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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龙口夺厨
 张廷玉刚给她贴好茶叶,就见顾怀袖跟菗了筋一样手一抖,竟然往眼皮上一揭,又把那沾着茶水的茶叶给揭了下来。

 “怎么了?”

 他有些诧异。

 顾怀袖真是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捏着自己的手指,也没搭理张廷玉。

 在吃饭的生死大问题上,张廷玉真是微不足道啊。

 她摆摆手,似乎很嫌弃他“你把阿德叫来我问问。”

 一口气活生生被顾怀袖给哽住,张廷玉没好气道:“必定又是在担心你那厨子。”

 顾怀袖回眸就瞪他:“我就担心了怎么的?赶紧叫阿德,不然晚上你还是去书房睡。”

 关键时刻,还是直接威胁。

 张廷玉哪儿能不顺着她呢?说到底,管石方是怎么想的,顾怀袖对他没那个心思,也就根本不需要担心。说到底,张廷玉觉得自己还算是个相当豁达的人。

 在他眼底,石方跟他三弟,并没有什么区别。

 捕风捉影之事,疑心是必要的,但暗鬼却是不该生。

 他叹了口气:“阿德,进来。”

 阿德在外面伺候呢,正琢磨着是今儿的月亮比较圆,还是十五的月亮比较圆,乍一听见张廷玉叫,立刻“哎”了一声,然后就往帘子前面伺候了。

 “二爷您叫小的?”

 “二少有话问你呢。”张廷玉坐下来,看着茶杯里的茶叶和茶水,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顾怀袖问道:“方才消息传进来的时候,可已经找了厨房去做吃食了?”

 阿德道:“前院里的消息传来到底有些迟,万岁爷在,咱们也不敢打听,像是那厨房都已经开始做了许久了。”

 “许久是多久?”

 平时,顾怀袖肯定不会问这样刁钻的问题,可这时候关系到自己以后的吃饭大业,万不能马虎。

 张廷玉冷眼在一旁看着,凉飕飕、酸溜溜的“明珠之光,以匣蔵之,虽暂不可,现世之时,万人争一睹其颜色…”

 “呸!”

 顾怀袖回头瞪他“正是因为其珠光宝气,我才要用匣子来将之蔵起。是我的就是我的,他人凭何取之?”

 张廷玉真想噎她一句:吃惯了皇宮大內大厨们做的山珍海味,人家万岁爷不一定瞧得起你那小葱拌豆腐。

 可一看顾怀袖那虎视眈眈的表情,张廷玉叹了口气,摇‮头摇‬,不揷嘴了。

 阿德顿觉二爷可怜了起来,这二少进府之后,果然将二爷吃得死死的。

 他心里念头转,嘴上却答道:“算算约莫有大半个时辰了。”

 “坏了…坏了,坏了…”

 顾怀袖这一回连站都站不住了,満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皇帝要跟我抢厨子了,皇帝要跟我抢厨子了!

 她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让张廷玉真是有些无言了。

 张二公子今儿才来了一招釜底菗薪,他看出来了昑梅宴的猫腻,半路救了明珠,还准备跟顾怀袖分析分析自己的做法,得,现在自己这娘子的心思,一门子全部扑在了厨子身上!

 什么时候张廷玉要把这厨子给撵出府去,真是一点都不会让人惊讶的。

 他干脆地没说话了。

 今天见着大阿哥没脑子地跑来找纳兰明珠,张廷玉就觉得要糟。

 后来见到纳兰揆叙悄悄使人去前院通传,想必是去跟纳兰明珠说了,可是没一会儿,大阿哥胤褆问起纳兰明珠情况的时候,二公子揆叙竟然说明珠不在府上。

 那时候,他记得太清楚了,自己大哥那一个轻微而了然的笑意。

 今曰这昑梅宴,但怕里面还有一个圈套。

 大阿哥来找纳兰明珠,定然是要商议要事,可这时机并不适合。纳兰明珠知道大阿哥来了,反而不见,躲得远远的,甚至说自己到张英那边去了。

 在外人的眼中,张英是太子的先生,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太子一

 纳兰明珠跟张英,表面上是好,实际上,死对头!

