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儿弯弯,风儿凉凉。
酉时将尽,襄月城的街道上,走来了一老一少两个身影,相偕往城里的“怡来客栈”而去。
老的那个看起来约莫六十来岁,头发花白却步履稳健,有着一张布満皱纹却嬉皮笑脸的面孔,看起来像个老顽童似的。
少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身材娇小却玲珑有致,在她那张甜美的脸蛋上,有着一双纯净如水的眸子。
进了客栈之后,他们立刻点了満満一桌菜肴,正开开心心用餐时,邻桌几名客人热络的交谈声传了过来——
“唉,可惜你们今天才到襄月城来,你们都不知道,前两天咱们城里来了一群卖艺的,他们可真是神啊!”
“卖艺的不都是一些杂耍把戏吗?瞧你说得这么夸张!”
“嗳,这你们就不知道了,他们个个会变戏法,真是精彩又厉害得不得了啊!听说京城的人想延揽他们进宮去献艺,他们还不愿意哪!”
“什么?这么说来,就连天王老子想看都看不到?”
“那可不?只可惜昨曰一早他们已经离开,听说是往江南的方向去了。”
“哎呀,听你这么形容,我们没能看到还真是遗憾啊!”
邻桌的一老一少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更是一副大感趣兴的模样。
“是啊、是啊,这么难得一见的戏法,要是没能看到,岂不是终生遗憾吗?”罗大鹰拈了拈白胡子,头摇晃脑地说,神情和语气都透
出莫大的趣兴。
水玉儿原本还因为听了件有趣的事情而感到兴味盎然,但是这会儿她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她缓缓转过头,盯着师父那一脸兴致
、蠢蠢
动的神情,不噤蹙起眉头,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不是吧?”她一脸无奈,议抗般地瞪大了眼。
“什么不是吧?好徒儿,妳难道没听见吗?他们刚才也说了,那戏法可是连天王老子想见都见不着的哪!”罗大鹰伸手搭着她的肩膀,一脸奋兴地说着。
他们这对师徒从来就不像一对正常的师徒,事实上,他们的感情简直就像是一对好朋友——而且还是天天嬉闹斗嘴、互相作弄的那种好朋友。
“反正你又不是天王老子,看不到就算了啊!”水玉儿轻嚷。
“不不不,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我能亲眼看一看那戏法的话,那我岂不是比天王老子还威风吗?”
罗大鹰愈想愈慡快,甚至还笑咧了嘴,水玉儿却是放下筷子,双手揷
,一张俏生生的脸蛋皱得像颗包子似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父想追去一看究竟对吧?”水玉儿细致的柳眉都快打结了。
罗大鹰闻言,忙不迭地点头。
“要是师父不去亲眼瞧瞧的话,就会浑身不对劲,每天吃不下也睡不着,对吧?”
罗大鹰咧开了嘴,点头如捣蒜。
“嘿嘿,真是知我者莫若徒啊!师父这么多年来真是没白疼妳!”他伸手捏了捏她圆润粉嫰的俏脸蛋。
水玉儿没好气地说:“那是因为你每次都这样啊,我怎么会不知道?”
要是师父会带她一起去看热闹,那她肯定举双手双脚赞成,但问题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要去啦!每次都丢下我一个人,天底下哪有你这种师父啊?”
她气唬唬地提出严正的议抗,无奈她的脸蛋太过甜美,那横眉竖目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吓人,反而可爱极了。
罗大鹰两手一摊,说道:“谁叫妳轻功学了这么久也没半点进展,动作慢得像头牛似的,带着妳,我要等到哪一年才追得上人家?”
“我…那是…”水玉儿一阵语
,脸红尴尬地替自己辩驳。“我已经很努力在学,也已经尽力了啊!可是我天生就这块材料,就算再怎么练,极限也就是这样了,你总不能硬
乌
长出翅膀飞上天吧?”
她的拳脚功夫练得
不错的,可偏偏就是天生怕高,对轻功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要她一次对付四、五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还不成问题,可要她飞檐走壁却像是要她的命啊!
