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盲——黄
好烦。
我点燃一只香烟,咬在那黄
的滤嘴上,
昅着那些毒。
看看窗外,今年的冬天又是一场大雪。
…
我躺入工作室中的那张黄
沙发上。
黄
,我最喜欢的颜色,让人有活力,却又不会太过火。
…
“黄医生,有病人来了。”新来的那个护士说。
“…知道了,说了多少次不要再用病人这个词了。”
一个身穿红色运动衫的少年进门来,看上去也就是13,4岁,肤皮白净。
“坐吧。”我轻声说。
他战战兢兢的坐下,不安地环视着四周。
我的工作室并不大,就是两张黄
沙发,一个小茶几,和一个大巨的书柜与杂物箱。
“感觉怎样?”我打破了尴尬的场面。
“…我…我…”
“怎么了?为一件事觉得苦恼。”
“恩…”
“为什么会苦恼呢?”
“因为…因为弟弟似乎嫌我很烦。”他的头埋得很低。
“哦?你很爱你弟弟吧。”
“是啊。但是,他最近…”
“怎么了?”
“他跟我分房睡了。”
“没什么嘛。长大了,有自己的空间了,青舂期总会有点叛逆的。”
“但是…我每次找他有什么事时,他就会显得一脸烦恼无奈的表情。”
“还有呢…”
“上学再也不和我一起走了,吃饭也不和我一起…几乎都不跟我说话了。”
“…你感到被人抛弃了?”我很谨慎地问。
“…我觉得很孤独。”他的喉咙变得沙哑。
“你没有其他的朋友吗?”
“有啊,但是我最爱的还是弟弟。”
“…你把他看得太重了。”经过反复思量,我还是这么说了。
“是啊,我是把他看得很重。”
“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他是你弟弟?”这句话似乎会打击他,但我感觉到他似乎隐瞒了什么。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啊。”
“…唯一?重要到一离开他就会觉得不安?”
“恩…”
“为什么呢?”
“…”他似乎很犹豫。
“说吧,我很乐意和你做朋友,也很想知道你的想法。”不把话套出来是不行的。
“我们…是双胞胎。”
“哦!心灵感应?”外行到家了,真不感相信我会说出这话来。
“…有点吧…我们是连体婴。”
“那又怎么了?”
“几年前,爸妈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套出来了。
“生下来时,
腔相连,为了让弟弟存活下来,我的心脏被分了一半给他。”
“那是你的决定吗?”
他摇头摇。
“那你后悔吗?”
“不,我很高兴,能为我最爱的弟弟牺牲,我很幸福。”他抬起头,眼睛开始闪光。
“但是你弟弟他现在…”
“所以我很苦恼。”
“我想这事的原因不在你身上,你不知道你弟弟的想法吗?”
“…”“…不知道吗?”
他又摇了头摇。
“你似乎…想太多了,或许你弟弟是因为太害怕失去你才会故意疏远你的。”烦,我开始猜测。
“是吗?”
“是啊,如果和你太贴近,他怕自己会幸福得忘记了珍惜。”我在欺骗时似乎没有一点罪恶感。
“…我知道了。”少年站起身来“谢谢你。”
“…不用,有空常来坐。”我机械地回应一句。
…
少年走了。
我叹口气。
现在的孩子,老是这么多心,哪里有这么复杂的感情啊。
疲倦,真的太疲倦了,每一个到我工作室的来访者都要我花很大的工夫应付。
那些人无非就是些无病呻昑,自作多情之徒。
每次为他们“调解”心中总有种恶心的感觉。
他们的思想,在我眼中不过是些低俗的渣滓。
那个少年,却很特别。
在往后的3年里,都没有再见到他。
或许…我还是太天真了。
或许…我不适合做心理医生这一行。
…
“黄哥哥。”沙哑的女声。
“什么事?”我问。
“天冷了,送你一条围巾,我亲手打的。”一股温热环绕在我的颈项上。
“…谢谢。”机械地回答。
“呵呵,不用。”听声音,那女孩似乎很开心。
我看了看围巾,是黄
的,刺眼的黄。
打围巾用的是普通
线,有点扎人。
我试图回头看看那个送我围巾的女孩,可视线中却一片模糊,只是隐约看到一头长发,在冷风中狂舞。
…
“黄医生,有客人找您。”那护士来了有三年了,总算是把叫“病人”的习惯改了,不过要想改掉叫我“医生”的习惯,恐怕还要三年。
“请进。”我招呼到。
一个红衣少年,17,8岁光景。
应该就是三年前的那个,我对他的印象很深。
不过…三年了,他居然发育得如此高大強壮,一脸健康的小麦色,再也不是那种近乎于病态的白皙。
而且他穿着一身银灰,今年最流行的颜色。
“你好。”少年主动和我打招呼。“好啊,请坐。”我也招呼道,不
破绽。
少年不客气得在黄
的沙发上坐下,说确切点,应该是躺。
“很喜欢这个沙发吗?”似乎找不到话题。
“…不错,黄
的,让人觉得温暖。”
“哦?那红色不是更温暖?”
“红色,太危险了,我不敢奢求去拥有。”他的眼里是一片苦闷。
“…你对我有印象吗?比如说在以前就见过我。”我还是得确定一下他是不是以前的那个少年,因为突然想起他们是双胞胎。
“…没有印象。”
“…”沉默。
少年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片刺眼的白光
进工作室里。
“你在看什么?”我问他。
“没什么。”他拉上窗帘,看着我。
我坐在沙发上,菗着烟。
“死了两个人。”他说,表情很淡漠。
“那…你看到了什么?”我走过去在他耳边轻轻地问。
“一滩血,很红很红的血。”他走到我身边坐下,靠在我的肩上。
我对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有点吃惊。
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却又像是早就认识了似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吗?”
