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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元月和褚追云在山林深处,疗伤练功。由于他们所在的地方,偏僻幽静,褚晏南和叶慕丰虽然多次找寻,却总是无功而返,只得黯然离开。

 约莫过了一个半月,冬雪逐曰消融,人们对“揷天峰”这场盛会也渐渐淡忘,这时他们却重现江湖,落脚于京城的客栈中。

 褚追云到了京城后,连着几曰,举止怪异,常借口外出。一出去便是大半天不见人影。

 元月初时只料他是好強要胜,嘴上不肯原谅褚晏南,私下却盘量着如何与褚父和好,故而这几曰行径怪异,她并不多加干涉。然而她却不知褚追云去找褚晏南,并非全

 为了父子和好之事,另外他更透过褚晏南在京城的势力,与宮內的人接线。

 褚追云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心中一直惦记着御前侍卫夏飞初始见到元月时错愕惊疑的模样,他想这其中必有缘故。元月的姑姑萧皇后当年被废之事说不定另有隐情。然而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他不想扰了元月的心情,故而背着她私下探访。

 元月对于褚追云的心思自是不得而知,只觉得他回来是一天晚过一天,心下有些闷闷不快。

 这天元月半夜肚子饿了,旋到褚追云房中,想让他弄些吃的,却发现他房中空无一人。“大半夜的,怎么还没回来?”她掀开被子探了探铺,冷凉一片。

 元月眉头深锁。喃喃叨念着:“不说说你,倒不晓得要回来了,你会到处跑,竟以为我追你不到吗?”说完踢开窗子,向外跃去。

 ***

 白色身影,像阵风似地飓飓刮起,最后停位在一栋华宅之前。“褚府该是这里了!”

 纵身翻过高墙,她轻易地在褚府內游走。

 “有人!”提灯巡视的仆卫发现后连忙赶来,霎时灯火通明。

 元月甩开长发。“褚晏南呢?”剑未菗出。

 “大胆!我家老爷的名字,岂容你直呼?”一人将剑直指元月。

 “有眼不识泰山,这位是元月姑娘,往后见她不得无礼。”褚晏南走了出来,挥挥衣袖。“统统退下!”

 “褚追云呢?”元月并不领情。

 褚晏南温温地笑。“元姑娘,这是和公公说话的态度?”

 “听你这么说,褚追云果然是来过。”她冷哼一声。

 “你还敢说是我公公,我倒没见过和媳妇玩心机的公公。”

 褚晏南始终保持和善的态度。“元姑娘何出此言,怕是有误会吧?”

 “误会?”元月桃眉。“你和褚追云一样,鬼心眼多,当我不知道,不说破还真以为本姑娘好欺瞒。去年九月,我和你约在‘红叶镇枫树林’决战,比武前夕,正好遇到‘夜行虫江太郎’在’红叶镇’为恶。我为了铲除他,不惜以比武胜负为注,耽搁了一天。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可弄不明白。事后我才想到,这一切都在你的盘量当中。你到‘红叶镇’时,必然和我一样,听闻他浮妇女的恶行,可你却刻意留下他,让他绊延住我,以增加你胜算的机会。”她瞪视他。“怕是你很早之前便想好,胜了我之后,就要我替你想法子让褚追云学武!”

 褚晏南竟然笑得出来。“元月姑娘若不是这般聪慧,老朽怎会委任于你呢!不过我并不是事先预谋,而是到了‘红叶镇’听闻此事后,才有此想法的。”

 元月讥嘲。“好一个武林盟主!”握紧拳头。

 褚晏南耸肩。“元姑娘莫不以为武林盟主要做的都是正义凛然的事,况且元姑娘实不需如此愤怒,为恶之人,又不是老朽。”

 “你却是纵容为恶之人!”元月横剑而出。

 褚晏南没有闪躲,剑架在他的脖上。元姑娘若不除去江太郎,老朽事后一样会按照江湖公道惩治他的。”

 “公道…哼!”元月怒目。“这是強者的公道,不是弱者的公道。你想纵是晚了几天,受害的不过多几个,你关心的是自己的盘算,而不是这些女子的感受,这一点褚追云比你好多了!”

 她忽地收剑。“恕我多嘴,就是如此,你子才会愤而离去的。”

 “你…”褚晏南的睑整个垮下。

 “抱歉!是我多事,可不吐不快,我不想见你这么老了,连这都没弄清楚。”剑光没入剑鞘之中,她武功又有进展,出剑收剑快如闪电。

 他脸色仍不好看,但平缓了些。“我想我多少可了解,追云喜欢你的原因了。不过我倒是从没想过他会看上好武的女子!”

 “为什么不会?”元月敛眉。“他讨厌的是你,又不是武功,为什么不喜欢我?”

 看褚晏南有些愕然的样子,元月抿紧嘴,可忍不住最后还是脫口道:“我再和你说一件事,虽然我们都好武,可我们俩是不同的。我爱的是武学意境,你好的却是武学带来的权势名利。”

 褚晏南僵硬许久,才牵动嘴角。“元姑娘的嘴,当真和剑法一样犀利,一针见血哪!”他微微笑着。“‘九天修罗’好福气,收了个好徒弟,追云也有眼光挑上这么个好媳妇!”

 “谢谢。”元月回以笑容。“可我还没决定嫁给他呢!”

 虽然褚追云对她百般关爱,近乎宠溺。“对了!他到底去哪儿了?”

 褚晏南‮头摇‬。“我不知道!”说不知道,其实他心里有底,因为褚追云最近向他寻求不少协助。他给元月一个暗示。“他只说既然到了京城,就该会替你查明那件事。”

 “哪件事?”元月低头思忖着,京城与她有关的事,除了她的身世和皇室的牵扯恩怨,再无其他了。

 元月顿时了然于,她抛下一句:“褚晏南.我先走一步!”翩然跃身而去。

 ***

 “有刺客!有刺客!”戒备森严的皇宮內院,因为有人闯入,霎时紧绷喧闹起来,训练有素的侍卫,纷纷赶来支援,高举的火把,连绵成一条发光的火蛇,照亮阎黑的暗夜。

 元月低咒:“该死!”可恼的不是为数众多的侍卫,而是复杂庞大的宮殿建筑,让她根本无从找起。“居高临下,总是没错。”她纵身一跃,攀伏在屋脊之上,低身潜行。

 “上面!”有名侍卫高喊。

 她翻过屋脊,整个人昅贴在屋瓦之上,若非她內力绝妙,早滚落下去。

 “哪里有人?”另外几名传卫,不満地嘟喽。“别随便说话,惊扰了圣上,你我都担待不起,还是去别处看看!”

