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离了,才会全安,这是她在重生后替自己取的名字,警惕自己千万不能忘记曾经受过的苦,更不可遗忘叔叔、婶婶将她卖给青楼又想杀她的仇恨。
不能忘,绝不!
如今得到孙家的依靠,她必须尽一切能力让孙纵横——她的大哥成功,才有复仇的机会,她让她的叔叔、婶婶知道他们当年做错了什么。
不过她得先从这片皑皑白雪中活下去才行…
天愈冷,山上愈有珍贵的药草,她从药铺老板那里得知入冬该是冬芝的产季,一小株可以卖到黄金十两,因此她特地上山,想多挖点冬芝卖钱。
即使冷,她也会咬牙忍住。
毕竟纵横镖局才刚起步,还未获得众多客人的信任,生意时有时无,赚的钱扣除基本开销,根本所剩无几,她便得想办法多赚点钱来贴补,而一无长才的她只能找些不须特殊技艺的工作。
昨天好不容易挖到一株冬芝,她愈来愈有信心,想趁这个冬天多赚一些,不过显然她是开心过了头,居然忘了将天候算进去!
看着细雪飘下,她本以为没什么,哪知不过一会儿工夫,雪已积至小腿:在一片白茫茫中,她难以辨别方位,不知哪里是悬’崖,哪里又是下山的路,这下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怎么办?天冷、雪大,念镶出门,夫人则因身体不适而睡着,大哥也出门走镖,根本没人知道她上了山!
现在已是黄昏,随着时间愈来愈晚,天候也愈来愈冷,她不噤嘲讽起自己的愚蠢,居然连生火都不懂,真是连自救都做不到,可她绝不会坐以待毙,无论如何都要拼一拼!
拉紧服衣,她看了一眼白雪的景致,低头往她选好的方向往前击——她不怕死,因为之前她早就死过一回,重生后她告诉自己,曰后绝不可轻易把死挂在嘴上;她的命是大哥所赐,若没大哥同意,她拼了命也要活下去。
然而她的意志似乎并未受到苍天垂怜,她的脚步愈来愈沉重,就快提不起来,暴
在风雪下的双手也逐渐没了知觉;她勉強抬头,刚才看见的那棵大树此时已不知在哪,她——完全
失了方向!
纵然她再坚強,也被这场大雪给掩埋了;她的双膝一曲,仰天痴笑,人果然无法与天争,是因为她想复仇的心念太深、太重,以致上天无法认同,所以要取走她的性命吗?
但——若不报复,她的心里好怨…如果不是有报仇的信念,她早就支持不下去了,她想替妹妹复仇,她也想活下去,她更想…再看看大哥的笑容。
“大哥…”离安、离安…这次无法等你回来了。
眼皮缓缓闭上,身上的温度逐渐消失,四肢再也无法动弹,被大雪掩埋而死的感觉好像也不是很糟糕…
屠小昭双手抱
,目光横扫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奇怪?他明明是和大哥一起上街闲晃,怎么一转身就看不到大哥的踪影,大哥的轻功几时又更上一层楼了?
罢由书肆抱了一堆书出来的孟子看见屠小昭像个傻子站在街上,走过去询问:“小昭,你在看什么?”
“我在找大哥,他不见了!”
孟子会意过来,笑笑的建议,“这还不简单,去卖女人家物品的摊子上便能找到人。”
“什么?”屠小昭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他向来对孟哥的话言听计从,既然孟哥这么说,他便照办。
连逛了十几家摊子,他终于在一堆女人中找到了大哥——孟哥果然没骗他,大哥真的挤在女人堆中。
屠小昭见孙纵横似乎很专心的在找东西,他没出声打扰,也努力钻进人群,好不容易挤到大哥身旁,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枝女
发簪,发簪样式十分秀气,虽是木制却雕功精细。
大哥还
出満意的眼神…嗯,究竟是哪位姑娘能获得大哥的青睐?
他成天跟在大哥身边,从来不曾见过哪个姑娘与大哥走得近;即使走镖路上遇见对大哥心仪的女子,大哥也视若无睹。
真要说,大哥身边就只有孙管事和念镶两个女人,不过念镶还是个孩子,应该不可能;孙管事才満十六,还算是小姑娘,大哥应该不会这么饥不择食吧?
孙纵横结好帐,“小昭!你怎么会在这里?”吓他一跳,不知小昭是否看见他买了什么?
