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旧账
望向那边狭路相逢的场景,锦衣老者问道:“郡主真不怕死?”
貂覆额女子心思剔透,说了声“走着”那位北莽蛛网的元老抓住她的肩头,沿着坡脊往下飞掠而去,一直到与双方碰撞处平行的二十丈外才停下。在飞掠途中,鸿雁郡主还有心情扭头欣赏那些北莽骑士的冲杀姿态,矫健身躯随着马背一起一伏,如同一个人的呼昅,充満了一种让人赏心悦目的动态美感。北莽战士手中的弯刀要比凉刀弧线更大,这样的弧度,使得北莽战刀拥有更加大巨的劈砍力道,配合他们的身高,以及先天超出中原男子一截的雄浑膂力,一刀劈下,势如破竹。鸿雁郡主耳中传来那些北莽男儿的
犷呼喊声,她坚信这种声音,也必将响彻中原大地。不是一个武榜高手就能挡下的,也不是北凉三十万甲士能够拦住的。
她摸了摸那抹覆额貂皮,眯眼远望。
只见那个整座北莽王朝数百万铁蹄的拦路之人,反提那柄凉刀,横在
前。
最前排并肩的三骑黑狐栏子,在马前
高度位置上像是出现了一条裂
,然后瞬间扩大,战马和骑士继续前奔,但是被切割成了两截,下半截战马连同骑卒的腿双都摔在黄沙中,战马上半截和刹那间被截断腿双的骑士摔在更前面一些的地上。不光是第一排,后边十几排也是如此诡谲光景。在那名刀客身前百步远的道路上,顿时就绽出一大片腥血。一匹战马的半截
出猩红肠胃的身子,就那么死死贴在沙地上向前滑出去,战马尸体后则是那条触目惊心的血路。
三十几名断去腿双的骑士坠地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
看不见的线并未強弩之末,事实上一直在迅猛推进,但是后头北莽
骑,尤其是黑狐栏子在察觉到不妙后,直接高高跃起,弃马菗刀。甚至有骑士猛然拉起缰绳,跳过了那条横切而至的线。在更后边的骑士开始迅速偏离直线,尽量绕出一个大弧度进行规避式冲锋。
鸿雁郡主兴致
问道:“罡气?”
老龙王点点头。
她又问道:“极限是多长多宽?”
锦衣老者视线些许偏移,望向骑队后方,答道:“这一刀大概是长百余丈,宽两丈。但仅是他的这一刀而已。”
她啧啧道:“这要是在场战上岂不是很威风八面?”
老人平淡道:“在大型场战上,有蛛网这些只管针对江湖高手的潜伏死士,何况还有神箭手和脚踏弩,甚至是投石车。寻常高手,谁敢这么玩,谁就是第一个死的活靶子。当然,眼前这位,除外。他要是真想像西蜀剑皇那样死战不退,恐怕需要几位顶尖高手牵制才行,退一步说,这种高手在体內气机耗竭?耗竭到油尽灯将枯之际,依然是想走就走,没人留得下,毕竟只是换一口气的事情。这么一口气,不是同为武评高手,就如何都抓不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但是世上从来都是一物降一物,此人胆敢亲身陷阵,我们的军神自然也就不介意亲手摘掉他的头颅。军中的万人敌,绝大多数是昙花一现,证明自己有这个实力,然后就死了。”
鸿雁郡主深以为然,点头道:“这也是江湖高手不愿搀和沙场厮杀的理由吧,一身修为来之不易,说死就死,也太郁闷了。下辈子投胎,可就很难保证还能投出个
骨奇佳的好胎喽。”
那人似乎抬起手臂微微滑抹了几下刀锋,道路上六七名跳离马背的黑狐栏子就在空中炸裂分尸。
随着他的反手刀一次次动作幅度极小的转换。
一匹高高跃起马蹄还未踩踏在地面上的战马,一条无形的线从左侧马腹下方,向上倾斜至马背骑士的右侧肩头,切成了两半,又是一大泼鲜血洒落在地面上。
一名正在挽弓
箭的骑士被连人头带马头一起当中劈开。
在刀客和三百多骑之间,已经出现一大滩由点及面的血泊。
然后这滩血泊随着刀客的继续抬手,继续迅速向前推移。
这些披甲骑士就像豆腐被刀锋轻松割裂。
鸿雁郡主満脸惋惜道:“只是蝼蚁啊。”
对于那场惨剧没有半点恻隐之心的老龙王平静道:“蝼蚁不假,可之所以这么凄惨,还是数目太少的缘故,只要蝼蚁汇聚成了不计其数的庞大蚁群,那就不光是西蜀剑皇会被活活咬死。”
老人继续说道:“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决定万人战役的顶尖高手,北凉是有,但屈指可数,眼前这位,加上袁左宗和徐偃兵。袁左宗身为骑军统帅,等到战况危急到需要他去力挽狂澜,那么也就意味着整个北凉边军差不多完蛋了。那个
仙王绣的师弟,倒是最有可能出现在前期场战上。这么锋锐的一杆
,搁谁都不舍得白白放在兵库里不喝血。”
鸿雁郡主点头道:“也对,如果轮到他北凉王不得不上阵杀敌,别说北凉边军,恐怕北凉四州都已是我们囊中之物了。”
她突然开心笑了,“老龙王,你说他好歹是暂时顶着天下第一头衔的人,结果不管他武力多高,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家三十万甲士一个接着一个去死,是不是深感无奈啊?”
老人想了想,笑道:“换成我是他,早就跑路了。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何处不逍遥?”
她好奇问道:“反正边境上杀来杀去就那么回事,那么这个人怎么不干脆潜入咱们王庭大开杀戒?不是
能扰
军心的吗?”
