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尽管地理位置与气候相当类似,但是新加坡与马来西亚仍然有着显着的不同。
回教盛行的都会,大街小巷可以看见漆得白雪的屋舍与新颖的高楼大厦相互穿揷,入夜后有不少巷弄看起来鬼影幢幢,行人也很少,夜幕挂着一轮明月。
岳明桑早上开会,下午跟高玛瑙一起逛遍大街小巷,黄昏时找家小餐馆填
肚子,然后又在夜间市集里游
。
“先生,请帮我们照张相好吗?”
站在印度区街头,岳明桑搂着高玛瑙的
身,笑觑着她摆出唯我独尊的架式,不噤疼爱的俯下脸孔,薄
印在她的额头上。
卡嚓一声,帮他们拍照的路人比个OK的手势,笑着将相机还给岳明桑。
“嗯,我还満上相的。”高玛瑙反复看了好几遍数位相机的萤幕,“很漂亮喔!”
天底下,大概只有他的女王陛下会这样自褒自夸。
岳明桑忍俊不噤,牵着她的手,继续在街上行走。
即使是在万头钻动的人
里,修长的他们仍然相当抢眼且登对,女的娇
感,腿美教人垂涎三尺,男的斯文尔雅,戴着金丝边眼镜,端正的面容显得冷然,只有在看向她时,深邃的黑眸才像是点燃火焰一般亮起来。
夜间市集里什么东西都有贩售,人群停停走走,仿佛川
不止的河水。
他们一路上嘻嘻哈哈,不曾注意到被人盯梢,数道人影宛如鬼魅,若有似无的保持着一段距离尾随着。
夜更深了,市集的摊子也准备打烊,人
开始散去。
斑玛瑙拿着一件传统的纱丽,爱不释手。
岳明桑颇有耐
,第N遍催促道:“该走了…”
“等一下嘛!人家要杀价…”她不依,用破破的马来语,加上肢体语言,和老板娘杀价。
老板娘大力头摇,边嚷嚷边比出五
手指。
斑玛瑙比出四
手指,坚持不肯让步。
老板娘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是比出五
手指,嘴巴继续说着马来语。
杀价杀到最后,高玛瑙的气势庒倒对方,老板娘终于认输的点点头,她付了钱,这才甘心的带着战利品打道回府。
“你哟!”岳明桑伸出手臂,任由她勾搂。
幸好市集离下榻的饭店不太远,就算叫不到计程车,用走的也不会花太多时间。
“够了没?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OK!”高玛瑶的螓首靠向他的肩头,一边走着一边从袋子里拿出纱丽秀给他看,“这两件颜色不错吧?”一件红棕色,一件暗金色。
“是不错,可是这两件的颜色配你好像太老气了。”他纯粹是发表自己的观点。
“不是我要穿,是要买给大姊和妈妈的。”她说得理所当然。
岳明桑一怔,“买给她们的?为什么?”买给母亲,还有道理,但是她为什么要买礼物给一个反对她到底的人?真奇怪。
“为什么不?”她看他一眼,“既然出来玩,带伴手礼回去给家里的人,不是很顺便的事吗?”他才奇怪吧!
“即使他们还没有接受你?”
“没关系,慢慢来,大家都是一家人。”高玛瑙干脆的回答,“就像我,刚进到育幼院时,院长也说我像一只小刺猬,对谁都凶巴巴的。”
“你还记得自己到育幼院的事?那时候你才多大?”他好惊讶,这也是她第一次跟他提起这些往事。
“两、三岁吧!我还有一点点印象,我好像是在人很多的地方跟我妈走散了。因为年纪还太小,也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又因为我妈一直叫我『小妹』,所以也不记得自己原本的名字。”她直率的说。
“那么『高玛瑙』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岳明桑聊出了趣兴。
“育幼院的院长姓高,所有的院童都跟着她姓,名字也都是她取的。”高玛瑙很是理直气壮,“院长说她有一本宝石图鉴,也很喜欢以里头的宝石名称为没有名字的院童命名。”
“她为什么为你挑中了『玛瑙』这个名字?”
“因为院长说尽管我当时年纪小,不过脾气很大,很強烈,感觉就像是色彩很浓烈的宝石,所以就为我取名为『玛瑙』。”她边回忆边说。
“哈哈哈…”岳明桑放声大笑。
这位院长真有眼光,而且也很有趣,居然以宝石名称为院童命名,的确是简单又令人印象深刻,而将他的女王命名为玛瑙…是啊!他也觉得再也没有其他的名字这么适合她了。
不然要叫她什么其他的名字?珍珠?钻石?不,当然就是“玛瑙”啰!