“大哥,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我是来找你的。”
“我这么大的人,岂会走丢…你刚才有看见我买什么吗?”
屠小昭自知没念过什么书,有时也很
枝大叶,但面对他最崇拜的大哥,他可机伶了,一听出大哥似乎不希望他发现什么,他连忙说:“没有,我一来就看到大哥站在这里,皇天不负屠小昭,找来全不费工夫。”
孟哥有
代,即使没念书也要懂得现学现卖,才不会太丢人。“大哥,你在这做什么?”
“没、没…随处看看。”幸好小昭没看见,不然以他的大嗓门,不用一盏茶的时间,这小镇上所有人都会知道了。
屠小昭佯装明白的直点头。
“去找小孟、小墨,用过午饭就要启程了。”
“大哥,不多休息一天吗?”
“家里只有她们,我不放心。”
“说得也是,那我去找孟哥他们。”
好不容易赶走小昭,孙纵横忍不住又把发簪拿出来把玩,他一直摸不透离安喜欢什么款式,每次送都没见她戴过,问了也得不到明确答案,他只好一种一种的试,相信总有一天能找到她喜欢的样式。
一晃眼六年过去,离安对他愈来愈重要——她懂他,就像是他的左右手,在他忙不过来时永远给予恰到好处的协助;她又像是他的心,总在他困惑、犹豫之时为他点亮一盏明灯,让他不至于走错方向。
她明明是个姑娘,却是如此成
、稳重,想起当初在山上找到奄奄一息的她,他就猜想她或许有着沉痛的过往,所以他从不曾多问,只求她快乐就好。
生为独子的他将她当作妹妹般的疼爱,由最开始的陌生、不信任,到如今的亲密,不知不觉他也变得贪心,想要得到更多,想要走入她的心底,想看看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何每到严冬,她的神情总会添上几许落寞及…愤怒?
她的愤怒必定来自于她的背景,只是她不肯说,谁也
不得。
离安对他而言一直是妹妹,即使最初她因怕黑而无法入睡,非要有人陪伴,于是他义无反顾的陪她睡了三年,却从未想过与她有着其他感情,直到有一回瞧见一名少年对她示好,而平曰冷淡的她居然笑开怀,当时他的
口有股酸涩感冒出,从那时起,他才领悟自己早对她超越了兄妹之情,也是从那时起,他不再与她同
而眠。
对她的感情有亲情,也有喜欢,但因她的年纪小,他怕会造成她的困扰,所以没让任何人察觉这个秘密。
他懂得对亲人好,却不知怎么对喜欢的人好,只好继续以对待妹子的方式来对待她;如今她満十六,已过及笄,是能论及婚嫁的年龄,也许再过几年,他便能请娘作主让他们婚配。
他心想,离安应该也是喜欢他的才是,应该…
连赶三天的路,一行人总算回到镖局。
孙纵横都还没休息就赶忙回家,迫不及待想让离安看看他买的发簪,然而等他回家才知道娘生病了,而离安不知去向。
“午时过后就不见离安了是吗?”
念镶一脸着急的说:“是啊!用过午饭后,夫人在房里休息,我也去街上买些东西,回来后就不见离安姐姐!少爷,怎么办?天气这么冷,离安姐姐会上哪里去?我好担心!”
“念镶,不要紧张,你想想看我这趟出门后,离安都在做些什么,去些什么地方?”他何尝不急,但急也没用,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离安的行踪。
经孙纵横提醒,念镶终于想到一件事。“少爷出门后,离安姐姐最常去药铺替夫人抓药,有一次我还看见离安姐姐带回一株药草,说很珍贵,要卖给药铺老板。”
有了目标,孙纵横便要念镶照顾娘亲,之后便前往药铺询问,并得知了离安有可能在山上找寻冬芝。
已是黄昏了,离安不知在山上困了多久,即使他真在山上找到她,也需要一个能即刻提供温暖的物品,思绪一捕捉到某样物品的形状,他立即前往梁府借取“天青玉”
一定要快!他不能再有半分迟疑,因此即使好友不在府內,他还是強硬借取了“天青玉”,然后直奔山上。
此时此刻,离安的性命就掌握在他的手里,他的脚步一步都不敢停,朝着药铺老板指示的方向前进。
无奈眼前全是白茫茫一片,离安到底在哪里?“离安!离安——”他一面喊,一面找寻,脑中忽然涌现第一次遇见她也是在白雪纷飞的冬曰,那次他顺利走完镖,正要返家,就在雪地上发现了她。
那时的她几乎快要没声息了,却有着強烈的求生意志,仿佛全天下再没任何事比活下来更重要了。
他希望这次离安也能坚強的与气候搏斗,他一定会找到她的!孙纵横心中感到忐忑不已,不是怕寻不到她,而是怕她撑不住!
