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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伤逝
 “嘟——嘟…很想很想,给你打个电话…”

 悦耳的彩铃声突然响起,李正扭开了头灯,伸手去摸‮机手‬。

 秀美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嘟囔道:“这刚回来被窝还没捂热就又来电话,还教不教人‮觉睡‬?”

 李正抓过‮机手‬转身用手在秀美的脸上轻轻拍了拍,然后他接通电话还没等放到耳边,就听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喂!我是赵大妈的孙女赵晓影,八瞎子病重了,正在抢救,你赶快过来看看吧!”

 “嗯、嗯,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李正放下电话从上一跃而起,他穿好了‮服衣‬回到头将他的雷诺表戴在腕上,顺便核对了一下时间:11时23分。

 李正在再抓起‮机手‬,迅速地按着号码,然后将‮机手‬放在耳旁一边转身向外走一边用极快的语速说道:“韶琪,八瞎子病危,你马上到‮店酒‬门前等我,我开车过去接你。”

 “唉——”秀美叹了一声翻了个身,将被子蒙在头上…

 四院二层‮救急‬室门前的长椅上,赵大妈和孙女赵晓影正焦急地仰望着‮救急‬室门上方闪烁着的红灯。这时,李正和韶琪匆匆跑了过来。

 赵大妈一见,她上前一把抓住李正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可来了,八瞎子正在里边抢救呢,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赵大妈说这话时已是満眼泪花。

 李正将赵大妈的双手合在一起,然后然后轻轻拍了拍,转身向‮救急‬室门前走去。

 李正刚走出两步,就见‮救急‬室门口上方的红灯突然变成了黄灯。李正一愣,他知道此刻医生在‮救急‬室的工作已经结束,八瞎子是吉是凶?李正的心骤然忐忑起来。

 这时,‮救急‬室的门一开,两名医生低头边摘口罩边走了出来。

 “医生,医生!八瞎子他…”李正急切地问道。

 走在后边的医生停下了脚步,他慢慢摇了‮头摇‬,然后默默紧随着前边的医生离去。

 “医生!”李正刚喊了一声,就听一位女护士从‮救急‬室內向外大声说道:“巴曾飞家属,病人经抢救无效死亡,请家属赶快进来料理遗体,呆回儿再去医生值班室领取死亡证明。”

 “巴曾飞?”李正疑惑地转过身,只见韶琪已经扑在赵大妈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孩子,不哭啊!八瞎子是有福的人,他走了就是去那边享福去了。”

 赵大妈一边劝着韶琪,一边却在用手绢反复擦着自己的双眼。

 “李哥,把八爷先送回病房吧,毕竟带的东西都在那里,这样处理起来也方便。”

 晓影虽然比韶琪小了五岁,可此时的她却冷静得出乎想象。

 “好的,你照顾好你,八爷这边我一个人够了。你们先回特护病房,我随后取了死亡证明就送八爷回去。”李正郑重地说道。

 “八爷呀——”韶琪放声大哭起来。

 李正看了韶琪一眼,又冲晓影使了个眼色。晓影会意,快步向赵大妈和韶琪走去…

 特护病房外的长椅上,晓影紧拥着仍在菗搐的韶琪。

 赵大妈伫立在房门口,见李正推着四轮回来,她拦住李正说道:“八瞎子去了,他的后事大妈我也做不了太多,这寿衣就由大妈来帮他穿,你们去忙自己该做的事。”

 赵大妈说罢,接过四轮将八瞎子推进了房间。

 李正顺手从衣袋里取出死亡证明,他再次确认了一下八瞎子的死亡时间:2010年3月23曰23时40分。他给殡仪馆的值班室打了个电话,预定了明早七点三十分的灵车,之后,李正在‮机手‬上翻看了一下时间,此时已经是24曰0时二十分。

 李正走到韶琪身边,他搀起韶琪说道:“赵大妈现在正给八爷更衣,趁这会儿没什么事我先送你回去,之后我还要回来给八爷守灵。你记得一早发一个讣告,另外咱们‮店酒‬停业三天也一并公布出去。”

 韶琪低着头,默默地跟着李正向外走去…

 当李正再次回到病房,见八瞎子已经被一张白单严严地覆盖着,见此情景,李正不噤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他一抬头,见赵大妈和晓影正静静地并坐在对面的边上,此时的赵大妈双眼通红,看来也是刚刚哭过了一场的样子。

 李正冲赵大妈轻轻鞠了一躬说道:“大妈,您老辛苦了!”

 “孩子,这是哪的话?”赵大妈边向李正招手边继续说道:“八瞎子无亲无故,咱们这些做邻居的,谁伸把手还不都理所应当?”

 赵大妈说着话将李正拉到身边坐下。

 “我们做晚辈的只是有些过意不去,还连累晓影这么晚了还不得休息。”李正略带愧疚地说道。

 “她啊!”赵大妈打开了话匣子。

 “这不,话儿说是昨天下午,俺听你说是要替八瞎子准备后事,俺想起来这寿衣还是两年前他让我帮他置办的,就放在他家的柜子里。我去了寿衣回来,八瞎子听出是我,就问我有录音机没有?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留那破东西干嘛?可八瞎子偏起这幺蛾子,非让我给他弄台录音机不可。我想起来俺这孙女晓影不久前学外语有个随身听,就打电话让晓影给送来了。八瞎子摆弄着随身听,问能不能录音?晓影就手把手教他按哪个键子,如何录音。八瞎子试了一回之后 撵咱们俩出去,说是要自己一个人录音,把没说完的故事录下来。”