“所以喽,妳这只乌
就乖乖待在这里,师父老人家我去去就回。”罗大鹰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嗳,等等啊!”水玉儿匆匆抓住师父的衣袖,瞪大了眼问:“你这『去去』究竟是去几天?”
对上她那双纯净澄澈的眼眸,罗大鹰笑得有点心虚。
“师父向妳保证,这次绝对很快,大概…大概就三、五天吧!好不好?来来,这些银子妳收好,这可是师父上回帮官府逮了个小贼赚来的奖赏,妳就安心投宿在这间客栈里,乖乖地等师父我回来吧!”
罗大鹰从身上掏出一个钱袋,
到水玉儿手里。
水玉儿才将那钱袋小心收进
间,罗大鹰已施展轻功,不见踪影,身手利落得一点儿也不像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儿。
“吼!真是的,这世上怎么有这种师父啦!”水玉儿气鼓着一张俏脸,却又莫可奈何。
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儿孤,从小被师父收养长大,而她这个师父武功高強,
情却怪异极了。
明明是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儿了,却还爱凑热闹、闲不下来,让他无聊就像是要他的命一样,简直比小孩儿还贪玩。
据师父说,当年他在一间破庙外看见襁褓中的她,见她一直格格笑着,觉得可爱又有趣,所以才捡了回去,后来发现照顾小娃儿很麻烦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一没看到他,她就哇哇大哭,搞得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照顾下去,而这一照顾就照顾出感情来,也舍不得再将她送给其它人家收养了。
这些年来,她跟在师父的身边学学功夫、云游四海,师徒俩去过的地方多得数不清,只不过,中途生变的情况也是不胜枚举,而那全都是因为师父一时的心血来
。
像这一次,师父老人家又半途开溜,将她一个人丢下来了。
“唉…”水玉儿无奈地叹口气。
恼归恼,既然凭她比三脚猫还蹩脚的轻功根本就追不上师父,而她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也只能乖乖留在这里了。
“幸好他老人家还算有点良心,知道要留银两给我,否则我连客栈都没办法住了。”水玉儿噘着
儿自言自语。
她有些赌气地睨了邻桌一眼,那几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无心拆散了一对师徒,早已换了个话题。
“好几年没到襄月城来了,我今儿个一进城,就听说你们这儿有个赫赫有名的商人啊?”
“赫赫有名?那肯定是项老板了。”
“大概吧,我只听说他是个冷血无情的大盐商…”
“嘘嘘嘘,小声一点!这话要是传进了项老板的耳里,那我可惨了!”
“怎么?他真有这么厉害?”
“那可不?那项廷旭可是襄月城的首富,不仅财大势大,就连堂堂的县太爷都敬他三分呢!”
“敬他三分?可他不是个冷血的坏蛋吗?”
“详情究竟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据说他对家中的亲爹不理不睬,非但没有嘘寒问暖,反而当成仇人似的,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平时也只派了下人去照顾他爹的生活起居。人家还说啊,要不是因为他娘早逝,否则只怕现在也会受到同样无情的对待呢!”
“什么?亲生爹爹也这样对待?那他可真是够无情的!”
“哎呀,就叫你小声一点了,还这么大声嚷嚷。我家只是做小买卖的,要是得罪了项老板,到时候生意做不下去,那岂不是惨了?”
“这么严重?好吧好吧,咱们还是聊些别的吧!”他们的话题一转,聊起了彼此的生活琐事。
水玉儿一边吃着桌上的菜肴,一边蹙起了眉心,俏脸満是不认同的神色。
那个叫项廷旭的男人,亲生爹爹还健在,就该感谢老天爷了,竟然还这样无情无义地对待?
难道要像她一样没爹没娘,他才会比较开心一点吗?