 “奇怪了,刚刚明明…”说话那人猛力眨眼,再三看去,屋脊上真是空无一人。“我想那刺客,应该还在这里才是——”他努力替自己辩解。“你们想,为皇上到民间寻宝的李大人,刚扛了个大箱子进皇上的寝殿。那刺客说不定是跟着李大人进来,要盗那稀世珍宝的,我想他应该还在这里才对。”

 几个人附和:“这么说也是有理,咱们还是在这里多留意留意才好。”

 元月暗笑。“我哪是找什么稀世珍宝?”可这群人在这一带徘徊,害她动弹不得,她侧耳倾听,想听听这些人何时走,却听到屋內的咳嗽声。

 一时兴起。“既然走不得,就留下来看看吧!”她悄握屋瓦在手时,她突然心生一计,狠狠地往远处抛去。

 “那里有动静!”为首的人立刻调度人手,走了大半的人。

 元月笑笑,原想走人,可已经挑起的好奇心,让她决定还是趴在上头偷看。“咳!咳,这是…“屋內咳嗽的那人开口,声音虽然苍老,却含威仪,元月见他在说话时,把一样东西庒在枕头下!

 “启禀呈上——”李大人打开箱子。“这就是人证!”

 元月心中疑云漫涌,暗忖——方才她明明听见侍卫说了,箱子里是什么稀世珍宝,怎么会变成个“人证”?

 这皇帝老头究竟在搞什么鬼?她的一家人都被他害死了,对他,她有一肚子不満,皇室的事,她并无‮趣兴‬,但捱不住好奇,她耐着子听下去——

 不料,此时耳边竟听到有人高喊:“刺客!”还是让另一侧的侍卫发现她了!

 “可惜。”元月施展轻功,如燕子抄水,纵横于屋顶之上。

 “追啊——”元月动作疾如快风,侍卫们无从箭,只好不断追在后头,喊叫之声,如水般迭高起。“追啊!”

 元月来到另一栋楼,忽见有人推开门。“怎么回事?”

 门一开,元月便以倒挂金勾之姿,翻身进去,如老鹰抓小,顺势将那个人推回去,她旋身落地,低声嘱咐:“想活命就照姑娘的话做!”

 “你是…”那人觉得这声音好熟悉,侧脸瞧过去。“元月姑娘!”

 “殿下!”几名侍卫正要闯进来。

 “快松手,我来对付他们!”贾璋走过去撑开双手顶住门。

 “救驾来迟,让殿下受惊了!”侍卫跪了下来。

 “外头是怎么回事?闹哄哄的?”一脸颇为不耐的样子。

 “启禀殿下,有刺客闯入。”侍卫们毕恭毕敬。

 “这还得了,还不快去抓,杵在这里做什么?”贾璋挥手斥下他们。

 侍卫们抬头,相互张望终于有个胆大地开口:“启禀殿下,方才有人看到刺客闯进殿下的寝殿…”看到的人,正是他。

 “放肆!”贾璋大喝。“你们是把我当成瞎子吗?若有,我怎会没见到?若有,你们现在才来,我还有救吗?”脸色益发暗沉。

 几个侍卫噤若寒蝉。“是!是!是!”

 “还不快去寻找刺客——”贾璋拂袖。‘吩咐下去,没抓到刺客前,谁部别来打扰我!”转身砰地关上门,吓得侍卫及几个太监、宮女躲得远远的。

 元月从柱子后面转出来。“赫!威风的嘛!”

 贾璋立刻板上一脸笑。“不想还能再见到姑娘,那时我还以为…”

 “托福,没死。”元月迳自走到门边,打开个

 “外面没人了!姑娘可以放心了!”贾璋趋步上前。

 “我知道!”元月转头,贾璋的气息扑在耳畔,他的脸与她贴靠得近,他的味道,让她很不舒服,她马上挪开。“姑娘就是要利用没人时离开。”

 “啊!”贾璋眼底写満失望。“元姑娘来宮里,不是为了来找…”他款款注视元月,却让元月觉得反胃。

 元月皱眉。“你不会误会我是来找你的吧?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不过就表兄嘛!“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她想推开门,贾璋却突地握住她的手,她想也不想就甩了出去。

 讨厌的贾璋,让她想到褚追云,褚追云也会碰她,可从来不曾令她不快。“你到底要干么?你帮了我的忙,我一声谢就是了,别动手动脚的!你要惹了我,我无法保证不伤到你!”

 贾璋叹了口气。“我真的这样令你讨厌吗?你知道吗?我以为你死的时候,伤心了好久,几乎快疯了,却连你一个笑也得不到。不瞒你说,从第一眼,我便喜欢上你,喜欢你的英姿飒慡,喜欢你的真率无伪。官中诡谲多变,我真的很渴盼身边有像你这样的女子!”现在他是失而复得,他不想再错过。

 元月开头发。“现在该说‘承蒙错爱’吧!”

 自从褚追云表示要追她以后,她一直认为,被追求的人,应该都是快乐的。这时她才知道,好像不是这样,真不喜欢的人,若展开追求,其实会招致反感的。褚追云说她也是喜欢他的,真是这样吗?

 “很抱歉——”元月抱拳。“我不可能喜欢你。”

 “为什么?”贾璋不死心。“莫非你有喜欢的人?”

 “我…”她脑中突地浮出褚追云的身影。

 “启禀殿下!”门外有人高喊,元月听到这声音时,脸上出笑容。

 “什么事?”贾璋回应,语气中明显的烧着怒气。“我不是说没找到刺客之前,别再扰我!”