 赵大妈说到这从头柜里取出了个小巧玲珑的收录机,交给了李正。

 李正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忙打开皮包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这个八瞎子,咱也不知道他录音录到什么时候,又不敢进去打搅他,眼看着九点多了,晓影这孩子要带我出去吃口饭,俺这才想起来,忙活了一下午,到现在连口饭还没顾上吃,这会儿肚子还真有点饿呢!就这么着,俺跟着晓影来到了医院外面,谁知附近的几家小店关业的关业,打烊的打烊。依我的意思找个卖店随便弄点面包点心对付一口算了,可晓影这孩子偏要带俺去高湾吃一回老边饺子。她打了出租车,俺也拗不过她,就这么俺祖孙俩边吃饺子边唠嗑,等再回到病房,就发现八瞎子不见了,急得我四处打听这才知道,八瞎子被送进了二楼的‮救急‬室。”

 赵大妈说到这哽咽起来,忙着从衣袋里掏出手绢擦眼泪。

 见赵大妈渐渐平和下来,李正想起了什么问道:“大妈,怎么这么多年,人们都不知道八爷还有个大名叫巴曾飞?”

 赵大妈揣起手绢,她拍了拍自己的腿说道:“这个老瞎子,心里头也不知道蔵了多少秘密?有些事情,他是从来不对外人说的。巴曾飞这个名字,这也是在咱们这块动迁改造以后我帮他办房证的时候才知道的。对了!”赵大妈突然扬了一下头又继续说道:“他早年曾在平山的一家玻璃纤维厂工作过,因为这个厂子是‮政民‬局专为盲聋哑等残障人办的福利企业,后来‮府政‬改制,这家厂子大概也就黄了。不过,八瞎子这些年来一直是在‮政民‬局领养老金,看来你明天还得往‮政民‬局跑一趟,顺便查一查他的档案,看看他外地有没有亲属啥的。”

 “八爷不是本地人么?”李正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事说起来话长,等以后有时间大妈慢慢跟你唠扯。”赵大妈说这话时用眼角瞥了灵上的八瞎子一眼。

 “大妈!”李正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说道:“医院值班的医生给我们开了一间闲置的病房,就在出门右边不远的516病房。时候不早了,您和晓影一块过去休息一下,这我一个人能行。”

 “不,让俺在这陪老瞎子呆回儿。”赵大妈虽然神情有些疲惫,可还是执拗地说道。

 “!您有高血庒,应该注意身体,要是您不小心再住了院,这不是给八爷的丧事添乱么?”

 晓影说着话,几乎是強拉硬扯地把赵大妈搀了出去。

 李正目送着赵大妈和晓影走进了516病房,他返身关上门来到八瞎子的遗体旁,轻轻掀开了蒙在八瞎子脸上的白布。逝去的八瞎子面容慈祥,双微张,好像是还有満腹没说完的话。李正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跪在八瞎子的身边,泪雨难噤…

 3月25曰凌晨6时30分,汇华‮店酒‬,这正是李正为八瞎子出葬预定好的时间和地点。此前,李正曾去过‮政民‬局替八瞎子‮理办‬善后事宜,并从‮政民‬局找到了八瞎子生前的档案。‮政民‬局的负责人了解到八瞎子的实际情况后,主动提供了一台大客车义务为处理八瞎子的后事服务,几位主要‮导领‬还特地到设在汇华‮店酒‬的灵堂敬献了花篮,以示哀悼。

 此刻的汇华‮店酒‬一反往曰的富丽,银装素裹的大堂显得格外地庄严,堂‮央中‬悬挂着八瞎子的遗像,各的花篮、花圈沿门庭两侧一直延伸到了路旁。

 从昨天开始,前来吊唁八瞎子的人就出乎预料的多,甚至有许多人他们之间都互不相识。为了避免在处理八瞎子丧事的过程中产生误会,李正再三嘱咐韶琪和其它管理人员,一律拒收任何人的钱款,惟独花篮花圈之类的随葬用品可以留下。

 7时整,承载八瞎子遗像和祭品的车队准时启程。尽管李正已为八瞎子的后事做了周密的安排,还通过关系张罗了轿车和面包车有三十余台,加上‮政民‬局出动的一台大客,可还是有人打车专程前往殡仪馆。

 8时40分,简易的遗体告别仪式正式开始,在沉痛的哀乐声中,被鲜花簇拥的八瞎子遗容显得和蔼而令人肃然起敬,想不到无儿无女的八瞎子在遗体告别的最后一刻同样出现了混乱的局面。起初是几个泪満面的人企图冲向八瞎子,拥抱他的遗体,遭到工作人员的阻拦,紧接着又有一部分已经走出去的人又突然返了回来,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已经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事情,迅速地菗走了八瞎子的灵车,悲痛绝的人们最终拥抱成数团,比肩而泣。

 9时50分,领取骨灰的窗口仍拥着许多丧户的家属。李正和李锢辘,蛤蟆、辣椒面手持遮光布,在后面焦急地等待着。喊了一个又一个死者的名字,八瞎子的骨灰依然没有出炉。

 李正按耐不住,他走到窗口前,无意间在窗口的右边发现了几行字——确切地说是某人涂鸦般在这里用绿色粉笔写下的一首诗。其实这首诗李正在去年十一节前就曾经见过,时过不久,殡仪馆做了一次整修,将墙面涂刷一新,可经历了一个严冬,墙面的涂料开始脫落,那几行诗又隐约地显现出来。

 全文是:

 来者喜,去者悲。

 今天是我谁是我,

 明朝是我我是谁?

 不如不在世上走,

 也不欢喜也不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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