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许晚跑出去了几步才觉得不对劲——
她跑什么?
“跑什么?”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许晚扯了扯嘴角, 有些僵硬地回头“你还没走啊?”
“还没。”韩寄好脾气地拉着许晚往前走“你去找连旭, 想问什么?”
说到正事许晚的注意力又被昅引过去了, “想问问我妈妈的情况, 还有我爸爸的手术。”
韩寄摸摸许晚一下子就耷拉下去的头, “没事的,我问过了,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说?”
来回停车不方便, 两人就没有转道去地下车库取车。
晚上的医院依旧人来人往, 每一个疾步走过的人脸上都有化不开的忧愁。
走到大堂的时候依稀能听到外面的风声, 路灯隐没在夜
里, 再往外是一片灯火通明, 这个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滟。
韩寄突然停了下来,伸手拉上许晚的羽绒服,又帮她戴上了帽子。
“外面冷,我还是去开车吧。”
许晚阻止他“别了,附近吃饭的地方都不好停车。”
韩寄把许晚拉到一
柱子旁边, “没关系。在这等着, 别
跑。”
许晚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乖乖地点头,看着韩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她翻出机手给爸爸发了一条信短, 偏头盯着门口出神。
有一家几口簇拥着出门,中间的一个人抱着孩子,其他几个人都围在她旁边挡着风,一边走一边争执着打几辆车。
许晚再往后看,产妇一个人跟在后面,走路的时候有些踉跄。
许晚目送她们一家人走进了夜风里挤上了一辆出租车,心里突然有点难过。
其实生老病死,也不过是人生在世冰山一角的无奈,生活里那些细碎的,在生死面前似乎不值一提的心酸,往往能带来更加长久的绝望。
韩寄透过两层玻璃看到的就是一身落寞的许晚,门口不能长时间停车,他掏出机手给许晚打电话——
“出来。上车。”
车里已经打好了暖气,许晚伸出蜷缩着的指尖,脫下外套放到了后座。
车开过医院门口的时候,她又看到了刚才门口那家人,大概是一辆车实在挤不下,有两个人下了车,出租车又开走了。
韩寄看许晚的眼神一直落在后视镜上,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看见
人了?”
许晚摇头摇往后靠了靠,感受着车里的温度。
她只是突然发现,她也是从心底里贪恋这种被照顾着什么都不用担心的感觉。
悄悄的舒了口气,许晚侧头看着韩寄“我们去吃什么啊?这边饭点这会人都很満,停车也不好停。”
韩寄“恩”了一声,在路口转了个弯“炒面吃吗?”
“吃啊。”想想又补了一句“我不挑食。”
“没关系,养养就挑食了。”
许晚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韩寄弯起嘴角“没什么。”
周围突然亮了起来,许晚往四周一看才发现车已经开到了一个停车场里。
“这是哪啊?”
韩寄没有回答,停好车帮许晚打开车门“下来吧。”
电梯缓缓地往上,从-1楼到1楼停下,进来一个拎着超市购物带的大妈,许晚后知后觉地看向韩寄“这是哪?”
韩寄面不改
“我的一个公寓。”
“那——”
“恩,我给你做饭。”
拎着购物袋的大妈看看韩寄再看看许晚,最后摇头摇出了电梯。
直到换了鞋站在客厅里,许晚还是有一种恍惚的不实真感。
韩寄已经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围裙戴上“家里只有一些面条了,今晚先将就一下吧,你找个地方自己坐。”
许晚点点头,但她没有坐下来,而是慢呑呑地跟着韩寄去了厨房。
看着他熟练地拿出面条,又打开冰箱拿出了一袋青菜和一小盆牛
。
许晚见他把青菜放到了篮子里连忙自告奋勇地跑过去“我来洗吧。”
韩寄站在水池旁偏头看了许晚一眼“不用,水太凉。”
许晚愣愣地看着眼前动作娴熟的男人“你,经常自己做饭吗?”
“不太做。”
许晚心里开始打鼓,洗菜娴熟说明不了什么,这个十指不沾
舂水的少爷,会不会做一个黑暗料理出来啊?
韩寄好笑地看着许晚,揶揄道“我在国外很多年,做出来的东西还是能吃的。”
许晚被看破了心思,连忙转移话题“这里离公司
远的啊,你平时住在这里吗?”
“恩,住在这里的。”
真的吗?
