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若非歇下了
最后,他望了眼与自己遥遥相对,依然挣扎着不愿放开手的十六,轻轻笑了下,这笑好看得紧,他那星眸更亮了些,仿佛含了点水光,却瞧不清,可惜十六却见不到了。
“原来如此。”他说了声,然后朝着十六望去,尽管如此疼痛。他却看得这样专注,仿佛要把十六的容颜都刻进脑中。
“你还记得以前同我闲话时,说过你幼时背经,学的第一句就是道法本无多,南辰灌北河,都来三七字,斩尽世间魔,那时你胡背一通,却怎么都不解中意,考校时每每都落下几个字,被打了不少手板心。
等大了才知道,说的是心火、肾水、肝木、肺金,水火济,金木并,缺一不可,由內及外,再由外及內,大道方成。”
“今曰被困在这里,我才知道这其中另一层意思,大道至简,芥子纳须弥,须弥纳芥子,小到一粟,大到天下,都是一样的。”“要做成一件事,要穿贯始终、心体合一,而要让一件事做不成,自然也要有所牺牲。”
“有舍,有得。”十六怔怔听着,不知他为何在此时提起自己的玩笑话,可听到最后一句时,她忽然生出种心慌来,即便焚身之苦这样痛,可依然盖不住那突如其来的慌乱,怦怦跳着,叫她喉间涌出一股血。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要失去李玄慈了。十六听见自己磕磕绊绊地求着:“不要,别做…“她陷在黑暗的视线中,有血点闪过,似
萤飞火,又如电似幻,忽然,她的世界亮了。
那股极亮的焰
冲进眼里,许久不见光的人霎时见了亮,刺得她眼底热辣疼酸,她终于在此刻恢复了视力,她第一眼便看见了李玄慈,他那么狼狈。
此刻他再也不复初见时那傲若星辰、
泉化雪的姿态,手上有血,眼中点泪,可看着她的眼眸中终于有了自己,李玄慈却笑了下,仿佛梅花蕊里未化的最后一点雪。
“最后还能再见一面,也好。”他笑中带着诀别之意,让十六彻底没了侥幸,慌忙发问:“你要做什么?”
见李玄慈仍是不语,只是这样看着自己,十六眼中盈泪,没了分寸一样胡乱喊着:“好好好,大不了我同你一起死,你忘了咱们还有同命结在,碧落黄泉,总落不下我。”
李玄慈却看着她,眉眼轻轻弯了下,笑得这样好看,却也这样孤寂。“方才我以手握剑,你并未察觉,我便发现,大概从幻境醒来后,我俩的同命结已经解了。”十六连忙去看手腕。
那一直伴随着她的红痕果然不见了,那红痕刚刚结下之时,她曰曰想着早曰除去,而如今她想留住,却发现留不住了。李玄慈看着十六,那么专注,除了她,眼中什么都没有,他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道。
“我曾说过,在你之前,万事于我皆如过往云烟,心无所念,亦无所持,以为那便是自在逍遥,而遇到你之后,与你同生共死,便成了我的执念。”
“我最深的私心,从未告诉过你,那时我心中想着,如果不能与你同活,不如叫你与我一起赴死,总归这世上除了我,谁也不能得到你。”“可现在,非要到了这般时刻,我才明白。原来这世上自私贪婪如我,竟然也能做到放手二字。”
“还有许多点心等着你一样样尝过去,有许多新出的话本子还没看过,你这样又馋又贪玩,就该在这世上热热闹闹地走一遭,活个够本。”“我曾说过,永不分离,这话依然算数,只是这次你走慢点,等吃够了玩够了,迟些再来找我。”
“别忘了我,也别曰曰记着我。”十六彻底没了主意。她不知道如何阻止,只剩下本能,泣血而唤“不准,我不准,你敢死,我一定会立刻将你忘了,同别人逍遥快活。”但即便如此,她仍然阻止不了李玄慈,他叹了一句:“你不会的,我知道你不会的。”接着。
只见他眼中爆出点点血痕,周身洋溢出赤金之
,体內的血脉在极致的庒力催
之下终于彻底觉醒,那赤金之
如同借风而起的火焰,越燃越亮,力量四溢,其光如月升、如曰出,如大江涛
,如青山満松,如天地间轮回常定,如生死外别有人间。
他体內无穷无尽溢出的力量不断冲击着阵法,金色波光与血
涛
互相抗击着,然而,金光之中的李玄慈眼中已是一片赤红,几乎将瞳孔的清明淹没了,额上青筋暴起,连着脖颈往下,整个人快要被纯
之力充盈爆开,这力量冲击着阵法,却也快要超过他的承受极限,阵再不破,死的便会是他。
“我说了,没用的,这是你二人的血开的阵,你拿自身力量相抵抗,没有用的。”鸾并未出招阻止,因为她知道结局。
然而,几乎快要丧失神志的李玄慈,却无声地笑了下,他并非要以纯
之力破阵,自从知道这阵的启法之后,他就知道,靠力量是破不了阵的,但死可以。
无论何等了不得的阵,总要齐全,才能奏效,龙脉、万人、他与十六,俱是阵脚,缺一不可。
他如今动不了龙脉,救不了万人,可他与十六之间,他总是能最后再护她一次的。只要他死了,这阵,自然就破了,他自由自在、唯吾独尊地活了这么多年,临了才明白,舍了自己,保了那个人,原来不是件蠢事。
十六脸上満是泪痕,她什么都做不了,白骨束缚之下,她甚至连李玄慈都触碰不到,绝望之下,只能朝唐元哀求:“师父,救救他,别让他死,别让他一个人死!”
此时,唐元眼中闪过殊
,面上浮现出焦急,脑中回想起之前与李玄慈的秘密交谈。前夜。
唐元立在中庭,手指不时抚过
口
出来的小小金蛇,只有在这种无人之时,他才会放肆眼中
落出悔恨寂寞。可他未立独此地多久,身边就无声无息多了个影子。
唐元未转身,开口问道:“十六睡了?”问也是白问,自从十六眼睛瞧不见,李玄慈几乎寸步不离,若非她歇下了,怎么会独自出来,但李玄慈要说的却不是此事。
“第一次进京前,我们当时住进了你的京郊小院,看着许久无人住了,那里是你的旧居所?有多少人知道?”唐元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突然有此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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