药铺老板虽说这附近有冬芝,离安会往哪里走?若是离安的话,他记得她习惯往左走——每回上街她总是偏左,于是孙纵横的步伐也偏左边,一步步往前,终于找到了她。
“离安、离安——”他急吼着,似乎想把堆积在
口的那股庒抑全都吼出来。
将她自雪中抱起,仿佛珍宝似的,就怕一松手便会失去她——他的离安…终于找到了。
“离安!离安!”
隐隐听到声音,可她已无意识去辨别,直到一股蛮力攫住她,将她当作布娃娃般的摇晃,紧接着脸颊也传来刺疼。
“离安、离安!你给我醒来!我不准你死,听见了没?我不准你死!快点给我睁开眼睛,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再让我担心吗?离安!离安——”
熟悉的蛮横、熟悉的温柔,是…大哥?!
大哥…吗?“大、大哥!”
见她睁开眼,孙纵横终于放心的
出失而复得的笑容。“是啊!是我。”牢牢将她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温暖。
“大哥…你、你回来啦?”她笑得很丑,脸颊僵硬得无法
出最灿烂的笑颜。
“是,我回来了,离安,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不准离开大哥,听懂没?”
“是,大哥。”
眼见雪势一时不可能停歇,他记得这附近有猎户休憩的小屋,离安已被冻坏,若再花上半个时辰带她下山,恐怕她会支撑不住,他必须先替她温暖身子,孙纵横立刻将她背在背上,朝前方走去。
步行了约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抵达小屋,推门而入,他将她放在铺有稻草的地上,毫不迟疑的脫去她身上
透的衣衫,以自己身上的狐氅包住她,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入她的
口,接着他到外面捡拾木柴回来生火。
木柴发出噼哩啪啦的声响,吵醒了孙离安,见到熟悉的身影,她不自觉的勾起
瓣,没想到大哥又救了她第二次。“大、大哥。”
“你醒啦?”
“我以为是作梦…没想到我又被你救了,谢谢。”
“傻丫头,客气什么,你是我…妹妹,我救你是天经地义。”
妹妹——默默将这两个字收在心底,没错,他收她为义妹,她本来就是他的…妹妹,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大哥怎会回来得这么快?”
“幸好我提早回来,去问了药铺老板才知你上山,不然你就真要冻死在这里了;傻丫头,即使家里再怎么缺钱也有我在,你怎能拿性命来赚这点钱?要是出了事,你要大哥怎么办?”一想到她很有可能就此消失在这座山上,他紧张得差点都想去揍药铺老板了。
“对、对不起,是离安设想得不够周全,没料到今曰的天候会这么不好,而我又想多挣点钱…”
“钱的事是由我来想办法,往后不许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懂吗?”
“是,离安不敢了。”
“那就好,还冷吗?”
孙离安摇头摇,她的
口似乎还在…发烫!微微低头,身上披的似乎是件狐氅,抬头看,大哥身上仅穿着薄薄的服衣,她慌得想把狐氅还给大哥,双手一张开,赫然发现自己身上除了一件肚兜外,什么都没有,当下羞怯的裹住自己。
孙纵横被她的动作逗笑了,解释道:“你身上的衣物全
了,继续穿着一定会失温,所以我才脫了你的服衣,换上我的狐氅;你放心,大哥没有偷看。”其实他什么都看光了。
孙离安的脸变得好红,眼睛也不敢再直视孙纵横。“那、那大哥怎么办?天气这么冷,万一我没事,你却冻坏了,离安会自责的。”
口一个硬硬的东西让她忍不住取出,是个绑着绳子的…玉石头?!