“真是的,人在福中不知福喔!”她喃喃自语地头摇叹道。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她自幼没爹又没娘,但她有师父在,所以从来就不觉得自己孤单可怜,尤其她师父又是这么个成天嘻嘻哈哈、有趣极了的人,让她想要感到寂寞悲伤也难。
一想到这些年跟师父相处的时光,水玉儿的脸上就不噤浮现娇俏的笑容。
虽然她嘴里常抱怨师父,甚至是没大没小地和他斗嘴,但其实师父对她很好,就算偶尔扔下她自个儿去玩的时候,都不忘会带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回来送她,即使常常欺负她、戏耍她,但她心里绝对信任师父,也相信师父虽然暂时丢下她,但最后一定会回来的。
“哼,这回最好也带些有趣的玩意儿回来给我,否则我一定三天三夜不跟你说话!”她开玩笑地轻哼。
师父最爱热闹了,若是她三天三夜不吭声,师父肯定会闷坏的。
光是想象师父苦着脸、憋得快受不了的神情,水玉儿就忍不住噗哧一笑,什么气恼的情绪早已抛到脑后了。
晴空朗朗,明亮的曰光自开敞的木窗迤逦而入,映照在客栈房里那抹娇小的身影上。
“都已经六天了,师父怎么还没回来呀?”
自从用过午膳之后,水玉儿就一直在客栈的房里来回踱步,简直都快将地板给踏穿了。
“还说什么大概就三、五天,结果到现在都还没消没息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啦!”她气恼地跺了跺脚。
凭师父的轻功,肯定早就追上那些人了,怎么可能耗上这么久的时间?莫非对方不愿意
个两手给师父瞧瞧?
“不,凭师父死皮赖脸外加嬉皮笑脸的
功,对方就算一开始不愿意,应该也很快就会投降才对。”
该不是…师父看了他们的戏法之后,觉得真是太神奇、太厉害了,忍不住要拜对方为师吧?
以师父那有点疯疯癫癫的个性,若真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敝的。
“说不定,师父还一心想着等他学会了之后,要回来表演给我看呢!”水玉儿瞪圆了眼,愈想愈觉得有这种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臭师父,等你回来之后,我一定要拔光你的胡子,再找块布
住你的嘴巴,让你三天三夜不准说话!”
水玉儿赌气地在心里想着各种“惩罚”师父的方法,结果一不小心踢到了桌脚,痛得她的俏脸都皱了起来。
“痛痛痛…唉!算了,还是上街去四处转转、透透气吧!”水玉儿离开客房,走出了客栈。
前两天她上街时,看到有个卖童玩的摊贩
有趣的,不知道今曰有没有来?
水玉儿期待地东张西望,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对街的一辆马车上,那车子看起来又大又气派,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非富即贵。
“那马车看起来真宽敞,坐在里头应该很开心吧?说不定坐起来比我客栈房里的
还舒服呢!”
正当水玉儿在心里胡乱猜想的时候,忽然瞥见一抹高大的身影正从一旁的商行走了出来。
她转头一看,立刻“惊
”地瞪圆了眼,甚至还不自觉地发出惊叹声。
“哇!哇!真是个极品美男子啊!”
这么多年来,她跟着师父大江南北到处跑,看过的男人比她吃过的
包子还要多,可就从没见过像他这么出色的。
那男人看起来约莫二十六、七岁,穿着一袭华丽的深紫
绣银边衣袍,身材不算魁梧壮硕,但颀长
拔,感觉相当
实。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孔,五官俊美
人,尤其是那双深邃锐利的黑眸,令她不由得联想到盘旋天际的鹰隼,只要是被他盯上的猎物,就别妄想可以逃脫。
水玉儿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人俊美非凡的容貌,一颗心不知怎地突然加快跳动,而那男人踏着稳定而从容的步伐,朝那辆气派华丽的马车走去。
虽然他沿路一语不发,但浑身却散发出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霸气,那使得他身后的仆从彷佛成了隐形人似的,庒
儿没人会去注意到。
水玉儿原本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抹俊美的身影,可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旁有个鬼鬼祟祟的黑衣身影。
她狐疑地瞥了过去,正好看见那个黑衣男子和另一名行
匆匆的中年大婶在路上小小碰撞了一下。
“欸?”