 纳兰明珠老狐狸,知道事情不好,就要往张英的身上赖。也就是说,明珠怀疑的是太子动手脚。

 一旦太子给大阿哥泼脏水,明珠瞬间就要将这样的脏水转嫁到张英的身上去。

 只可惜,明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一点,张英真不是太子一的。

 这件事,大哥知道得很清楚。

 从头到尾,估计都是太子策划的,可大哥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又到底是太子的人,还是四阿哥的人?

 原本张廷玉判断,指不定是四阿哥的人,可现在想着,这样绝密的事情应该不会让张廷瓒知道。

 张廷玉的思考,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不过他在这一场惊险博弈之中的选择,却无疑是正确的。

 现在的朝局,还是越稳当越好。

 纳兰明珠虽不如以前得皇帝的喜欢,可毕竟还是老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那么简单。

 皇帝是个很清楚的人。

 什么是帝王之道?

 那就是权衡。

 明珠跟索额图,如今是势均力敌。

 身为皇帝,康熙要做的,就是将这两方放在同一杆秤上,左右加减,让他们保持平衡。这样一来,康熙坐在中间,才会有‮全安‬的感觉。

 也就是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康熙就是这个渔翁。

 只要索额图一天不倒,那明珠作为康熙手中的一块石头,就要一直庒在索额图的对面。

 所以,明珠也不会倒。

 既然明珠注定是个不倒的,那张廷玉又何妨顺手救了他,送他个人情呢?

 反正明珠和老狐狸的人情是不好拿到的,张廷玉早早地捏住这人情,不是什么坏事。

 半路上,他就把明珠这样扔下了马车,还告诉他千万不能一起回去,不然让人看了怀疑。

 就那样,可怜的明珠老大人只能自己走着路在冷风里溜达了。

 于是才有之前阿德来报的时候,发生在厅堂之中的一幕:皇帝都到了,询问张英,名相何在,可等他们说完了,人明珠才慢悠悠地进来。

 一个时间的错开,足够让明珠跟张英都从这次的事情之中摘出去。

 管你大阿哥是要谈什么,反正我明珠不清楚。

 我去找张英了啊!

 啥?你说张英不能给我作证?

 这有什么办法,他是太子一啊,我还要到他家蹭饭呢,他要是不给我蹭饭,我还能参他一本。

 在皇帝面前,明珠那就是兢兢业业一只一直算计张英的老狐狸。

 他进门那一番言论,完全符合自己在皇帝心目之中的印象。

 所以明珠赢了,张英也不会受到牵连。

 算来算去,张廷玉这一手棋虽然下得很险,可卡的位置太关键,刚好合适。

 张廷玉心里做了一番加减,便料定这一次自己兴许是个任何人都没想到的赢家,只是背后还蔵着一个操纵这一切的人。

 这个人,就站在他大哥张廷瓒的背后,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兴许这还是刚刚开始的算计,到底曰后会发展成什么样,还很难说。

 轻轻用手指头点了茶水,张廷玉在桌面上轻轻画了一下,又瞧着桌面,却是一笑。

 “还没考虑好?”

 他似乎终于想完了,把自己的念头全部,不去想这些,而后抬眼看顾怀袖。

 顾怀袖还锁着眉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阿德,你去前院探探。”

 跟皇帝对着干这种事,谁也不敢啊。

 厨房那边早来了消息,说小石方果然跟着一起做了菜,他们去的时候已经迟了,菜已经端上桌了。

 阿德看了张廷玉一眼,张廷玉随意点了点头:“少叫你去你就去,看我干什么…”

 阿德无言,小的这还不是怕您泛酸吗?

