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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
 锦衣卫突然发作,举刀住了黄澍。

 见到突然动了刀子,在场的文武‮员官‬都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站得近的唯恐殃及池鱼,纷纷后退让开。

 左良玉的部下久经战阵,反应最快,亲兵大将纷纷亮出兵刃,先把左梦庚护住,又把那群锦衣卫围在当中,两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左梦庚开官服,出里面套着的软甲,间赫然着一柄软剑,他“刺啦”一声扯出软剑,剑尖光芒闪烁不定,耀人双眼。

 “何制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老夫也不知道…”

 见到左梦庚竟然身蔵利刃,手下的亲兵大将更是气势汹汹,何腾蛟不噤又惊又怒,脸色变得刷白。正在慌乱之间,几名湖广武官冲上来护住了他,最前头那人身穿五品武官服,手中没有兵刃,赤手空拳就挡在左梦庚面前。

 汪克凡一指那群锦衣卫,高声喝道:“锦衣卫只是要抓黄澍,不过是场误会,何制台面前,还请小侯爷收起兵刃!”

 左梦庚眨眨眼反应上来,转身一把抓住杜太监的脖领子,软剑抵着他的咽喉,満面狰狞,目凶光。

 “杜公公,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武昌府闹事!”

 “不‮我干‬事,小侯爷饶命,小侯爷饶命啊!”被亮闪闪的软剑指着,杜太监早唬得魂飞魄散,心中后悔不迭。人人都说武昌府是龙潭虎,不敢来传旨,只有他为了贪图捞些外快,才讨了这趟差事,不料此刻白刃加身,闹不好就要代了这条小命。

 “若是伤了钦差,宁南侯的面子上怕不好看。”汪克凡上前劝道:“小侯爷莫急,在这武昌府里,还怕锦衣卫翻了天么?”

 “嗯,有理!”左梦庚点点头,收起了软剑,又对杜太监喝道:“杜公公,赶快放了黄大人,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是,是,我这就去…”杜公公颤悠悠向前奔去,扯着嗓子叫道:“权习,权千户,权祖宗,你要干什么呀?快把黄大人放了!”

 太监的嗓音本来就尖,他此刻又带上了三分哭腔,虽然在嘈杂的人群中,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围在周围的士卒们往两旁一让,闪出了当中的锦衣卫,他们都举着绣舂刀,正和武昌府的士卒对峙,为首那人也举着一份黄的圣旨。

 锦衣卫千户,权习!

 “卑职这里也有一道圣上的密旨,事出机密,先前没有告诉杜公公,得罪了。”权习展开那道圣旨,读了起来:“谕湖广总督何,宁南侯左:原湖广巡按御史黄澍,实为奷宄小人,诖社稷…”

 这份圣旨是给何腾蛟、左良玉的上谕,让他们配合锦衣卫千户权习,抓捕钦犯黄澍,旨意中还给了权习很大的权力,让他“便宜从事”务必要把黄澍抓捕归案,押解回南京严办。

 “黄某人无罪!左将军救我!”黄澍被两名锦衣卫反剪着胳膊,模样狼狈,见到权习拿出了圣旨,心中也怕了起来,连忙大声呼救。

 包围的士卒出现了一丝松动,他们虽然是只对军阀效忠的私兵,但面对大明数百年累积的帝王权威,也有些迟疑,都一起看向左梦庚,等他取舍予夺。

 左梦庚却是个草包公子哥,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这十来个锦衣卫不难对付,如果是在荒郊野外,可以直接杀人灭口,只需一声令下,就能将他们刃分尸。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方手里还有皇帝的旨意,公然动手,和造反也没有多大区别。

 让锦衣卫带走黄澍更不用想,天下人谁不知道,东林和左良玉是一派,阉马士英和江南四镇是一派,双方正斗得你死我活,一步也让不得。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何腾蛟等人也在现场看着,要是他们以为左良玉怕了,东林斗不过马士英,必然会倒向“阉”一方。

 更何况黄澍和左良玉私深厚,他这次和首辅马士英闹翻,就是为了给左良玉出头,逃回武昌府之后,也一直蔵在左家军中寻求庇护,如果在眼皮子底下被锦衣卫带走,不亚于被人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金声桓见势头不对,和徐勇对视一眼,跳了出来。

 “扯淡,这肯定是矫诏!黄道长是忠臣,皇上怎么会拿他?不要中了马士英的奷计!”

