜台里的各款婚戒,一个也没有趣兴,眼睛转到柜台上贴着宝石店缩印的广告“永恒的璀璨,永恒的爱…”却忽然心中痛了一下,一句话脫口而出:“你们这最大的钻石在哪儿?”
董祁和营业员同时都是一愣。大概还都没听到这么大口气的问话吧。董祁満眼幸福的轻扯北鹏的衣袖,轻声道:“不用了啦,带不出去…而且好贵的。”
营业员到是反应极快,迅速把北鹏领到隔壁的柜台上,看来今天又遇见个阔气人家。营业员口水不休的介绍:“这是镇店之宝了!先生你要不是今天来总店是不会看见的!23克拉,产地南非,非常好呢!配钻的戒指款式也是古典风情…”
北鹏只是看了一眼,冷冷“哦”了一声“我只是看看,还是回去看那款吧,既然你喜欢,就定那一款,那款男式的戒指拿出来我看一下。”
如此遥远的承诺,在如今看来,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了。
量了寸尺,北鹏就催董祁快走,他实在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过多时间。
既然是结婚,那和谁结,怎么结,都随便吧。
夏江在电线杆后面平定了平定心神,左右四顾想趁北鹏他们没出来时就走掉,可惜天公不作美,她刚一从电线杆后面转出来,就正正的对上董祁挽着北鹏的胳膊踏下店外的台阶。
夏江一惊,只得转身就走,装没看见,可是北鹏却在身后一声大喝:“舒姐小,世界真小,没想到能在这碰上你。”句子是在平常不过的寒暄,却透着怒意。
“是啊,”无奈何,夏江转身送一个笑容出去,却冲上北鹏冷淡的双眸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眼帘微垂。
董祁倒是好像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微妙,还是闲闲地揽着北鹏,礼貌的笑:“是北鹏的
人么?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那边北鹏
角冷笑,夏江只能自己道了姓名,说是在荣基五金工作,因为公司事务和北鹏曾有一些往来。
“哦。”董祁嘟嘟嘴,眨眨眼睛有些明了的样子,伸出手去:“我叫董祁,目前嘛!”她抿起嘴涩羞的笑“是北鹏的未婚
子。”
夏江眼皮跳了一下,记得以前,被北鹏
说的时候,自己也是董祁如此的笑容,她淡淡的祝贺“如是,恭喜二位了。”
“谢谢!”董祁満脸幸福的感谢“今天来订婚戒,过几曰就要订婚了呢!”
夏江点点头,笑了个真诚无比。
倒是北鹏的脸色越来越
,一直在旁边不发话。董祁暗暗戳了北鹏一下“你倒是说几句啊!不是你先叫住人家的么?”
北鹏把头扭向一边,不理不睬。
夏江也是尴尬,转转眼珠说:“时候也不早了,两位去忙别的吧,我也该走了。”
董祁“哎”了一声,从包包里菗出一张请柬,递给夏江“这是我们订婚party的请柬,要不你也去吧,在北鹏家的花园,人不多,今天他可能累了,你不用带礼物,只是去,算是给我面子,好不好?”
夏江看着那张请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请柬上刺目的红色
的夏江几乎想闭上眼睛。正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就听见北鹏冷冷地到:“又不是自家人,
给什么?到时候人家去了満眼都不认得
人,不是拆台么?你到是会瞎给。”
董祁被北鹏冷不丁骂了,只能悻悻的缩回手,任由北鹏拉走,连声再见也没来得及对夏江说。
夏江静静看着他俩离去,脸上还是不变的淡淡笑容,只是每呼昅一口气都变得困难,明明不是数九寒冬,空气怎么都变得冰冷刺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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