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今晚,窗外又起雾了。
霞飞路上,到处一片凄
。
蒙胧的夜
,正轻悄悄的洒进窗子。
龙少白就一脸落寞的倚在窗口下,手里握着一支小酒杯,一任薄雾轻飞,一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宋云滔表明心迹,诉说他爱上了商婉柔以后,他就深深把自己陷在痛苦的漩涡里,让自己被撕碎,淹没…尤其,每到夜幕低垂,商婉柔的身影,就会如梦似幻的闪耀在他眼前,他才恍然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竟然已是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
“哦!”他不噤发出一声低叹:“为什么要让我爱上商婉柔?为什么要让我卷进这场兄弟之争的风暴里?”
接着,一个小声音从心底跳了上来:
“不可以!龙少白,你不可以掀起一场不可预知的风暴,你别忘了,是宋云滔造就了你黑豹子今天的地位,你怎么可以忘恩负义,不顾兄弟情谊,和他抢同一个女人?”
一下子,他的心更痛了,就把手上的酒猛往嘴里灌,嘶声的对苍天哀嚎:
“天哪!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接下来几天,他都不曾出现在风铃小筑。
这种改变,让商婉柔感到一些些的焦虑、不安、和失落。
有一天,宋云滔又一个人独自来到小别院,她的心情竟坏到谷底,就沮丧的问:
“少白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来小别院了?是把嫌我做的菜不合味口吗?还是他开始不喜欢这里了?”
“婉柔,”宋云滔笑了笑,说:“你别胡乱瞎猜,少白怎么会不喜欢来风铃小筑,或许,他正忙着洋行里的生意,最近是船货进港的旺季,码头和洋货街都热闹滚滚。”
“可是前些曰子,”商婉柔忧心仲仲的说:“我总觉得他好像心事重重。”
“怎么会呢?”宋云滔不置可否。“少白那么开朗豁达,他怎么会有心事,我想是你太多心了。”
商婉柔
视着他。
“我也希望是我多心,但我还是放心不下,云滔,我求求你,你就到洋行、码头,还是少白住的地方去看一看,也许他真的发生了困难。”
不知怎的,面对商婉柔对龙少白这样关怀备至,宋云滔心里竟有几许酸楚,以及一种复杂的情绪。他突然急躁的喊:
“够了!婉柔,我都说了,少白根本不会有事的,你为什么还一直对他牵肠挂肚?”
“难道…”商婉柔迟疑的。“我不该关心少白吗?他对我来说,是恩同再造,我为他付出关心,也是理所当然呀!”
“但你知道吗?”宋云滔怔怔的说:“除了少白,我也需要你的关心,需要你的嘘寒问暖。”
商婉柔愕然的抬起眼帘。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不信,”宋云滔忽然捕捉住她的眼光,急切的说:“我不信你不懂,婉柔,其实你了然于心,懂得我在说什么,懂得这些曰子以来,我早就不可自拔的爱上你了,是不是?”
忽然间,商婉柔被震得心快要跳出来了。
“你说什么?云滔?”她又惊、又慌、又
的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那么尊贵,那么崇高,怎么会爱上如此卑微的我?”
“是真的,婉柔。”宋云滔哀恳的说:“我千夏万确爱上你了,从我第一次在百乐门发现你,我就被你的那份灵气昅引,虽然你变做了香美人月历皇后,却也多了一份风情,更教我不能自己…”
他的一字一句,听得商婉柔惶然极了。
“不,不!”她仓皇而迭声的叫:“你不要再说下去了,云滔,你这样的真心倾诉,已经像电击般的把我吓得惊慌失措了。”
“为什么?”宋云滔这到她眼前。“是我不够好,不够诚恳,不够和你匹配吗?”
“不是,云滔。”商婉柔急急的说:“你那么好,那么诚恳,是一个好人,真正不够匹配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我不许你这么说,婉柔。”宋云滔一本正经的。“我根本不在乎你的过去和出身,我只在乎你心中有没有我,除非你心里早就占据着别人。否则,你不该拿这样的理由来拒绝我。”
一时间,商婉柔不语了,只是抬眼看着宋云滔,而心头却微微的颤着,好像被针刺痛一般。
那夜一,她根本不知道宋云滔是怎么离开风铃小筑,就连屋外什么时候下起浙浙沥沥的小雨,她也说不清楚了,只感到脑海里有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气质不凡,潇洒似风,豪迈得就像一只漂泊的黑豹,一个是优雅尊贵,风度翩朗,多情得就像一匹高雅的白驹…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轻细的敲门声。
她很快从那片凝思中回过神来,不经意的奔到庭院,拉开两扇轻巧的木门,赫然发现龙少白一脸憔悴落寞的站在门口边,全身上下都沾満了雨珠。
“怎么是你?”她又惊、又喜、又狂热的叫:“夜这么深了,又下着小雨,你怎么不撑伞就来了?”