许晚有点不相信。
从进门到现在,许晚没有其他感觉,只觉得这里的家具装修都太新了。
完全不像一直住着人的样子。
而且,她怎么都不觉得,这里有一点金光闪闪的玻璃质感,是韩寄喜欢的装修类型。
而且这里也不是什么高档小区,实在不符合韩寄的身份。
正出神间,韩寄放在外面餐桌上的机手响了,许晚正愁闲的没事干,自告奋勇道“我帮你去拿。”
“蹭蹭蹭”跑过去拿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回头对韩寄摇了摇机手“是Lisa。”
韩寄头都没回“你帮我接一下。”
“啊?”许晚差点觉得自己听错了“我接一下?我怎么能接一下?”
韩寄往锅里加了点酱油“接吧,你以为Lisa看不出来?她是我助理,全公司都不知道,她也会知道。”
许晚:…
“真的我接吗?”
“恩,快接。”
许晚忐忑地划下接听却没有说话。
Lisa一贯是在大老板开口后才说话的,今天这么沉默心里也有点打鼓。
“大老板?”
许晚心道躲不过了“那个——”
“我不是大老板。”
韩寄:…
电话那头的Lisa:…
到底是大老板的助理,Lisa只是微微愣了一秒“许姐小?”
“恩,是我。”许晚挠挠头“那个,大老板他,他在忙,你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吗?”
许晚纠结了几秒,还是没有说出大老板他在炒菜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来,没想到韩寄毫不避讳。
“帮我把青菜拿过来。”
许晚下意识地递过去,韩寄一把倒进了锅里“刺啦刺啦”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到了另一头。
大老板竟然在做饭?
Lisa也被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吓到了,但是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迅速保持镇定。
“那个,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的,只是明天上午九点的电话会议对方公司想改一个时间。”
Lisa一口气说完,许晚听后下意识地朝着韩寄复述了一遍。
“Lisa说明天的电话会议对方想改一下时间。”
“让她看着办吧。”
许晚又把机手拿到耳边“喂?Lisa,大老板说让你看着办。”
“好的,我知道了,稍候会把调整过的行程发到大老板邮箱的。”
Lisa迅速地挂了电话,许晚听着里面传过来的忙音还有点发怔——
所以她刚才为什么不开免提?
她为什么要像个傻子一样传话?
韩寄已经把炒面装盘端到了外面的餐桌上,一边拿筷子一边招呼许晚“快过来尝尝。”
许晚闻言又乖乖地走过去,刚才因为紧张没有闻到香味,现在一下子就被
起了食欲,肚子也恰到好处地叫了两声。
许晚觉得有点囧,韩寄已经帮她拉开了椅子“快吃吧。”
许晚仔细看才发现一晚炒面里面加了很多东西,青菜,牛
,火腿肠,只小小地尝一口就让人胃口大开。
她吃东西一贯斯文而且饭量不大,小口小口竟然也不一会儿就让一盆炒面都下肚了。
许晚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旁边杯子里韩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了水,喝了两口她摸摸自己的肚子——
好
。
“吃
了吗?”
许晚看着韩寄碗了还剩下一小半的炒面觉得有点尴尬,同样的量,人家都剩了那么多而她竟然吃完了!
她忙不迭地开口“
了
了,很
了。”大概是为了面子,她又加了一句“很撑了。”
“喜欢吃就好,今天没有食材做不了其他的菜,之前忘了告诉你,我厨艺真的很好。”
许晚觉得这句“我厨艺真的很好”大概是所有女孩子都想听到的情话,但是——
“韩寄。”
许晚
了
,盯着面前的空碗开口。
“我也没有告诉过你,我不是那种怎么吃都不胖的。”
所以——
你可千万不要用你优秀的厨艺把我喂胖。
许晚不是那种吃不胖的人,但是她一直很注重身材和体型的管理,才会一直保持着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完美的状态。
“没事。”韩寄答的很认真“按照你胡思
想的程度,暂时还胖不起来。”
许晚:…
标准答案难道不是“你胖了我也不嫌弃”吗?
韩寄却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了。
“晚晚,放松一点生活,不用整天担心那么多,叔叔阿姨不会有事。”
顿了一下他又道“我也不会离开你。”
许晚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这人平时看着正经,不经意间说起情话那真的是要命。
“我——”许晚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我去洗碗。”
“不用,放那吧。”
许晚手上动作没有停“饭是你做的,碗当然应该是我洗。”
韩寄握住许晚的手“真的不用。”
“没事,我来吧。”
韩寄又笑着凑近了一些“真的不用这么贤惠的。”
他的衬衫袖子因为刚才做饭稍微卷起了一点,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许晚纤细的手腕,凑在许晚耳边低哑着嗓音说话。
许晚僵住了,要知道她今天根本就没有洗头啊!
