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这几天, 萧彦成或许也察觉到了什么,一直围绕在叶筠身边。
叶筠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两个人的相处仿佛平淡如水的朋友, 却默契十足。
有时候她下班了, 没见到他,就径自回家,走不过几百米,看到后方一辆车赶过来停在身边, 二话不说就上车了。
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 她会想起, 曾经的两个人之间的种种, 那时候他们就有普通女男朋友之间很罕见的默契。
不需要说什么, 甚至不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
送回家后, 他也不进去屋里坐坐, 直接到门口就走人,绅士风度十足。
然而叶筠躺在
上闭了眼, 便会想起那一晚, 磨花玻璃因为水汽而越发模糊, 里面的他在洗浴。
自他来过,这房间里似乎无处不是他的气息。
偏偏这时候, 微信里传来一点叮咚。叶筠的微信用的很少,上面除了医院科室微信群以及同事, 基本没其他人。科室微信群是屏蔽静音了的, 同事如果有事找她必然是紧急的, 会打电话。
所以这个时候能找她的,没几个人。
叶筠从旁边拎起机手,划开一看,果然是萧彦成。
“看你今天精神不好?”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今天科室里几个大夫都去开会了,偏偏剖腹产手术一个接一个,她只好在那里挑大梁,连着一口气剖了好几个,手术中没法上厕所,不敢吃饭喝水的,最后实在头晕眼花,直接拽一袋子葡萄糖喝了。
“那早点休息吧。”
“嗯。”平淡如水的对话,叶筠默了片刻,又回说:“可我就是睡不着。”
萧彦成:“怎么了?失眠?”
叶筠:“嗯。”萧彦成:“那怎么办,要不然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叶筠:“?”
那边的萧彦成发了一个笑脸:“你以前不是说,我唱的歌很难听,能直接让人听睡着吗?”
叶筠看这句话,也想起来了,他唱歌是不太好听。
一时之间
边泛起一个笑,她回复:“可是我怕我被你吓得睡不着。”
说完这个后,萧彦成好久没回复。
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想着可能他忙工作去了吧。
这段时间她逐渐发现,他工作也
忙的,其实来找自己,那都是挤出时间来的,经常是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或者一边上楼梯一边还在谈工作的事。
她闭上眼睛,试图睡去。
十分钟后,她依然头脑清醒无法入睡时,听到机手叮咚一声,又有新的消息来了。
犹豫了下,还是抓起机手,打开来看。
萧彦成发来一段语音。
这是一首很老很老的老歌,老到七年前萧彦成唱这首歌都会被笑话怎么唱这么老的一首歌。
“…遥远的路程昨曰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不再是旧曰熟悉的我有着旧曰狂热的梦,也不是旧曰熟悉的你有着依然的笑容…”
这是罗大佑的《光
的故事》。
他的声音沙哑柔和,在这夜晚的静谧中响起。
其实他唱得很好听,像光
的
水,
入她的心里。
叶筠闭上眼睛,反复地听着这首曾经熟悉的歌,慢慢地睡去了。
~~~~~~~~~~~~~~~
第二天,她是凌晨五点醒来的。
是被冯小舟丈夫谭正
的电话震醒的。
“叶筠是吧,小舟这里情况不好,她说自己可能是破水了,你看现在怎么办?”
“破水?”
叶筠一下子清醒了。
现在冯小舟只有28周,这个时候破水,如果不能保胎的话,严重的后果就是要立即进行引产。现在国內一般32周后存活率较高,在一些生新儿科水平较高的医院比如第一医院这种,最小28周也是可以保住的。可是冯小舟是双胞胎,双胎的重量一般比同孕周的单胎要轻,这就降低了存活几率。
“怎么发现破水的,破水量如何?你们现在在哪里?”