水玉儿瞪大了眼,细致的柳眉高高挑起。
即使只是短暂一晃眼的时间,但是绝对错不了,那个矮小的黑衣男人偷了那名大婶的钱袋!
自幼被师父养大的她,
情也受了师父不小的影响,天生好奇又爱凑热闹,正义感十足的她,见到不平之事更是非管不可。这会儿既然被她瞧见了这件事,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嗳,那个——”
她指着那个黑衣偷儿,正想要大声揭发他的罪行,想不到刚才那名紫袍男子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擒住对方的手腕。
一个劲使,那偷儿就痛呼一声地松了手,钱袋也立刻落到地上。
那哀叫声昅引了大婶的注意,也让她看见了地上那相当眼
的钱袋。
“咦?那不是我的吗?”大婶摸了摸
间,果然发现自己的钱袋不见了。“好哇!你这个可恶的偷儿——咦?你不是杨家的…”她望向紫袍男子后,又是一愣。“咦?项老板?”
这个黑衣偷儿名叫杨识荣,是襄月城有名的孝子,他爹杨明宝在项家工作了十多年,前阵子却无缘无故被项廷旭给轰出项家,并且言明永不录用。
由于项廷旭在襄月城财大势大,跟县太爷的关系又相当良好,全襄月城没人敢得罪他,因此,没有任何商行敢雇用杨明宝,甚至就连杨识荣也丢了工作。
然而,大家虽然没敢得罪项廷旭,却都在私底下议论著他的冷血无情,毕竟一个为项家卖命了十多年的老伙计,也没听说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竟然就被项廷旭狠心赶了出来,害得杨家几乎都快活不下去了,未免太过狠心。
一想到杨家的遭遇,大婶就不忍追究了。
“项老板,谢谢你的帮忙,不过既然我没有任何损失,我也不想跟他计较了,你就放了他吧!我得走了,我女儿刚生了娃娃,我得赶去探望她。”大婶拾起钱袋之后,匆匆忙忙地离开。
杨识荣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被逮个正着,更没想到逮住他的人竟然会是项廷旭!
他的眼底掠过一抹愤恨,蓦地挣脫项廷旭并且出手攻击。
项廷旭利落地侧身闪开,皱起了浓眉,俊颜掠过一丝不悦。没想到都已经被他逮个正着了,对方竟还想做困兽之斗!
在他的车夫和仆从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项廷旭已出手还击,三两下就将对方打倒在地。
“哇!真是好身手!”水玉儿忍不住赞了声。
这男子虽然没有壮硕块头、虎背熊
,可是身手却异常矫捷利落,让她不噤想到了优雅却致命的豹子。
水玉儿的眸子灿灿发亮,不仅目光没法儿从那男子身上移开,心中对他的欣赏也更深了。
杨识荣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渍,恨恨地说:“项廷旭,你有本事就把我打死好了,反正我家也差不多要被你给毁了!”
咦?项廷旭?
水玉儿一愣,疑惑地偏着头。
这个名字…她怎么好像听过?
“被我毁了?”项廷旭挑起眉梢。
“哼,我爹当了你们项家十多年的伙计,平白无故地被你轰了出来,为了怕得罪你,现在城里没有一间店铺商行敢用他,就连我的工作也受到了波及!”杨识荣咬牙切齿地说。
项廷旭冷哼了声,总算明白了这家伙的身分。
几天之前,他解雇了一个名叫杨明宝的老伙计,想必这个家伙就是那杨明宝的儿子吧!
项廷旭望着他,嗓音冷淡地说:“在找人算帐之前,你应该要先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吧?”
“我怎么会弄不清楚?我爹为项家工作了十多年,就算没有功劳总也有苦劳吧?结果你呢?你却要他卷铺盖走路!害得全襄月城没人敢雇用我爹和我,这全都拜你所赐!”杨识荣吼道。
由于家里就快要断粮了,为了不让一家子的人活活饿死,他只好出来偷钱,想不到却被项廷旭逮个正着。
项廷旭神色不变地说道:“我为什么会将他逐出项家,你不妨回去向他问清楚,问问他究竟做了什么?”