而且什么叫不用这么贤惠啊!
“我——”
“明天会有阿姨来收拾的,不用夫人亲自动手。”
许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被这么噎住了,这一句话里关键词太多她都抓不住重点了。
阿姨?
那就是保姆。
许晚默默点头,他这样的人是该请了保姆,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了。
还有就是——
不用夫人亲自动手。
夫人?
许晚的耳朵开始一点一点发红,她知道谈恋爱情侣之间互相叫“老公”“老婆”很正常,以前住在宿舍的时候舍友和男朋友煲电话粥再
骨的称呼都会用。
但是——
许晚想象了一下,她好像,叫不出口啊。
韩寄不知道他一句话许晚已经联想了很多了,本来是顺其自然说出口的话,但是叫了一声夫人他似乎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见许晚有些害羞他更是不肯罢休。
“夫人
吗?要不要走两圈?”
说着就要护着许晚往客厅走。
许晚:…
她又不是孕妇,走路还需要人护着!
韩寄的眼神落在许晚小巧的耳垂上,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他凑过去,轻轻地吻了一下许晚的耳垂,在许晚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道“阳台那边的风景很好,要不要去看看?”
许晚:…
这个公寓其实是韩寄前不久才刚买的,因为离许晚那边比较近,装修入住也没几天。
韩寄买的是18层,从阳台往外看就是临市很有名的临江。
许晚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夜景,韩寄则默默地盯着许晚的头顶看。
整个公寓都静的没有声音,只有客厅的一个挂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许晚数着“嘀嗒”声,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她突然想起来——
现在是晚上,客厅没有开灯,她和韩寄孤单寡女呆在阳台这么狭小的空间內…
“我,我该回去了。”
韩寄回头借着餐厅的灯光看了一眼挂钟上的时间。
“晚上还去医院吗?”
许晚点点头“我爸爸身体不好,不能让他陪夜。”
“那我送你过去。”
许晚没有拒绝,这个时间打车也不全安了。
韩寄一边开车一边和许晚说着许父现在的情况“连旭说最好尽快手术,你回去和叔叔阿姨商量一下吧,拖着不好。”
“还有阿姨,连旭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阿姨这些年太过操劳,所以身体没有表面上那么硬朗,建议好好休息。”
许晚一一点头,眉心不知不觉又蹙了起来。
韩寄停了车,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别总皱眉,你总是在担心什么呢?有我在,你怕什么。”
医院的加
很窄,虽然开了空调但是许晚也并不睡得着,又不敢频繁翻身,只能侧身看着墙壁发呆。
许母小声地开口“小晚,你是不是没睡着啊?我都说了不用陪
。”
许晚闭上眼睛让自己放松下来,她没有出声,怕许母真的看出她没有睡着。
脑子里反复响起韩寄傍晚的话——
怕什么呢?
我怕的就是太依赖你啊。
她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除了至亲,谁都不好成为生命里不可割舍的那部分,因为除了至亲,谁都不是有义务要对你好。
所有的馈赠,其实都是明码标价。
她怕她还不起,也怕自己陷太深。
可是每当她看着韩寄,这样的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她能感觉到他的真诚,但她也实在胆小,胆小到只能他走一步,她跟着走一步,一旦他停下,她就拼命往后退。
韩寄是一个喜欢用行动表达想法的人,他们每天的聊天內容其实屈指可数。
而很多时候,语言往往比行动更加能给人全安感。
许晚一直觉得她和韩寄的
集少的不足以撑起那个叫情的东西,但今天突然发现他们很早之前就认识。
这种
集让她感到惊喜,让她觉得她似乎也离他近了一点。
小时候的画面太过模糊,她仔细回想也只能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只有她当时的一声声哥哥最清晰。
许晚想着想着也逐渐有了睡意,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她脑子里还在回响着一声声
声
气的——
寄哥哥。
许晚这夜一睡的很不安稳,早上起来也是
酸背痛,挣扎着起来洗漱完,许父已经带着早餐赶到了医院。
“妈,那我先去上班了。”
许母喝着粥,看着许晚的眼神有点奇怪,最后还是问道“你昨晚梦到什么了?怎么一直在叫谁哥哥?”
许晚:??
“啊?没什么!我说梦话了吗?妈你肯定听错了!我先去上班了!”
刚打开病房的门许晚就一个踉跄,好在斜里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
许晚刚想说谢谢,手的主人已经先她一步开口了。
“梦到谁了?叫谁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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