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些果然是真的,好恨。
总之,想靠他在她家搭伙这件事赶走他的希望,她彻底落空了就是。
除此之外,令她更气愤的是,他连她早上运动的时间都要介入,还有连她到学校上班的时间他也能跟去,而且还在短短一个星期內就抢走她在学校里最受人倚赖的人气宝座。
哼,会修电脑了不起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堆二手电脑捐给学校了不起呀?她一点也不觉得了不起好不好!
可是她不稀罕,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会跟着她不稀罕,相反的,光是为了他捐了五十台二手电脑给学校的大事,就轰动了整个福林乡,连乡长都亲自莅临前来感谢他,而她这个负责“大英雄”、“大善人”伙食的人,自然也被特别
代要好生伺候,不可怠慢他。
想到乡长还特地找村长陪同前来找她,对她说一堆要她不可怠慢贵客的话,她就一肚子火,车子也愈骑愈快,自己却没有发现。
突然之间,前方路口滚出一颗球,一个小女娃紧接着追球而出,吓得她紧急煞车,但由于车速过快,车子一时间根本停不住,眼看下一秒就要撞上小女娃了,她只能将车头狠狠地转到底。
“砰!”
一声巨响,接连而来的是身体被抛出的剧震,与身体落地后的剧痛,接着才是脑袋一片空白的感觉。
她曾听人说过,大部人发生车祸,通常都记不起当时的情形,或者是记忆模糊,她倒是像在看慢转影片般的清晰深刻。
所以,她还活着吗?
她试着睁开眼睛,同时间听到小女娃突然放声大哭的声音,以及赶到车祸现场村民的声音。
“天呀!发生了什么事?小孩有受伤吗?”
“没有。快去看看骑车的人,她为了闪这孩子,车子才会撞上电线杆的,快去看她伤得怎么样。”
听见小孩没事,夏美里立刻放心的闭上眼睛,因为她实在是太痛了,尤其是刚才先着地的那半侧身体。
“喂,你没事吧?”
“小心,不要
动她的身体,怕有骨折。姐小、姐小,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姐小?”
“听得到。”她強忍疼痛,轻昑着勉強应声。
“太好了,还有意识。你觉得怎么样。可以动吗?能坐起来吗?”
“好痛…”
“你说什么?我帮你把全安帽拿下来可以吗?我会很小心,你若会痛就出声。”
对方说完,小心翼翼地帮她将头上的全安帽拿下来,一看见她的脸,顿时惊叫出声。
“天啊,是美里姐小!是美里姐小!”
“什么?美里姐小?夭寿喔,阿旺家这小娃娃这下可闯出大祸了,快点打电话通知村长,快点。”
“我去开车过来,得快点送美里姐小去医院才行。”
“你的是货车要怎么载?我已经叫人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啦。”
“叫他们再打一次,说受伤的是美里姐小,叫他们车子开快一点。”
“叫他们把医生一起载过来啦。”
“对对对,叫医生一起过来才对,我去打。”
夏美里感觉身体无处不痛,痛得她好想哭,但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纯朴对话却又让她觉得好想笑,觉得好温暖。
“美里姐小,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你再忍耐一下,等一下救护车就来了。”
“好。”她睁开眼睛,勉強应道,感觉自己的肩膀不是脫臼就是骨折了,只要轻轻一动就痛得刺骨。还有脚也好痛,手则已经痛到麻木没知觉了,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之间,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蓦然穿过层层剧痛的包围,落入她耳中,她強忍多时的泪水不知怎么搞的,瞬间完全失控,整个决堤。
“你是…”
“是你,城市来的何先生。你来得正好,是美里姐小,美里姐小出车祸了!”
“你说什么?!让开,快点让开!”何海胤一听,迅速排开围观者,冲到伤者身边,本来他不信,却在看到躺在路边受伤者的脸时,登时震惊到面无血
。
“美里…美里…”他蹲身下,轻轻的呼唤她,声音里尽是难以过制的惧怕与震颤。他伸出手,发现自己的手颤抖不已。
“别动她,怕有骨折。”旁边有人出声道。
他伸手轻轻碰触她的脸,看见她在他的触摸下缓缓睁开泪
的双眼。
“很痛吗?”他柔声问她。
她没有应声,只是泪
満面的看着他,让他心疼不已。
“再忍耐一下,救护车就快到了。”他对她说,因为他已经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救护车声音。“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绝对不会离开。”他向她保证,声音沙哑。
“嗯。”她轻应一声,再度紧紧地闭上眼睛,极力忍受疼痛。
五分钟后,她被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其间她只再睁开过一次眼睛,确定他仍陪在她身边之后,就放心的闭上眼,痛昏了过去。
夏美里这回摔得不轻,经X光检查显示,她是右侧锁骨,中段骨折合并肩肝骨骨折,必须开刀治疗才行。
手术非常成功,但术后醒来的她依然感觉疼痛不己,有种“牵一发而痛全身”的感觉。
她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全由何海胤照顾。
老实说,她也想不到会是这样,本来车祸住院是该通知亲戚朋友来照顾的,但是她能通知谁?离婚后又各自组了一个家庭、与她鲜少联络的爸妈吗?至于朋友,她可悲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要好到可以拜托的朋友。
当然,有很多村民愿意来照顾她,尤其是造成这起车祸的小孩的妈妈阿旺嫂,更是责无旁贷的说要来,只是她明知道阿旺嫂家里有两个稚子,还有个行动不便的婆婆要照顾,她又怎能答应,厚着脸皮接受热心村民的照顾呢?