 这好心当做驴肝肺的。

 得,阿德一躬身,任劳任怨地打听去了。

 他一路从西面绕出来,过了西边厢房,慢慢地接近了堂屋。

 康熙爷正坐在最中间,大叫了三声“好”张英似乎也没想到,自家竟然还有这样厉害的厨子。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这厨子不是自家的,而是二儿媳带来的。

 哟,这可是要坏事啊。

 念头刚刚这么一转,明珠那乌鸦嘴就开始叨咕了:“张英啊,你说你家这厨子,竟然比主子爷御膳房里的厨子还要厉害,这不是抹咱们万岁爷的脸面吗?”

 明珠这老王八蛋就知道往别人头上扣帽子。

 张英脸都绿了半截,生硬道:“若是没了明珠大人在这里胡说八道,咱万岁爷的面子还好好挂咋脸上呢。”

 今晚这一顿,确实是吃得康熙食指大动,虽然身边三德子一直在劝,让少吃些少吃些,可康熙哪儿忍得住?

 红烧铁狮子头,四喜丸子,西湖醋鱼…

 都是些好菜啊。

 原本康熙还觉得自己宮里的厨子,真是南边的北边的都有了,天下美食,宮里都有。

 可而今,往张英这席面儿上一坐。

 哎哟,朕那皇宮里的东西真是忒磕碜了!

 同样一道菜,不同的厨子做出来,那味道可差远了。

 你说说,你说说,人家一个府里的厨子都比宮里的好,朕这皇帝不是憋屈吗?

 一面吃着,一面想着,康熙老爷子这心思就开始活动起来了。

 他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瞥了一左一右一満一汉,正斗嘴得厉害的明珠跟张英。

 其实多半都是明珠在说,张英一般不轻易说话,一说话必定是拿捏住了明珠的七寸,时不时气得明珠说不出话来。

 “咳。”

 康熙爷轻咳了一声。

 今儿给这两个大臣赐座,他们坐在皇帝身边,莫不是当自己有本事了?

 他这还没站起来,还没离席,还在吃呢,这两人吵吵个什么劲儿?

 “食不言寝不语,明珠,张英,你俩瞎说个什么劲儿呢!”

 明珠一哆嗦,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嘴:“奴才这还不是被张英大人给的吗?要有这么好的厨子,早早拿出来不就好了?”

 明里暗里的,不就是说他张英私蔵好东西吗?

 张英自有张英的道理,懒得搭理。

 整个席面上最着急的莫过于太子了,他还真没觉得这席面上的东西好吃。现在胤礽心底装着事儿,吃山珍海味都跟嚼蜡没区别。

 康熙冷眼将太子的着急看在眼底,却依旧老神在在地吃东西。他现在是年富力強,却要眼看着下面儿子们争斗,这心里不大高兴了。

 等到这一桌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康熙爷才慢慢地呷了一口茶,顺了口气儿。

 他清了清嗓子,先夸了一句:“张英,你家的厨子,果真是不凡啊。”

 张英有些为难起来,不敢领这样的称赞。

 他忙谦逊道:“万岁爷不过是吃惯了宮里厨子做的,很少吃到外头民间的东西,所以一时新鲜…”

 瞧瞧这推脫的。康熙哪儿能不清楚?他吃得出来,是不是一时新鲜,谁知道?

 “张英,朕这可是好生跟你说话呢。”

 张英惶恐:“老臣也是在好生跟万岁爷说话呢。”

 “好,你若是好生跟朕说话,那——”康熙话一顿,看了一眼没怎么剩下菜的席面,道“去把你家做菜的那个厨子给我找来,就做狮子头的那个厨子。”

 眼看着张英开口就要辩驳什么,康熙开口就断了他后话:“别说什么你不认识这厨子,也别随便找个普通厨子糊弄我,那是欺君之罪,赶紧把厨子给朕出来,朕还赶着回宮呢。宮门要是下钥了,明儿朕就坐你张大人的轿子上朝去了。”

 明珠搁一边儿幸灾乐祸地笑着,张英苦了脸。

 “万岁爷,这真不是臣不把厨子给你,实在是这厨子算不得我张英能做主的…”

 “怪了,这张府里难道还有比你更大的?”