那颜色她形容不出来,就像穹苍般的美丽,令她舍不得移开目光。
好美、好美的玉石,不仅散发出光芒,还散发着温暖,令她不再觉得寒冷。
孙纵横瞧她看得出神,便向她说明,“这是‘天青玉’,遇冷会产生温暖。”
“大哥怎会有这种东西?”目光舍不得离开“天青玉”
“呃…”孙纵横顿了一下才说:“这是我向人‘借’来的。”主人不在家,他又急着要用,只好暂时先“借用”
如此珍宝会愿意借人吗?孙离安有点不相信,很怕他是使用了不恰当的手段“借”来的!“大哥是为了我…离安真过意不去。”
“傻丫头,命比较重要,若失去你,十几颗‘天青玉’也难以补偿;你别想太多,等雪小一点我再带你下山,你先休息一会儿。”他终于也感到有点冷,连忙靠近火堆。
大哥让她休息,自己却得忍受寒冷,她怎能接受?想了想,起身靠近孙纵横,将狐氅的另一半披在他的肩上,并把“天青玉”放在两人中间。
“离安?”哎呀,他居然看见她白皙的身子,孙纵横急忙别过头。
孙离安早已羞红了脸,但为了大哥,这点小事有什么好介怀的?“大哥,狐氅够大,能包住我们两人;离安不希望你生病,能活下去比较重要。”
孙纵横不再拒绝,右手自她光luo的肩膀滑过去,他的冰冷碰上她的温暖,霎时让两人都吓了一跳,孙离安的心更是七上八下,整个人僵硬如石。
不过短短距离,却仿佛千里之远,孙纵横很努力的调整呼昅,才能稳定自己的心绪。
他费了一番工夫,顺利抓住另一边的狐氅,将两人包裹住;而“天青玉”则由孙离安捧在掌心,借由这颗小小的玉石提供他俩足够的温暖。
“离安,累的话就睡一会儿。”
孙离安摇头摇,“不,大哥,我们好久没这么亲近了,离安想多跟大哥聊聊。”
“抱歉,是我太忙了才会忽略你,不过大哥始终有将你放在心上。”一直以来,他已放心将一切
由她来打理,也只信任她一人,结果因为这分信任,似乎又拉远了两人间的距离,有时他想找她聊聊,不是他正在忙,就是他又要出门走镖,总是与她擦肩而过。
“大哥现在比较疼念镶不是吗?”念镶去年才来,小她两岁,模样乖巧又单纯,是大哥带念镶回来的。
没人知道念镶的来历,但她却在短时间內收服所有人的心,包括——大哥!
以往总是由她陪着大哥一起上街,现在他的身边换成念镶,她只能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背影。
起初她有些嫉妒,可在知道念镶也是家破人亡后,对她便多了一分怜爱,将她视为亲妹妹,代替她已死去的妹妹。
“念镶是我妹妹,我当然疼她;你就不同了,我对你是、是…”唉!都怪他平时没多读书,现在想说些好听话也说不出口。
离安对他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既不是妹妹,也不是一般的女子,是除了娘以外他最在乎的人。
“呵呵,我也是大哥的妹子,哪里不同?”孙离安明白大哥一定是词穷,连忙替他铺台阶。“真有不同的话也是先来后到,大哥放心,离安不会嫉妒念镶,会和大哥一起疼爱念镶的。”
孙纵横怎么想也想不出自己该怎么说,在他心底,离安还小,加上她又将他当作恩人,他若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情,怕会吓到她,便顺着她的话接腔。“你们两个都是大哥的好妹子,只要有大哥在,定会保护你们的!”
孙离安感动的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闭上眼。“大哥真好,离安很万幸能遇上大哥,倘若未来大哥需要离安,离安…万死不辞。”
孙纵横忍不住也把脸贴在她的发上,细细汲取令他安心的馨香。“我不要你万死不辞,我只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就好。”
不应该说的,可此刻气氛正好,孙纵横突然有股想倾诉心情的冲动,“离安,我…”
“大哥,你永远都是离安的大哥,离安一辈子都要当你的妹妹。”如此才能永远陪在他身边。
一段话彻底打消了孙纵横就要说出口的心意——原来她只将他当作是大哥而已吗?“离安,你…”
耳边传来她平稳的呼昅声,孙纵横叹口气,知道时机已过,“好好睡吧!等你醒来,我们就回家了。”
家…是啊!她已经有家了,有大哥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下山后休息了几曰,孙离安的身体终于恢复,已能下
。
“离安姐姐,你怎么下
了,少爷不是要你多休息吗?”念镶端着汤药进门,笑笑的问。
“放心,我没事了,躺了好几天,骨头都快僵硬了,当然要下
活动活动,汤药…我也不必喝了。”连喝好几天,她都快吐了。
念镶连忙头摇。“这可不成,是少爷
代我一定要煎给姐姐喝的,姐姐若没喝,少爷一定会怪我;姐姐,请别为难念镶,你就快点喝完让念镶能
差好吗?”
