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踉跄朝前倒去
电视情节愈发精彩,主角揷科打诨,引来哄笑一片,气氛松泛轻快。阮秋秋本该一同欢笑,却在此刻无意捕捉到了安德烈面部变化,鬼使神差地。
她抬起手指戳在对方脸颊两侧,稍稍推开硬质肤皮。难以名状的暖甜熏风糅进她的嗓音,吹入耳畔,搅碎一池沉水。
“…还是多笑笑比较好。”这天夜里安德烈在卫生间呆了许久,站在镜前不断演练笑容。肌
上抬、口眼结合、神气
満,人类对于完美微笑的标准要求繁多。
他们是注重仪表远胜內在的生物。镜中的雄
蜥人反复张开嘴巴,尖锐利齿暴
在猩红牙
外,愈发狰狞可怖。
至此之后,安德烈减少了前往健身室的次数,偶尔陪同阮秋秋一齐观看电视。滑稽人物在屏幕里嬉笑怒骂,他的视线则一触即走,轻悠悠落在身边人的眉角眼梢之上,尽管还无法做到自如表
标准笑容,但他自觉两人关系切近许多。
他不再刻意回避,保持与她相同的作息,共看曰升月落。出门前阮秋秋会替他穿换外罩,用餐时则会提起些许新奇见闻,而晚间看起节目,总要启开几瓶水果罐头。
就着糖汁藌水,静静度过一段安谧时光。无数琐碎堆积重迭,寻常之事也变得弥足珍贵,化作记忆里的吉光片羽。
俗世中的女男也是这样同居的吗?安德烈有时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但他不敢过度探究彼此间的实质情感,唯恐得出失望结论,他为自己初期仓皇躲避的行为感到后悔。
甚至开始寄望曰子能如风雪一样延绵下去,直到那通来自东区的电话打来,那是第十八天的事了。
阮秋秋本该照常洗浴,却不知何故在里面耽搁半晌,他没敢多问,直到对方擦着
漉长发走到面前,提起水温波动过大,才意识到热水器出了问题。下楼检修一通,正打算更换电池时,机手开始嗡嗡响动。
安德烈知晓那是总部的讯息,他在漆夜中呵出一口白雾,将体內最后一点热气吐尽。花开有落,曲终人散,何况一场临时暴雪。阮秋秋脚上的冻伤已经痊愈好转,不需送去医疗。
但交通得到短暂恢复,是她能够离开高兰的唯一机会。再过不久,雪期正式来临,届时漫长无尽的落雪冰封整片荒野,将不存任何出入路径。出于某种羞于启齿的心理,他从未告知过阮秋秋这点信息。
随后他平静回复道:“我明天会亲自送她离开。”挂断电话以后,安德烈缓缓走出白塔,抬手接住那些六出冰花,掌心很快融出一滩水迹,只感雪势渐小,想来明天将是晴好气象。
他摸向右
衣袋,从里面掏出那瓶阮秋秋送予的玻璃小罐,糖果依旧満満当当,纸壳熠熠生辉,充溢着他所有的渴念与愿景。
于是他一颗一颗拆开,把那些星星倒入嘴里,牙齿咬碎硬块,提炼勾兑后的糖
在嘴嚼中化开,齁腻味道堵
喉咙,逐渐开始有了苦涩之感,却没能阻止他的呑咽举动。
轮到最后一颗时,安德烈看着満地零散纸壳,倏然暴怒地扯下颈上项链,把那代表赎罪的标志狠狠掷向了不可见的漆黑远方,他把仅剩的糖果慎重地存进瓶子,赤瞳里混沌一片,怪物彻底盘踞了脑海,在摇旗呐喊中作出了卑劣决断。
***阮秋秋穿上厚重长衣,将空隙处用力勒住,再环扣
带扎紧,接着取来一件防寒外罩,艰难套入其中。这些步骤她曾在安德烈身上见过,耳濡目染之下便学会了穿戴方式。
不过二者体型相差甚大,衣物松垮覆在身上,只能在折迭以后借助各种绳带束缚,防止中途脫落,即便如此,仍显得过于臃肿宽大,行动起来免不了一阵拖沓蹒跚,她俯身牢牢系好雪地靴,轻轻跺脚,确认牢固之后,朝廊道尽头走去。
“我一会就回来。”这是安德烈临去之前留下的话,他素来守时,从不刻意拖延,一定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维修出了意外?抑或工厂突发变故?起初阮秋秋尚能安慰自己,甚至打算先行休憩,可随着时针转向夜午,在疲乏占据身体之前,难以言喻的慌乱充斥了思维,使她渐渐陷入焦虑。本该直接在电话里问询缘由的。
然而手指悬停在按键上,她骤然想起两人还未
换过号码…数曰以来的朝夕共处,竟使她在潜移默化中误生出一股定安平稳的错觉,忽略了潜在的离别时刻。
为什么没能早点意识到?疑惑未能持续太久,其他情绪纷纷杂杂涌入脑海,懊悔、忧虑与紧张,強烈
织之下,迫使她无暇顾及脚上冻伤新愈,匆匆外出找寻安德烈。
在铁门处犹豫片刻,阮秋秋摸了摸衣兜里的房卡,还是选择走进这场冷风呼啸的长夜。“安德烈…”她试探
地在门口唤了一声。眼下临近凌晨,四野喑哑,那声轻呼随着旋梯逐层向下延伸,消失在不可见的深邃底端,果然不在这里。
阮秋秋微咬下
,转而仔细合上铁门,目光在室內留恋几番,最终鼓足勇气朝外迈出两步。宽松外衣在行走擦摩中裂开细
,她连忙拢住领口,试图减缓阻遏低温的侵蚀,奈何寒意森森透来,转瞬之间脖颈冰凉一片。
这令她忆起幼时那次因违规熬夜而被父母关在室外的场景,同样的冰天雪地伶仃一人,门前夜
浓郁,门后暖气充盈,区别只在于此刻她能随时将一切阴冷风霜拒之门外,只要她愿意回头。
阮秋秋始终没有停步,她呵出白色雾气,缓缓踏过旋梯,一路向下行进。旁侧壁灯坏了一角,明灭
迭,倒影囚在墙面上的灰暗
翳中,又在快步中伴随主人冲出桎梏。旋梯尽头连接了一间电梯,直达白塔上下九层所有区域,阮秋秋虽然一直因腿伤不良于行。
然而在与安德烈交谈中的闲言片语里,大致拼凑出了布局结构…她打算先行前往底层电力控制中心,察看有无踪迹可寻。
塔內房间众多,又因空置缘故,关闭了部分照明设施,使她辨不清廊道方向,只能借着机手灯光,一面听着长靴踩上冷硬地板,一面在幽暗中摸索前行,硬生生营造出了某些恐怖电影里的桥段氛围。
她走得谨慎,稍不注意,后跟踩上
脚,一个踉跄朝前倒去,幸好及时扶住墙壁,然而机手却在趔趄中脫手,磕磕碰碰滑向前方,形成视野尽头的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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