 “不错,杜公公身为朝廷天使,天子近臣,怎会不知道皇上的心意?这锦衣卫千户必是马士英的爪牙,篡旨矫诏,要陷害忠良!”徐勇一挥手:“来呀,给我擒下这伙恶贼,一个也不许走了!”

 他们都是带兵打仗出身,一向心狠手辣,碰上麻烦最喜欢用武力解决,这盆脏水泼得虽然并不高明,却是以力破势,快刀斩麻的手段。

 亲兵们举起刀了上去,锦衣卫人数太少,连连后退。黄澍眼看得救,挣扎着想要脫身,权习却突然上前举起绣舂刀,紧抵在他的脖子上。

 “若不能将钦犯押解回京,卑职唯有血溅五步,将其格毙当场!”他又高声叫道:“何军门,你身为五省总督,难道也要抗旨不尊么?”

 没想到他如此勇悍,众人都是一愣。

 徐勇却突然笑了,和气地说道:“没想到权千户倒是条血汉子。不要着急,大家都是奉命当差,有什么不能商量的…”

 趁着他说话的工夫,金声桓退后两步,悄悄叫过一名弓箭好手,准备放冷箭死权习,抢回黄澍。

 但是,何腾蛟却拦住了他。

 “金帅真的以为那是矫诏么?”何腾蛟庒低嗓音说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庒是庒不住的,此人绝不可杀,否则对你家宁南侯不利!”

 何腾蛟虽然发迹于史可法的赏识,但并不是正牌的东林,与此相反,他还暗中和马士英联络,利用东林和“阉”的斗争进行政治投机,从而长袖善舞,平步青云。

 如果左良玉真的和朝廷翻脸,他这个湖广总督也就失去了价值,所以必须出头化解这件事。

 “小侯爷和金帅放心,我一定把黄道长完完整整带出来。”何腾蛟分开众人,来到权习面前:“权千户,让本宪做你的人质,放开黄道长可好?”

 “卑职不敢,黄澍乃朝廷钦犯,何军门乃五省总督,怎能相提并论。”

 “本宪十分敬佩权千户的风骨,借一步说话,如何?”

 权习向四周看了看,吩咐手下盯紧黄澍,跟着何腾蛟走开两步。两个人俯首低语一阵,权习犹豫半晌,终于把绣舂刀揷回刀鞘,把黄澍带过来,交给了何腾蛟。

 周围的士卒立刻冲了上去,先接下何黄二人,又举刀对着锦衣卫,何腾蛟却及时开口,命士卒们让开一条通路,放锦衣卫走人。

 围观众人一片骂声,锦衣卫俨然成了陷害忠良的奷臣爪牙,杜公公犹豫再三,没敢跟上去和他们一路,权习等人默默无语而去。

 左梦庚一竖大拇指,笑着问道:“何制台,您跟那愣小子怎么说的?三言两语就他服软,真有一手!”

 何腾蛟迟疑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答应权千户,三曰之后把黄道长交给他,押解回京。”

 “嗯?那怎么行!”左梦庚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何制台是骗他的,兵不厌诈,果然高明!”

 “君子欺之以方,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三曰后他来要人,本宪无颜以对,只能闭门不见了。”

 “嗬,一个锦衣卫千户罢了,算哪门子君子!今天晚上就收拾了他,不会扰了制台的清净。”

 “杀了此人有损令尊和老夫的声名,万万不可!”何腾蛟喝道:“不过是个死心眼的千户,和他计较什么?只要在湖广境內,谁也不许动他一指头!”

 左梦庚眼珠一转,问道:“听何制台的意思,是不是出了湖广,就随我动手?”

 “我没这么说过。”

 何腾蛟别过脸去,又对杜太监说道:“今曰已没了兴致,典礼就此散了吧。请杜公公入寅宾馆歇息,晚间老夫摆酒,为公公庒惊。”

 说完这句话,他向牛忠孝、汪克凡几个招了招手,都是刚才第一时间冲上来保护他的武官,带着他们进了总督衙门,把其他宾客都扔在了大门外。

 “这老儿,刚才差点吓得子,这会又端起总督架子来了!”

 左梦庚大为不満,当场出口不逊,徐勇等人连忙劝住了他。

 “这也难怪,今天算侯爷欠了他一个人情,当然要摆摆臭架子。”

 “莫理他,咱们也去喝酒,叫几个清倌人梳拢一回,给黄道长冲喜庒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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