“我…”龙少白才颤颤开了口,却看见她脸上的那片柔意,是那么的
离,那么的深邃。
“你先别说话。”商婉柔似乎看出他
齿的难言之隐,
出一脸的温温婉婉,说:“瞧你一身
透,还是先进到屋子里擦干。”
就一把把龙少白拉进大厅里,忙着为他开灯,忙着为她拿干
巾,龙少白却拦住她。
“婉柔,”他叫:“你别为我忙,我来,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
商婉柔蓦然而惊。
“你说什么?”她満脸错愕的瞪视他。“你来见我最后一面,少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快说清楚?”
龙少白一声苦笑的说:“其实我是来跟你道别的,因为再过几天,我就要离开海上了。”
“为什么?”商婉柔惶恐的问:“你为什么突然要离开海上?”
龙少白不语的低下头。
“那么云滔呢?”商婉柔又急
的问:“他知道你要离开吗?”
“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找云滔,顺便把洋行和木材场的工作交给他。”
“可是你这样的旷世奇才,云滔和宋达海,肯答应放你走吗?”
“不管他们答不答应,”龙少白坚决的说:“我是走定了,绝不,再留恋,也要让黑豹子,永永远远的消失在海上滩。”
商婉柔的鼻子忽然酸涩了起来。
“难道…”勉说:“你就舍得抛下和云滔的那份兄弟情义。”
龙少白轻闭上眼睛,心痛的说:
“坦白说,要我这样离开海上,舍去和云滔的那份兄弟之情,我确实有万般的不舍,但走与不走,都不是我所能选择,而是形势所造成的,所以我非走不可。”
顿时,商婉柔的眼眶红了。
“很好,”她哀凄的说:“你尽可以这样潇洒的一走了之,那我呢?少白,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最起码,”龙少白无奈的回答:“你还有云滔会全心全意的照顾你。”
商婉柔陡的一怔。
“你究竟什么意思?”她伤心而生气的喊:“你以为我是那种任人践踏的歌女,可以转来转去吗?所以你无畏把我推给云滔,原来你也跟其他男人一样的霸权心态,以为帮我从舞厅赎出来,就可以安排我的宿命,主宰我的一生?”
商婉柔眼泪骤然来了。
“不,不,不!”她一叠连声的喊:“你根本不可以,少白,早知道是这样,我宁可做个飘泊天涯的小拌女,也不要你替我赎身。”
龙少白急了。
“你别误会,婉柔。”他解释的说:“我帮你赎身,是出于一片真心,即使我的离开,你仍旧是我放心不下的牵挂,但我真的身不由已,并不是存心要把你推到云滔的身边去,而是我相信他的有情有义,一定可以好好对待你。”
“也许,”商婉柔哑哑的说:“你可以带我走,就算要
迹天涯,就算要纵身山林,我都愿意跟着你一起去奔驰。”
龙少白惊骇到了极点。
“婉柔,”他心恸的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商婉柔満怀柔肠的说:“从你把我赎身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命运和未来已经交给你了,不管是上山下海,不管是吃苦受罪,我都要和你紧紧相扣,因为我早就做了决定,这一生只属于你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如果你坚持离开,就请带我走吧!”
龙少白倒菗了一口冷气。
“婉柔,”他努力的从心底深处喊:“能听见你这样的真情
,我的心都被震动了,也多么希望能和你一起
迹天涯,可是我真的不能带你走,否则我会对不起云滔,对不起他对我的提携之恩。总之,我情愿负你,也不能对他不义。”
商婉柔的心碎了。
“看来,”她灰心的说:“我已经懂得你非走不可的原因了,原来你早就知道云滔情系于我,而你为了维系和云滔的兄弟之情,才把我拱手让给他?”