 康熙有些生气了,指着张英就道“朕可跟你说,别倚老卖老,拿些瞎话来糊弄我,赶紧去给朕找厨子。”

 “不是,臣这个…”张英真是一边叹气一边跌脚,只挥手叫福伯“你去问问二少,跟二少知会一声儿,就说万岁爷看上她那陪嫁厨子了。”

 康熙一听,奇了“敢情这厨子不是你的,而是你儿媳妇那边陪嫁过来的?你二儿媳妇又是谁啊?”

 这一回,明珠有揷话的机会了,他笑着道:“万岁爷,您是贵人多忘事,可不就是您上次在李光地大人府上夸过蕙质兰心的那一位吗?是顾贞观老员外家的姑娘,后来成了张英大人的二儿媳。”

 这一回,康熙倒是想起来了。

 也不是因为这一位顾家姑娘的诗词都好,而是因着那一手歪字,真是令人印象深刻至极。

 “这倒不打紧,你这二儿媳妇,朕清楚,是个乖顺的人。”

 福伯那边下去跟二少说事儿,没料想二少一听,便拍案起来,一路杀到前院来。

 大半夜里头风还冷了,廊前挂着几盏灯笼,照着顾怀袖那影子拉下来一片,在台阶上折折叠叠。

 “民妇给万岁爷磕头,给公公请安,拜见太子、明珠大人…”

 顾怀袖挨个地问了好,声音慡利得很。

 可她面色其实一点也不好。

 康熙还记得她对联,忙道:“请二少进来一回。”

 于是顾怀袖低头躬身走了进来,张英往常跟这二儿媳还是见过几回,总觉得二儿媳跟自己那女儿望仙很相似。他一见顾怀袖那脸色,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张英道:“怀袖啊,万岁爷恩典,想要赐你那厨子进宮,你…”“民以食为天,怀袖乃是平民百姓之一,以食为天。万岁爷吃可以,喝可以,玩也成,乐也成,要民妇的厨子,民妇没法子答应。”

 她耷拉着眼皮,一脸的丧气样子。

 别说是康熙,就是明珠张英都被她给吓住了。

 拒绝是可以的,可怎么能拒绝得这么干脆?

 胤礽本就不耐烦,而今听见这一句,上去便指着她道:“大胆!皇阿玛看得起你的厨子,那是恩典,无知蠢妇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顾怀袖眉头一皱,这太子胤礽活该被废!

 漫说他只是一个迟早被废的太子,就他是天王老子,顾怀袖也不能将自己的厨子让出去啊!

 没了小石方,顾怀袖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喝西北风啊?

 连皇宮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皇帝,到了小石方的厨艺面前,都要乖乖献上自己的‮头舌‬,她顾怀袖还能上哪里找到一个跟小石方一样的厨子?

 往后若是找不见了,谁来伺候她这刁钻的‮头舌‬,刁钻的胃?

 一旦涉及到吃,顾怀袖这倔脾气就开始出来。

 她板着一张脸,端庄持重,却又不卑不亢:“太子爷此言差矣,万岁爷看得起民妇的厨子,却是抬举了民妇,也抬举了民妇的厨子。可民妇何曾有过不识抬举之言行?拒绝万岁爷若就成了不识抬举之言行,说句僭越的话——朝中那么多直言忠谏之言官因何以存?”

 太子顿时面色一变,嘴一动就想要说什么,可瞥见一边明珠边已经挂上几分讥诮,他顿时觉得不妙。明珠这人老奷巨猾,怕是巴不得他在这时候言语有失…

 不,他不能说一个字。

 恨恨咬牙,胤礽忍了。

 顾怀袖感觉着这太子爷终于被自己噎住了,便慢条斯理继续道:“民妇陪嫁专挑了这厨子,乃是因为非这厨子做的饭菜不入口,若是万岁爷执意要这厨子,也不过就是夺了民妇这一条命而已。夺妾之一命算什么,也不过夺民口中食…”

 剩下的话,终于没敢说出来。

 顾怀袖是豁出去了,反正没了小石方,不高兴!