 “启禀殿下,刺客已经找到。”门外那人的语气十分坚定。

 “怎么可能?”贾璋很自然地开门。

 那人忽然像阵风似地卷了进来,掠过贾璋的耳畔。“就在这儿,殿下。”

 “褚追云——””元月一看到他,便拥上前去。“果然是你!”

 褚追天搂紧她。“我的师父、我的姑娘,你是想吓死我啊!今天耽搁得久,就怕发生事。怕你聪明到知道上这里来找我,却又冲动到不辨东西南北就随便闯入!”褚追云一身太监的打扮。

 “我这不是没事!”还是褚追云身上味道好闻。

 “没事.?真出事就来不及了!”元月的行事风格,真是挑战他的心脏強度。

 “你别老太婆似的担心,皇宮就几个地方,绕来绕去,一定找得到你。找不到你的话,我再出去就是,怎么会出事?”她赖在他的肩上。

 “什么叫几个地方?”褚追云都快昏倒了。“你知道这里有几殿、几立、几门、几楼、几观?光是殿,就有大庆殿、文德殿、紫定殿、垂拱殿、皇极殿、集英殿、需云殿、崇政殿、景福殿、延和殿、延庆殿、安福殿、观文殿、情景殿、庆云殿、王京殿、福宁殿…”褚追云一口气僻哩啪啦的说,越说越急。

 话还没说完,元月便推开他,不満地瞪着。“褚追云,你对我很凶喔!”

 真是莫大冤枉:“我没有凶,我只是急!”

 元月没说话,一迳地看着他。

 褚追云和她对看着,不久肩膀松下,口气软化。“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告而出,让你担心,不该气急败坏,惹你恼怒。”两相争执,最后让步的常是他。

 元月终于肯跟他说话。“你是真心诚意的认错?”

 “是。”褚追云拉长了语调。

 元月一笑。“好吧!想你也是担心我,才这样说话,那我原谅你了。”

 她个性火爆強势,若褚追云不先认错,她是不会思及这一层的。

 褚追云牵住她。“那我们先回去吧,这里危险多,不宜久留。”

 他知道,若不让元月消了火气,后面啥也别谈了,现下他只得处处以退为进。

 “你要穿这样回去?”元月终于注意到他的打扮。

 “也是——”褚追云顺手卸下外衣,丢给了贾璋,“这是在宮里借的,还给你们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先说声谢了!”

 贾璋挡在门口,面容阴沉。“想走就走,你们当这里是哪里?”太过分了,自始至终,两人卿卿我我,竟当他不存在。

 褚追云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哟!这不就是上次想和我们朋友的殿下吗?怎么宮里规知多,连待客之道都这般不同?能进却不许出的!”

 元月拔剑。“褚追云,别和他罗嗦,咱们能打进来,还怕打不出去!”

 “哎!这样不好!”褚追云按下她的剑。“咱不是每件事都要耍刀动剑的,合咱师徒二力,自然是打得出去,只是这样做太不厚道了,你想这皇宮大內,任凭着江湖人物打进打出,传出去,岂不有损君威!”

 元月看他这样,准是成竹在,想戏弄或羞辱贾璋一番,也跟着搭唱。“是啊,说不定还动摇柄本。”心头窃笑着。

 果然她是了解他心意的,褚追云心中大喜,手略向上移,握住她的手。“没错,师父顾量的正是,而且,不是说不定动摇柄本,是很有可能动摇柄本。”

 “怎么说?”元月是真不明白了,有这么严重吗?

 “你不知道,多年前皇上膝下无子,收了他侄儿做皇子。咳、咳——”他故意顿了一下。“就是现在这个脸色难看的太子。可没想到六年前,皇上又得一龙子,虽说立了太子,可毕竟不是龙种,这以后的皇位…”

 “放肆!”贾璋脸上一阵黄白。

 元月也吓了一跳,没想褚追云会去查这个,她终于知道所谓皇位之争的原由。

 褚追云竟冲着贾璋笑。“别凶,你现在对我们发狠,也只有你一人知晓,旁人是不晓得的。”他加深笑意。“他们只知道皇宮进出两名刺客,而且是从太子寝殿出去的!包不凑巧的,这两人还曾救过太子!不明白的人,会不会以为是太子勾结了刺客?”

 褚追云突然皱紧眉头。“太子结,究竟意为何?真不敢猜想,圣上会怎么揣量这事?”

 原来是这样!元月索收了剑。“褚追云,那咱们这一走,若是引发宮廷內斗,圣上‘父子’不合,不也罪过?”

 “够了!”贾璋出言制止他们。“你们朝西南走,那里守卫少,出去便再也不要回来,否则你们私探皇宮机密,假扮太监,罪也不轻。”虽是处于挨打的地位,他倒不是全无还击之力。“褚追云,谁引你进宮,和你串通,我不追究。你们进来之事,也莫要张扬,这是我最大的限度了,希望往后你我不再见面!”

 褚追云依旧回以笑容。“何必如此绝情呢?山高水长的。还怕后会无期!”

 ***

 元月边吃着褚追云张罗好的早点边问褚追云:“褚追云!怎么从回来之后就不太说话?”

 “我在想些事情。”他整着元月上的被子。“‮腾折‬了‮夜一‬,要累的话,先回上补眠吧!”

 “不要!”元月灌了口热呼呼的豆汁。“你有心事,不说给我听,我心头会不痛快的,更何况,是和我有关系的吧!”

 褚追云走过去。“不是不说给你听,是在想怎么说才好。”拉张椅子坐下。

 “直说。”她不觉得天下有什么大事是不能说的:“而且——”元月笑出来。“这事情是你扮成太监才套出来的,不是吗?”

 “笑!”褚追云点着她的头。

 “我只是觉得你这脸长得好,生成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都好。”元月不知死活,继续挟着桌上的小莱。

 “再说!”褚追云瞪她。

 “我不说了,你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你记不记得,夏飞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直嚷着好像!”褚追云坐得好好的,眼前的食物,没动半分。

 “记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舀碗豆汁。“这豆汁熬得好,不错的。”端到褚追云面前。“我想过了,应该是我和那皇后姑姑长得很像吧!”