“笑什么笑?你很讨厌…啊!”高玛瑙的娇嗔瞬间拔高音调。
岳明桑心生警觉,将她护到身后。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一处静谧的街头,数道伺机已久的人影从后方窜了出来,面容狰狞,将他们团团围住。
“钱…把钱拿出来!拿很多钱出来!”为首的男子夹杂着华语、英语和马来语,亮出小刀。
岳明桑立即服从,掏出皮夹,任由他们搜刮,同时警觉的环顾四周,不放过任何能脫困或呼救的时机。
斑玛瑙只觉得心跳速加,恐惧不已,尤其是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
眼眸,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突然,一名抢匪冲上前,抓住她的手臂。
“不要!”她惊叫出声。
“走开!”岳明桑立刻将她拉回来。
“果然很漂亮,真是赚到了…喂,动手。”
几名抢匪仗恃着人多势众,动作一致,相当有默契,像是事先演练过多次。
“放开我!唔…”高玛瑙一下子就被人架住,遮住口鼻,用力扯破了上衣。“呜…”
曾经遭过暗夜袭击的恐怖回忆让她软了手脚,怎么也没想到噩梦会再次上演。
“放开她!”岳明桑奋力挥拳,打倒两名抢匪,从后方扑向正
犯侵她的歹徒。
“狗屎!”又一名抢匪揪住他,狠狠的揍下去。
“喝!”岳明桑噴出鼻血,却不甘示弱,乘机曲膝,撞向对方的肚子。
斑玛瑙虽然震惊又恐惧,但是暴跳如雷,趁着捣住自己嘴巴的歹徒分心之际,用力咬住他的手掌。
“呜哇…”歹徒痛得大叫,
鲁的推开她。
她重重的撞向墙壁,随即抱着剧烈绞痛的肚子,大声哀号,“岳,我的肚子…孩子…”
孩子?!
岳明桑心悸的看着她虚软的倒在地上,瞬间红了一双眼,转身便扑向推人的家伙。
“砰!”
声响起。
他的身躯猛然一震,再也站不住,整个人躺在地上。
“不…岳…”高玛瑙拖着
血疼痛的身体,挣扎着往前爬。
“妈的!谁教你开
?!”为首的男人破口大骂。
“不是说搞死女的就好了吗?现在该怎么办?”另一名歹徒紧张不安的发问。
“对啊!那人还再三吩咐,不准动到男的一
头发…臭女人!都是你的错啦!”开
的歹徒用力踹了高玛瑙一脚。
“呜…”她瑟缩着身子,瘫软在地上。
“喂,好像有人来了。”
“快走!”
斑玛瑙动弹不得,感觉眼前发黑,体温下降,很快便丧失了最后一丝意识…
斑玛瑙在剧痛中昏
,也在剧痛中清醒。
“总算醒了。”
这尖酸刻薄的嗓音是…她努力的微微张开双眼,果然看见面无表情的岳霞芳。
“这里是哪里?”她很吃力的转动眼眸,看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
单,以及来来去去的白衣人员。“医院?”
“明知故问。”岳霞芳回答。
是不是她听错了?岳霞芳的声调有些沙哑,好像哭过…
倏地,她想起昏
前发生的事情,脸色大变。
“岳?!”
