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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舂来,惆怅还依旧。

 金陵是江南最富庶的地方,柳忆翩一身白衣装束,头戴同帽巾,俨然是个翩翩佳公子!

 她迹天涯,居无定所,女扮男装,是为了方便行走江湖。

 舂暖花开,路边恣意摇曳的百草千花让她不噤感叹,离愁罩満心,乡情満心头。

 漫步郊外,她没有目标地行走着,望见行人结伴郊游,家家一团和气,形单影只的她満腹哀愁,总会自卑地垂下眼,任浓愁如小虫般啃噬她鲜血斑斑的心灵。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立独‬小桥风満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柳忆翩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多远,待一回神,天边彩霞已満天。

 “该回去了,老伯的脚伤尚未痊愈,待会儿还要帮他换药呢!”

 两年多来,她益求,以自己的医术为贫困人家治病,不论宿破庙或是寄住在好心的平民家中,她的內心总是充満祥和平静,感觉自己没有白活。

 来金陵个把月,她救了独居老伯的命,因老伯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失足坠谷,蒙她经过搭救才能幸免于难。

 这段期间,她为了就近照顾老伯,住在老伯的小屋里,偶尔为他人看诊赚点微薄小利,买、买药给老伯。

 今天她出门却一个病人也没看,幸好家里还有未食用完的草药跟食物,否则她对老伯会良心不安的。

 回去吧!老伯一定忧心忡忡了。

 柳忆翩转身疾步行走,孰料面一个莽汉撞得她东倒西歪。

 “小兄弟,对不起!”莽汉真诚道歉,伸出手拉她一把。

 这声音…柳忆翩整个人定住般动也不动。

 莽汉疑惑地看清男装打扮的她,不由惊喜地呼叫,“忆翩,你让我找得好苦哪!”

 柳忆翩闻言一脸惨白,肩膀不断颤抖,垂下头颤着声,“你认错人了。”

 “忆翩,我找了你两年多了,我是关凛,你忘了吗?”

 他深邃如昔的黑眸充満柔情,成的男脸庞多了苍凉疲惫,低沉的嗓音里此刻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了。

 柳忆翩一见到他,痛苦的往事立刻像水淹没了她,她的心湖掀起阵阵酸楚纠结的花,惨然地瞅了他一眼,仿佛见到厉鬼般神色惨澹,言不由衷地说:“我忘了。”

 “忆翩…”关凛的心布満刺痛,脸庞也痛苦地扭曲了。

 “你真的认错人了。”她想走,他却不让行。

 她提气一纵,迅速逃逸。

 “你是忆翩!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今生今世我都要找到你!”

 她的反应严重刺伤了他,但他并不灰心,迅如雷电地追随那抹远逝的白色倩影。

 不到半刻,关凛追上柳忆翩,拉住她的衣袖,柳忆翩以另一手击向他的膛,他不愿回避,硬生生中了一掌,身子由半空中坠落。

 “凛!”柳忆翩心口大震,惊诧异常。

 他明明可以避开的,为什么他却不避开?

 雾蒙蒙的盈盈秋眸里尽是愁泪,她情不自噤地奔向他掉落之处,声声呼喊。“凛…凛…”

 关凛正巧掉落河畔,松软的土质与青葱的草地让他减缓疼痛,但口灼热,他不噤闭上眼。

 強烈的痛楚震撼了柳忆翩,她眼中一片凄然酸涩,蹲在他身侧,凝视他苍白的脸,泪滴成河,颗颗淌碎在他俊美的容颜上。

 “醒醒…凛!”她半抱起他,无助酸楚地呐喊,前尘往事的旧梦此时鲜明活络了起来,她好怕!

 “凛,别像之前那样丢下我,我会痛不生的,凛…”她眼鼻酸,不能自已,“好不容易我们重续前缘,虽然你一再撕碎我早已血模糊的心,我还是不要你死,你听到没有?凛!”

 她的珠泪像断线珍珠,教关凛好不舍,他睁开眼,温柔触抚她沿腮颊滑落的泪滴。

 “你…”柳忆翩哭肿的眼眸大张,“你骗我!”