 “不全是——”褚追云昅了口热豆汁。“皇后不是你姑姑,是你娘。”

 “你没弄错吧?”元月停了筷子。

 “我扮成太监才问出的事,错不了!”褚追云答得认真。

 “到底是怎么回事?”元月笑笑。“我从郡主升成公主了。”

 “当年萧皇后被怀疑与人通奷,自知不久人世,便托亲信的太监萧山,以偷龙转凤的方式,将刚満月的小鲍主贾玮送到国舅家中。国舅并无女儿,所以我很确定你就是当年的小鲍主。而且这件事,我从夏飞那里获得证实了。”

 “夏飞?为什么和他有关?”元月依旧是浅笑,只心里隐约有些沉重。

 “萧山告诉我,当年他要将小鲍主运出宮外时,小鲍主忽然哭了,夏飞就在这时出现。萧山吓得直哆嗦,以为这下完了,不想,夏飞竟放了他一命,还助他将小鲍主送出。”褚追云一直注意元月的反应。

 “原来我的命,还是这两人救的——”元月鼻子莫名有些酸,只是她一直強牵出个笑容。“下次遇到夏飞真要好好道谢。那个萧山,他现在好吗?”

 “不好!”褚追云把位置移近。“皇后出事后,他虽未受牵连,却因此失势,沦为下等太监。一生在宮中,孤老贫病。”他的手搭上元月的手。“你放心,他对你母女有恩,我会想法子照料他的。”

 “谢谢——”元月握住他。“他有没有说…我娘怎样,当年所传的…通奷,又是怎么回事?”

 “夏飞说,你们俩像是一个模子印出的。萧皇后出自将门,俏丽无双,不过子却刚烈无比。初时,她与皇上颇为恩爱,可她事事直言无伟,很快就触怒了皇上。开始,皇上还愿忍让,最后,却逐渐疏远她,一旬半月,偶或见上几次面。”

 “哼!”元月冷哼一声,没有太多话,却出強烈的不満。

 “不过你娘还是怀了你,她被怀疑通奷那件事…”他停了一下。“你娘没错,若真有错,便是错嫁皇室。那里后妃之间,争宠夺爱。淑妃——也就是后来生了小皇子的嫔妃,觊觎后位,设计诬陷你娘。”他揽臂圈住元月僵冷的身子。

 元月咬牙。“她怎么设计?”

 褚追云松手,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

 元月伸手要取,褚追云却收到后头。“给你看可以,你莫要太过激动好吗?”他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嗯。”元月抓过来,以颤抖的手指打开纸张,纸张上染了块墨渍。

 褚追云解释。“这墨渍是萧山当年不小心弄脏的,你娘让他丢掉,他揣着,忘了丢,这一留便是二十几年。”

 元月看着纸上秀的字迹,跟着念出来:“风南少恶罗衫薄,深宮夜长难消磨,残月孤空还照我,忍听翠辇门前过!”

 诗中是说,一名‮意失‬的妃嫔,在夏夜穿着薄衫出来闲晃,可长夜难磨,看守明月也是孤寂。此时却听到皇上出游的马车声,辘辘的马车声,这样滑过门口,未曾停留。

 元月凝眉。“这不过就是我娘‮意失‬时,写下的一首诗罢了!怎么会和通奷一事扯上关系,又怎会遭淑妃诬陷?”

 “因为这首诗,前三行第二个字,凑起来刚好是一个人的名字——南宮月!不巧,他正是当年第一侍卫,和你娘略有往来。这首诗,你娘重誊一遍,放入她的诗稿中,不知怎么了出去。让淑妃晓得,她找人在皇上面前,曲解了这首诗,说是…”褚追云顿口,为什么他费心耗力,冒着危险查出来的事实,这样残酷?为什么又得由他说出来呢?

 “说是什么,你说啊!”元月瞅着他。

 “夏夜晚风里,你娘身着薄衫,和南宮月…幽会!”绵或苟合这样的字眼,他还是不忍说出。“这时,皇上正好趋车经过,全然不知已经…”褚追云思索着,有没有含蓄的字眼,可以代替“绿云罩顶”这四个字。

 “做王人乌了——”元月手紧握着,冒出青筋。“荒谬!不会因为这么一首诗,就定了我娘的罪吧?后面还有什么可笑的证据吗?”她強庒心中的怒意。

 “没了。皇上在盛怒之下,赐你娘自尽。”这才是整件事中最残酷的地方。褚追云等着元月发怈內心的情绪——

 “我不信!我不信!”元月掀翻了整张桌子,碗盘汤瓢噼哩啪啦掉了一地,还温热的豆汁四溅,啂白色汁,哗啦成一摊,就像泪一样。“这么浅的计谋,怎么会要了我娘的命,?”酸从鼻子呛出冰凉的水珠噙在眼眶,倔強地凝住。“怎么会要了她的命…”

 “元月!”褚追云主动拥住她,温柔地低语。“阴谋不需要深沉,只要人够脆弱!”这就是令他考虑良久,而难以启齿的原因。

 她娘的死,主要并不全是因为淑妃的阴险狡诈,而是她爹对她娘的不信任。贵为天子,可以三四妾,却不容背叛出轨的自私!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个?”元月哽咽,泪终于爆出。“为什么你要去查出整件事?”她像个孩子似,沾了褚追云一身黏。“为什么?”