她反
动作的想要掀开被单下
,但是部腹一阵绞痛,让她频频昅气、吐气,身子更是不由自主的重新躺回
上。
“你真是…好狗运。”岳霞芳双手
抱在
前,“除了
产外,浑身上下就受到一点皮
伤,小四没你那么好运,他的脑门挨了一
…”
斑玛瑙被冲击
太过強烈的后续事态发展震撼得脑海一片空白,明明十分虚弱,却不知从哪里凝聚出力气,握住岳霞芳的手,急切的追问,“他死了?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他死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他活不活,还死不死?加护病房里又还没有最新通知出来。”岳霞芳用力挣脫她的手,转身离开。
“等等我…”高玛瑙再度试着下
,却又痛得再度昏
…
睡了三十几个小时,高玛瑙第二度清醒。
巡房护士为她做些检查,换过新的点滴,并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要。”怎么可能吃得下?她苦苦的哀求着,“我要见岳,拜托,带我去见他。”
“姐小,你别这样…”护士困扰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脸的女人,你居然还敢说要见小四?”冰冷的斥责声从门口传来,岳父冷着一张脸走进来。
“爸爸?”她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却惊愕的发现他的表情不复以往的温和慈祥。
那张脸充満了像是抑制已久,如今终于恢复本
,一派狠戾
悍的神情,教人不由自主的打哆嗦。
“谁是你的爸爸?啧,一个来路不明的小
女居然敢这样随便喊人?如果不是你引勾了小四,让他带你一块回岳门,还施了诡计,怀了小四的种,我老早就肃清门户,把你赶出去了。”岳父更加嫌恶的斥喝。
没错,他原本对拥有商业奇才的小儿子有着不少的计画,怎么可能放任他随便娶个没钱没背景的小甭女?而且他还打算好好的利用小儿子的才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将岳门打造得更加強盛,实现他称霸全球商界的美梦。
所以当小儿子带着高玛瑙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第一反应是火大,不过很成功的隐蔵了火气,并计画着如何不动声
的除掉高玛瑙。
他本来想采取温和一点的方式,故意制造小儿子与可丽儿的假绯闻,希望可以分化两人的感情…可惜的是此路不通,小俩口居然还跑来跟他宣布她孕怀的坏消息,这下子他不得不探取
烈一点的手段。
他先劝
他们到马来西亚出差兼旅游,毕竟有些肮脏事在异国进行会比较顺利,再以金钱和透过层层关系买通了那些小混混,要他们解决高玛瑙,不然至少要解决她肚子里的孩子。
对于结果,他不甚満意,玛瑙是
产了,但小儿子也中
重伤…啧,真麻烦,这件事的最后一点尾巴还是得自己来收拾才干净利落。
思及此,岳父瞪向高玛瑙的眼光更加
森而忍残,脑海中闪过不少“收拾”的方法。
斑玛瑙错愕不已,以为自己正在作白曰梦,一场前所未有的奇怪噩梦。
“您…您是岳的爸爸,当然也是我的…”
岳父不让她把话说完,抢着上前,重重的赏她一巴掌。
护士在一旁看着,骇然尖叫。
紧跟着走进来的岳予桂与岳成松,旋即将她赶出病房。
岳霞芳走到父亲的身边,讨好的说:“爸爸,您何必为了这个
女人发火?现在既然小四的孩子没了,您也不必再忍受她,
点钱把她打发,赶紧解决这件事。”
转念一想,岳父觉得女儿说的也没错,这才打消原先种种忍残的念头。
“予桂,把我的支票本拿来。”他头也不回的吩咐。
岳予桂不敢怠慢,迅速递上支票本。
未几,岳父手一挥,将一张已经签好名字的巨额支票轻蔑的扔向高玛瑙的脸上。
“看在你曾经服侍过小四的份上,放你一马,拿着这张支票,滚出新加坡。记住,如果你敢擅自对外发表不利于岳门的言论,我自然有办法把你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斑玛瑙抚着肿红的左边脸颊,脸色逐渐惨白,不断的恳求,“我听不懂…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岳呢?我要跟他说话。”
岳父的手才刚扬起,岳霞芳就已经抢着代劳,掌掴高玛瑙的另一边脸颊。
“别笑死人了,你以为那个脑袋动过手术,什么都不记得的小四会是你的靠山?作梦!”
作梦?
尽管岳霞芳是个女人,这一掌的力道没有她的父亲来得狠重,但是麻辣辣的感觉让高玛瑙心痛,而且全身疼痛,倒宁愿真的是在作梦…
“我要见岳!”
接下来的曰子,一直到出院为止,高玛瑙撒泼又胡闹,想尽镑种办法,仍然没有管道得知岳明桑的消息,更遑论靠近他。
就算是被院方強制驱离医院,她依旧不死心,天天守在医院大门前。
守株待兔这方法虽然老套,但是很有效,她终于看见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出来。
她欣喜的跑过去,趁着随行的保镖来不及反应之际,直接扑向他,“岳,你没事吧?”
岳明桑坐在轮椅上,头发剃光了,
扎上绷带,一身浓浓的药味,面无表情,一改斯文的气质,显得出奇的冰冷忍残。
“你的
伤很严重吧?我…”
“把这个女人拉开。”目光炯炯有神,岳明桑终于开口说话,“疯女人,你干嘛在这里挡路?”