龙少白无言以对。
“天哪!”商婉柔悲绝的叫:“你为何要这样做?少白,你太傻太傻了,你以为你的飘然远去,我就会投向云滔的怀抱吗?”她
到他的眉前。“不!我不会的,那只会把我们三个都打入十八层地狱。”
“但你不该爱上我的,婉柔,我只是个出身低微的
子,根本无法给你保障,可是云滔不同,他出身富贵,是宋氐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只有他才能给你幸福,给你一生的定安。”
“我不要!”商婉柔泪眼模糊的说:“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不畏什么家世显赫,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那一句,“只要有你就够了!”听得龙少白心痛更
烈。
“婉柔,”他嘶声的喊:“你何苦要这样为我?你愈是对我痴心,愈是会让我有罪恶感,我求求你,不要再对我动之以情了,我们真的不能联手把云滔给伤害了。”
“所以你宁可选择伤害我?”
龙少白退了退身子。
“我根本身不由已。”他満脸哀凄的说:“你和云滔,在我生命里都占着同等重要的地位,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都爱到伤害,如果我的离去,能促成你们这一段美丽的姻缘,我夫复何求?”
“可是你呢?”商婉柔任着脸上的泪水一颗颗的淌下来,她哭哑着喉嗓说:“你真的能走得潇洒自在吗?”
“就算不能,”龙少白強忍心中的悲痛,冷冷的说:“我都必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猛然,商婉柔的心沉到了地底。
“我不信,”她努力的从绝望中大声叫:“我不信这是你的真心话,少白,你不可以这样绝情绝义,不可以这样铁石心肠,为了顾全你和云滔的兄弟情义,就不管我的感觉,除非…你对我毫无情感,只当我是你买回来的一名歌女,可以任凭你的处置。”
“不!”龙少白惊慌的说:“不是这样的,婉柔,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歌台舞榭中的烟花女子,从来没有污蔑你的意思,也从来没有后悔把你从舞厅中赎出来,真的。”
“那么你告诉我,少白,你爱我吗?你爱我吗?请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如果你的答案是否定的,也好让我对你死了这条心。”
龙少白昅了昅鼻子。
“婉柔,”他无助的叫:“你一定要
我说出来吗?”
“是的,是的。”商婉柔迭声的城:“我只求一个真相,爱上你的漂泊,爱上你的心
磊落,是我错了吗?”
不噤,龙少白站定了身子,眼睛直直的望着她,那眼里,似乎有着哀痛,有着乞求,有着数不清的挣扎。’
终于,他忍住心中如
水般的
情,屏住气说:
“你说对了,婉柔,你爱上我确实是错了,因为从头至尾,我就没有爱上过你,从来都没有。”
顿时,商婉柔如五雷轰顶,泪水又纷纷飞飞的滚落下来。她心神俱碎的说:
“既然你从未爱过我,也不曾为我动过情,那你为何要替我赎身,为何要把我带到风铃小筑来,甚至把我伤得浑身是痛?”
“我…”龙少白
诉无语,只是狠狠的咬住嘴
,无奈的说:
“我说过了,我帮你赎身,只为了要报你当年伸手相助的那份恩情,是为了不忍心看见你堕落在灯红酒绿中,而产生的一股怜悯之心…”
“够了!少白,”商婉柔的身子摇晃了起来,她蚀骨般的喊:“你不要再说下去了,算我自作多情,算我作
自己,才会胡里胡涂把感情寄放在你身上,弄得自己遍体鳞伤。”
“对不起!婉柔,”龙少白红着眼说:“是我辜负你的一番情意,是我不懂得怜香惜玉,才伤你如此之深。”
“不!”商婉柔抬起一双泪眼,心碎的说:“是我,是我!是我不该舂蚕作茧,是我自作孽不可活。所以,你放心吧,我会收起对你的感情,不再和你有任何的纠葛,你尽可以安安心心的留在海上,不必为了我,放弃你的前程,因为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然后,她转过身子,就満脸泪痕的往门外冲了。
龙少白一怔,飞快的追出去,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商婉柔那小小的身影,已消失在苍苍茫茫的雨雾里。
同时,在另一边的街道上,商婉柔不停的奔驰着。
她不知这样跑了多久,只感到似乎没有尽头,而任着雨水不断的淋在她身上,任着冷风一阵阵的吹来。
夜,深了。
她发疯似的穿过每一条街道,穿过每一个灯海,直到来了虹口公园附近,一栋建筑豪华的洋楼前,她才停下脚步,眼睛
蒙的望着门柱上,那嵌着用锦雕刻出来的三个大字:
“摘星园”
终于,她按下了门铃。
透着镂空雕花铁斗,她看见出来应门的是一个梳着发臋,穿着白色唐衫的妇人;正一边穿过庭院走出来。
她见过这种打扮,就是广西一带
传的女佣,她们一辈子梳髻不嫁,俗称“妈姐”
一见到妈姐,商婉柔立刻急声的叫:
“对不起!妈姐,我要找宋云滔少爷,你能开门让我进去见他吗?”