重点是,她所在的医院离福林乡又远,光是车程来回就要花上三个小时。
总而言之,在她没办法厚着脸皮麻烦别人照顾她的时候,身边又刚好有一个赶不走的家伙硬要照顾她,还大言不惭的对众人宣称他们其实是一对旧情复燃的女男朋友,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的顺理成章了。
一个星期的住院时间对夏美里来说非常难熬,一方面是因为锁骨受伤的部位非常疼痛,另一方面则因为行动不便的她事事都得靠何海胤照料服侍,其中还包括如厕与净身这类密私事,让她既尴尬、羞窘又难堪。
虽说她的身体早被他看过、摸过、碰过不下百次了,但那毕竟都是好几年前的事,而且那时候的他们是情侣、是爱人,而令他们却什么关系也没有。
不过俗话说得好,关关难过关关过,她终究还是熬过了最难过的那几天,被通知可以出院了。
听到可以出院回家的消息,她好高兴,但这好心情却只维持到上车后、发现何海胤车子竟不是开往福林乡而是往北开的那一瞬间。
“你走错路了,福林乡应该从刚才那个
道下去。”她开口说,希望他只是走错路。
“我们不回福林乡了。”
“我们是谁?你可以不回去,但是我要回去。如果你不想送我回去,待会儿在下个
道放我下去,我会自己叫车,搭计程车回去。”她怒不可遏的对他说。
“你先别急着生气,好好的听我把话说完。”他边开车边说。“你所受的伤除了要定期回医院复诊外,下星期开始每天都要去医院做肩关节功能活动的复健治疗,你若回福林乡住的话,每天光是来回医院就要花上半天的时间,再加上那边的路况不是很好,你的伤又不能受颠簸,所以我再三考虑之后才会决定不带你回福林乡。”
“回不回去应该由我来决定。”
“不,应该由我。因为照顾你的人是我,以后送你到医院复诊和复健的人也都是我,我应该有权决定每天要花一个小时或是四、五个小时来做一件事。”
“我没要你照顾我。”
“不要嘴硬,除了我,你还能靠谁?”他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柔声道。
她霎时抿紧嘴巴,将脸转向车窗的方向,不再说话。
是呀,除了他之外,她还能靠谁呢?
明明下定决心不理他,要与他保持距离,让他绝了想与她复合的念头,结果呢?她现在却事事都得依赖他、受他照顾,她这不是自打嘴巴是什么呢?她真是可笑又可悲呀。
“生气了吗?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他打破车內短暂的沉静道。
“我知道,你只是说了实话。”她自嘲的撇
一笑。
他紧皱了下眉头,想说什么却又放弃,改口问她,“你和你爸妈的关系还是没有破冰吗?”
曾经交往五年的默契,让她一听就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他想问的应该是:为什么女儿出了车祸,做父母的却不见踪影,连一次都没出现过?
“他们离婚后又各自结婚,有各自的家庭,我不想麻烦他们。”她敛下双眼,掩盖眼底的落寞与哀伤。
“即使如此,你依然是他们的女儿。”
“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不需要父母的照顾,但是他们其他的孩子却还小,需要他们。”
“这就是你说服自己原谅他们的理由吗?”
她再次转头看向车窗外,沉默了下来。
他轻叹一口气,蓦然伸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坚定不移的对她说:“没关系,我会照顾你,不需要他们。”
她身心不由自主的微颤了一下,却又突然想到自己的不孕症,猛然将手从他温暖可靠的掌心中菗了出来。
“谢谢你过去几天对我的照顾,但我现在出院了,有能力照顾自己,所以还是麻烦你在下个
道放我下车,我要回福林乡。”她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语气开口说。
“你认为我会让你下车吗?”他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的缓声道。
“何海胤!”她克制不住的沉声警告。
“别说你现在行动不便,光是下
就痛得面无血
了。福林乡那里连间早餐店都没有,浴室里也没有莲蓬头,坐个公车还要走半小时才能到达公车站,错过班次就要再等两个小时,你回到这样一个什么都要靠自己、靠骑车或开车才能出门的小村庄,你想怎么生活?”他直视着前方的路,慢条斯理的说。
“有邻居会照顾我。”
“哪个邻居?自顾不暇的阿旺嫂,还是好像每天都很忙的村长太太?抑或者是有自己的工作要上班的村民,还是没工作却七老八十反倒要人照顾的村民?”
她倏然紧抿
瓣,没有说话。
“也许你会说谁有空谁就会来,不需要某个人一直待在你身边照顾你,但是在家的时候或许可以,当你要出门去医院复诊或复健时呢?你确定有人有时间愿意隔天或每天花上四、五个小时陪你大老远的走这一趟吗?就算有,你好意思这样麻烦人家吗?”
随何海胤最后一句语音的落下,车內也随即陷入一片沉静之中。
夏美里虽然很想反驳他说的话,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因为他说的全是对的。
回福林乡根本没人可以照顾她,要回医院复诊复健的交通也真的很不方便,重点是,就像他所说的,那不是几天或几个星期的事,而是几个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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