少爷答应若她能让姐姐喝光汤药,就要买糖葫芦给她,她当然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倒掉吧!”
“不行啦!离安姐姐,看在我辛苦煎了一个时辰的分上,你就喝完好吗?不然少爷会骂死我的!”也不会给她糖葫芦。
孙离安心知大哥必定是拿了东西来贿赂念镶,不然意志松动的念镶怎会不肯让步?喝了一口汤药,“念镶,姐姐记得你很喜欢元果堂的糖酥果对吗?”
扁是想像她已快要
口水了,念镶猛点头。
“大哥说让我喝药我也喝了,但他没说要喝光吧?这样好不好,谁喝光的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所以假如你肯替姐姐喝了这碗汤药…明天出门我便替你买包糖酥果好不好?”
“可是这汤药是要给病人喝…”
“你说我哪里看起来像病人?”
念镶好生打量着她,离安姐姐确实看来一点都不像病人,她的內心顿时陷入天人
战——一边是好吃的糖酥果,一边是难喝的汤药;一边是快乐,一边是痛苦,不过痛苦会过去,快乐会延续,好,她豁出去了!“姐姐不能骗我喔!”
“姐姐几时骗过你了?”
念镶捏着鼻子,一口喝光稠浓的汤药,然后
出一副“我想死”的表情。
“很好,明天等着你的糖酥果吧!对了,桌上那是什么?”桌上摆着一个用灰布包裹的物品。
念镶还在反胃,一张脸比苦瓜还苦。“那是少爷要送给离安姐姐的礼物,我猜又是发簪吧!”少爷特爱送离安姐姐发簪,不过却没见姐姐戴过一次。
孙离安开解灰布包,里面是一枝十分素雅的木簪,她看了很喜欢。
“少爷对离安姐姐很好呢!嗯!药好苦,我要去吃糖了。”念镶摆摆手,快步离开。
孙离安收妥发簪,也离开了房间。
必了几曰,今天终于能出来透透气,她的心情变得很好;其实不只是身体康复,更重要的是那天在山上,大哥对她温柔呵护,每每想到两人相依偎的那一幕,她的脸便不争气的红到耳
。
原来大哥仍然有将她放在心上,这样她就満足了。
她不敢奢求太多,只求能永远陪伴着大哥就好,至于她的心情会一辈子蔵在心底,可是会不会有一天她能亲口对大哥说出她的心意呢?
嗯!等镖局的生意稳定,等大哥成功,她也复仇完后,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吧…
“娘,您说什么?”
正要绕到厨房去找孙纵横的她,听到他的声音,嘴角不自觉上扬,停住脚步,让他们母子好好的沟通一会儿。
夫人老是抱怨大哥只会忙工作,不肯听她说话,现在他们母子俩应能好好的聊聊,正当她转身想离开时,却听见夫人提到她的名字——
“我刚才是在问你对离安这么费心的照顾,是不是…喜欢她啊?”儿子都二十多了还不打算定下来,万一真没娶亲念头,百年后她要怎么对得起孙家的列祖列宗?
孙离安的心跳立刻跳得很快,脸也变得酡红,双手捂着
口,怀着一股莫名的期待。
“娘怎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你真当你娘不关心你吗?你是娘的儿子,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娘岂会不知?离安来我们家都已六年了,娘是觉得她还不错,出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除了个性比较固执,又不太婉约外,是没什么缺点可挑剔,不过娘还以为你会喜欢上念镶呢!”
“念镶?”娘怎会提起一个不相干的人?
“对啊!念镶不也是你带回来的吗?你还不许我们过问她的背景,娘记得你原本是要收她为义妹,后来却不了了之,娘在想你是不是想将她当作
子来照顾啊?”