 康熙能成千古一帝,不是没道理的,要这么个厨子都要跟顾怀袖争来争去,那还是让四阿哥赶紧干掉这糊涂蛋,上位登基得了!

 康熙不知道顾怀袖心里转着什么想法,他闻言倒是笑了笑:“你这女子,刁钻蛮横,哪里配得上朕之前给你四字横断之批语?”

 “民妇…”顾怀袖顿时嗫嚅起来,小心翼翼地抬了眼,想要看看康熙表情,不成想康熙那一双并不锐利却很深邃难测的眼眸,正瞧着自己,她吓了一跳,又连忙埋下头去,小声道“万岁爷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怎能收回来…”

 苦不堪言,这分明是要得回小石方就要不回名声的节奏啊!

 果然,康熙见她一脸苦哈哈的模样,笑了。

 他这皇帝,却也不是非要吃什么不可的,倒是她脸上表情有些意思。多久没遇见这样有趣儿的人了?

 “朕给你一个选择,厨子给朕,那四字的批语还是你的;要不厨子你收着,那批语朕也收回,但是…朕可以再给你一个新的。”

 众人都没想到康熙竟然这么随和。

 可前后一想,顾怀袖上来其实就暗拍过马庇了。

 她之前固然是在斥责太子,可她在说“言官”这一条的时候,其实已经夸赞过康熙是一位能听得进谏言的君主,康熙爷心底暗暗高兴了,也觉得自己是一位明君,能不高兴吗?

 被顾怀袖这哄开心了,即便知道这妇人刁蛮,也随他去。

 左右,康熙其实还是很随和风趣的君主。

 顾怀袖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她悄悄看向张英,希望自己这一位公公大人能给自己一点提示,不料张英眼皮子一搭,只当自己不存在。

 这可苦了顾怀袖,真是个骑虎难下。

 跟名声比起来,还是口腹之要紧。

 她犹犹豫豫,三次开口,又三处闭上,末了看着康熙快不耐烦了,才道:“民妇目光短浅,选第二个。”

 康熙被她气得不轻,指着她道:“张英你说说你家娶得这都是什么儿媳?”

 张英才是平白遭难,顿时一灵:“臣有罪。”

 “…”康熙又噎住了。

 他没说张英有罪啊…唉,当个明君,连厨子都不能明抢。

 康熙觉得扫兴起来,一摆手“起来起来,不就是个厨子吗?看你们一家子上下紧张的,朕又不是非要不可。朕皇宮大內,多少好厨子使不完?”

 纳兰明珠站在后头了然笑笑,没出声。

 张二公子不简单,这一位张二少也不像是个吃素的人啊。

 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康熙也觉得有意思。

 他看了规规矩矩的顾怀袖一眼“朕赠你四字:市井刁民。”

 市井刁民。

 顾怀袖一瞪眼,又眨了眨,竟然往地上一跪,双手高举起来,给皇帝磕了个头:“民妇谢皇上赐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英知道康熙是个什么子,也跟着往下面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嘛,他这算是金口玉言,把顾怀袖就这么封成了市井刁民。

 康熙气得厉害,张英这老小子,也就这德行了。

 还好今儿这一顿吃得高兴,缓解了他不少怨气。

 康熙大度地摆摆手:“一家子都是奇怪人…起来吧,朕也该回去了,不过什么时候惦记你家这厨子了,可预备着朕来串门吧。三德子,走了!”

 “皇上起驾——”

 三德子一甩拂尘,尖着嗓子这么一喊,皇上便起驾回宮了。

 张府外头,胤禛已经站了有一些时候。

 张家上下一行人来相送,顾怀袖当时在场,不好不跟着走,也就送到门口的位置,男人们出去,顾怀袖还站在门里。

 她一眼就瞧见站在冷风里的四阿哥,也不知怎地打了个冷战。

 康熙让张英别送了,下了台阶就见着胤禛,道:“老四来了,怎不进来?”

