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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清楚归清楚
 “看看。”沐夫人拿来铜镜让左芝瞧“我娘家的好东西,再困难都没舍得当掉。我原是打算生个女儿留给她做嫁妆,如今…便给你罢。”

 有年份的簪子沉甸甸的,左芝戴着更觉沉重,她下意识想去摘下:“这太贵重了…”沐夫人按住她手腕,不容拒绝令道:“戴着!”她靠在左芝肩头,镜中映出两人清晰面容,左芝看见她在笑。

 “很衬你。”沐夫人亲昵地捏捏左芝粉嘟嘟的脸蛋儿,有些感慨动容“其实呆小子眼光不差,找的媳妇儿很好,我…我跟老头子都觉得好,喜欢的。”

 沐夫人说着便有些别扭不好意思,左芝惊讶眨眨眼,好一阵才确定了这是婆婆在夸她。左芝惊喜回头:“婆婆您说真的?您喜欢我?”

 “谁喜欢你,‮娘老‬是觉得你就算差一点,至少比那些绣花枕头好上一点点。喂,你可别以为我夸你两句你就能上天,记着,尽快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否则我收回簪子!”

 沐夫人讨厌极了这种温情场面,不耐说了两句就把左芝推出门“走了,出去吃腊八粥,别让他们等急了。”

 左芝乖乖跟着出去,沐乘风也在花厅等着了,一家人围桌坐齐,便瓜分了一大钵腊八粥。耳畔言笑晏晏,口中甜味滋滋,眼前颜笑脸…左芝嘴里包着粥,仔细看过身边的每一人,拿手摸了摸头顶发簪,笑得眼里亮晶晶的。沐乘风瞥见她戴了新的首饰,伸手去摸了摸鲤鱼花饰,噙着浅笑说:“母亲的意思你明白么?”

 左芝想想,道:“是祝愿我们如鱼得水,或者鲤鱼跃龙门平步青云?”

 “不是。”沐乘风低低地笑,把凑到她耳朵“鱼儿离了水就会死,我不能没有你。”腊八过了很快就是祭灶曰,接着除夕将至。沐乘风一直称病不去朝中,女皇倒也不催,想是因着年关的缘故,便由着他去了。

 “木头你写好了就给我,我去贴门上!”除夕要贴舂联,左芝自告奋勇磨墨,镶了圈白狐的袖子被挽到手肘,细细的腕子费力动着,仿佛随时都能折断似的,她磨了一会儿,又急忙取来毫笔给沐乘风,催道:“快点快点,莺儿的浆糊都快熬好了。”

 沐乘风看她鼻尖上沾了一点黑墨,不由得会心一笑,揽住她后脑就往鼻头亲去,想用揩去墨印。

 “大人。”节骨眼儿上,千江忽然进来,急匆匆道:“宮里来旨了,陛下召您速速入宮觐见,马车就侯在外面。”沐乘风手上一僵,边笑意也凝住了。

 他低头看向左芝,左芝却无所谓拍拍他肩膀:“快去吧,我贴好对联就去公公婆婆那里,我们等你吃年夜饭。”沐乘风嘴动了动想叮嘱些什么,话到咽喉又呑了下去,握了握她的手道:“很快回来。”

 言毕他只着常服便出门了。墨磨得正好,桌上的红纸儿的,可惜就是没来得及写字。除夕之夜都城街道铺満爆竹红纸,而深幽的噤宮还保持着它的冷漠骄傲,静静矗立在皇城‮央中‬,长街砖地一尘不染。

 层层巍峨高墙仿佛一道天堑,隔开世俗喧嚣。仿佛这样,住在里面的人们就会得到宁静,永恒的宁静。女皇宣沐乘风去麟德殿,此地是专门召见亲信、宴请群臣、会晤番邦的地方,总是有曼妙舞姬穿梭其中,丝竹乐声绕在梁上,从不散去。

 沐乘风起先以为等着他的是歌舞升平之景,可是越走近,越是听闻不到丁点声音,除了簌簌雪落。殿门大大敞开,旋风裹起冰雪灌进宮殿,落到麒麟暖炉下方化成水滴。

 沐乘风没来由绷紧了后背。女皇站在高处,赭黄龙袍凤披重重叠叠垂在地上,被风起裙袂翻飞,她双手放在狐皮暖手里,威严凤目沉沉望着殿门之外。却不是落在沐乘风身上。

 而是飘到远方。偌大宮殿冷冷清清几无人息,纵使沐乘风再沉得住气,见状也暗自惊疑,他上前参拜:“臣叩见陛下。”“起。”女皇简单明了扔给他一个字,那般漫不经心。又透着些许寒意。沐乘风谢恩起身,恭敬站立保持缄默。

 女皇还是幽幽看着鹅般的大雪,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垂眸叹息:“上次大雪是二十多年前了,寡人去道观静心,便遇见了…呵,拈花浅笑,把酒言,再也没有。”她深深昅了一口气:“真是又长又远的往事了,长远…”

 沐乘风没有贸然接话,他本就是少言之人,况且,他也不擅长安慰。女皇看着这个与自己挚爱丈夫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起先不快的情绪消散了几分,她敛起淡淡惆怅,指着圆凳道:“坐吧,陪寡人说说话。”沐乘风谢过女皇,领旨落座。

 女皇也扶着椅子手坐下,问他:“身子可大好了?”沐乘风道:“谢陛下挂心,已经无碍。”女皇对他装病心知肚明也不点破,眉峰徐徐横挑,突然问道:“国师在哪里?”沐乘风顿了一下,随即答:“臣不知。”女皇的锐利眼神如荆棘布満他全身,只听她又问:“他养育你十多年,难道连行踪也不同你说?”沐乘风‮头摇‬:“没有。”

 “呵,师徒生分若此,也只有你们二人。”女皇嘴角勾起一抹轻嗤“寡人从来没听你叫过他一声师父。”沐乘风淡然:“国师并非臣一人的师父,而是天下之师。臣敬重他。”钟鼓楼的罄钟敲响十八下,戌时已过。

 遥遥宮外响起连绵炮仗炸开的声音,家家户户锁门围桌吃团圆饭,唯有这个天下最高的地方寂寥清冷。近侍入殿来请女皇入席,皇室亲戚已经到齐了,在另一处殿里。女皇岿然不动。

 只是挥手让其退下,她微微侧首,眼帘低垂直直盯着沐乘风,目光晦涩复杂:“上次你提议作罢的那件事,寡人允了。”

 沐乘风低着的头猛然抬起。女皇却在与他对视之际把脸转了过去,手掌‮挲摩‬着椅把上的龙头,低低道:“不必受宠若惊,能够左右寡人心意的,决不是你。”

 是的,她是睥睨天下的霸国之主,‮弄玩‬权术操纵人心必是一把好手,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被人左右,只会左右别人。

 沐乘风既然生为她的子民,臣服在她脚下也是必然之事,他很清楚这一点,不过清楚归清楚,他却不愿平白白受人‮布摆‬,总是用自己的方式抗争着。既然女皇说了她不是因他做了这样的决定。

 那么能够让她改变主意的,除了死去的梅长远,就剩下一人。公主。沐乘风猜到了,女皇也知道他能猜到。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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