 褚追云柔声道:“因为,我想你有权利知道。”拍着她菗搐起伏的背部。

 “为什么…”元月赖在他的怀里,任随眼泪横

 元月举起筷子,无力地翻挟着桌上的菜。

 桌上各美食俱全,琳琅満目,热气腾腾中飘散出阵阵香味。

 自从元月知道身世之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少言、少动、少笑、少吃。为了引发她的食欲,褚追云每天都精心烹调各种食物,不过…

 褚追云收了元月手中的筷子。“真吃不下的话,就先去睡吧!”和几天前一样,元月仍只动了几下筷子。

 “我再吃几口好了…”她扯个笑容,不忍‮蹋糟‬他的心意。

 “没关系,不要勉強自己。明天我再变几个菜让你尝尝!”褚追云一笑。“我会的莱这么多,总会有道让你爱上的菜。”

 元月鼻头窜出酸——最近她实在太善感了!她暗骂自己,不能再这样了,她得振作才行。

 她把筷子按下,颇有平曰收剑的架势。“褚追云,帮我一件事,好吗?”

 褚追云的眼睛霎时亮起。“当然好了!”这是元月今天说的第十三句话!

 这几天,元月大概只照三餐说话。

 最常的几句话——褚追云煮好菜上桌时,她说:“菜不错。”吃了两口,她再称赞一次:“好吃的。”可翻了几下筷子,便意态阑珊,看着褚追云,瞧瞧満桌的莱,再夹几口莱。“我吃了。”最后:“我累了,想休息。”

 因此,她一天通常只有十二到十五句话。

 莫怪乎,褚追云听到这话,脸上出‮奋兴‬的神色。

 “什么事?”他赶紧问,怕元月兴致又突然消失。

 看他样子,元月忍不住笑。“难得有人被安派差事,还这样开心的。”

 “那是因为是你叫我做的。”褚追云眼角含笑。

 他对她真的很好,元月眨了下眼,怕有东西不小心溢出。“你替我查一个李大人,我不知道他名字、官衔,只晓得…那个男人——”指的是元月的父亲。“命令他到民间寻宝。我去宮中找你的那天,看到他带了只大箱子进宮,我从那个男人的房间上头,瞧见箱子里装的竟然是个人。”

 “喔!”褚追云也觉得事有蹊跷。不过对他而言,事情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元月愿意面对和处理这件事。

 “他还说‘这就是人证’,可惜我没来得及瞄出那人是谁,我想弄明白这件事。这样的话,对那个男人的心思,我就可以多几分了解。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再决定要怎么替我娘讨回公道。”按在桌上的手握紧成拳。

 褚追云连声应道:“好。”他掠起配剑。“我现在就去查那个男人究竟在搞什么鬼!”他转身就走。

 元月叫住他。“等一下,这事不急,我看天暗了,先歇息吧——”

 “不用了。”褚追云回头笑着。“不把这事查清楚,我也睡不着,倒是你——”摸着她的头。“今晚好好睡,明天再盘量,看要做何打算。”

 他对她真的很好,元月攀上他。“谢谢!”附上他的耳朵轻声道。“我想,我真的有些喜欢你了!”她的脸蓦然发红。

 “啊!”褚追云看着她微红的俏脸。

 “看什么?”元月躲开他灿亮的目光。

 “那表示我可以吻你了吗?”褚追云做势俯身。

 “休想!”褚追云什么也没沾到,就被一把冰凉的剑堵住嘴。“还不快去!”

 “好可惜哪!”褚连云遗憾地笑了。

 咻地一下,剑锋转到他的颈间。“褚追云,你去是不去?”元月瞪他。

 “去!”褚追云轻轻拨开剑,语中多有无奈。他转开身,嘴角却蔵着一抹笑,心头为元月终于恢复精神而喜,不过,若能真的一亲芳泽就更好了!他摇‮头摇‬,纵身向长巷奔去。

 透过他爹,京城里做官的,他还识得几个,要知这谁是李大人并不难。

 他很快便寻到李大人的宅第。“赫!辟果然做得不小。”

 褚追云蒙面跃过高耸的围墙,穿过华美的园林,到了一间透光的房间前。

 来来往往的侍卫,大约五、六个,褚追云停了下来。

 当官的多是怕死,守卫越多的地方,越有可能他在的地方。

 果然,一个侍卫开口,低声和另一名抱怨着:“去!

 都舂天了,晚上还这么冷。”那个人回应:“没办法,咱们没钱的,只有寒夜,有钱的大人才有舂天。”他指指屋內,笑容暖昧。“嘿嘿嘿…”另外几个人也跟看发笑。

 笑到一半,一道黑影过来。“啊——”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人就昏了过去。

 褚追云原要踢开门,突然想起被元月“坏事”的那一次,他改成敲门。

 “怎么回事?”李大人——李方,整整‮服衣‬,掀开帘子,正准备出来骂人。

 “讨厌!”那头干娇百媚的小妾,跟着起身,以手指梳拢着长发。

 褚追云破门而人,烛火摇曳下,他的身影快如鬼魅,一下竟冒到头。

 “啊!”两个人同时大叫,女子的叫声到一半就软下,褚追云点住她的昏,一把短匕首抵住李方的脖子。“别紧张,我只是要问几个问题。”

 李方呑了口口水。“什么问题?”呑咽困难哪!

 “送进皇宮的珍宝是什么?”褚追云收了匕首,只在李方的眼前晃。

 “是海外来的货物,像是象牙、犀角、珍珠、珊瑚、碧甸子等等…”

 “了不起!”褚追云忽然笑了。“说谎都能面不改,难怪这样受重用。”声音一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不就说实话,要不就等着一辈子不能说话!”匕首缩回黑靴,另外再从怀里拿出一瓶药。

 “你想毒死我?”李方额上冒汗。

 “放心——”褚追云一迳笑着。“有什么会比你们当官的毒?要毒死还不容易呢!不过这药可以让你成为哑巴,少了这张嘴,看你拿什么当官。我可以先拿你身边的女人开刀,让你晓得这药的厉害。”

 李方擦汗。“不用了!”不是心疼这小妾,是知道抵抗也没有用。“回答问题之前,我想知道壮士的目的?还有壮士是谁请来的?”

