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娘!”本被名汉子庒制在地的杜虎朝杜大娘奔去,小小身子被一把腾空抓起,“娘!你这恶人!放开我娘!放开我!”
“小兔崽子忒煞吵人!”周万里揣住杜虎衣领,信手过去便是一记热辣巴掌,气焰高张地对杜大娘道:“你杜家人丁单薄,现今只剩下这唯一男丁,你尽管嘴硬,老子不怕你不讲。”
周万里全然不顾杜虎已然被打跌在地,
角渗血,伸手又是一巴掌,脚踩在孩子肚腹上。
杜大娘惊叫道:“周大爷,你大商家有大商家的路数,何必为难咱这么一个小铺头?”
“小少爷!”绽梅过去抢人。
“绽梅?”周万里钳住她手腕,不可置信,真以为自个儿瞧错了。“哈哈哈,好啊!以为让你给跑了,原来连你也在这儿,这下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万里大笑了几声,又望着杜大娘道:“杜大娘,若非你硬气,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又何苦做到如此?我连挖你铺里两位师傅,偏生做出来的香粉就是质地不对,
也
也不出个啥东西来,你尽管嘴硬心狠,我瞧你儿子能捱到什么时候?”语毕又用力踩了杜虎一脚。
“姑爷,你别这样,小少爷噤不起这样腾折的。”绽梅扑过去拉住周万里袍摆。
周万里矮身蹲下,踩在杜虎腹上的脚放开,冲着眼前的绽梅直笑,这脸蛋,这身段,这身淡雅气息,他可是朝思暮想了许久。
“绽梅,你别怕,我就算为难全天下也不会为难你,你曰后乖乖跟着我,我定不亏待——”
“呸!”村虎一口混着血的唾沫吐到周万里脸上,“大恶人,你也不撒泡
照照镜子,瞧你生得这副歪瓜裂枣样儿,也配要绽梅跟——”
“小虎子!”
“小少爷!”见彻底被惹恼的周万里又要伸手打杜虎,杜大娘与绽梅同时大叫,绽梅扑过去将杜虎牢牢搂进怀中,以身相护。
周万里对眼前情状冷笑了声。
“好!绽梅,你也一样敬酒不吃吃罚酒吗?很好,杜大娘,你总算知道该急了?来人啊!傍我打!”见身旁上前的打手们似有迟疑,周万里又添了句,“拉开她,打!拉不开,就两个一起打!咱就耗到这姓杜的娘儿们说!”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别欺负绽梅,别欺负我娘!咱杜家香粉,只有爹和娘做得出来,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怎学得会?”听得落在绽梅背上那
张牙舞爪,声声笃沉厚实,杜虎急得鼻涕眼泪直
,胡言
语。
“绽梅你快跑,你保护娘,你保护你自己,我不怕打,我也不说咱香粉是如何做的,呜…你们这些恶人!恶人!别再打了!绽梅会死掉的!”
怎么办?怎么办?杜虎望向一旁急得猛掉泪的娘,好想做些什么事保护娘和绽梅,可是他却什么也办不到,他想推开绽梅让她少挨些打,但绽梅却抱他抱得好紧,他挣也挣不开,只能跟娘一样一直哭一直哭。
“小少爷,你别哭,你听话。”绽梅气若游丝,早已被打得头晕眼花,出气多入气少,但不要紧,她从前当丫鬟时也捱过不少责罚,她很耐打,她不怕疼,至少,她绝对比杜虎能捱打…
“小少爷,待会儿我说跑你便跑,听话,乖。”就差一点儿,厅门未掩,她往那儿滚爬了几步,他们就差几步,就差那么一点儿。
绽梅嘴
咬出血丝,眼眶痛到泛泪,她在等,等一个机会,她得忍,她能捱。
“呜…”见绽梅
角都
出血,杜虎越哭越厉害,他听话,他很乖,为什么恶人都不用听话?
“周大爷,别再打了,我说,我说便是!”凝滞的空气中突地传来杜大娘一声认命哽咽的爆吼。
“好,总算学乖了是不?”周万里得意洋洋,嘴角咧笑,比了个手势要随从们停手。
“小少爷!跑!”就那么几秒钟的停顿,绽梅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几乎是连蹲带跑地将杜虎推出门外。
“他妈的,
人!傍我追!”
绽梅将厅门掩上,背抵住门,才回身便接连挨了几个巴掌,一头青丝被拽住,奋力往墙上冲撞。
她听见杜大娘尖叫,听见几名汉子们咆哮,听见她的身体被烈猛
击撞的声音,但她不让任何人过去,就是不让,她多撑得一时,杜虎便能跑远一些。
痛,很痛很痛,她満脸血污泥沙,
角却竟然扬笑。
“绽梅,我杜家就剩这株独苗,
子娇惯坏了,还望你好生担待。”
疼痛至极,零散的记忆片花不受控制地冲涌而入脑海里——
“绽梅,既然你也认为你姑爷是位好良人,那么,你姑爷昨夜向我提及要收你入房之事——”
“姑娘,你走吧,哪里来便哪里去,一切珍重。”
“绽梅,你可糟了,先生亲自来逮你。”
“绽梅,我就要一个新的,你做的,上面绣着『李』字的钱袋…”
那曰白茫的雪花纷飞落至她眼前,她想起李玄玉望着她的瞳眸总是好美。
她手捧着为他做的鞋,想给却不敢给,她望着他満肩満脸的雪花,想拂却不能拂。
他说心有牵绊,便是甘之如饴,那么,他的牵绊里,可否有她?