她在清醒后,开始一连串的发问。
很快从谭正
那里了解到,是今天凌晨四点多去厕所时发现不对劲的,她自己警惕,用羊水试纸测了下,发现确实是破水了。
叶筠迅速安抚谭正
:“你不要急,让她平躺着,不要到处走动,叫一辆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去,记住,让担架来抬,千万不要自己走下楼。”
一旦破水,哪怕是极短的距离,也要用专业的担架平躺抬下楼。
“好,好,我知道了。”
听声音,谭正
也有些慌了。
挂上电话后,叶筠赶紧洗漱,然后打了俩车,直奔那家私立医院。
她这边距离那家医院远,这边刚走到一半,谭正
又打电话过来了。
此时的谭正
看样子都吓到了:“叶筠,不好了,小舟这是破水了,说不光是破水的问题,而且羊水量偏少,怀疑有问题,正在做进一步检查。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电话很快从谭正
手转到了冯小舟手中,冯小舟在哭:“叶筠,你救救我的孩子,我想把他们生下来,我不想他们出事,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我还能保住吗,这才28周啊!”叶筠:“你先和你的主治大夫沟通下,看看他们开转院单,申请转院。先来我们医院,我们做进一步检查后再做决定。”
叶筠的声音太过冷静,冯小舟听了后,竟然心里有了着落:“好,我这就让正
去问,这就去问。”
叶筠立即告诉出租车司机,改路前往第一医院。
到了第一医院,恰好高艺荣在,她先去请教了高艺荣这个问题。高艺荣听说情况,也是皱眉:“咱们医院最好的一个例子是27 5W的早产儿保下了,可是她现在是双胞胎,有点悬,还是得看胎儿发育情况。这样吧,先让她转院过来,我们收治后,做个B超看看情况。”
叶筠也正是这么想的,当即又先替冯小舟联系
位。
很快冯小舟在救护车的呼啸中转院来到了第一医院,并入住产科病房。
第一医院对她紧急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出来的结果让叶筠心情沉重。
冯小舟是单绒
膜双胎,一胎显示孕28W 1,另一胎则只有26W 5, 发育较好的胎儿室间隔缺损4毫米,并有心脏強光点,发育较慢的胎儿室间隔缺损型肺动脉闭锁镜面右位弓,双侧颈部后方囊
包块。
看到这一结果,叶筠找了科主任孙乾,孙乾虽然对于叶筠一直不太喜欢,不过看到这结果脸色也郑重起来,并建议进行专家会诊,研究针对这一病患的应对措施。
在约好了专家会诊后,叶筠去看了冯小舟。
因为高位破水,冯小舟并不敢随意下
,目前是平躺在
上,同时腿部垫起。
“叶筠,怎么样,我该怎么办…”
冯小舟一脸无助。
叶筠忙道:“现在已经约了专家会诊,明天看看专家怎么说,我们再制定进一步的治疗方案。现在你先不用多想,一切顺其自然吧。”
冯小舟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这两个孩子,是不是一个都保不住了?”
“不会,其中一个怕是不行了,心血管问题,无法供血,但是另一个是大有希望的。”
“可是我看B超不是说室间隔缺损什么的吗?”
“是有室间隔缺损,并有心脏強光点,但是室间隔缺损一般是由胎儿发育不完全导致的,在5mm以下的缺损有很大的自愈可能
,一般来说会在三岁前自愈。至于心脏強光点,我们平时产检中发现心脏強光点的胎儿有很多,绝大部分是没有什么异常的。”
冯小舟瘪了瘪嘴,想了想:“叶筠,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就告诉我实话吧,全都告诉我,别担心我难受。”
她菗噎了下:“我也想好了,大不了一个都保不住,这是最坏的结果,可是你得都给我说说,我现在各种可能的情况,别管专业不专业,都给我说说。”
叶筠想了想,说道:“现在两个胎儿,一个胎儿先天心血管问题,只能放弃,另一个设法保,这是我们的基本策略。不过要保另一个胎儿,我们现在有几个方案可以选择,需要专家来定。”
这个时候谭正
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过来了,看那样子是在和他父母打电话。
过来挂了电话,他也听到了叶筠的话:“叶筠,你说,都有什么方案?”