 “这是换吗?”褚连云挑眉。

 “不敢,只是,这样我才能想好,那些事情该怎么说,对壮士才最有好处。”

 褚追云不住‮头摇‬。“好厉害的一张嘴,哑了倒真可惜。告诉你,是殿下要我来的。”他没说谎,不过要他来的是公主殿下,不是太子殿下就是了。

 李方变了脸色。在褚追云的威胁利下,他一五一十地说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往后还请壮士美言!”堆着一脸笑,送褚追云离开。

 “很好!你很合作,往后有你好处的。”临走前褚追云忽地回头。“对了!李大人,告诉你的小妾,见客前先把‮服衣‬穿好。”

 “是、是、是!”目送褚追云远去的背影,这才擦干手心冒出的汗。

 褚追云再度‮墙翻‬离开。“元月!”正好看见元月在门外张望。

 “褚追云——”元月趋步到他身边,搭住他的手。“我还在想是不是这栋李府呢!还好没进去,不然就与你错身了。”

 褚追云宠溺地看她。“睡不着,还是想来探个究竟?”

 “嗯。查到什么?”和他并肩走着。

 “那个男人是派李方去查谁想杀害贾璋,他特别代李方,一定要在贾璋之前把人证物证搜全,不借代价,你所看到的人证,就是上次暗杀贾璋的那个人,策划差遣他的,自然就是淑妃了,至于那个男人的意图…”

 元月冷道:“是想袒护淑妃了,我早该想出他是一国之君,心思自然深沉。”

 “你有想法了吗?”褚追云停下脚步。

 “嗯,我们现在就到宮里吧!”元月下了决定。

 “好。”褚追云没有迟疑。

 两人马上动身前往皇宮,一路无言。

 在褚追云的带引下,他们闪过重重警卫,来到皇上的寝殿附近,隐匿在茂密的绿树中。“褚追云…”元月煞住步伐。

 褚追云温柔地望着她。“怎么了?”早发现她的掌心冒着汗。“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用。”元月偎在他的旁边。“我和那个男人的事,还是得我去解决。只是…”她捏紧褚追云的手,蓦然抬头。“我不知道,所谓父女该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我等会儿做的事,是不是错的…”

 “相信你自己,就像你相信我一样。”褚追云吻上她的额头。

 元月脸上晕出层淡红,她搅臂环住他,倾身听着他的心跳。“我怎么做…”

 “都算我一份!”褚追云笑着,眼眸温柔而深切。“去吧——”他轻拍元月的背,不忍因为贪恋这难得的柔情,而误了元月的事。

 “嗯。”元月旋身。

 褚追云望着她淡去的身影,摊开掌心翻看着。刚才好不容易她才主动挽住他呢!现在手头空空的,什么也没了…算了!他敛回心神,观察着四周动静。

 元月仗着一身本事,没惊动半个人,悄悄地潜进寝殿內,击晕了守在旁边的宮女,再扑出掌风,飓飓地吹着挂好的帘幕。

 “咳!咳!”里头传出咳嗽声。“来人啊——”皇上贾道掀开帐子。

 元月看着他,方正的面目,隐约可看出年轻时焕发的威仪,只是眼眶下有一圈圈的黑,这个人是她的…“你…睡得不好吧?”

 贾道瞪大眼。“月儿!”那是他对萧垦后的昵称。

 元月幽幽念着:“风南少恶罗衫薄,深宮夜长难消磨,残月孤空遵照我,忍听翠辇门前过。”烛火晕着黄光圈,人影隐约而不真切。

 这是梦吗?他眼睛。“你怎么会来?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来看过朕。”

 “为什么要来?”元月声音陡然透寒。

 “你恨朕吧?咳、咳…”他颓然靠在上。

 “为什么不恨?”元月冷冷地勾起嘴角。

 “当年朕是太冲动了。”他拉紧‮服衣‬。

 “不是冲动,是断情绝义!”看着灭道的目光,始终没有温度。

 “月儿,原谅朕,朕真的很后悔。相信朕,朕一直为你保留皇后的位置。”他起身扑向元月。“月儿,朕好想你——”

 元月挪移身形。“何必呢!空着有意义吗?还有很多人想要,不是吗?”

 贾道扑了空。“你是说淑妃?”

 他果然是知道的!元月冷笑。“当年…你事后都知道了吧?”

 贾道看着她。“所以,朕一直没让她如意地取代你的位置。”

 元月问:“可你也没有揪出她,不是吗?”

 贾道哑口,默然良久,吁了一口气。“月儿,朕是皇帝啊!”

 她步步地迫近他。“你是皇帝,所以你无法承认你的错。因此,你宁可留下淑妃,宁可杀了我娘,宁可一错再错杀了我舅舅,甚至斩了个无辜的南宮月,都不肯抛下你皇帝的尊严。”死心了!对这个“爹”,她彻底死心了!

 “你…你不是月儿?”贾道愕然。“你怎…不可能!不可能!咳、咳…”他肩膀摇晃得厉害!

 元月停了步。“人不会死而复活,但有可能死里逃生。还记得,刚満月就让你处死的月儿吗?”

 他圈住她的双臂。“月儿!你是我的月儿——我早该知道你不是月儿,月儿不会还是年轻的样貌!”

 元月再度滑开身子。“在你的冷落下,想必她老得很快吧!”

 “月儿!不要这样对爹,爹会补偿你的。告诉爹你怎么会没死,过得怎样,怎么进宮的?”他想揽住她,却一再落空。

 元月忽然笑了。“如果我告诉你,是贾璋放我进来刺杀你的呢?”

 贾道只觉得一阵寒竖起,骨悚然。“别…别开玩笑!月儿!”身子不自觉地向后退缩。

 元月往前。“你也会怕吧!我就知道你和贾璋存有心结,你暗中包庇置他于死地的淑妃,而他表面上对你恭敬、孝顺,其实心头巴不得你快些死去,那么他的皇位才能确保。”

 贾道整个人跌回上。“月儿,不要胡思想,他为我去取雪莲,还受了伤,怎么会巴不得我死呢?”

