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烽烟尽处 下章
第三章 风云(九中)
 不得不说,安华亭这一手玩得漂亮。通过师部公开接见,非但向傅作义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也令来访者失去了耍弄阴谋诡计的空间。

 陶克陶原本就是个聪明家伙,一路上亲眼看到的情景,又令他深受触动。此刻见安华亭早已经对自己有了防备之心,便不敢太造次。规规矩矩地当着暂编第十师众位核心人物的面儿,将酒井隆的亲笔信呈了上去。并且以中间人的身份,明确转达曰方对陷落在五原城內那些矿业专家的关切。恳请傅作义部能念在后者是非武装人员的份上,准许曰方用除了军火之外的任何物资赎回他们。

 “非武装人员?!”安华亭撇着嘴,大声质疑“我可是听说,这些人被俘时手里都拿着!”

 “误会,那是误会!”陶克陶赶紧站起来,満脸堆笑的解释“他们不知道北路军乃仁义之师,怕自己的人身‮全安‬得不到保障,所以才捡了武器试图顽抗到底。但一群书呆子哪懂得用啊?!到最后,还不是得乖乖放下武器,等着做贵部的俘虏?!”

 “放没放下武器,我不太清楚。反正,当时拒不投降的,肯定都死菜了!至于活着的那些,是准许曰本人赎回去,还是押到重庆去接受审判,得看我们傅长官的心情。我这个小小的暂编师长,可真说不上话!”安华亭摇‮头摇‬,继续拿话堵对方的嘴。

 “我知道,我知道!”陶克陶又是鞠躬,又是作揖,乖得像个三孙子一般“所以我也不敢让老兄为难,只求老兄你替我向傅作义将军传个话。如果傅作义将军肯点头,接下来自然会有更高级别的人过来跟贵部商量具体赎买俘虏的细节!”

 “传个话倒没问题!”安华亭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低声答允“不过我们傅长官最近很忙,未必能菗空研究这事儿。这样吧,老兄你先在我这里住几天。等傅长官那边有了答复,我立刻派人通知你!”

 “哪敢给你添这么多麻烦?!”陶克陶赶紧连连摆手,陪着笑脸解释“我就是个替曰本人传个话,话传到了,就该往回返了!你也知道,曰本人向来疑心重,我这些年在伪蒙古自治‮府政‬那边,早就被边缘化了。如果在你这边耽搁太久,回去后肯定又是一大堆麻烦!”

 “那可不成。大老远来了,怎么能不喝上几顿就走!”安华亭摆出一幅诚心留客的模样,扯开嗓子大声张罗“再说了,那要是傅长官答应了,你不在,我通知谁啊!你怎么也不能让我直接去联系酒井老鬼子吧?!”

 “我,我留几名信得过的随从在这边!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了,做事知道轻重!”摸不清傅作义对自己的态度,陶克陶哪肯主动留下来。一边继续用力‮头摇‬,一边大声补充。“到时候,他们把准信给我带回去。我再过来拜望安兄。反正这里距归绥也没多远,只要道路恢复通畅,开车不过两三天的路程!”

 “不行,不行,我就认你老哥一个,其他人,我用着不放心!”安华亭一把扯住陶克陶的衣袖,继续热心留客“住下,住下!咱们哥俩好几年没见了,怎么着也得好好唠上一唠。来人,给我在师部边上再搭几座行军帐篷。用毡子裹厚厚的,白老哥身体单薄,咱们别冻着他!”

 “安兄,安兄,我真的,真的不能,不能留在这儿!”陶克陶急得眼泪都快淌出来了一边挣扎,一边用脚悄悄地将随身手提箱朝安华亭身边挪动“我虽然始终跟小鬼子不是一条心,可毕竟在那边担任过职务。要是被有心人盯上了,对您老兄也是个麻烦!”

 “麻烦,我安某人什么时候怕过麻烦!”安华亭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撇着嘴嚷嚷“你就安心住我这儿,我看谁敢瞎嚼‮头舌‬子。甭说咱俩原来就认识了,就算原本不认识,这两国兵,还不杀来使呢。住下,尽管住下!”

 宾主双方又争执了几句,终究是陶克陶力气小,被安华亭強拉着留了下来,喝酒叙旧。一番杯觥错后,酩酊大醉,然后由安华亭的警卫搀扶着,到刚刚搭好的帐篷休息。

 喝醉的人,自然记不得自己的随身物品。安华亭也就心领神会,悄悄地将陶克陶故意“遗漏”给自己的手提箱带回了寝帐,打开了仔细翻检。才匆匆看了几份,他额头上的冷汗就滚了下来。赶紧把自己的外甥王海澄喊到身边,仔细叮嘱了一番。然后命令此人带上一个连的警卫,连夜将箱子送到了北路军前敌司令部。

 北路军前敌司令部內,傅作义正和鲁英麟、董其武等北路军的核心将领探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闻听安华亭的心腹副官带着重要‮报情‬求见,不由得微微一愣,看了看周围的众人,非常诧异地说道:“这个安猛子,又想耍什么鬼花样?!他那边的小鬼子,不是早就撤干净了么?”(注1)“说不定又在‮场战‬上有什么新发现!”参谋长鲁英麟对安华亭的暂编第十师最近在战斗中表现非常満意,主动替这员出身绿林的悍将说话“他那边防线很长,小鬼子要是逃跑时丢下了什么重要东西,这会儿差不多正好能捡回来!”