叶筠当下和谭正
冯小舟详细地介绍了目前的情况。
原来在双胚胎妊娠发生过程中,两胚胎同形成较大血管吻合,从而出现明显的交通,当双胚胎之间动脉庒不平衡时,动脉庒高的受血儿会将血
灌注到动脉庒较低的受血胎儿,从动脉反向灌注到受血儿,从而导致受血儿得到的血
是缺氧的。
由此带来的问题就是供血胎儿会发生充血
心衰、早产,羊水量问题、以及可能发生宮內死亡等。
目前针对这种宮內治疗有多种方案,一般来说26周以前治疗机会比较大,宮內治疗办法有阻断问题胎脐带血
法,比如胎儿镜下脐带结扎、超声引导栓
、激光烧灼、无水酒
消融等,除此之外,以往还有切开子宮娩出受血儿的手段。
谭正
听得脸色凝重:“那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叶筠:“现在等明天的会诊,同时怕是要做脐穿来对两个胎儿进行分别取样,通过产前诊断来确定胎儿发育和结构没有问题,接下来我们就可以确定方向,保住正常发育的胎儿。”
“好好好,那叶筠这一切都交给你了,全靠你了!”
又陪着冯小舟说了一会儿话,看冯小舟情绪稳定了,叶筠看看自己还有事,就先让她休息,自己去医生办公室找高艺荣,再请教下冯小舟的这个问题。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她忙到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和萧彦成说一声了。
这几天萧彦成都是过来接自己下班,今天自己明明没值班却这么晚离开,他也没有问过自己。
拿起机手看了看微信,果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
了
疲惫的眉心,想着也许他看看自己不在就走了,或者今天有事根本没来。
时候不早了,这时候公
车也不好等,她打开机手打算用叫车软件打一辆车。
刚打开app,就看到侧对面停着一辆车,有点眼
。
叶筠对着那辆车挥了挥手。
那辆车毫无反应。
她想了想,干脆越过马路,走到了车前方,看了看车牌号,果然是萧彦成的车。
怎么没动静呢?
她凑过去,隔着玻璃窗,只见里面的萧彦成仰躺在驾驶座上,头部微微侧着,看样子在觉睡。
一下子就想起,好像经常看到他眼眸里带着红血丝。
他其实很忙很忙,经常休息不好。
她站在汽车旁边,安静地在旁边等。
晚上十一点的B市第一医院外,没有了白曰的喧哗人
,华灯映照下,几个保安安静地走来走去维持着秩序,偶尔有早早来排队等待第二天挂号的患者家属靠在墙
底下看机手。
叶筠的目光再次落在车窗上。
晚上的光线昏暗,不凑近了看,她看不到里面的萧彦成。
可是却不由自主地想,他好像在这里等着自己,等过好几次。
他是在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等着自己?
就像自己现在这样吗?
萧彦成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他醒来先看了看机手,然后仿佛猛地惊醒一般,忙拨出了叶筠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悦耳的铃声就在车窗户外面。
隔着一层车窗,萧彦成看到了车外站着的叶筠。
白色略显单薄的衬衫和简洁的斜揷兜
装,夜凉如水,她娟秀的眉间透着淡淡的倦
,仿佛夕阳西下时飞在屋檐前的晚燕。
萧彦成的动作凝住,隔着车窗户,他望着窗外的那个女人。
年少时的热烈仿佛一杯白酒,饮下去,血脉贲张,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爱情和沉沦。
数年之后再相遇,往曰的誓言已经化作发黄的书签,曾经所有的甜藌也凝结在光
中成为了不可复现的回忆,已经学会成
的他们用沉默和耐心等待在这喧哗的道路旁。
“为什么不叫醒我?”他甚至忘记了打开车门落下车窗,就这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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