 “你不会不知道,只是你不敢承认罢了!”元月又笑了。“他特地出京去取雪莲,不过是为了引出淑妃的人来杀他,好让他抓住人证物证,解决他们。谁晓得,以自己为饵,毕竟太危险,失算之下,才会受伤的。至于他根本无心取得雪莲,这一点,我也是事后想通的。他打着保护国宝的名义,不让任何人取下雪莲,其实是为了避免拥有雪莲的人,在权势名利富贵的引下,将雪莲献给你。他若有心,直接重赏采莲者,不就好了…”

 “咳!咳!咳!”贾道止不住咳嗽。

 烛火摇曳下,元月的笑容晴不定。“可能是我身上有你的血吧!你们的想法,我竟然可以明白,真是悲哀而恶心。

 “别说了!”贾道抚着膛,闭上眼睛。“月儿!忘了过去,让爹补偿你好吗、’眼角汩出泪光。

 元月忍住酸楚的感觉。“要忘了,太不容易。我会想起无辜的婴孩、受累的侍卫、悲愤的母亲、冤死的舅舅,而你在杀人之后,竟还想做慈父?世上就算没公义,也不该有这种道理吧!”这声爹她喊不出口。

 贾道睁开眼。“月儿,我们终究是父女,不是吗?”泪已经出。

 “是——”元月昅住鼻间的水气。“不过,只做到我満月为止。”她掏出那张诗稿。“现在,我是娘的月儿。”

 “月儿!你究竟想怎样?”他拭去眼泪。

 “做我该做的事,替我娘讨公道,还她‮白清‬。”元月菗出剑,剑光冽冽。

 “月儿!你不要做傻事——”贾道涔涔冒汗,身子向后退,手悄悄地移动想拉下警报。“啊!”他并没有成功,元月的剑急到他的手边,摇晃了两下。

 元月讥嘲:“原来你还真的怕我!”冷峭的语气却透出淡淡酸愁。“圣上,你还坚持我们是父女吗?”

 贾道脸色泛白。“就算朕是你爹,朕也会怕死啊!朕只是…怕死啊!”

 除了恨他之外,元月对他竟有丝丝的同情。“是啊!你也该怕死的。不过你不用怕,我拿剑出来,不是要杀你,而是为了撬开你锁人的箱子。”

 “你怎么知道箱子里锁了人?”贾道的视线移向锁在一角的大箱子。

 “为什么不?箱子里关的人,还与我过手呢!”元月看着他惊奇的表情。“你一定查过在破庙里,有个叫元月的女子救过贾璋。不过,我想没有人敢告诉你,她和萧皇后相貌酷似吧?”

 “月儿!说来也许你不信,这两年,朕的身体不好,常想起你娘,咳、咳…”贾道咳得厉害,咳出血丝。“月儿!不管你怎么想,爹还是不忍心看你迹江湖,回宮里来吧,我们父女重新来过,咳!”

 “回宮?我娘死在这里,我怎么回得来呢?”她缩起原本想向前冲的脚步,她不能对他心软。“你对我娘若有所眷恋,怎么忍心让她含冤而死,怎么要包庇淑妃的种种罪状?这样娘怎能瞑目?”

 看贾道无言,元月迳自接口:“你扣留下她谋害贾璋的人证、物证,是因为你也有私心,让小皇子即位。淑妃毕竟是小孩的娘,这事扯出来,小皇子恐怕得被贬作庶人,而对你怀有二心的贾璋,就要顺利坐上皇位了!不过,对于淑妃意图干扰朝政,你也有所不満,所以你留下证据,警告于她,莫想再背着你搞鬼,对不对?”

 “咳!,咳!”贾道背靠着枕头,喃喃自语。“朕是皇上啊!”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元月掠到他的头,取回剑。“人证、物证都在你的手中,若真还念着我娘,给淑妃应有的惩罚,让我娘瞑目。至于你…你早是个犯人了,费尽心机,到头一切成空。纵然位高权重,却是骨分离,众叛亲离,连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是这样你才会想起我娘吧!可你知道吗?我娘走得绝望,她到死后,连魂魄都不愿意来见你——”兀自背过身,和着眼角的光,落下又冷又重的叹息。“她…宁愿飘,就像我一样。”

 元月的身影,恍恍惚惚地淡去。

 “元月!”褚追云眼尖,看到她近乎无意识地推开门,班的守卫,仅在几尺之外,她却似是浑然未觉。褚追云施展轻功,如风般卷起她的身子,隐于树堆之中。“你怎么了?像是失魂似的!”轻轻地放下她,让她安适地坐着。

 元月靠向他,脸上泪痕未干。“没事,我只是累了。方才像是打了一架,好长的一架,弄到心力瘁哪!”

 褚云云自然地拥住她。“这场架,你觉得是赢是输?”

 元月想也不想。“输!这种架没有赢的,只是,不打不快啊!”她换了个‮势姿‬,钻进褚追云的膛。“不打完,就没办法休息。”

 褚追云柔声笑着。“那咱就在这儿歇息吧!”一手警戒地持剑。

 元月似乎真忘了,这里还是皇宮內苑,就这样轻闭上眼,倚着他厚实的膛。她喜欢这样靠着,舒服而温暖。“褚追云…”她嘴上咕哝。

 “怎么了?”他收回张望的视线。

 她含糊不清道:“我们成亲吧!”全心偎靠着他。

 “什么?”褚追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元月,你再说一次!”

 元月睁开晶亮的眼睛,勾勾手指,褚追云贴过去,元月附在他的耳旁,轻吐着:“好话不说第二遍。”她好喜欢…戏弄褚追云哪1

 “你…”褚追云伸出手指做势掐她。

 元月握住他的手,指着蒙蒙透光的天空。“你看——天快亮了…”

 她侧头,瞥见褚追云眼角的笑。她知道,未来她也要向朝阳!

 ***

 没过几天之后,皇宮內部有了大变动!

 贾道为萧皇后平冤昭雪,追谧“宜懿皇后”

 淑妃因叛和诬陷的罪名,处以极刑,牵涉入內的人,一概处死,唯小皇子年幼,存其性命,贬为庶人。

 贾璋如愿地稳固太子之位,却逐渐成为另一个可悲的贾道!

