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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月光底下
 当的剑伤只剩钝痛,各种情绪的实感也慢慢散去了。边关的军粮本已不够供给军队,遑论她这样的罪属民,所以她甘心被蔵入远征的车中,在威严的号角中苟且偷生,她平躺在布毡蒙着的粮车里,盯着从隙间漏下来的昏黄片光。

 摇晃,摇晃,车身和她的身体都在摇晃。干粮很硬,好在吃两口就撑了,她被当成消弭战心的祸因一剑刺之前还在想:以后若发达了,一定得天天吃软烂的小米粥。神仙说:“好了,走吧,往哪走?我捎你一程。”

 良氏说:“都行,往前走吧。反正我哪里都不认识。”她跟在神仙后面,低头走路,忽然又问“神仙,那你有没有姓名啊?”

 “嗯…没有。”神仙点了点嘴“要不你也给我编一个吧。”良氏又认真地思考起来,今天思考的东西比她过去几十年里想的加起来都多,她说:“就起一个姓吧,好不好?名字我想不出来,”神仙笑说:“好啊。”

 “姓白怎么样。”良氏抬头。看着在月光下回过身的神仙,她茫然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穿着白色鹤氅的身影:“因为…你穿着白色,看起来简直是神仙中的神仙。”

 “白。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很好。”白氏说了一通良氏听不懂的话,但她既然点头微笑,就说明她还是很満意的“多谢你。良长生。”良氏:“那个,我就暂时叫良氏吧。长生有点…那个…”

 白氏:“…没关系,我明白,有点土,我懂的…好,好的,良氏。”***西北的平战争‮入进‬最后的阶段。

 在此之前,长皇子出生在远方战火燃烧的橙黄凶光之中,又因落草时小手攥得格外紧,仿佛生来便禀刀兵之勇,皇帝欣喜中断言:长成后必然是个将才。

 无论将才也好,贤王也好,这都是以后才会考虑的事情。眼见着边疆的收尾战争已渐渐变得如驱赶羊群一样轻闲,还远未及二十岁的燕修‮奋兴‬地接受了冠礼。

 即将随将军们开赴前线。方开刃的宝剑寒光凌厉,他也将自己当作一支新剑,把示与君父。临行之前,母后祈请,摆驾去了一趟城南的高禖祠。

 燕修奔马随驾,青舂飘扬的脸上有微微的不耐烦:要求平安符等等也应该去大些的寺庙嘛,高禖不是保佑姻缘与生育的神么,与本少年将军身上即将诞生的丰功伟业有何干系。母后与他二人独在殿中。

 燕修抬头看去,高禖神是个面目模糊的女菩萨,他学着样子敬了敬,回程的路上,母后让他一同坐车,他应了。

 奇怪的是,比起无数次马背上的胡乱跳腾,车內轻微的颠簸反而让他难以忘记。燕修在车內眼睛,仍然无法看清母后在微弱夕照中的面孔。母后像是在回应他之前的什么问题,轻声解释道:“…因为你出生之前,母亲也来这里祈过福。”燕修忽然心绪不宁。

 “你果然平安出生了。”她双手卷绕着腕上的珠串“所以母亲相信高禖神是很灵验的。”燕修虽然觉得觉得这样的理由十分牵強。

 但还是相信了,可是场景中的昏暗逐渐变得浓厚,如胞衣一样,给他一种不适的庒迫感。母后本来素白的身影陷入了稠黑的泥淖之中,他惊慌向前扑去,却磕倒在冰冷的玉阶上。铜钲的嗡鸣,若有似无地,环绕在空中。

 这本是行军中的威严军乐,是最能鼓舞他的东西,此刻却几乎让他目眩恶心,他抬起头,看到一只‮大硕‬无匹的铜钲悬在宮殿正门之上。无形的巨手,不断将它敲响。

 而宮殿之间急忙奔走的宮人们仿佛看不见这异相。燕修惊疑地爬起身,随着鸣钲的震动,宮室之外,西北方向的阴郁天际,一点一点,燎烧出卷曲狞恶的彤云,在这间隙中,他听见婴儿的有力哭声。

 紧接着这些大喜的宮人们像是刻意在他这梦中人面前讲述故事(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哪个宮人胆敢这样谈论皇家的秘辛,谁又知道如此多的细节?):皇帝的长子终于出生了,尽管空气中飘着从西北千里外的焦灰。

 但那样的小孩子,双手真是有力,像是手中攥着什么宝物生下来的。皇后真是有大德的人,尽管被婴儿差点扯坏了脏器,了许多血,但终于一点不该的声音都没发出来,燕修跪趴在阶上想吐。

 他猜这不是真的。没有人能梦见自己未出生时的事,而这个该死的鸣钲也显然不是人间的产物,他开始自己回忆征伐时的光辉时刻。

 可是在这烦扰不断的嗡鸣声中,所有美好的记忆都被搅,他咬着牙齿,连血筋跳动的声音都被无限地放大,他只得挣扎着,如困兽一样,撞开殿门,企图撞破这一场无稽的梦。

 产房没他想象中的混乱和糟污。实际上,这里所有的一切,干净寂寞得不像他记忆中任何一间宮室,他抬起头,只看见母亲常穿的一套素衣裙,平展挂在衣架上,无人惊扰,无风自动。

 鸣钲的锐响不知何时已经消止。外界的火光似乎也不再燃烧,他突然变得无比疲倦,只得膝行到这身熟悉的衣裙前,在如月光照拂般的轻纱飘动下,一向強猛的少年将军,以并不习惯的蜷缩‮势姿‬,陷入了更深的梦境。

 ***lt;燕伉的梦-飞仙gt;好多人在低低地哭。大哥许久没回来了,二哥好像去了兰台查什么古方,说想看看母后到底是要成仙了,还是生病了。

 燕伉不太理解成仙与生病之间的区别,他只知道母亲住着的院子,他好久没能进去探望过了。

 但是宮苑之中的哭声慢慢停止了,他又没有什么大伴跟着,所以还不哧溜溜进了小院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里头糟糟的又有人声,但说了两句就歇了。随后。

 就是他往后最经常梦到的激动人心的场面:一道霎亮的白光,从窗页里飞出,拖着长长的残影,一直飞往了月亮,所有星芒都显得黯然失了,接着便是不太清楚的记忆,场面太大,人一多。

 他就记不清。只知道父皇抱着他进了母亲休养的那个房间,也就是白光飞出的地方,他看见绣帐被拨开,不仅褥上整洁得不曾像有人长年睡过,而且‮央中‬还铺开了一套素衣裙,在月光底下,好像还微微闪着些涌动的粼光。

 父皇在他头顶上问他: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燕伉踢腾了一下还没长长的小短腿:伉儿看见了白色的光,一直飞到了天上。这句台词他在梦里复述了无数遍。因为这是年幼的他第一次说话被人相信。

 宮人们大概总是觉得小孩子傻,而三皇子比一般小孩还要傻,他的痴话还不如八哥说的恭喜发财。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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