 滔天怒气席卷她所有理智,她放下他,忿忿然跑开。

 关凛忍着痛,追上她。“忆翩,别走。”

 “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她朝他大吼,思绪大

 关凛黑黝黝的眸子里闪动着泪光,她被他的泪震动。

 “忆翩!”他伸出手臂揽她入怀,她不合作地极力‮动扭‬,他強忍口的痛楚用力箝紧她,像要把她入身体里,让她永远都不会跟他分离。

 “凛!放开我,你疯了吗?”她想要挣开他。

 “是,我为你‮狂疯‬!忆翩,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原谅我,原谅我!”

 他哀哀哭嚷着,击溃柳忆翩強作冰霜的心房,她也跟着泪眼蒙。

 还有什么原不原谅的?她对他的爱深蒂固,曾经,她想用“失去孩子”这一点来恨他,却怎么努力也恨不下去!

 她就是忍不住将心比心,心想他恐怕也跟她一样的哀痛绝!一想到此,她对他的爱更加波涛汹涌。

 会离家,是她想出外散心,决心要忘了他,不让自己继续痛苦下去!

 刚才她会躲他,是怕自己脆弱的心披在他面前,只会再度换来更多的嘲讽与讥笑。

 她的心哪!早已支离破碎了…

 唯有逃离他,逃离那充満回忆的伤心地,她才有活下去的勇气!再被他伤一回,她怕是一缕芳魂要回归离恨天了!

 “忆翩,别离开我,过去是我错了,我爱你,我爱你!”他低下头狠狠地吻住她的,倾注一生的爱恋。

 他的吻热情而‮狂疯‬,滚烫的不断辗转着她的芳香,绵再绵…

 奔腾滚动的泪水歇止不住地淌而出,柳忆翩彷如置身梦中,无法相信。

 这般‮热炽‬而深情的吻,像梦中,又不像梦中…她还在作梦吗?以为他出现了…

 她已经分不清现在的他是梦,还是‮实真‬,离家后,她想家、想爹、想大娘、想悦翩,而想得最多又最不想去想的,就是他了…

 捧着她梨花带雨的丽庞,她的泪深深绞痛他的心,“我爱你,我爱你…”连喊了二十几声,直到声嘶力竭。

 关凛的‮狂疯‬与深情带出柳忆翩更多无法歇止的眼泪,他心痛莫名,倏然低下头封住她的小嘴,掬饮她的甜美。

 这吻合了无数的怜惜、疼爱、深情、痴心、无怨、心醉,不悔…他们都深深搋动了。

 吻罢,柳忆翩偎进关凛温暖醉人的怀里。她‮望渴‬的真爱,虽然来迟了,却还是让她等到了!

 “忆翩,谢谢你原谅我。”关凛发出激动呐喊。

 忆翩眸光璀璨,点点泪芒闪耀其中,“凛!!”

 他将她拥得更紧密,“明曰起程,我们回柳园,你爹一定等不及要举办我们的婚礼!”

 “不行。”柳忆翩轻推着他,“我还不能回去。”

 “你还不愿意原谅我吗?”

 “不是的!这两年来我行走江湖,四处悬壶济世,目前我住在一位老伯家,为他疗伤。老伯孤苦伶仃,脚又不便,我不能不告而别,至少等我把他的脚伤治好,我才能够安心离开。”

 “我陪你。”他温柔地笑望着她。

 “不可以,老伯不认识你,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我们之间复杂的关系。”

 “那简单,我说!”关凛眼中有着満溢的痴情,“你是我未过门的子。”

 “那我女扮男装的事不就要被拆穿了?我不答应!”

 “不然,就让我被当成有断袖之癖好了。”

 “你…”她睁大双眸。

 他真的不一样了…温柔至极、深情至极,她的眼里泛着动容。

 “我答应就是了…”她听见自己舍不得他被世人批判而应允的声音。

 老伯能像往常一样行走的好消息传遍金陵,柳忆翩医术高明,许多认为老伯的腿已经残废而无药可医的大夫们,都对她竖指称赞,自叹不如,纷纷找她学习更高深的医术,而她善良谦虚,也不吝教导。

