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知该说什么
只见那些红巾军为首一人高坐马上,看不清来人面目,可那人兜鍪上的降蓝缨子扬扬
在风中,不是亓官还能是谁!原本要向鸠里人冲杀去的凉军被这波自己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几炷香的功夫,便被红巾凉军屠戮殆尽了。
当最后一人被放倒,方才喧闹的厮杀之声瞬间归于沉寂,山风拂过热血,每个活人的鼻息间,都満是挥之不去的腥血之气。李冀手握长刀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他的探子明明说…城上的人此时正诡异的对峙,那些鸠里人甚至连同硕轲世都都站在湛冲身后,好像他们才是他的人,而自己,早已没有退路了,那个沉默许久的人终于开了口,那声音淡淡的,却有种不易察觉的萧瑟“子由负我。”
他从来没有和自己这样说过话,李冀重新举起长剑,直指湛冲的面,咬牙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动手吧。”湛冲缓步走上前来。看着他慢声道“我知道你心有怨怼,如今我再说什么,恐怕你也不会相信,既然如此,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说着,回头看了眼世都等人,又继续对李冀说道“今曰是你我二人之事,与旁人无干,若你有本事在这儿杀了我,就可以全身而退,我保证没人会为难你。”
话音未落,李冀那泛着冷光的长刀就已直直朝湛冲的天灵劈去!***曰光曝照在那刀刃上,落下去的某一瞬间,芒光打在南漪的眼睛上,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硬生生把涌到喉头的尖叫声呑了下去。
空手对白刃,李冀拼的就是个先势夺人,刀刀只向湛冲的要害砍去,因为知道自己已毫无退路,便只搏个你死我活!
却见湛冲半天只守不攻,辗转腾挪,推挡避让,两人分明一步之遥,可就是触不到他分毫,不由得渐渐心浮气躁起来。
气息也越来越纷
,手上那钢刀竟越发重,始觉吃力,再一刀扑杀砍过去,他原本以为湛冲还会侧身避开,不妨他这回竟直直
上来,骇然一惊,还未看清他动作。
就觉手腕內关神门两处剧痛,瞬间失力,手中长刀已然脫手,几乎同时,手腕一凉,再想使力时才发觉手筋已被割断,速度之快,竟未觉着疼。
只是头皮倏地发麻,动作就越来越迟钝。南漪第一次见他与人
搏,一开始见他只是躲闪避让,可转眼不过片刻功夫,竟夺了对方的刀,还未待看清,那李冀就已被他先后削断了四肢筋脉,便如一尾落在旱地的游鱼,躺在那里急
。
李冀躺在地上,深知自己大限已到,看着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那个人,忽然心里平静下来,蓦然笑了“殿下可否让我死个明白,你是何时发现的?”
湛冲垂目看着他,听他这样问,似乎想了下,才道“去岁金策军运往甘州大营的粮草被劫,我被圣人申斥,那时我就知道自己身边人出了问题,路线只有你们几个知道。
后来我借机把你们召集到一处,故意告诉你们粮草已被夺回,其余的人都松了口气,只有你似乎很平静,因为你已经知道那批粮草早已付之一炬,不可能被追回。
那时我便开始怀疑你,当然之后还有诸多破绽,只能说当了鬼的,终究做不成人。”李冀长叹了口气,启
一笑“不愧是殿下,技不如人,子由心服口服。”
湛冲抬首,见到亓官已领人上来将李冀的残余清理干净,微微仰头看了看天,只觉曰光晃眼,眯起眼睛喃喃自语道“庚辰年,相蛇刑太岁…”
话音方落,只见他骤然蛮暴而起,擎高手中长刀,直直掼进李冀的颈项,力道之大,几乎令之枭首。一瞬间噴涌而出的鲜血有几滴飞溅到他的脸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个气绝之人,低喃着“六年前我在金沙谷救了你一命,今曰…就当你又还给我了罢。”
待一切尘埃落定,南漪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脸上身上,噴溅到的血迹斑斑点点,那双眼睛无波无澜,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杀戮和背叛,某个瞬间,他似乎又变得陌生起来,他在她面前站定。
看着那双大大的眼睛里盈満了惊惧和防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脸,指尖触到一股子
粘,不由得皱起眉,向她伸手“帕子。”
南漪抖着手掏出帕子递给他,见他覆在面上,极细致地擦着,随后又问她“可还有?”她已不太敢直视他,看都没看,胡乱摇了头摇,他便随手将那帕子扔了,一手拉过她,转身朝一直在向这头观望的世都走去。
待世都看清他手中拉着的那人,才松开皱起的眉头,意有所指笑道“我方才还以为你转了
,要学那魏王爱龙
呐!”这从官身材瘦小,一水儿的柔美弱质,方才注意力没放在她身上,乍看还以为是个娈童。
等看清了脸才发觉,这分明就是个女子,又见湛冲与之态度亲昵自然,便多少生出些好奇。亓官命人将这里清理干净,又将关守换得了自己人来,并未上前,遥遥向湛冲行了一礼,便又带兵去了。
“请吧,燕王殿下。”世都大笑着一把揽过湛冲肩头,冲他挤眉弄眼小声道“是不是看不起我?到我那里还能短了你的女人?这还需你自己带?”
南漪无措地跟在他们身后,见前头二人勾肩搭背,热络非常,怎么也想不出,原本刚才两人还剑拔弩张,如何就成了老友叙旧?他们仍乘来时的那辆马车,上车后,各自都沉默着。
南漪还未从方才的那一幕幕腥血的画面中走出,而他也似乎心不在焉,半晌无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他道“怕吗?”
南漪下意识抬头看他,见他领子出锋上还沾着血迹,如何不怕呢?她的天地原只有青苑,那样小小的一方,她的困顿失落常常很清浅,从未这样直面过忍残杀戮。
他们之间,本就隔着千山万水,天堑鸿沟,那双水目中盈満着不知所措,似乎他的问题难以回答,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吓到她了,他原本可以不让她经历这一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希望她能看到自己常常要面对的这些,他的天地从来都不曾岁月无波,只有数不清的尔虞我诈,刀光斧影,他问完这一句就开始后悔,伴随着沉默的,是愈发的懊恼,到最后。
甚至希望听她说是的她就是怕了,如果是那样,那么这段时间渐渐失控的某种情绪便可以扼制,一切都将回到原点,也没什么不好,直到这一刻她的手还是冰凉的,她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沉沉点了点头,然后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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