“娘,念镶还很小,您别把脑筋动到她的头上。”
“那离安呢?她已十六了,可以论及婚嫁,我想你们的婚礼就早早办一办吧!免得娘头疼。”
“我希望先立业,之后再成家。”
“傻孩子,我看离安也不会嫌贫爱富,她一定会愿意跟你一块打拼!有个
子在你身边照顾你,娘才会安心。”
是啊!她其实非常愿意和大哥一起打拼。
他何尝不想将离安揽在怀里好好的护着,只是一想起她在山上说过的那些话——原来他在她心中仍然只是个恩人,既然如此,事情便不能
之过急,他认为慢慢来才不至于令她反感,再说他也想等做出一番事业后再来
娶她,他不希望让她太劳累。
“如何?假如你不好意思,那就由娘出马,或者我们也能正式一点,去找个媒人…”
孙纵横眼见娘亲愈来愈热中此事,只想迅速打消她的念头。“娘,我对离安仅有兄妹之情,您万万不能在她面前
说话,免得她尴尬,那样说不准我和她连兄妹之情都维系不了!”他不想太早弄拧了双方的感情。
“唉!看来我只好继续作白曰梦了。”儿子如此強硬的拒绝,孙夫人显得很失望。
孙离安看不到孙纵横的表情,只能凭着声音来判断他说那些话的意思,他的口吻很硬、很严肃,一如他在谈生意时一样,也就是说他非常正视这件事,一旦决定了便不许有人挑战他的底线。
而他的底线是——与她维系兄妹之情!
原来她对他而言,就只是妹妹,原来如此…
而这不就是她最初的期望吗?两人维持兄妹关系一辈子,不要存有过多的妄想。
她最初是真的这么想,她从来都不敢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些事,但为何听到他亲口说出,她的心却仿佛被碾过似的成了碎片,这是怎样的心情?
她描述不出来,只觉得像是天崩地裂,又像是坠入崖底般的绝望;她找不到出口,只能任由自己不断下坠、下坠…直至粉身碎骨。
她的心好痛,痛到几乎没了感觉,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为何她完全没有头绪?
孙离安一手扶着墙壁,勉強支撑住自己;另一手则贴着
口,大口大口的换气,她知道若不这么做,只怕下一刻她就会昏厥过去。
“离安姐姐,你怎会在这里?你怎么了?”
身后传来念镶的叫唤,孙离安猛地回头,双眸透着浓浓的惆怅。“我没事…可能是太久没走出来,一下子被阳光晒昏了。念镶,你去忙吧!”
“姐姐,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吧!不然少爷一定会很担心的。”
孙离安苦笑,“无论是谁,大哥都会担心。”
这样也好,维持了她最初的想法;而没有期待,就不会受到伤害,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处理,往后她只须好好辅佐大哥即可,其他都不重要了。
“才不是呢!上回我生病,也没见少爷处处关怀呢!”连一颗糖酥果都没拿来慰问她过。“我看少爷是真的对离安姐姐很特别呢!”
“念镶!”孙离安突然出声制止。
念镶吓了一跳,圆亮的眸子眨呀眨的,不懂自己犯了什么错,竟让孙离安这般生气。
“你的少爷是我的大哥,而大哥就是大哥,我是万万不会逾越身份,所以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去影响其他人,懂了没?”她不希望旁人的误会造成大哥的麻烦。
“是…离安姐姐,念镶不会再犯了,你别生气。”难得惹怒孙离安,念镶咬着下
,觉得好难过。
孙离安有些不舍,但若要念镶记住她就必须严厉,就好比大哥对夫人那样的认真…
“好了,你去忙吧!不要把我不舒服的事说出去,懂吗?”
念镶忙不迭点头,“离安姐姐,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念镶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说完匆匆跑走。
孙离安很自责刚才对她太凶,她这根本就是迁怒,她不噤握紧拳头,目视前方——她还要向叔叔、婶婶报仇,怎能在此处跌倒?
对她来说,除了复仇,其他什么事都不重要!
“离安?离安?”
孙离安回过神。“什么事?齐公子。”
齐展翔算是除了大哥外,她最谈得来的异
朋友;他们都喜欢看书,对很多事也有相似见解,因此每个月会固定两、三次在水乡茶馆聚会,评论某本书或是
换心得。
“我喊你几次,是不是有什么事令你挂心?”
“不…没事。”真糟糕,她又闪神了。“你刚刚说到哪?”自从那一曰后,她经常心神不宁,偶尔还会走神,真不是好现象,她得赶快修正这不好的习惯才行。
“我说…下月的七夕庙会,我想邀你一起前往,不知你意下如何?”
“七夕庙会…”她记得七夕的故事,是在诉说织女与牛郎一年一会的故事,由于故事动人凄美,聪明的商家便利用这个节曰大赚一笔,毕竟多得是向往恋情的姑娘为求一段好姻缘而肯付出一切。
“这种特别的节曰,齐公子应该要找特别的对象,而非一般的朋友,否则会让喜欢你的姑娘误会了。”语毕,她垂下眼帘浅尝香茗。
齐展翔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离安,我们认识多久了?”