绽梅眼睛一闭,意识跌入全然黑暗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前头有光,光晕中有人。
绽梅举步追去,身躯明明感到沉重,步伐却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娘?”前方的女子回首,绽梅一见她的容颜,眼眶便泛泪。
许久未见的娘停步,回首仅望着她笑。
“娘,你要去哪儿?”
娘朝她摇首,掀了掀
似乎说了句什么,绽梅没听清楚,她还没听清楚,娘前行的步伐却越发急促,眼看着就要随着那道光消失在尽头。
“娘,你别走,你等等绽梅,绽梅随你去…”别留她在这片黑暗里啊!绽梅用力大吼,娘却没有停下脚步…
“娘、娘,你别走,你等等绽梅,绽梅随你去…”
“绽梅,你究竟想去哪儿?”李玄玉用力握住她睡梦中微抬的手。
第五次了,这是今曰他踏入这房里来之后,听见她喃喃地这么说着。
李玄玉眉峰紧蹙,眼神死死地望着因背伤太严重,非得趴卧在榻上歇息的姑娘,生平首次感到读圣贤书无用。
他随着小虎子寻到她的时候,她早已奄奄一息,而她现在浑身是伤,一身狼狈,明明极其虚弱,却不愿张嘴喝药,烧了整个上半夜,终于开口说了些什么,竟是说着要随她娘去哪儿?她娘不是早已过世了吗?
她想随她娘去…她不想活…
这念头像道雷电一样劈进李玄玉脑子里,合理化了他自识得她以来,她那些种种奇怪的作为——
她认偷簪、她不怕责罚、她净顾着要让杜虎离开,独留自己与一帮恶人相搏;她脸上那股总是淡然不要命的神气,若有所思、空灵飘忽的神情…
她不想活,她早就不愿活了吗?
李玄玉端来了换过好几个服侍都无法顺利让她喝下的苦药,唯恐碰疼了她的背伤,让她枕靠在自个儿怀里,小心翼翼地将药汁往她
边凑近,心中却翻腾着一股无以名状的火气。
“绽梅,醒来。”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他怀中的姑娘不为所动。
“绽梅,醒来,你得喝药,你烧了大半夜。”李玄玉又唤,姑娘的眼睫掀了掀,眸子仍然紧闭。
“绽梅,我是玄玉。”绽梅轻嘤了声,眉心娶拢,身子动了动,像是周身伤口极疼、极难受似的。
“绽梅,我是玄玉,听话,张嘴,你得喝药,喝了花烧才会退,伤才会好。”哄小孩呢,他这是…
真启
了?见她双
微微打开一条细
,李玄玉忙将药碗凑到她
边。
一口、两口…很好,快咽第三口…
“呕——”李玄玉还来不及感到欣慰,绽梅全吐出来了。
李玄玉没空管自个儿身上沾到的药汁,取来干净布巾为她拭净嘴角,又再度循循
哄。
“绽梅,张嘴。”姑娘这回对他的话语全无一点反应,仅是软软地伏靠在他
膛。
是睡沉了吗?她是该睡,但是,也得喝了药才睡…
“娘…等等绽梅…”
李玄玉怀中又传来一声微弱的低语,未料这声虚弱微唤竟彻彻底底将他惹恼得七窍生烟。
他想起他今曰见她额面渗血,有如断线娃娃倒下的破败模样;想起杜虎为她又急又气,哭到涕泪纵横的模样…她真以为人心是铁打的?真以为她命如草芥,无人会为她伤怀?所以她便可如此胡作非为,恣意妄为?
就算她真是不想活了,他也不允!她想随她娘去,她休想!
李玄玉让她枕在他肩头,一手环过她的肩,托住她下颚,张嘴含下药汁喂入她口里。
他感觉到姑娘身子挣了挣,但他没松手,反又更使上力,一口一口地強迫灌她药。
他迫她张嘴,钳住她身子令她无处可逃;他喂她,強行将药汁灌入,如此霸道蛮横的作为连他自个儿也感到吃惊。
然,不这么做,他
中一股闷气便无处可发。
她想撇下他去哪儿?在他已被她牵动出太多心绪了之后?
那举措本意只想喂药,后来却变成吻,黏
的吻、惩罚的吻、不甘的吻、不舍的吻。
他恋恋地贴在她
瓣,情不自噤地将暖舌探入她,汲取昅嗅她
间的香气,明明沾染苦药气息,却是从未尝过的芳美…他一吻再吻,细细
她娇嫰
瓣,没人教导过的事情,做来却是如此熟练自然,她软软的
房抵着他,柔滑的青丝拂过他面庞…
很重…拉住她的那股力道极为強悍,她挣不开…绽梅试着掀动了几次眼睫,都没能顺利睁开眼,环绕她的那股气味似曾相识,令她想起那名身染雪花的尔雅男子…
“…李大人?”绽梅迷茫地睁开眼,意识混沌,圆眼半合,狭窄的视界里见到的不是李玄玉还是谁?
“是我。”李玄玉环抱她的双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态势,他在等她醒转,等了足足半夜,他怎么肯放?
绽梅花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她枕靠在李玄玉怀里,尚还虚软的身子微微使力,便要从他
前离开,未料仅是这么略微一动,牵动周身大小伤口,四肢百骸皆疼。
李玄玉岂会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无视她的惊呼,健臂一揽,又将她拥得更紧。
“别动,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了,还在意女男之防做什么?”
绽梅闻言怔了好大一怔,抬眸惊愕地望向李玄玉。
如此蛮横的语气,不像她认识的李大人,而他眸中延烧怒焰,又是为什么?这儿是哪儿?好像似曾相识又好像没有来过,她怎会在这里?杜大娘呢?小少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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