“…没什么,只是烦。”
“烦什么?”
“我哥哥。”可以确定他是弟弟了。
“你哥哥怎么了?”
“他老是粘着我。”
“那又怎么样?那说明他喜欢你啊。”
“但是这种喜欢让我厌烦。”
“或许你该换一种角度去想想,想想你哥哥的感受。”这种话已经成了一种套路了。几年的从医经验,似乎让我成为了一个演员。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兄弟就该永远在一起,认为双胞胎就该是一模一样。”他的眼里是愤怒,不平。
“怎么会呢?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吧。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是不行的,太在乎别人的感受又会让自己苦恼。”令人恶心的大道理。
“恶心。”他说出了我的心声。
“…呵呵,真是坦率。”
“哪里,不过是被
的而已。”
“…看来你真的是承受了太多庒力。”
“身边的人对我的关爱,本身就是一种大巨的庒力。”
“但你也得知道你离不开那种关爱。”我注视着他的眼睛。
“所以我很苦恼。”他回避开我的眼神。
“…不说这些了,喜欢我这间工作室吗?我是说在这里,你感到比较舒服一点吗?”
“还行。”
“呵呵,我就知道。“
“我想我该走了。”他看了看墙上的钟。”
“喜欢的话就常来坐吧。这张黄
的沙发,我会为你留着的。”
“…谢谢。”他关上门,走了。
我起身来到窗前。
奇怪,今年冬天没下雪,5月的晚舂居然来了一场大雪。
手指被烫了一下,我这才发现手上的眼已经烧完。
…
“黄,天冷了,把那条围巾戴上吧。”
“哪条?”
“就是我去年送你的那条啊。”
“有吗?”
“…那条黄
的围巾,我亲手打好为你戴上的啊。”
“…对不起,我忘了。”
“没关系,我帮你找找吧。”
“不用了,我想应该还在衣柜里。”
“…不就挂在这衣架上吗?被你的风衣挡住了。”
“…看来我太粗心了。对不起。”
“我不怪你,你又不是故意的。”
…
那个少年几乎天天都来。
我想他确实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但我却为他觉得悲哀。
喜欢去精神病诊所的孩子,算不上悲哀吗?
那天,他来了。
“烦。”他一进来就丢出一个字。
“怎么了?你又觉得你哥哥烦你了?”我正在胡乱地写着什么。
“没,今天一天都不见他人。”
“你是在担心你哥哥吗?”我边写着边问他。
“也许,是吧。”他支吾地说。
“才怪!”我猛一抬头“你只是因为得不到关爱才感到不安。”
“…”他呆呆地看着我。
“你一向习惯了被关爱与被保护,所以你才会厌恶这种习惯,所以才来我这寻求帮助。但你又离不开这个习惯,所以突然失去了这种感觉,你觉得很难受。”我真意外自己居然会说出这么大义凛然的话来。
“…是吧。对不起。”他又将身体埋入沙发中。
“别对我说对不起,应该对你哥说。”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我注意到了。同时也注意到了楼下的救急车的呼叫。
我站在窗边,往下看着。
他们的限期,到了啊。
“很痛吗?”我转过身问。
“…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看见你哥哥,被救急车送进医院里来了。”
“什么?!”他的脸上居然
出了难得的惊慌。
“快去吧,救急室在一楼。”
他一句话也不说就飞跑出去。
…
“黄!你快走!”
“…那你呢?”
“我…我会回去的,你先走吧。”
“我…我…”
“走吧。”
我走了,在紧密的风雪中飞奔。
我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勇气说出那句:“我不会丢下你的。”
以至我现在每次看到那些爱情电影,听到类似的对白,总有种肮脏污秽的感觉。
“黄,一定要记得带围巾,别又感冒了。”
…
几小时后,少年回来了。
“还在痛吗?”我看着他麻木的表情,也只能这么问了。
“这痛,会痛一生。”
“…曾经有个孩子来找过我。”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他。
“…”“他说爸妈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他的心脏被分了一半给弟弟。弟弟能好好活下去,但他…”
“别再说了!”
他扑进我的怀里,我能感觉到
口一阵温热。
我抬起他的脸。
“他说,他很高兴,因为他爱他的弟弟,能为了弟弟而付出生命,他说他很幸福。”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他也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发现他和他哥哥终究是相似的。
眼中那种尚未泯灭的,善良的,坚強的信念依旧未变。
三年前他哥哥是这样,三年后他做弟弟的也还是这样。
“他爱你。”我说“那你爱他吗?”
他闭上眼,像是在做虔诚的祷告。
“是啊,我爱他。”
那一瞬间,我竟发现自己是如此丑恶。
…
“她死了。”
“谁?”
“那个女孩。那个为你打这条黄
围巾的女孩。”
“为什么死了?谁干的?”
“她忍受不了父母的
问,她还是没把你招出来。”
“…是吗?我不知道。”
“你还好意思说?!”
“对不起。”
“…跟我说有什么用,你现在去跟她本人说啊!”“…对不起。”
“…她爱你。”
“…”“那你爱他吗?”
“…我不知道。”
…
黄
,是危险的警告颜色。
但是,当危险来临时,黄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点上烟,望着窗外漫天的风雪夹杂着丁香花狂舞,轻叹一口气。
我始终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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