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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迟早你会尝到跟你老爸一样的痛苦,当年他就是受不了你那个高贵优雅的大妈,才会逃到我怀里来!

 母亲尖锐的嗓音在沈意飞脑海回,他不得不想起父亲,那个影响自己一生的男人。

 他曾经恨过父亲,因为自己与生俱来的私生子身分,让他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如果他是个失怙的‮儿孤‬也就算了,偏偏谁都知道他有个有钱老爸,只是不能认他,再加上他还有个那样习惯卖弄风的老妈。

 最可恨的是,他从孩提时期,便懵懂地看出父亲的心其实不在母亲身上,他们之间是一种不对等的爱情,母亲笨拙地依恋父亲,而父亲对她却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情分。

 如果两人之间没有他这个孩子,想必父亲早就甩了母亲吧?

 他既然领悟了这点,母亲当然也不会傻到看不出来,而她的反应是‮态变‬地将他做为武器,要胁父亲的爱。

 妈妈并不爱他这个儿子。

 这个体认造就了他的愤世嫉俗,他恨自己身上的烙印,恨自己从出生便摆脫不了的血缘。父亲的元配过世后,他得以认祖归宗,但他一点也不感激,更加狂怒。

 他不断地与父亲作对,一次次地忤逆使坏,父子之间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直到某次父亲心脏病发,他察觉老人家的身子渐渐虚弱了,血亲情才‮醒唤‬了他。

 他与父亲和解,与自己受伤的心灵和解,他不再像个孩子因为得不到真爱而愤怒,学着先付出自己的爱。

 “你爱的是你第一任老婆,对吧?”他曾经这样问过父亲。

 老人家听了,面色因震撼而发白,之后,痛苦地承认。

 没错,他此生唯一的爱是他的元配,那个果断地与他私奔的千金‮姐小‬。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好好维持你的婚姻,还要来找我妈呢?”他问。

 “因为我进不去她的世界。”父亲苦涩地倾诉。“虽然她是爱我的,也为我打开了心房,但我还是没法走进去她生存的那个世界。”

 “那是什么意思?”

 “她跟我是在不同的世界长大的,我们来自不同的环境、受不同的教育,她的家人朋友、她从小信仰的价值观,都跟我格格不入,我很想了解她,却还是无法真正亲近她——渐渐地,我开始害怕。”

 “怕什么?”

 “怕面对她,怕看见她眼里隐蔵不住的失望,她就像个瓷娃娃,我不敢碰她,怕一碰就碎了,只想远远地躲开。”

 “所以你才来找我妈?”

 “嗯。”

 当时,对于父亲的苦恼,沈意飞并不太能理解,但他现在彷佛能够体会了,父亲爱那个富家千金,就像他爱清荷一样,如履薄冰。

 明知道她的世界跟自己的不同,还是克制不住想走进去、想亲近她,又怕她抗拒自己,一颗心便因此在悬崖边摆,随时都可能坠落。

 虽然跟清荷的关系逐渐好转,也感觉得到她慢慢地对自己敞开心房,但还是得格外小心,一失足可会成千古恨。

 不能太急,要有耐

 婚后,也不晓得这样告诫自己几百遍了,有时候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傻得荒谬。

 想着,沈意飞自嘲地笑了,又摆弄了会儿纸鹤,将它放回原位,正巧传来几声清脆的敲门声。

 他深深爱恋的推门走进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行走的身姿娉婷秀丽,自有一股高雅气质。

 “你在做什么?”她柔声问。

 他随手取下一本书。“没什么,正想找本书来看。”

 “喔。”她走过来,瞄了一眼书名,《巴菲特写给股东的信》,好无聊的财经书。

 “有事吗?”他微笑,一眼就看出她对这本书没‮趣兴‬。

 “刚我妈打电话来,这礼拜天要办家族聚会。”

 “家族聚会?”

 “嗯,我们每年都会固定办家族聚会,邀请所有的亲戚一起聚一聚,今年轮到我们家主办了。”她解释。“你会出席吧?”

 “一定要吗?”他蹙眉,光想到一群一本正经的岳家人聚在一起的场合就觉得头痛。

 她娇嗔地看他一眼。“难道你要我一个人参加吗?你是我老公,不去很奇怪耶。”

 所以是一定要去嘛!既然这样,干么还装客气地问他意愿呢?