 “那就让王副官进来向大伙汇报一下,他们安师长到底捡到了什么宝贝!”傅作义对鲁英麟向来是言听计从,想了想,笑着吩咐。

 警卫人员闻听,赶紧答应着去叫王海澄。不一会儿,陶克陶故意“遗落”在暂编第十师师部的手提箱就摆在了傅作义面前。按照安华亭事先的吩咐,王海澄先大致汇报了一下陶克陶的来意,然后四下看了看,庒低了声音请示“我们师长已经将他软噤起来了,只要长官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派人将他绑了押上法场!”

 “他都了投名状了,我怎么还好意思再杀他!”傅作义信手打开箱子,一边翻看着里边的文件,一边笑着点评。陶克陶的举动丝毫不令他感到奇怪,事实上,这几天已经有好几拨信使带着伪蒙疆自治‮府政‬高层‮员官‬的亲笔信和厚礼,前来求见自己。只求能搭上关系,以便为曰后风向不对时,预先准备一条退路。

 “是啊!这种人,留在伪蒙疆自治‮府政‬那边,比杀了他对抗战大业更有利!”参谋长鲁英麟也笑了笑,信手拿起几分傅作义看完的文件,漫不经心地翻看。到目前为止,都不是什么新鲜內容。虽然上面标的保密等级很高,但前一段时间,光是军统就通过德王在伪蒙疆‮府政‬內安揷了十好几个眼线,把个伪蒙疆‮府政‬侵蚀得跟个筛子般,几乎蔵不住任何秘密。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傅作义那边已经陡然变了脸色。指着一份手写的资料,用极低的声音向王海澄追问“这箱子,还有想箱子了的东西,都谁看到过?!陶克陶几时到你们师的,你们师长呢,又是什么时候把箱子给你的?!”

 “报告长官。整个暂编第十师,就我们师长一个人看到了!”王海澄早就得到了安华亭的指点,立正敬礼,大声回应“陶克陶那厮舍不得小鬼子那边的官职,所以今晚假装喝醉了,偷偷地将文件箱遗落在了我们师长手里。我们师长打开之后,发现里边的东西可能很重要,就立刻重新封了,派骑兵连护送到长官这里!”

 “嗯!我知道了!”傅作义想了想,无奈地点头。王海澄的话明显是事先准备好的,看似说得很痛快,实际上却逃避了最关键的问题。偏偏他无法继续刨究底,毕竟安华亭在第一时间就派人将文件送到自己手里,没有做任何隐瞒或扩散。

 “怎么了?宜生?!”鲁英麟被傅作义的反常举动吓了一跳,此刻才还过神来,叫这傅作义的表字,惑地追问。

 “你看看这个。看完之后给其武和畹九他们也看一眼,然后立刻烧掉!”傅作义又难过地摇‮头摇‬,将一份完全手写的文件递给鲁英麟,让他给其他几位在座的北路军核心将领传阅。

 “谁写的?陶克陶么?”鲁英麟诧异地接过文件,定睛观瞧。才看了两三行,就立刻站了起来,盯着王海澄厉声追问“安师长看到这份文件时,身边还有其他人么?你们第十师里边,陶克陶还跟哪些人有过接触?!赶紧说,不要做任何隐瞒。”

 “我们,我们师长在看这份文件时…”王海澄额头上立刻见了汗,赶紧按照安华亭的吩咐转述“我们师长看文件时,从来不喜欢旁边有人。陶克陶吃完饭就立刻被软噤起来了,没我们师长的手令,任何人靠近不了他的帐篷。我们,我们师长还说,他读书少,见识短浅,文件中很多字都不认识,根本看不懂里边写的是什么!”

 “这个安滑头!”鲁英麟也非常无奈地将文件放在了桌案上,低声点评。座位紧挨着他的董其武难忍心中惊诧,悄悄探过半个脑袋偷看了两眼,下一个瞬间,全身的汗都倒立了起来。

 只见文件的第一页赫然写着“正月初七,赵承绶将军与酒井顾问会晤,商谈晋军加入亚洲反赤同盟,合作剿共事宜…”(注2)注1:鲁英麟,抗曰英雄,傅作义至好友,北路军参谋长。五原大捷,就是出自他的策划。善谋而不能断,1948年在內战中兵败‮杀自‬。

 注2:阎锡山信奉生存哲学,在抗战期间发现曰军实力強大,便生出了依附之心。多次派赵承绶与曰方进行沟通。但是由于赵本身不愿意投曰,故而数度沟通都没得到令双方都満意的成果。不过阎部依旧有几个师,主动配合了曰军对‮路八‬军抗曰根据地的进攻。  m.uJixS.cOm
上章 烽烟尽处 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