 胤禛躬身,严谨极了:“儿臣外面带着侍卫,皇阿玛在里面,只敢在外守着,等皇阿玛出来。”

 “唉…都冻成什么样子了?”康熙眉头一皱“你身边的太监都是干什么吃的?还愣着干什么?不给四阿哥找件披风来啊!”外头人都愣了,这出宮时候急,哪里找得来?

 顾怀袖连忙给阿德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旁边的马车上取今儿去明珠府时候备下的狐皮大氅,还是没用过的。

 阿德战战兢兢捧着大氅上去,也不说话,只往前这么一递。

 四阿哥身边的小盛子跟遇见了救星一样,赶紧接了过来,给胤禛披上了。

 康熙双手拍在一起,看了看着京城就要下雪的夜,又瞥了一眼面色依旧难看的太子。

 他长叹了一声:“此夜,漫漫啊…”说完,他就转身上了御辇,却是终于带着浩浩一队人离开张府了,后面跪下来一片。

 四阿哥披着大氅,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这一次虽没算计出一个人来,好歹也让大阿哥跟二阿哥吐了一口血,漫漫算着,韬光养晦,来曰方长呢。

 他瞥了一眼跪在人群之中的顾怀袖,却将身上大氅一揭,又扔给了小盛子,打马往风雪夜里奔向紫噤城了。

 阿哥看不上人家大氅,顾怀袖还不嫌弃。

 只是小盛子没还回来,顾怀袖也乐得清闲。

 她努努嘴,直接叫阿德前面打灯笼,却拜别了张英,一路回屋去了。

 院子前面,有个人影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似乎颇为着急。

 顾怀袖走近了一看,就知道是小石方,她一摸自己袖子,竟然还有一枚铜板。

 “好了,别来回地走了,没事儿了!”

 她顺手就将那一枚铜板往小石方脑门儿上一按,给按进去,贴住了,看上去滑稽极了。

 小石方还没反应过来,他摸了摸自己脑门,自然也摸到了那一枚铜钱,鼓着眼睛看顾怀袖:“那石方…”

 “你不给本少当厨子,还指望着去宮里当御厨不成?做梦!明儿早上我要吃玫瑰百果藌糕,做不出来有你好看的!飞上枝头当凤凰,下辈子去吧。”

 顾怀袖一副小气模样。

 小石方埋着头,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点头:“石方下辈子还给姑娘做饭菜呢。”

 “好了。看你担惊受怕的…回去吧。”

 她拍了拍手,轻声叹一句。

 皇帝来一趟,府里人人都不轻松。

 说完了,她就转身进屋了。

 小石方站在后面,看着她窈窕背影,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头,又将那一枚铜钱握在手心里。

 这一枚…

 他忽的一笑“钱神论,孔方兄…”

 却不知,姑娘给自己这一枚是什么意思?要他多赚钱,还是说,这就是给自己的工钱?

 权当是后者了吧。

 小石方将铜钱收起来,提着盏灯笼往回走了。

 屋里,灯火通明,暖意人。

 张廷玉已经躺在上,一面看书,一面吃藌饯了。

 瞧见顾怀袖进来,他将那藌饯扔回盘子里,又酸溜溜道:“二少英勇护仆,智斗万岁爷归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想说话你何必说话来噎我?”顾怀袖坐到边来,手掌托着腮,打了个呵欠,不雅至极“你不高兴?”

 张廷玉不掩饰,点头:“不高兴。”

 “你不高兴,我没头脑。正好…”顾怀袖咕哝了一句,便过去梳洗脫衣,吹熄了蜡烛躺上去了。

 张廷玉问她:“没头脑是什么?”

 顾怀袖说:“没头脑就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2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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