 沈意飞失笑,伸手点了点子洁白的额头。“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岳家的家族聚会,正如沈意飞所料,相当之无趣。

 岳家并不是个人丁很旺的家族,三代同堂加起来大约有二、三十个左右,长辈除了岳父开了间公司,其他都在学界服务,有个堂叔在‮府政‬经济发展局当个小辟,清荷的弟弟出国留学,没参加聚会,几个堂兄弟姊妹也大多还在念书。

 一家子全是高级知识份子,更奇怪的是,没有一个出格的人物,全都是中规中矩的,就连清荷一个已婚堂哥生的小孩,也是乖巧有礼、不吵不闹。

 实在很闷啊!

 饭后,几个年轻一辈的坐在客厅闲聊,当他们开始辩论起莎士比亚戏剧的优劣,沈意飞忽地觉得透不过气,不噤伸手松了松领带。

 “很无聊吗?”清荷察觉丈夫有些心不在焉,轻声问。

 他淡淡一笑,贴近她耳畔。“你们家聚会都是像这样子吗?”

 “嗯,差不多。”

 “我还宁可参加我们在家里办的那些社宴。”

 “意思就是真的很无聊?”清荷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的。

 他耸耸肩。

 “无聊也忍一忍,一年就只有这一次。”她低语。

 “知道了。”他嘻笑地眨眨眼,偷偷捏她的手。

 她‮议抗‬地回捏他一把。

 很痛耶!他用嘴形无声地‮议抗‬。

 她抬起下巴,摆出高傲不理的姿态。

 他不噤轻笑一声。

 这一笑,让正在辩论的几个人都同时住了口,把目光投向这对打打闹闹的夫

 清荷蓦地红了脸。

 “堂妹夫有什么看法呢?”清荷某个堂哥慢条斯理地问。“不觉得莎士比亚悲剧里的对白写得比喜剧好多了吗?”

 清荷知道丈夫绝不可能读莎士比亚这种文学作品,正想帮他挡这个问题,沈意飞却抢先开了口。

 “很抱歉,不管是悲剧或喜剧,我对莎士比亚没有任何意见。”他笑笑地表示。

 “你不看莎士比亚?”堂哥问话的口气彷佛这是什么滔天大罪。

 沈意飞毫不困窘地摊摊手。“你如果问我对麦嘉华或巴菲特的看法,我就可以跟你讨论了。”

 “麦嘉华?”这位堂哥显然不认识这家伙。

 清荷忍笑,庆幸自己偶尔也会翻翻丈夫看的商业杂志。“他是‮际国‬著名的投资专家,最爱跟市场唱反调,外号叫『末曰博士』。”

 原来如此。堂哥恍然大悟,对自己不识鼎鼎大名的人物有些尴尬,其他人也顿时沉默。

 “我是没读过莎士比亚,不过倒看过电影『罗密欧与茱丽叶』,堂哥觉得这部电影拍得怎样?有拍出书中的髓吗?”沈意飞随口问,巧妙地化解僵凝的气氛。

 堂哥精神一振,滔滔不绝地大谈电影与原着的同异之处。

 清荷一面听,一面悄声问丈夫。“你真的看过这部电影?”

 “当然。”沈意飞点头。“我还记得演女主角的演员长得‮纯清‬漂亮,气质很好。”

 听丈夫称赞别的女人,清荷莫名地有点酸。“你只记得这个吗?”

 “不然你还期望我记得什么?”他笑望她,目光炯炯。“对了,我还记得结局蠢毙了,‮女男‬主角竟然因为假死的误会双双殉情,有够笨的!书里也是这样写的吗?”

 “是啊。”

 “那我只能说,莎士比亚那时代的人都是些不用脑筋的蠢蛋。”

 听闻丈夫彷佛很认真的感叹,清荷不噤噗哧一笑。

 这一笑,再度招来其他人奇特的注目。

 “你们夫俩看起来感情很不错。”某个堂姊微笑地评论。

 “是很不错啊!”沈意飞大剌剌地承认,展臂大方地搂来老婆的纤

 清荷只觉得际发烫,很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展现如此亲密的姿态,她埋怨似地瞥了丈夫一眼。

 “怎么?我的『礼仪』又太超过了吗?”他谐谑地低语。

 她嘟嘴。他一定要这样逮到机会就调侃她吗?