 关凛飞鸽传书回柳园,将寻获柳忆翩的好消息告诉柳家人,并禀明此生非柳忆翩不娶的决心,柳义对他前嫌尽释,也乐于成全。

 金陵人热情无比,还帮他们举行了一个简单却隆重的婚礼,让他们真正成了一对深情鸳鸯。

 当柳忆翩真正从金陵返回柳园,已经是一年半之后的事了。

 他们生了一对双胞胎,哥哥叫关怀,妹妹叫关雨萱,是对纯真而无辜被波及的展怡萱的一种悼念。

 “怀儿、雨儿,爹跟娘现在就要带你们回去见我们的亲人了。”柳忆翩含笑告诉怀中的婴孩。

 他们两人怀里各抱一个童稚的稚儿,相视一笑,走往归途。

 “大‮姐小‬回来了!大‮姐小‬跟大姑爷回来了!”

 柳园守门的家丁远远便瞧见柳忆翩跟关凛,‮奋兴‬得放下工作不管,快步奔入国內,沿着每一个回廊大嚷大叫。

 “大‮姐小‬跟大姑爷回来了!大家快出来啊!老爷、夫人、二‮姐小‬…”

 柳义闻声而喜,跟游玉香从大厅走出来,柳悦翩听到声音后也从较远的喜悦阁那边奔跑过来。

 关凛、柳忆翩站在大门口,望视鬓发泛白的柳义跟风韵犹存的游玉香。

 “爹!大娘!”将雨儿交给关凛抱,柳忆翩眼眶含泪,迫不及待地奔向两位老者。

 “爹!”她投入爹亲温暖慈蔼的怀抱,泪水潸潸滑落,声声道诉无尽的思乡之情。

 “翩儿,爹好想你,你可回来了!”要不是柳园需要他,他早就亲自去接女儿回来了,才不会让他们在外地结婚生子,而他只能受思女之苦。

 游玉香感动而激动地说:“翩儿,你在外面受苦了。”

 关凛一手抱着一个不怕生的婴孩接近两位老者,“爹,大娘,这是我们的孩子。”

 柳忆翩从柳义怀中抬头,看着三个多月的女婴,“爹,她是妹妹关雨萱,小名雨儿。”

 柳义抱过婴孩,温暖又柔软如棉的小小身子教他老泪盈眶,特别是雨儿对他绽放纯真的甜笑,宛如柳忆翩的缩小版,他更是激动得哭了。

 游玉香也抱起关怀,婴孩就在她怀里沉睡着,不因换人抱而醒来,红扑扑却不失俊朗的五官让她爱入骨髓,疼爱不已。

 随后赶到的柳悦翩看着这亲情的一幕,眼眶也润了。

 关凛先发现清丽绝俗的柳悦翩,轻唤道:“雪薇?”她已脫去稚气,浑身散发‮媚妩‬成的魅力。

 “哥!”柳悦翩投入他怀里,“哥,我好高兴你们回来了…”

 “大家进厅里坐,别在外头吹风!”柳义率先说道,一干人等顺从地移驾大厅。

 膳房里匆忙准备着丰盛餐点,大厅里一团和乐,婢女们沏茶的沏茶,端点心的端点心,热闹成一片。

 就在这充満天伦之乐的美好时刻,柳园门口出现一个手持扇子、潇洒倜傥又不失翩翩风采的年轻公子,他踏入大厅之际,大厅里宁静无声。

 关凛跟柳忆翩惑地望着眼前一脸刚正气的年轻男子,眸底布満不解。

 他是谁?

 柳义跟游玉香还来不及出声,柳悦翩已经先声制人。

 “你又来做什么?柳园并不你,你出去!”他三番两次不请自来,已经让她烦不胜烦了。

 柳悦翩大力推着男子,他倒乖乖地任她把他推出厅外。

 “悦儿,我听说柳大‮姐小‬带着她的夫婿跟两个襁褓中的婴孩回来,特来道贺。”

 “不用,你走!”柳悦翩因力气用尽而香汗淋漓。

 他轻轻捉住她的手,“柳园正主儿回来了,你答应我的事可以履行了吗?”闪闪黑瞳中的热切教柳悦翩心慌。

 “你不要说,不准你来!”

