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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丝丝缕缕
 他因此产生了一阵别扭,仿佛这里隔阂了一层陌生的玻璃罩子,有别寻常认知…不,并不陌生,那正是自己从前独居时的常态。

 “哗啦…”水忽然涌动,接着陶瓷器皿轻撞,杂音细碎扰安氛。安德烈循声望去,看见厨房被人推开,一捧暖落入黑淤泥里,倾出无限柔和光晕。随后脚步声由远及近,清甜的甘美吹散浓黑,阮秋秋的出现点亮了赤红色的竖瞳,她背光而立,眉目染上蒙昧颜色,不甚清明,手里却握着一个空杯,正用抹布仔细擦拭水渍。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未曾开口招呼,缄默织成密网,无形环绕彼此,仅剩布料一下一下蹭在杯壁上,发出滞涩的缓慢响声,闷闷轧向口。

 安德烈不敢直面爱人,只望向她的头发,用目光描摹长发边缘虚虚绰绰的金色暖光,但他必须要承认一点:当阮秋秋从厨房中现身的那刻,他切实地感到了莫名放松。

 那是生长在朝朝暮暮间的习惯,一个习惯的培养最短也需二十一天,可他们相处过许多个二十一天,早已深蒂固,无法轻易变更。

 他本该踏实一些,因她仍然停留白塔,尚未舍离自己,可惜心虚感猖狂作祟,慌张推翻掉所有情绪,他开始紧张玛琳娜在哪里,又和她说了些什么…真相掀开之前,他始终存留一点侥幸。

 “回来了?”她轻轻开口,语气平淡宛如陈述。“嗯…回来了。”安德烈答道,声音比预想中更为镇定,却也浮于表面,视线还是飘飘忽忽的,像一只逐光又畏火的飞蛾,虚虚游弋着,不落实处,她没有接话,一味安静擦拭,反倒令他嚅嗫起来。

 不知如何应对,在这封闭空间里他的恋人同样显现出了陌生姿态,仿佛白釉瓶上的画瓷徐徐转动,令他得以看清隐于身后的殊异纹路,超脫柔与软的拘束,转合起伏格外直硬…

 原来她还具备了那样的锐利线条,等到所有润都给抹尽了,阮秋秋终于上前两步,慢条斯理地把杯子搁回桌前“玛琳娜已经走了。

 不过下周还要过来,我订了一些东西,她人好的,跟我聊了很久。”竟是料定了他的心事般,一字一句温声戳中要害。

 锋芒一寸寸无声迫来,蜥人溃不成军,只感觉时间速格外缓慢,一呼一昅间的空隙漫长无止尽,艰难的从鼻腔咻咻挤出。

 他讷讷站在原地,手不是手,脚不是脚,长尾紧紧蜷在脚边,竭力想要朝着体內缩退,有种事到临头无所遁形的狼狈。

 他低下头,嘴巴掣了掣,没有作声,沉默着等待对方下达决令,然而话题飘飘然悬在空中,始终没有下文。几步之外的恋人注视着他,角倏尔扬起细微弧度,旋即迅速抚平,抿成直线…

 阮秋秋其实是想笑一笑的,安德烈战战兢兢的表现与犯了错事等待挨骂的孩童无异,有种不自知的笨拙,令人不由自主产生怜惜…可绝不能叫他瞧见,以防他认为可以被轻纵过去。

 她侧过头,睫低垂着,青黑色的翳宛如鸦的长羽舒张,顿时覆上所有眼底情绪。

 “我有点困,先去睡了。”她说。本想直接回卧房的,余光不知怎的落到了他的脚边,瞥见水珠正从衣边角处缓缓浸出,爱的惯性驱使她本能地发出关心:“去换身‮服衣‬吧,别着凉了…晚饭在锅里温着的,记得吃。”

 撂下这话,阮秋秋匆忙掩上房门,正式隔绝彼此。安德烈微微弯起背,在门口呆愣了半天,这才遵依指示,独自躲进烘干室里。‮服衣‬的厉害,他脫下松松垮垮的防护外罩,勉強把自己从水中捞出,冻到发僵的四肢在暖气中逐渐复苏,重新滚热活络,牵动浑身骨架不住发抖。寒噤发作了一段时间,总算慢慢消退下去,身体一步一步挪回客厅,眼前依旧是那团挥之不去的黑。

 他很想冲进卧房,一把抱住阮秋秋,对她进行诚挚道歉,并祈祷她能够赊下一点仁慈,宽宥那愚蠢私心导致的欺骗,然后让膛贴合膛,让手臂紧挨手臂,让‮腿大‬迭‮腿大‬,用她柔软的躯体填补他每一处的缺漏。

 她不是他的一肋骨,而应当是他的半身,只有合二为一,方能从完整中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宁静。

 但安德烈不敢妄动,她是那样的生气,因为他的隐瞒而愠怒,锐意乍然迸裂,竟连一句诘难都不肯施舍…更遑论拥抱,他情愿她狠狠打他,也不想受到这样的疏离与漠视。该怎么办?谎言抛出、落地生的一刹。

 就注定了不得善终的收场,安德烈对此心知肚明,就像幼时无法抗衡父亲的殴打,成年后也无法抗衡她的冷淡。

 他把身体蜷缩一团,脑袋埋进手掌当中,接受了对方沉默的鞭笞。阮秋秋遗留下的余香犹在密室之中缱绻,痴痴恋着他,钻入指,渗进鼻腔,却在吐纳中被反复稀释,只剩一层微薄回甘,消除不了満嘴的苦与涩。

 室內温度似乎远比往曰热烘,安德烈的脊骨渐渐塌下,像是被随手丢弃的冰糕子,残渣渐渐化成一滩黏腻脏污的体,人也随之委顿在地,在和身下的尘埃泥灰融为一体前。

 他翻开內衬,取出那份包装崭新的礼物,小心翼翼‮挲摩‬着系在外部的丝带花束。送不出去了,他想。让她度过了一个糟糕的生曰,而后抬头抬眼看了下时间,七点三十六分,距离一天的落幕还早。

 歉疚侵袭而来,蜥人把目光定定移向卧房,失去她的踪迹后,反倒产生出了一些直视的勇气,他知道阮秋秋不再需要了,玛琳娜还会过来,这些零碎玩意唾手可得,她甚至会跟玛琳娜一起离开。离开…这个词语甫一出现。

 立刻被他删除屏蔽。安德烈不能够去想象那个残酷场面,戳破得过且过的表象后,他透过窄窄的窟窿朝外窥视,却被名为现实的荆棘蔽障刺穿了眼睛。疼痛来得突然,视野与思绪一齐陷入茫茫晕眩中,再一睁眼,天地陡然翻覆革新。

 周遭寂灭无风,天色清明,穹顶连接地平尽头,形成纯白世界。自上而下俯瞰全景,唯有他的身形凝成一抹渺渺黑点,漫无目的游移其中。

 正兀自困惑,边飘来一片白花,散发熟悉而浓郁气息,他下意识,一阵呛人辛辣在喉间爆开,味蕾传来灼烧般的痛觉,直到所有刺逐渐消失,舌才会涌现细微甘甜,丝丝缕缕,似曾相识。是霜云膏的味道。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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