 “我去看妈忙些什么。”说着,清荷盈盈起身离开,感觉身后两道灼热的视线烫着背。

 她猜想丈夫大概是在笑她的临阵脫逃。

 但她就是不习惯啊!在众人面前高调地卿卿我我不是她的风格,也不想面对亲戚们好奇的眼光。

 她来到厨房,岳妈妈正在指挥下人准备点心,家族亲戚每个人口味都不同,可难侍候了。

 “需要我帮忙吗?妈。”清荷贴心地问。

 “你怎么来了?”岳妈妈责怪。“应该在客厅里陪你老公啊!他第一次参加我们家族聚会,一定很不自在。”

 “哪会啊?我看他如鱼得水,自在得很!”清荷嫣然一笑。

 岳妈妈看她难掩甜藌的笑容,秀眉一挑。“看来你的婚姻生活过得很不错。”

 “嗯,是好的。”清荷坦承。

 “打算生孩子了吗?”

 “嗄?”

 “你们结婚都快一年了,也该生个孩子了,你不会还在‮孕避‬吧?”

 什么‮孕避‬啊?他们根本连那件事都还没做过好吗?

 清荷暗自寻思,不由得有些懊恼。

 “怎么了?”岳妈妈看她脸色不对,关怀地问。“难道你老公还不想生吗?”

 “不是…那样。”清荷犹豫,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自己跟丈夫至今尚未真正圆房。

 “还是你不想生?”

 “干么…一定要现在生呢?”清荷好窘。“我还想先工作个两年…”

 “工作?”岳妈妈惊愕地打断女儿。“你要出去工作?”

 “嗯,有在考虑,最近有一家美术馆想找我过去当解说员。”

 “不可以!你帮意飞料理家务、处理社事宜都来不及了,哪还能去美术馆上班?”

 “可是意飞也同意的,是他鼓励我出门工作。”清荷解释。

 “什么?你说他鼓励你?”岳妈妈不相信。

 “是真的。”清荷強调。“他说不管我想做什么,他都支持。”

 岳妈妈凛然不语,把女儿拉到屋內僻静的角落。

 “怎么了?妈,你想说什么?”清荷直觉不妙。

 岳妈妈没回答,深思地看了女儿好片刻,才幽幽开口。“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清荷。”

 “哪里奇怪了?”

 “你老公啊。之前他来跟你爸提亲时,是跟你爸说,希望能娶到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子,还要能帮他在社界拓展人际关系。”

 所以呢?清荷不解地望着母亲。

 “可是他现在却鼓励你出门工作,这不是跟他当初的目的背道而驰吗?”岳妈妈阴郁地停顿两秒。“我在想,他是不是想转移你的注意力。”

 “什么意思?”清荷面色微白,心下已隐约有所悟。

 岳妈妈严肃地盯着女儿。“之前你不是跟我说你们刚新婚时,意飞常常不回家,怀疑他在外头有别的女人吗?”

 “可是他现在…不会那样了。”清荷颤声反驳。“他现在除了出差,每天都回家。”

 “男人什么时候出轨,你根本料想不到。”岳妈妈冷哼。“他们如果想玩,就算是上班时间都能把人带进宾馆。恭诚也告诉我,他看过意飞出入酒家。”

 “什么?”清荷惊骇。“为什么恭诚会知道这种事?”而且还特地跑来跟她妈告状?

 “他也是关心你。”岳妈妈看出女儿的不満,替另一个年轻人解释。“其实男人上酒家也很平常,总是需要应酬嘛,重点是别沉就好。不管怎样,你得让男人认清楚你才是正宮,外面的女人都只能逢场作戏,懂吗?”

 她懂,但她…不甘心,凭什么男人可以随心所在外头寻花问柳?

 清荷暗暗咬牙。

 “想想你的婆婆。”岳妈妈意味深长地告诫。“如果让外头的女人肚子里有了小孩,事情就麻烦了。”

 清荷神智一凛。她怎么差点忘了?她的婆婆也曾是个酒家女。

 想到丈夫可能也跟那些场女子有集,她只觉得一阵恶心。

 他到现在仍不要求她履行义务,是因为他已经在外头得到満足了吗?

 一念及此,清荷神色大变。

 岳妈妈看出女儿的震撼,更加语重心长。“先别想着出门工作了,你啊,还是先想想怎么抓住丈夫的心比较实在——”

 家族聚会结束后,他的子忽然成了个闷葫芦。

 回程的车上,她一语不发地沉默着,神情怏怏,像是纠结着某个心事。

 沈意飞怀疑是自己方才在聚会里的表现惹的祸。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沉昑良久,他终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什么?”她一愣。

 “我是不是也该读读莎士比亚?或者就先从《罗密欧与茱丽叶》看起?”

 清荷凝望丈夫若有所思的侧面。“为什么要看?你又对莎士比亚没‮趣兴‬。”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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