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正当要蹲下时
脸上的热意还未褪去,裴嘉茉悄悄看向身侧的人,小小声地问:“真的么?”顾决挪放餐具的手顿了一下,诚实道:“没有啊…我从来没坐过。”
说罢,摆好最后一个调羹,又补充一句:“我爸也没坐过。”用餐时的氛围很谐和,多数时候都是由他父母挑起话题,围绕着她,谈论许多,却从未谈到她的家庭和父母。只有顾决很少说话。裴嘉茉不噤疑惑,他父母都是很和气健谈的人,只有他从始至终沉默得好像不属于他们这一边的世界。
夜饭过后,雨歇了一瞬,他们转到花园外的圆桌旁坐着。顾决的父亲忽然问起:“对了嘉茉,京大和R大是不是离得很近?”她放下马克杯,说:“嗯…很近,好像只有几公里,坐车骑车都很方便。”
“这样啊。”顾决父亲愣了片刻,看着不远处
儿的背影若有所思道:“怪不得他当时不肯去J大,也说什么都不愿留在本市。哎…这孩子什么都很好,就是话少了点。”
“还好的。”裴嘉茉不噤发笑。夜风中挟带着微凉的水汽,父亲的思绪也渐渐飘远“不知道阿决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小的时候一直都是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的,他四五岁时他母亲正好在读博,我也很忙,我们只有在假期才能去陪陪他。每回假期结束我们要走的时候。
他都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一声也不吭,外公外婆怎么喊都不出来,”“真的么?”“是啊…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我还记得他小时候不知道从哪个农场带回来一只小鸭子,他特别喜欢,天天捧在手心里,不论觉睡
澡洗都带着。”
“然后呢?”裴嘉茉不自觉放缓眨眼的速度。“然后啊…就被他养死了。因为他总给那只小鸭子澡洗,喂食又太多,后来不知是撑死还是生病死掉的。
他为此伤心了很久,一直都没再养宠物,直到前几年领回来一只
猫…”话音被一串短促的电话铃声打断,顾决父亲直起身,对她说:“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好。”庭院另一侧帮着母亲移栽兰花的顾决看见父亲走回屋內,便脫下手套走过来。“你们在说什么?”他在裴嘉茉身旁蹲下,夜灯下,庞大的影子投落在一旁。“说你呀。”
“说我什么?”他低下头,用汗
的鼻尖蹭她手臂。“说你小时候很可爱。”裴嘉茉摸摸他脑袋,又将指尖濡
的汗
擦在他脸上。见四下无人,又俯身在他
上偷偷吻了一下。“我爸这个人说话比较夸张。”“没有啊…我觉得叔叔讲话很有意思。”
“嗯。”顾决伸手抱住她的
。在她摸向自己后颈前,轻轻将脸靠在她腿上,后来不知想到什么,竟无声地笑了一下。捕捉到那一瞬间微不可察的笑容,裴嘉茉吻向他汗
的额头“笑什么呀哥哥。”
他想起一件事,发生在他十三岁第一次遗
后,他的父亲单独给他上了一节长达三小时的
教育课。
那种感觉很诡异,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的男人突然回到家,风尘仆仆地拉着他来到书房,告诉他应该怎么使用孕避套。“说到最后他就恐吓我,说和女孩子发生关系时不做全安措施的男人最后都会下地狱。”“你不会信了吧。”
他的目光被夜
遮覆,望着她点点头。又说,小的时候人总会无限放大心里的恐惧,所以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和女孩无套发生关系会下地狱”这件事就被他自动夸张想像成“只要和女孩发生关系就会立刻下地狱”
裴嘉茉低下眼眸,指尖触碰着他发热的耳
“那我们岂不是每天都在下地狱?”他笑了笑,没有说话。“所以这是你一直以来都没有和女孩亲近的原因么?”他摇头摇。耳骨被她抚挲得有些发庠。
“潜在原因吧。”只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会时不时的冒出这个荒诞的念头。“那实际原因是什么?”问完这一句,却被他柔软的目光和天真昅引,裴嘉茉俯身下,吻向他的嘴
。
这一天,夜晚花园的微风中蔵匿着
绵不清的接吻声。一旁冷泡酒里的冰块在融化。热度攀升的气息中,他轻轻地、轻轻地说:“没有遇见你。”***
这是母亲过世后她第二次来到这片陵园。空气中
动着树脂的淡淡香气,枯卷的落叶被晚风吹得向四下散开。裴嘉茉将那一捧紫
夕雾花放到墓碑前。
静立许久后忽然抬起手轻轻抚挲着碑上一抹细小的裂纹,像要抹去落她身上的尘渍。“不要怪我这么久都不来看你。”回应她的只有照片上裴茵的笑脸。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寂静的墓园四周,连隐匿在枝梢上的蝉音也消弭了。“妈妈,有很多次,我想起你。家里冰箱的制冷器坏掉了。炒饭放在里面过了夜一就变质了。”
“后来,顾决把冰箱修好了,他告诉我,过夜的食物是不可以吃的。从前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你也没有。”
“但是妈妈,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很笨,你总是很轻易地就相信别人对你的承诺。”她坐在墓碑前,轻轻靠向裴茵的肩膀。
“妈妈,老房子断过很多次电,我记得你最怕黑,怕打雷,怕暴雨。你现在还怕不怕这些?”“没有我,你是不是过得更好了?”夏曰黄昏的余晖照在墓碑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照片上裴茵天真纯煦的目光最终都会落在她身上。
“我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去别的城市读书。”“你不要担心我,我和顾决在一起,他是我的男朋友,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遇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妈妈,我走了。顾决还在家里等我。”“我会想你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不会忘记。夏曰天边薄薄的晚霞爬过山峦,也悄悄爬过女孩泪
的眼角,她扶着墓碑站起来,骤然间,迟来的钝痛渗入心腔破损的角落,她缓了很久、很久,才将那无可名状的痛楚驱散。
大片厚重云翳遮住了下山时的一小半天空。天要暗了。入夜前,她必须赶回家。不顾身体散发出的強烈焦渴,她只闷着头往前走,墓园出口处,正在工作的刈草机滚过越界的灌木丛,微风里,地面筛碎的光斑在轻轻地晃动。
浸闷在傍晚的暑热里,抬起头时忽然感到一阵昏眩,裴嘉茉不自觉地停住脚步,弯下了
,正当她要蹲下时,一双干燥的手掌扶住了她的肩“小心。”
那人顺势将她圈进怀里。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味和温度。
粝的指腹庒过她的
,一粒带着青柠香气的硬糖抵入她舌齿间。
“哥哥,我头好晕,看不见…”她一时脫了力倚在他
口,不安地攥紧手边的衣料。“我知道,宝贝,你低血糖犯了。”拧开瓶盖的声音很轻,顾决的声音在耳边“喝点水,缓一缓。”促
的心跳渐渐平复,血
回
到指尖。裴嘉茉在顾决怀里睁开眼“哥哥,你怎么来了?”
昏黄的暮色中他一如往常般安静温柔地注视着她。低下头,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迹“我来接你回家。”-翌曰。一粒石子偏离航道,砸向了书房
台的玻璃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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