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这个时节
湛冲再心细如发也难能体察姑娘家的这些玲珑心思,想来她这一路跟着自己东奔西顾,只作她初来乍到陌生之地有所不适,于是揽住她的后
了一把,存温道“可是累了?
一会我让人置好水,你洗个澡,梳洗梳洗,先睡一觉好好歇一歇。”不想南漪又挣脫开,一脸抗拒“睡什么睡?我不要住在这里!”这两人正拉扯,只见不远处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走近,见到他二人有一瞬间的迟疑。
不过很快便神色如常地上来行礼。南漪见有生人靠近,退后一步拉开了些距离,湛冲直向老者吩咐道“严伯,着人把格物斋收拾出来,安排她住下,再指派几个女使来。”
严伯是王府的管事,闻言二话不说,便领命去了。南漪听他一意孤行的自作主张,虽然早前自己承诺过待在他身边两年,可这并不代表就如现在这般不明不白地被圈养在他的人私府邸,于是对他肯定道“我不要住在这里。”湛冲似乎意识到她的顾虑和排斥,刚要开口,却听身后亓官低声说了句“殿下,宜早不宜迟。”
湛冲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南漪道“你先按我说的住下,回头我再和你解释,我现在必须进宮去,你等我回来。”语毕,步履匆忙地去了。亓官看了看南漪,没有说什么,只对一旁的下人吩咐“准备给殿下更衣,再置好舆辇,准备进宮。”
这时走近一个女使,为南漪引路,只说着姑娘请随我来,南漪无法,也只得跟从女使往里去了。王府深邃,越往里走,越觉出这个帝国皇权中心的奢靡丰侈,她从山间来。
在这金雕玉琢的亭台楼阁之间行走,只觉脚下遍地针毡,每走一步都令她不适。带路的女使并不算年轻,也极其沉稳,如今殿下破天荒将一个姑娘带回来。
虽然这在整个燕王府的下人之间已是炸开了锅的奇闻异事,可近前领命的侍从女使们却丝毫看不出异样,皆是如素寻常的行事对应。
七拐八绕才到了一处极其
巧的院落,南漪见女使极晓事的从旁停下来,朝她比了比手,引她先入,待她走进去,自己才错后一步跟上来,又柔声与她说道“此处是格物斋,殿下先前吩咐奴婢们把这里收拾出来与姑娘落脚,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与奴婢们说来就好。”
南漪如今満腹牢
无处发怈,可再不満也不能借与旁人撒火,只得按捺,勉強笑道“谢谢姐姐。”
这婢女唤作银萍,本是王府里的老人儿了,听这姑娘叫自己姐姐,一时有些惶恐,直说不敢“姑娘叫我银萍就好了,‘姐姐’只当不得。”
南漪最不惯这种,可也不好让对方为难,于是只好改成一句银萍姐姐,又道“我孑然一身,无需这样的院落,可否为我换成一间普通厢房?只需够我一人容身即可。”
银萍闻言,心里有些疑惑,可面上依旧温和道“殿下只让奴婢们带姑娘来这里,旁的并未指派,奴婢只能听令行事,还请姑娘体恤奴婢们的难处。”南漪无法,也只得暂且在这格物斋安顿下来,只等着湛冲回来再作计较。
***盛夏正午,曰旸最是毒辣的辰光,炙眼的曰光蒸烤得大地都滚烫,那十足的热力弯折了光线,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
负责建安门守卫的中郎将抹去滑进眼角的汗水,眨了眨眼睛,又待片刻,才终于看清正向建安门驶来的舆辇,墨蓝色的辇壁,四角各垂着金麒麟风铃,舆辇由远及近,发出的“叮铃”之声。
恰好在这炎热的午后送来一丝丝清冽之意。建安门的中郎将领这军职已三年,如何不知道这是哪位神仙的舆辇,三两步疾跑下城门楼,口中喊着“快开门!快快快!”
城门方启只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口子,那中郎将就一个闪身蹭出去了,几步就跑到刚停稳的舆辇前,逢
恭敬道“三殿下!您终于回朝了!”
亓官先跳下来,摆好了脚凳,才转身
起帘子,湛冲身着朝服,俯身而出,见了那中郎将,淡淡一笑道“何大人,近来且安?”
这守卫中郎将何广原是湛冲麾下的,因着湛冲的举荐才擢升领了这守卫中郎的官职,因此即便如今再见他,却依然还当是自己上峰的意思。
何广军中出身,只一抱拳,寒暄也做向老上峰汇报军情的样子“托您的福,一切如常。”湛冲点点头,拍了拍何广的肩头,转而向宮里走去。
此时已非上朝时候,宮道空寂,只他一人在其间行走,这个时节身着佩绶齐全的朝服,走在狭长的宮道里,全无一丝凉风,內里的素纱中单早已被汗水浸透,可他却不觉得如何热,反而心凉如水。
一路上遇到戍卫巡宮的噤军,纷纷停下来向他驻足行礼,他却步履未停,目不斜视地经过,直到走近皇帝寝宮,宮门口的小太监远远瞧见了他,连忙跑进去,凑近御前大太监梁通耳
说了几句,梁通点点头,摆手打发他去了,自己则走到殿外檐下抄手立等,不多时。
就见一
拔清俊的身影转过照壁,直向殿门而来。梁通几步下了台阶与湛冲行礼,恭顺道“殿下万安,您可算是回来了。”
湛冲道免礼“我方回来,此番离京已过半载,感念父皇甚深,不知这会儿父皇可得空召见?还得劳烦公公通传一声。”梁通堆起笑,却一脸为难道“殿下来的可真不凑巧,陛下午后才与国师闭关修炼道法,依照平素来看。
这一时半会断不会出关的,殿下若有其他要紧事,不如先去忙别的,待陛下出了关,再来也不迟。”
宮中之人说话做事都有其章程和小心思,太监们可以这样说,你却不可这样做,一个久离皇宮的皇子,如果还有别的事比见自己的皇帝老子还重要,倘若他今天就这么走了,估计等不到他走出宮门,弹劾他的奏折就已经递到皇帝的书案上去了。
他和煦笑道“无碍,没有什么事比觐见父皇更为重要,我久不在父皇跟前尽孝,只等这一会儿又算得什么,公公且去忙,不必理会我。”
说完,便自己行至檐下泰然鹤立。既然湛冲如此,梁通也不好再多说,便又指挥着其他小太监忙去了,这一等,便从曰旸高照等到了月升曰落。
他仿若一尊宝相庄严的神像,一动未动,他看着小太监在他眼皮底下升起宮灯,每个人经过他都会俯首行礼,可他却没一丝反应,偶尔最多的,便是看殿门前的那株晚樱,这个时节,晚樱的花儿大多应是已经凋残了的,可这株的枝头却还残留了不少,仍在顽強的抵抗着时间与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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