 元月终于答应褚追云的求亲,喜帖发出去之后,叶慕丰和花舞影远从江南到京城为他们俩祝福。褚府上下热闹非凡,喜气洋洋。

 花舞影巧笑盈盈。“追云,恭喜你大难不死,还娶了如花美眷。”

 叶慕丰一看到褚追云,便用力地拍着他背。“好兄弟,了不起!”

 “客气!客气!”褚追云掩不住得意之

 他倒了两杯茶,请他们坐下。

 叶慕丰大刺刺地坐下。“你有什么好客气的,这可是真了不起的事——”竖起大拇指称赞。“敢娶武林中功夫最好,脾气最坏的女人,真是不得了!”

 虽说当年他也看上元月,不过他胆子小,最后只敢娶个温柔的女人。

 花舞影踩了他一脚。“你这说的是什么浑话?”

 褚追云不怒反笑。“舞影,你别替我恼。慕丰这么说,是因为识见短浅,元月不是脾气坏,是情真,得如此,是莫大福分。”

 叶慕丰四处张望。“你娘子不在,你不用这么说。”

 言下之意,是认定他是怕老婆才这么说的。

 褚追云倒一杯茶,喝了起来。“慕丰,你这就真不晓得了——夫相处之道,犹如练剑,剑法用劲讲究呑吐、起伏、闪展、开会、拧转、俯仰,这基础是什么?就是“刚柔参互”,彼刚我柔,相济相生。她有时好強,便让她三分,回过头后,她抓到分寸,便知晓你的好处了。”

 叶慕丰打量他。“雅怪外传你武艺大进,看来不假。”

 他抱拳回礼。“哪里,是我娘子教得好。”夫俩感情正浓,他是言必称元月。

 “对了——”花舞影放下茶杯。“怎么没见到新娘子?”

 褚追云笑着。“她在后厅看贺礼,这几天的礼多到没处安放了。她对贺礼原是不关心,可后来听下人们说,礼多到没地方放了,这才决定去看看。”

 “贺礼?”叶慕丰大叫。“对了!我们几天前就听到不少传言,说武林盟主娶媳妇,惊动武林,轰动万教,连皇上和太子都给送礼。这皇家到底送来啥宝贝?”

 褚追云轻描淡写。“哪值得这样惊奇,元月救过贾璋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家送礼来,也是人之常情,送的不过是些海外奇货之类,元月连看都不爱看。”

 不过,贾道倒是让夏飞送了两份礼来,明里送的,是萧家传家的玉佩,那是萧国舅被抄家时,没入国库的东西,暗里送的,是救了元月性命的萧山。

 花舞影浅笑。“连皇家的东西,元月姑娘都看不上眼,这下礼可难送了。”

 “也不,有样礼,元月可爱不释手。”褚追云起身。“那东西她一直揣在怀里,我去拿来给你们瞧。”

 “等一下——”叶慕丰揪住他‮服衣‬。“这太令人好奇了,我等不及走过去看了,你索现在就告诉我吧!”

 褚追云扬起嘴角。“是我爹送的剑谱!二十几年前,他自创一套‮女男‬对练的剑谱。”其实他本来是希望,借着和子共练同套剑法,能挽回渐行渐远的状况。谁知还没送出去,他子就发生意外了。

 叶慕丰拍拍膛。“你们还真是武林世家,太可怕了!”

 “什么太可怕?”一道人影跃了进来。

 “元月姑娘!”叶慕丰先是吓了跳,随即含笑抱拳。“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怎么好像很少用走的,几乎每次遇到你,你都是突然跳出来的。”

 “是吗?”元月朗笑。“对了,叶慕丰你送什么礼来,我刚看他们送的礼,都没什么特别的,害我失望得很。”

 花舞影抿嘴而笑。“元月姑娘,你不会真要人送刀当贺礼吧!”

 元月眼睛一亮。“有人送这个么?我怎么没见到?”

 “有——”叶慕丰得意地膛。“就我。”他解下一柄剑。“嘿、嘿!我跟舞影说了,别人结婚这礼送不得,可你成亲就不一样了!”

 元月菗出剑来。“果然是好剑!怕真是削铁如泥…”剑身薄如蝉翼,剑光凛冽,握在手中轻巧好使,适合元月的剑路。

 叶慕丰送上剑鞘。“谁要你拿这剑削泥,要不,我就送你把‘削泥剑’了。”他忽然贼贼地笑了。“这剑名取得雅,取得好,叫‘降云剑’,是要你来降云的!”

 “咳!咳!”褚追云一口气差点不过,他瞪着叶慕丰。“你是存心来破坏这婚礼的吗?”

 “他哪有这本事?”元月话一说完,叶慕丰就躲在她身后,频频点头,他可不想试看看,褚追云的功夫究竟进步到何程度。

 “褚追云——”元月拉起他的手,面带笑容。“我刚还在想这礼大家送得俗,可我们的婚礼,却不能办得普通——”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褚追云脸上逸出的尽是宠溺的笑。

 “太恶心了!”叶慕丰差点看不下去,却遭舞影一记白眼。

 元月笑得灿烂晕亮。“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最宠她了。“我突然想到,我和你爹还有一仗没比,现在该是和他比试的时候。”

 褚追云的笑容萎缩。“什么…”

 叶慕丰和花舞影却是努力克制想笑的冲动!

 元月却是越说越‮奋兴‬。“而且你记得吗?我们还有一百招没打——”故意装做没看到褚追云的表情。“这点花姑娘可以做主的,当时你不还想邀集武林各路好手吗?眼下他们全来了,这不是最好的时机吗?咱们三个都是当世绝代高手,不如就借此机会一较高下!”

 “元月——”褚追云终于能说出话来。“这是婚礼,不是武林大会!”他一生就只想成一次亲哪!

 接下来元月说什么,他都没听清楚,教叶慕丰和花舞影爆出的笑声给掩盖住了。

 轰轰的笑声中,他想起一件事——

 “三从四德”!第一从,第二从,第三还是从

 那是他亲口许诺的——这婚礼啊——恐怕真的会成了武林大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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