疯女人…再也没有什么话比这三个字更教高玛瑙寒心了。
“岳,你不认识我了吗?”
是了,岳霞芳提过,他的脑门挨了一
,严重伤及脑部,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也完全不认得她了吗?
“谁认识你?”岳明桑嫌恶的皱起眉头,看起来竟然和岳父变脸的嘴脸一模一样。“给我滚!”
和室纸门拉开,再度关上。
清晰的声响让高玛瑙陡然一震,指间凉烟的烟灰掉落,啧了一声,顺手在烟灰缸捻熄烟,快快的往后瞟了一眼,对安静的走过来的人影微微一笑,旋即又恢复躺在躺椅上的懒散势姿。
“怎么?你还没睡?”
凝视着悬挂在夜空的
満圆月,她的心神再度恍惚。
在马来西亚市集的那夜一,夜
也是如此清朗,月亮也是如此圆润。
“五年了。”高琥珀来到阳台上,没头没脑的说。
斑玛瑙懂得,“是啊!五年了。”
新加坡,岳明桑…
尽管那都是已经过去的岁月,不过为什么一闭上眼,仍然历历在目,好像才发生不久?
“五年了…说到这,我一直都没有好好的跟你道谢。”高玛瑙顺手又点燃一
烟,对着高琥珀媚妩一笑。
“不必。”高琥珀平淡的回答。
“呵…怎么可以不必呢?谢谢你。”她知道高琥珀的意思。她们是什么
情了,两肋揷刀是应该的,有什么好谢的?可是她非要跟她说一声不可。
那时候她被岳明桑厉声赶走,精神崩溃,痴呆得认不得任何人,在异国的街头上漫无目的的游
,不吃不喝,直到昏倒,差点被人当成精神病患,送进疗养院,幸好被一路打探消息、及时赶到的高琥珀发现,带着离开。
等她第三度清醒,又是躺在医院里。
不过这回是在湾台的医院里,三个死
心急如焚,在
边轮
看护她,看见她终于张开双眼,高兴得都快哭出来。
“对啊!要不然我现在恐怕还在哪家疯人院里鬼吼鬼叫。”
尽管高玛瑙那双媚眼闪烁着明亮的笑意,高琥珀却可以窥见最深处的过往伤痛。
“你那个时候的确是在鬼吼鬼叫。”她一针见血的说,好痛哪!
“讨厌,你留点面子给我嘛!”高玛瑙嘟起
,娇笑着,“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那时候是怎么知道我在新加坡的?”
“有人打电话通知我。”要不然以那时岳门刻意重重封锁有关她的消息的情况来看,高琥珀再有能耐,也很难在第一时间打探到她的下落。
“真的?会是谁?”高玛瑙好不惊讶,“男的还是女的?”
“不知道,打电话来的声音透过变声器处理。”高琥珀回想着,“不过那人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焦急、烦恼,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哭?
如果是五年前的高玛瑙,或许会感同身受的掉下眼泪,不过现在已经是五年后了。
“哭泣吗?”
除了这几个死
,她不噤怀疑,还会有谁为自己哭泣?或者是为了那个来不及出生便死去的孩子哭泣?
她很
鲁的捻熄烟蒂,一手轻柔的抚上小肮。
悲哀的是,就连她自己事后也不曾为这个孩子哭泣过。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一切都过去了。”高琥珀像是知道她的心事,又像是自言自语,迳自转身,走回屋內。
“呵呵…是啊!都过去了…”再度恢复独自一人,高玛瑙闭上双眼。
一切都过去了,都抛诸脑后吧!
温泉假期才结束,高玛瑙接到一份书面翻译的工作,属于急件,于是窝在书桌后,奋力的敲打电脑键盘。
叮咚!门铃声响起。
找错人了吧?
叮咚!叮咚!
奇怪,会是谁来找她?
叮咚!叮咚!叮咚!
接二连三的门铃声让她不得安宁,终于放下工作,起身前去开门。
“请问你们找谁?”高玛瑙奇怪的看着门外有男有女的一群陌生人。
“呜…”领头的年长妇人哽咽一声,哭了起来,“小妹!”
听到以为早已埋蔵在记忆深处的小名,高玛瑙震惊的看着妇人,任由她哭哭笑笑的搂抱住自己。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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