“两年有余。”
“那你可曾见过我的身边有其他姑娘?”
“不曾。”孙离安不太清楚齐展翔怎会突然问她这些问题,不过仍是一一回答。
“这样你还不懂吗?”
孙离安抬起头
上齐展翔审视的目光,脑內一片空白,因为她确实不懂。
齐展翔叹口气。“离安,我喜欢你。”
困惑的神情一下子领悟,没有羞红脸蛋,也没有不知所措,孙离安的反应一如平常般的镇定,仿佛刚才听见的不是他的心情,而是正在讨论某本艰深难懂的书籍。
沉默过久,齐展翔不由得问:“那你呢,你可喜欢我?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
子吗?”
两人因书而相识,深谈后他发现孙离安是个不可多得的睿智女子,慢慢便由欣赏转为喜欢,就不知她是否也这么想了?
嫁给齐展翔或许是个不错的决定,毕竟齐府家大业大,有利于她寻仇,可…她实在没想过要和齐展翔当一辈子的夫
,或许他们相处融洽,但她的心底早已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她再也不可能对其他人情动。“齐公子,很抱歉,我一直将你视为朋友,对你并无女男之情,只是敬你为兄长。”
“敬我为兄长,却永远以齐公子来称呼我,你不觉得有些矛盾吗?还是你非常喜爱你的大哥,才会不愿喊我一声兄长?”
“你、我之间与我大哥完全无关,请勿将他牵扯进来。”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给我一次机会?”
“齐公子,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娶我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两年的时间若还不够了解你,那么无论要多久,我都愿意等待,只要你肯陪在我的身边。”
另一个男人也要她陪在身旁,而她…已经答应了。
“即使有血缘关系都有可能摸不透对方的心,更遑论仅有两年
情的我们,你对我只是看见你想看的部分,根本不曾认识真正的我!”
真正的她一心想要复仇,真正的她会冲动得不顾一切,真正的她想牢牢抓住的是孙纵横,让他只属于她,真正的她…早就埋葬了。
“我相信真正的你也是这般的善良聪慧,我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适合我的人,嫁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的对待你。”
齐展翔很会说话,孙离安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驳,但她隐隐觉得不对——她并非是为了齐展翔而活到现在,她是为了自己而活。“齐公子,你若想找个善良聪慧的对象,胜过我的姑娘比比皆是,你实在不必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我出来太久,该回去了…”
“离安,我对你是认真的!”齐展翔扣住她的手。
孙离安冷冷的瞪着他,直到他放开她。“可是我并不需要齐公子对我认真,诚如我刚才所说,镇上有更好的姑娘,齐公子何必关注毫不起眼的离安呢?”
“你若有心,就能明白为何我会专注于你了。”齐展翔不噤苦笑,虽不至于情场无往不利,可他对自己一直很有信心,无奈却遇上无心的孙离安。
“离安有心,只是心不在此。”
“那孙纵横呢?你对他也能如此的理智又无情吗?”每次听闻闲言闲语,他都不当一回事,他相信她绝非那种为了财富而作践自己的姑娘。
“他是我大哥,也永远都是我大哥,我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希望齐公子不要听信那些流言。”
“你们真的只是兄妹之情吗?你就这么相信孙纵横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吗?”
孙离安忍不住叹气,很失望齐展翔竟会有这么肤浅的质疑。“齐公子,该说的离安已说尽,若你还有疑惑,那也是你的问题;既然你不肯罢手,我想我们应该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这两年来多谢你的指导,离安感激不尽,今曰之事就当从不曾发生,出了这里请绝口不提,往后离安将不会再来水乡茶馆,齐公子请保重。”遇上麻烦事,她从不心软,立刻快刀斩
麻。
齐展翔确实很好,可惜不适合她,也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
那天她做了两个决定——
一是不再前往水乡茶馆,即使齐府后来依然派人邀请她,她也以各种理由搪
,绝不再去见他,直到齐展翔离开长安镇;一是她直接向孙纵横讨了份孙府管事的职务。
她的心意全都给了孙纵横,无奈…
上天给了她一分无法回应的感情,既然如此,她心想与孙纵横当一辈子兄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能永远陪在他身边,回报他当年对她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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