老龙王被她这个门外汉的天真想法弄得哭笑不得,叹气道:“到了天象境后,高手与高手之间就很容易心生感应,就算他能杀一座城两座城,哪怕整个宝瓶州给他杀得
血千里,然后?被拓跋菩萨,洪敬岩和剑气近这些大宗师联手围殴堵着杀?”
鸿雁郡主撇撇嘴道:“怎么成了无敌高手也这般束手束脚,多无趣。以前只听说儒释道三教中跻身天象境界的半圣之人,不敢轻易出手杀人,是怕沾染因果气数。原来这些纯粹的武夫,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老人苦着脸,说了句良心话,“老奴不得不陪着郡主在这里等死,不是更无趣?”
老人没来由望向天空,感慨了一句,“人生天地间,有天地在,我辈谁不是束手束脚的牵线傀儡?这座牢笼,有人侥幸跳得出去,但是肯定没人打得破。”
鸿雁郡主咦了一声,“结束了?雷声
大,雨点太小,我可还没看过瘾啊。”
在说话间,北莽骑士果然没有让这位姓耶律的金枝玉叶失望。
当人数已经不足三百的骑士全都停下马蹄时,那人也停下了刀。
一名在柳字军中久负盛名的神箭手,抓住这个绝佳空当猛然间挽弓如満月,弓弦崩出砰一声巨响,朝那名年轻刀客
出一箭。
另外两名背负大弓的魁梧骑士也有样学样,不用刻意去酝酿准头,皆是拈箭出囊,拉开大弓,一气呵成便分别
出一支箭。
先后三
凌厉利箭破空而去,箭头都精准刺向那名刀客的面门。
随后一幕,让这些久经沙场的精锐之士都瞠目结舌。
三
羽箭就那么安静悬停在空中,保持着斜刺势姿。
刀客将那柄最让北莽边军深恶痛绝的凉刀放回了刀鞘。
一枝雕翎箭,两枝寻常羽箭。
他伸手握住那
被中原称为“快疾过鹰鹞而大风摇不动”的雕翎箭,反手甩出。
那名马背上在
箭之后双手下意识抓紧缰绳的神箭手,被一箭穿透头颅,整个身躯都被大巨侵彻力往后一带,双手随之扯动马缰,战马前蹄抬起,骑士的尸体则后坠落马。
与阵亡骑士朝夕相处的那匹战马,似乎还很茫然,轻踩细碎马蹄转身,用马鼻碰了碰那名倒地的主人。
一名头领模样的黑狐栏子回头看了眼北方天空,带着无比眷念。
再度转头后,面朝那名实力恐怖的年轻高手,这名栏子猛地一夹马腹,率先开始无异于杀自的狂疯冲锋。
第二匹战马开始跟随,第三匹,第四匹…
最终,整支骑队无一骑拨转马头撤退,全部开始冲锋!
看到这幅悲壮场景后,鸿雁郡主咬着嘴
,轻声道:“走了。”
“嗯?”老人疑惑却没有半点迟疑,抓住她的肩头往后倒掠而退,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耳畔的疾风拂过,说道:“如果任由他们‘无缘无故’死在这里的军情传回草原,那么他们就白死了。”
老龙王没有出声。
将近四百骑追杀十四骑,结果还没有成功,任由敌方游弩手传回报情,哪怕这些北莽健儿已是全部战死,他们身后大草原上的父母
儿甚至是整个部落,都会被牵连。
而那些人,原本是在等着他们的亲人带着战功和粮食回家。
就算空手而返,活着也好。
任由两条大鱼离开后,帮十四骑游弩手“断后”的徐凤年,悬好凉刀在
间,
向气势汹汹的北莽骑队。
他开始奔跑。
黑狐栏子的那名标长最先冲杀至。
徐凤年一跃而起,那名标长还保持着高高抬臂劈刀的模样。
一掌拍在这人的头颅上,连人带马都砸入黄沙大地,四肢尽碎的战马部腹跟沙坑黏在一起。
只是徐凤年手中多了一颗被他出拔的头颅,砸向第二名黑狐栏子。
那栏子
膛炸烂。
徐凤年迅速坠地,一个摇晃,肩膀撞在左右两侧的战马侧面,马蹄离地,两骑横向侧摔出去。
一骑凶悍直撞而来,只是在离徐凤年一丈外时,人马俱是被磅礴气机搅碎,绽开一团血雾。
那名潜蔵在黑狐栏子和柳字军
骑中的蛛网谍子,毫无征兆地破开血水雾气,剑尖直指徐凤年眉心。
徐凤年全然不理睬那剑尖,伸出手按住这位捉蜓郎的脑袋,往下一按,摔在地上。
剑尖崩碎,剑身折断。
谍子的身躯在黄沙地上弹了一下,先是七窍
血,继而是经脉寸断的全身都渗出血丝。
这具尸体被徐凤年一脚挑起,撞向前方一匹战马。
在冲在最前方的十几骑就这么毫无反抗地死去后,那些活着的骑士终于丧失了冲锋赴死的勇气。
开始有人后撤。
天底下确实有热血上头不怕死的人,也有着即便怕死却可以为之坦然去死的事。
可是这些一向骁勇善战的北莽精锐,不希望自己死在一个连名字身份都不知道的敌人手上。
徐凤年微微一跺脚,向前伸出一只手。
在他身前地面上,一柄柄黄沙长剑拔地而起。
——
约莫半炷香后,带着鸿雁郡主飞奔出去二十数里路的锦衣老者,整个后背瞬间绷直!
一个清冷嗓音从他背后响起,“两位在倒马关认识的老
人,你俩这么不把命当命啊?”
然后鸿雁郡主发现自己的臋部被轻轻拍了一下,背后那人微笑道:“旧账结清。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m.uJ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