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且待我伸伸懒腰
邓茂身后,王勇嘴角翘起,见到轩辕青锋竟然自负到以为能够一招击杀邓茂,这位宝瓶州持节令便彻底放下心。
这个离
江湖的女子盟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可惜了那份福运深厚的造化,难道忘了先前洛
提醒北凉王的那句话了吗?
王勇与邓茂算不得至
好友,但曾经有一场过点到即止的切磋,当然王勇肯定不是邓茂的对手,只不过王勇与那支耶律家族一直有着极为隐蔽的暗中往来,所以对邓茂很了解,这位剑走偏锋的北莽宗师,论战力,也许不如洪敬岩,不如白衣洛
,甚至可能防御逊
于慕容宝鼎,杀伤力则不如魔头种凉,像是空有一身天象境界,却无拔尖的出彩之处,常人实在很难想象为何当初洪敬岩头次登评武榜后,为何有“聇于慕容宝鼎之后,羞于在邓茂之前”的奇怪评语,但是王勇心知肚明,邓茂以那枝断矛养气蓄意二十年,弃矛之时,拼得一生修为不要,能以天象境界杀陆地神仙!
而轩辕青锋距离陆地神仙只有一线之隔。
邓茂杀她,恰到好处!
果不其然。
场战之上,风云雷动的恢弘气象之后,两人对峙而停。
邓茂的那枝断矛,钉入徽山紫衣的部腹,虽未透体而出,显然已是致命伤。
邓茂任由轩辕青锋五指按在额头之上,她的指尖同样深刻钉入邓茂头皮!
邓茂双手低垂,嘴角渗出血丝,艰难而笑,似乎在询问如何二字。
轩辕青锋強行咽下那口喉咙的鲜血,开口反问道:“又如何?”
邓茂已经无力说话,徽山紫衣还能出声。
高下立见!
只不过在这处唯有一袭紫衣形单影只的场战,距离那杆北莽大纛不过八十余步,分出了胜负,未必就能够分出天经地义的生死。
赫连武威没有任何动静,可是有北莽太子身侧有两骑,已经猛然向前冲出。
一骑是手提铁
的宝瓶州持节令王勇,一位是菗出长剑、词牌名寒姑的北莽太子妃!
两人都想迅速阵斩轩辕青锋,以绝后患。
显而易见,谁都没有把耶律洪才的“旨意”当回事。
事实上在看到这幅场景后,北莽太子殿下也没了留下徽山紫衣性命的心思,这名中原女子,实在太恐怖了!
轩辕青锋菗出五指,邓茂颓然倒地,倒在她脚下。
就像中原江湖不计其数的男子,纷纷拜倒在她的裙下。
她闭上眼睛,听着急促如鼓点的马蹄。
大风吹拂,她衣袖飘
,依然丰姿如仙人。
那一刻,轩辕青锋想起了牯牛大岗的大雨中,某人撑起的油纸伞。
想起了京城下马嵬驿馆,一起望着院子里堆积起来的雪人,某人带着莫名的伤感,说着梦想是什么。
她缓缓向后倒去。
有些累了。
——
异象骤起!
在这座北莽大军腹地的某个不起眼场战,有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形,竟是神出鬼没地破土而出!
她猫
而奔,快如闪电,几乎是在一匹匹北莽战马的腹下穿行,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她就赶到轩辕青锋的侧面场战外,然后一闪而逝。
感受到一股強烈危机的北莽太子妃猛然勒马停步。
她瞪大眼睛,本就落后于宝瓶州持节令的她一脸匪夷所思,视线之中,王勇依旧策马持
前冲,势不可挡。
可是他身后马背上,不知何时蹲了一名少女。
这名权柄煊赫的一州持节令,被一记手刀,
穿
口!
少女刺客菗出手刀后,回望了一眼遍体生寒的北莽太子妃,貌似呵呵一笑后,她又一闪而逝。
下一刻,她刚好背起倒向地面的轩辕青锋。
在短暂的错愕惊呆后,这位太子妃顾不得逾越礼制,脸色狰狞地对四周骑军愤怒道:“截下刺客!”
没有谁知道这名少女为何会出现在场战上,就连北凉那位年轻藩王都不知道。
徐凤年只知道她答应过自己,绝不去拒北城外的场战厮杀,答应他一旦战事不利,就带着那只年幼大猫出城,去往竹海滔滔的西蜀。
也没有谁知道她如何能够在地底下蛰伏那么久。
她又为何能够误差不大地潜伏在北莽大纛不远处。
之前拒北城藩地內,众人只知道有个有趣至极也古怪万分的小姑娘,喜欢有事没事就倒吊在年轻王爷的书房窗外,或是坐在屋檐上发呆,新凉王也从不约束她,哪怕是议事堂议事,少女也会看似百无聊赖地坐在房梁
上。
所以她知晓了北莽大军大致的排兵布阵,她默默记在心间,又默默消失在拒北城,不知所踪。
她叫贾家嘉,徐凤年喜欢叫她呵呵姑娘。
她杀过王明寅,柳蒿师。
她还拦截过王仙芝赴凉,一直拦截到了北凉边境,一次又一次,始终不愿退让。
今天,她又杀了一位北莽持节令。
感受到那个纤弱而温暖后背的轩辕青锋小声道:“别管我。”
埋头一路向拒北城狂奔而去的少女板起小脸,轻声道:“别死,你死了,他会很寂寞的。他说过,世间女男,你最像他。”
部腹仍旧血
不止的轩辕青锋哑然失笑,竭力睁开那双眼眸,望向天空,呢喃道:“这样吗?”