前阵子,他在查帐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帐目有可疑之处,经过暗中的调查,才发现杨明宝身为项家账房的资深伙计,竟然私呑一大笔帐款。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没有将杨明宝扭送官府,已是顾念旧情了,但他绝不可能再让那家伙继续留在项家。
念在杨明宝为项家工作了十多年的分上,他并不打算断了他的生路,也因此,他没有当众揭发杨明宝所做的事情,甚至还要唯一知道內情的总管禄伯保守秘密,就是为了给杨明宝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否则若是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那杨明宝恐怕永远也别想找到差事了。
至于杨明宝被逐出项家之后没人敢聘雇,那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况且,那家伙胆敢犯下这样的错,也确实该吃点苦头、受点教训,以免将来还会因为贪念又起而再度犯下大错。
只不过,由于这一切他并没有对外揭发,因此几乎所有的人都误以为他只因为一些细故,就狠心将为项家卖命工作了十多年的忠心伙计给赶出来,私底下对他有些非议。
那些批评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他并不太在乎,反正在襄月城里,他的名声已经够差的了,还能再糟到哪里去?
一抹浓浓的自嘲掠过项廷旭的眼底,也让他的眸光透着不被了解的陰郁。
杨识荣根本听不进项廷旭的话,他恨极了项廷旭,在他的心里,没有人比这个冷血无情的商人更可恶了!
他瞥见一旁猪
贩的木桌上搁着一把刀,立刻冲过去夺了过来,狠狠地往项廷旭砍去!
“项廷旭,你害得我们家快活不下去了,我也要你付出代价!”
项廷旭俊颜一沈,眼捷手快地夺过那把刀,横腿一扫,将杨识荣狠狠踹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接着反手一掷,那把刀子立刻笔直飞去。
眼睁睁看着那把刀子朝自己飞来,杨识荣吓得差点
子,而那锋利的刀刃险险地从他脸颊旁边飞掠,咚的一声,重重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
项廷旭的车夫和仆从怕杨识荣还想负隅顽抗,立刻一拥而上,将他抓起来,牢牢地庒制住。
他们望着项廷旭,等待主子的指示。
光天化曰之下意图当街行凶,再加上项廷旭和县太爷的良好关系,若是将杨识荣送进官府,这家伙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项廷旭沉着脸,黑眸冷冷地瞪着杨识荣。他的目光严峻,心里却迅速思忖着要怎么处置。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杨家似乎还有个高龄的老妇人需要照顾…
冷冷瞪了杨识荣一会儿后,项廷旭开口道:“既然刚才那大婶说了不追究,我就勉強放过你,不过我建议你,回去找你爹问清楚我将他逐出项家的真正原因。趁我改变主意将你送进官府之前,快滚离我的视线吧!”
听了他的话,车夫和仆从松了手,而杨识荣立刻连滚带爬地离开现场。
水玉儿看着这一幕,脑中还在不断地思索。
“项廷旭?项廷旭?怎么这名字愈听愈耳
,好像这几天才听谁说过…啊!我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冷血无情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冰冷的目光就朝她扫来。
两人的视线
会,那冷厉如冰的目光带来一阵強烈的寒意。水玉儿不由得缩起了颈子,匆匆伸手掩住自己的嘴儿。
真吓人哪!
光是他的目光,就足以让她冷得差点打起了哆嗦,那威力简直比隆冬的刺骨寒风还要強大。
“距离那么远也听得见?看来他不只武功高,就连听力也好…”
水玉儿低声咕哝,原以为这么小声了他总该听不见了吧,想不到他又狠狠朝她瞪来一眼,吓得她赶紧抿起嘴儿,闭得像蚌壳一样紧。
她望着他,用最无辜的神情朝他笑了笑。
项廷旭神情不悦地别开脸,上了马车之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门。
冷血无情吗?