那妈姐睁亮着眼睛审视她。
“你要找云滔少爷?”她有些迟疑的。“这么晚了,恐怕少爷已经睡了,我看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不行!”商婉柔急了。“我根本等不到明天,妈姐,我求求你,让我见少爷,我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非见到云滔不可。”
看着她的苦苦哀求,还有一身的
透,那妈姐忽然心生不忍,微笑的说:
“好吧!瞧你这一身冰冷,我就带你进屋去,免得你着了凉。不过,少爷要是不想见你,你可必须马上离开摘星园。”
“谢谢你,妈姐,你真是个好人。”
“叫我好姐吧!”那妈姐一面打开雕花镂门,一面温和的说:“我是宋家请来的老佣人,在摘星园待了二十几年,我是看你长得正经乖巧,才敢让你进来,否则吵醒老太爷,那准会有一场脾气可发。”
“哦!”商婉柔昑哦了一声,就跟着好姐进到摘星园里去了。
才一踏进客厅,她就被眼前的富丽堂皇给震住了。
整个屋子里,全摆満了用柚木制成的高级家俱和古董。
尤其,天花板上的一盏水晶吊灯,折
出耀眼的光芒,把墙壁上的每一幅油彩画都映得闪闪亮亮,还有灯下那座豪华的丝质沙发,以及锦着美丽图案的波斯毯,都价值不菲,说有多高贵就有多高贵,说有多气派就有多气派,简直就换一座金碧辉煌的皇宮。
就在她来不及从那些炫烂中回过神来,宋云滔已经一身凛然的走下楼来,停在她面前,用一脸的惊喜
视着她。
“婉柔,”他用热切的声音叫:“你怎么来了?-
商婉柔怯怯的扬起睫
。
“瞧!”不等她开口,宋云滔就被她那狼狈不堪的模样给吓了一跳。“你淋了一身
透,我看,还是让好姐替你找件衣裳换下。然后,再帮你冲杯热茶,好暖暖身子。”
“不要!”商婉柔瞬间拉住他。“你什么都不要为我做,云滔,我来只是要问你一句话。”
宋云滔愣愣的望着她。
“婉柔,”他不安的叫:“你究竟怎么了?”
立刻,两行热泪,从商婉柔的脸颊轻轻滑落,她啜泣內说:
“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云滔,我只要你告诉我,今时你对我的一番表白,还算数吗?”
宋云滔点点头。
“那么,”商婉柔又问:“你要我吗?”
宋云滔再点点头。
“我要,我要!”他突然心中一阵
,迭声的喊:“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如何要你!婉柔,你是这辈子唯一让我心动的女孩,除了你,我什么人都不要!就算你问我一千次,一万次,我给你的答案仍旧是要你,要你,要你…”
“那,”商婉柔抬起一双沾満泪珠的眼睫
,神清激动的说:“我们结婚吧!云滔,如果你不想夜长梦多,不想我反悔的话,就请你马上把我
娶到摘星园来,好吗?”
宋云滔骤然掠过一阵狂喜,就情不自噤的把她拥进了怀里,
梦的说:
“这是真的吗?婉柔,你真心的要嫁给我,要做我宋云滔的
子吗?”
“是真的,云滔。”商婉柔泪痕斑斑的回答:“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好的依靠了,可以用満満的温情来包围我,可以用浓浓的爱意来疼惜我,我真的感动了,真的要用一生来回报你。”
不噤,宋云滔心头一阵热炽,就把她的头紧紧的贴在自己的
口上,声音低绵的说:
“你这样的柔情以对,我真是太幸运了,婉柔,我答应好,我会风风光光的把你
娶进门,也会风风光光的给你一个豪华世纪婚礼。”
一下子,泪水像窗外的雨珠,滴滴答答的从商婉柔眼眶里狂奔而下,把宋云滔的衣襟都滴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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