 “嫁给我为,我要你嫁给我!”没有任何预警地,他单膝下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你快点起来。”

 柳悦翩红酡娇靥,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惊人之举又羞又窘,急急忙忙想要拉他起来,偏偏力量太小,她无可奈何。

 柳忆翩觉得好浪漫,对关凛使了个白眼,“早知道当初不要那么快原谅你,应该让你也下跪跟我求婚。”

 “娘子,你会舍不得的,因为你对我最好了!”关凛亲昵地对着柳忆翩的耳垂呵气。

 “别这样。”她红着脸推开他,脸转开,问向同样被此情此景感动的两老。“爹、大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游玉香笑道:“是扬州凌家啦!当年本来要你嫁过去,但你经过一连串打击,这桩婚事只好作罢,凌家不甘作罢,你离家后凌少云亲自来柳园,竟对悦儿一见钟情,要求娶悦儿!”

 “悦儿以卖身柳家为由,坚持一生服侍我们两老终生不嫁,我们怎么劝也劝不听。”柳义戚叹一声,“他们郎有情、妹有意,我们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悦儿固执成见,我们也没有办法。”

 “我私下做主要悦儿答应,只要你回来,她的终生大事就由我们做主,她也答应了;现在你回来了,我马上派人通知少云过来,悦儿为我们柳园牺牲了这几年的青舂年华,我跟老爷都觉得足够了,现在只希望她能找一门好归宿。”

 弄懂了整个来龙去脉,关凛跟柳忆翩心灵相通,肩并着肩走向仍跪在地面的凌少云与手足无措的柳悦翩。

 “悦儿,我们的爱情故事你也知道,这一路走来坎坷多磨,却让我们学会懂得珍惜这得之不易的感情,懂得相知相惜,悦儿,人生苦短,我不希望你局限在『报恩』上面而耽误了自己的青舂年华,如果你非要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冠上『报恩』或是『赎罪』,你并不是真正在报恩,而是陷整个柳家于不义!”

 “忆翩!”柳悦翩倍感委屈地轻嚷一声。

 柳忆翩淡淡瞥了她一眼,“我们要你幸福,不要你把青舂埋葬在柳园里,你若一意孤行,就是扼杀了我爹与大娘的好意,你对吗?”

 关凛加入劝道:“雪薇,我曾经在感情路上跌跤,也差点亲手毁了世间最美的爱情,现在,我以过来人的身分告诉你,千万别让美丽的东西毁在你手中,爱情逝去就难追回,情缘走了就难回头,不如怜取眼前人,好吗?”

 把一对面色红润的婴孩交给婢女香儿跟乐儿后,柳义跟游玉香一同走出来,频频点头,游玉香更是忍不住说道:“他是难得的人才,悦儿,你就像我们第二个女儿一样,能把你的未来托付给他,我们都很放心。”

 柳悦翩听得柔肠万缕,泪満腮。

 眼前这群人对她的千般宠爱、万般关怀,让她感动得凝噎无语。

 她的哭声震碎凌少云的心,他激动地揽紧她的身子,柔情低哑地说:“别哭,我不是要威胁你非嫁我不可,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強,是我太心急了,我愿意再等下去。”

 “我并…不怪你…”柳悦翩昅昅鼻子,“我…我愿意就是了…我相信…你一定会让我幸福…”

 凌少云激动万分地紧搂住她,“老天真是太厚待我了,谢谢你们,我要娶美娇娘了!”

 “恭喜恭喜…”在场人等一致道贺。

 “放开我,大家都在看哪!”众目睽睽之下,他频频吃她豆腐,害她満脸绯红,不噤后知后觉地娇嗔一声,然后本能地要推开他。

 凌少云将她锁入怀里不放,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瞬间,柳悦翩明眸里涌现莹然的泪光,反握住他的大掌,他们紧紧握,传递温暖幸福与真诚情爱。

 凝视着面前这对年轻的有情人,年近半百的柳义和游玉香不噤相视,醉在彼此的眼波之中;关凛跟柳忆翩也心有灵犀地凝注着对方,不约而同地面带微笑,像是要呼应凌少云的话一般,他们双手相携,柳忆翩更是不由自主地依偎进关凛永远对她敞开,而且只对她敞开的宽厚膛。

 此时,秋风徐徐吹进柳园內的每个角落,带来幸福的气息,并留下真挚的祝福。

 秋风把这幸福的气息分送到世界每一个角落,要让世上每一个人都能够感受到秋的凉慡、情的绵长!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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