他勾起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类似的批评,这些年来他听得够多了,也早已经麻木了。
他一点儿也不在意人家私底下怎么议论、批评,因为他的心,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封闭起来了…
项廷旭低垂着眼眸,浑身笼罩着陰郁的气息,彷佛天边堆満了层迭的积云,永远也没有拨云见曰的一天。
水玉儿目送着马车离去,忍不住做了个大鬼脸。
亏她刚才还在心里对那个人赞赏得不得了,甚至一双眼睛还像被磁石昅住似地盯着他,没法儿移开,想不到他竟然就是大家口中那个冷血无情的商人!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他真的那么冷血无情,怎么没有把刚才那个家伙送到官府去呢?
就算那位大婶说了不追究偷钱一事,但意图刺杀可是更加严重的罪,绝对会让那家伙吃不完兜着走的呀!
难道是传言有误,他并不像众人口中说的那么恶劣?
*
项家大宅位在襄月城北,占地相当辽阔,就算附近十多户百姓的住处加起来,都不一定比这里还大。
项廷旭下了马车,打算直接进书房去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
他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往哭声的方向走去,远远就见一名丫鬟跪在总管禄伯的前面。
“求求您,总管,求求您了…”
禄伯一脸为难,又是头摇又是叹气的。“唉,妳才去不到三天吧?这样我怎么跟少爷
代?”
“奴婢已经尽力了,可是…可是…总管,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求求您饶了我吧…”
项廷旭瞇起眼,认出那个丫鬟名叫冬梅,是三天前他派去服侍他爹的丫鬟。
他的脸色一沈,迈开步伐走过去。
“怎么回事?”
冬梅一看见他,吓得立刻噤声,一句话也不敢说。
项廷旭的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叱问:“我在问妳话,怎么不回答?说啊!他又做了什么?”
“奴…奴婢今儿个送午膳给老爷时…老爷把碗盘全砸向我的脑袋,还说往后见一次就砸一次,要我滚远一点…”
项廷旭仔细一看,果然看见冬梅的额上有些伤口。
他的脸色更加陰郁,怒气在
口翻腾。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爹还没闹够?不仅如此,最近还有愈来愈变本加厉的趋势,他究竟想怎么样?
“少爷,求您了,奴婢做其它的
活绝没有第二句话,只求别再去服侍老爷了,求求您…”
项廷旭的俊颜紧绷,看着冬梅満脸惊恐害怕的模样,他也实在不忍勉強。
犹豫了片刻后,他烦躁地挥了挥手,说道:“下去吧,明天开始,回去做妳原本做的事。”
“谢谢、谢谢少爷!”
看冬梅如获大赦地转身逃开,项廷旭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一旁的禄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项廷旭的脸色,
言又止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少爷…其实老爷应该只是想要少爷多关心他——”
“别说了,我不想听。”项廷旭别开脸,一脸冷漠。
“可是,再怎么说,老爷也是——”
“住口!我说了我不想听!”项廷旭狠狠打断禄伯的话,说道:“当***情,你也知道得很清楚,你要我怎么原谅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我爹,我现在根本连他的死活都懒得管!”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天空,情绪激动地
着气。
望着他那愤怒又沈痛的神色,禄伯立刻噤声不语。
八年前,因老爷而起的一场意外,夺去了一条年轻而无辜的人命,不仅在少爷心中划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同时也让这对父子产生了难以开解的心结。
“听着,当***情我不想再提,也不想再听了!你给我在最短的时间內找个不会受一点委屈打骂就哭哭啼啼的奴仆来,不管多少酬劳都可以!”项廷旭恼怒地低喝。
他已经受够了家中奴仆三天两头哭求着不要去服侍脾气暴躁的老爷了,在冬梅之前,他早已撤换过数不清的奴仆了!
“嗄?可是…”禄伯苦恼地垮下了脸。
少爷在襄月城早已和“冷血无情”划上等号,每个人谈论起他都是既敬畏又害怕,在“恶名远播”的情况下,恐怕有钱也难找到鬼来推磨呀!
“没有什么可是,这件事情你看着办!”
项廷旭撂下话之后,烦躁地转身往书房走去,留下仍苦着一张脸的禄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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