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虽非下之物
腻味了富贵的妙龄少女,早就对一成不变的生活感到厌倦,她才及笄一年,前来侯府提亲的媒人就踏破了门槛。
丞相家的公子、将军府的外甥、御史大夫的小舅…整个京城的青年才俊都摆在面前让她挑,侯爷与夫人看花了眼,她却恹恹的提不起趣兴。不喜欢,不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瞧也不瞧那些画像,气呼呼扔出几个字就捂着耳朵跑出家门,一庇股坐到石阶上生闷气。不想就这样按部就班过完一世,不想嫁给千篇一律的世家公子,她想试试其他的活法。
她想走出这块巴掌大的皇城,见一见外面的世界,可是就算再想又能怎样呢?她明白自己是个被宠坏了的娇姐小,离开父母兄长就如失了羽翼遮挡的雏鸟,迟早夭折在炎凉世态当中,即便是聪明狡猾的兄长,不也无奈地接受了家中的安排?为了拉拢手握重兵的武将,连对方妹子的模样都没看清。
就草草定了亲事。左芝垂头,重重哀叹一声。脚步碾过枯枝轻响,她循声无意抬头,见到一笔隽秀身姿,他踏叶而来,缓步沉稳。
此人衣衫朴素,却并未削减掉那份与生俱来的冷傲,后背携着一支被麻布包裹严实的
状物,隐约
出闪着寒光的
头。
他双目直视前方不偏不倚,英气墨眉长飞入鬓,卓绝的容颜噙着极致的冷漠。连着那双冰眸,也如冻源之上的湖泊,无波,无澜,霜华覆満。左芝愣愣看着他,视线不由自主随他而走,心中百般猜想他的身份。是落魄的江湖侠客吗?他似乎没有困窘之
,是征战沙场的武将吗?
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热血之人。寻常人家的男子没有这份气度,世家公子又不似他这般寒酸…他到底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的身世是怎样?
种种猜想种种揣测,左芝双手捧腮想得出神,直到男子走到她跟前。大片阴影笼罩住她全身,左芝诧异抬头,仰望他,他单手负背,微微昂头看牌匾,须臾垂眸,漫不经心的目光掠过左芝,似问非问吐出两个字:“侯府?”
左芝一时看呆了,竟忘记站起来,坐在地上傻乎乎点了点头,他得到肯定答案,朝她颔首一下,继而提步便要入內。左芝猛地惊醒,忙不迭爬起来拉他,却只摸到一块仙袂般缥缈的衣角,
布留给掌心的是些许刺痛。
“喂…站住!”左芝一吼他驻足,稍微侧首施舍给她半张脸庞,波澜不惊地又是两个字:“何事?”左芝气
吁吁追上来,鼻尖冒汗脸颊泛粉。
她跑到他面前张开胳膊,拦住他理直气壮地质问:“你是谁?干嘛一声不吭闯进别人家里!”他冷冷反问:“阁下又是何人?”
“哼。”左芝拍拍
脯,骄傲道:“这里是我家,你说我是谁!”她不肯输掉与人对峙的气势,上前一步
近他眼前,无奈对方个高腿长,她平视过去也只瞧到他弧度完美的下巴。
于是左芝不甘示弱地昂起头,月眸瞪得圆溜溜的“本姐小问你话呢,你什么人?”若是旁人听到她显赫的身份,早就吓得跪在地上。独独此人闻言并无异样,冷淡地扔下一句话又走。
“护院,沐乘风。”左芝一怔。护院?她怎么记不起家里有个这样的下人?唔…大概是新来的?眼看冰峰般的冷傲男人快要消失在门廊处,左芝慌忙提起裙子飞奔去追。
“喂!那个沐…沐什么,等一下,你给我说清楚!诶,我叫你站住你听见没有?沐…木头,站住!死木头!”不算太愉快的初见,却深深烙在左芝心头,时不时从海底翻涌上来,闪现过眼前。
“呆木头烂木头死木头,对我一点也不热乎…”左芝愈发气闷,坐在门口揪着盆景叶子,
烂扔出去“你以为不跟我生儿子我就生不出来了?嘁,那我跟别人生!呸,气死你个呆木头!”
脚步踏过青叶沙沙作响,忽然一道阴影袭来,把左芝从头到脚笼罩其中。
左芝只道是沐乘风回来了,垂着眼帘
怪气地说:“看我做甚,有手有脚自己走进去呗,又不是找不着路。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就是我家一看门的护院,哼…”“这位…姐小。”哪知却是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清亮温柔倒也悦耳,左芝愕然昂头,看见一张带笑的英俊脸庞。
年轻男子彬彬有礼又显得亲切温润,他拱手一礼,问:“敢问此处是否沐大人府上?”左芝心里头不痛快,任由此人再是微笑讨好,亦无动于衷敷衍道:“不知道!”
男人満腔希望落空,怔了怔又极有涵养地说:“在下一路打听而来,应是无误的。姑娘,沐大人此时在府上吗?不知您是…”不等他问完,左芝不耐烦挥手打断:“我咋知道!我又不是他什么人!要找自个儿去找,少来烦我。”
“哦…失礼了。多谢姑娘。”男子显得有些失望,却不失礼貌地向左芝道谢。
左芝继续托腮坐在门口生闷气,理也不理他。因着沐乘风不喜人多的缘故,所以这里名号上虽是相府,实际不过也就巴掌大个宅子。想当初左芝搬进来的时候还鄙夷了一番。
她家定远侯府的茅厕也比这里宽!而且府里统共也没几个人,除了陪嫁丫头莺儿,沐夫人又拨了会功夫的鹭儿过来。
就再没其他莺莺燕燕。伙房里烧火煮饭的是个婆子,外加两个小厮千江和万海,都是身兼数职,看门守夜打扫书童…轮
着来。
这个时候沐乘风尚在朝中,小厮们自是跟着去伺候了,莺儿陪左芝回来后就进后厨帮忙,鹭儿大概在洗衣裳,要么练剑。整个家竟没一个人出来守门,只有左芝坐在大门口。此等景象,任是谁也会以为她是相府家婢了。
况且她又没有京都贵妇的雍容,一半头发还披在背上,怎么看怎么像未出阁的姑娘,顶多也就是比一般丫鬟穿得好点。嗯…脾气也比一般丫鬟大。
前来拜访的男人如是想,暗中多瞄了左芝两眼,只见她用嫰嫰的手指头去揪同样嫰嫰的树叶,然后
烂了扔到路中间,小巧的嘴巴撅得老高,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呆木头…讨厌你…”一株雁来红都快开了,却硬生生被掐掉花苞细叶,男子见状起了怜惜之心,想也未想便出口劝道:“姑娘手下留情,你再这样,此花怕是活不了了。”左芝闻言一顿,很快翻他个白眼:“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家的花。”
男子也不介意她恶劣的态度,笑笑就过来席地而坐,道:“虽非在下之物,好歹也有一面之缘了,所以舍不得。”左芝觉得难以理解:“我都没舍不得,你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舍不得什么啊…真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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