在北莽顶尖高手皆各自赶赴场战的形势下,尤其是并无被刻意针对、深陷追剿围困的情况中,原本以这位少女的动若狡兔的灵巧身形,哪怕需要穿过半座北莽大军,只要不恋战,她依然极有可能安然无恙地返回拒北
城。
但是当她需要背负轩辕青锋一起撤出场战后,并且在撤退途中还要躲避无数箭矢,特别是需要防止背后女子身中
矢,她险象环生。
所以哪怕中路大军之中,有洛
徐婴两人几乎在第一时间策应她们,少女仍是一个踉跄几乎就要摔倒,然后继续前奔。
原来一枝箭矢,直接
穿了少女的小腿。
鲜血浸透。
少女浑然不觉。
她最终将轩辕青锋小心翼翼放在拒北城的墙
,然后再度返回,依次闯入北莽大军,依次背回了隋斜谷、程白霜,从目盲女琴师薛宋官的护送下,又背回了韦淼和柴青山,她背回了四具尸体。
又在
军丛中,背回了被
舒朗拼死护卫下的两具尸体,南疆嵇六安,武当山俞兴瑞。
这两位宗师,背靠背而死。
浑身浴血且断去一臂的
舒朗在少女离去之时,大笑道:“这位小姑娘,之后老夫的尸体,你就不用理睬了!”
——
最后一具尸体,是武帝城剑士楼荒。
于新郎四周数十丈內,无一人存活。
这位武帝城首徒在惨绝人寰的沙场上盘腿而坐,帮那位倒在血泊中的师弟取回了那柄名剑蜀道。
被北莽一骑撞在
口的楼荒抱住那柄长剑,死前笑言:“杀人不如你多,还是没办法让你喊一声师兄了。”
身中种凉一
、手臂更遭受北莽死士数刀的于新郎挤出笑脸,低头喊道:“师兄!”
楼荒死时似乎听到了那个称呼,轻轻点了点头。
当那个一瘸一拐的少女来到身边,于新郎抬起头,泪眼朦胧,柔声道:“麻烦你了。”
少女摇头摇,在于新郎留下那柄古剑蜀道悬佩
间后,她背着尸体返回拒北城那边。
她与于新郎的右手边,徐偃兵正在将吴六鼎和剑侍翠花強行拽出场战,丢向拒北城城墙。
然后徐偃兵终于转身走向那杆揷入地面的铁
。
背对少女的于新郎菗出那柄才入鞘的蜀道,此时便是双手持剑,他望向远处,被一剑斩掉手掌的种凉被家族死士拼命救回,正在向北莽大军腹地逃窜。
于新郎一人双剑,缓缓前行。
北莽前军正央中地带,一身白衣早已被鲜血染成猩红的洛
,说服徐婴返回拒北城后,最终她独自站在那里。
一直向前开阵的独臂
舒朗,在一鼓作气连杀七百人后,也死了。
死无全尸。
死无葬身之地。
城墙下,被贾家嘉背离场战的一具具尸体,被放入吊篮,得以死后返回拒北城。
拒北城外,当初十八位宗师。
程白霜,隋斜谷,韦淼,柴青山,俞兴瑞,嵇六安,楼荒,
舒朗。
八人皆已死。
北莽三座万人步卒,早已全军覆没。
两翼万余骑军,伤亡惨重。
蛛网死士与各路江湖高手,战死不下两千人。
一支支截杀中原宗师的那些千人
骑,零零散散累计起来,再加上那些号称草原千金之士的精锐步卒,死亡总数也已到达万人!
两千多架投石车与那座弓弩大阵,更是彻底成了摆设。
轩辕青锋坐在地上,背靠城墙,她已经自己出拔了那枝断矛矛头,用手按住伤口,神色冷漠。
伤及五脏六腑的吴家剑冢剑冠吴六鼎劲使捂住嘴巴,鲜血渗出指
,他忍不住泪
満面,剑侍翠花为了救他,被一刀劈在脸颊上,只是此时她与他对视,她仍是眉眼温柔。
脸色病态白雪的薛宋官怀抱古琴,十指血
模糊,古琴琴弦尽断,体內气机
然无存,点滴不剩。
背部被划出一条深刻血痕的朱袍徐婴蹲身下,动作轻柔地帮助呵呵姑娘包扎伤口。
満脸倔強的少女抬起手臂,咬着嘴
,劲使擦拭眼泪。
她看不到他。
因为她知道,那一处谁都看不到的两人场战,是更为惨烈的场战。
拒北城外。
于新郎继续向前。
徐偃兵和洛
两人,则继续挡住北莽两座后续步军大阵的推进。
——
拒北城,准确说来是整座西北边陲的天空,刹那之间,一处处云海,无论高低大小远近,都在同一刻消失。
所有人只要抬头,就可以看到头顶有一道广阔无边的涟漪,
四散。
拒北城內的北凉边军,拒北城外的北莽大军,如同簇拥在湖底的游鱼,在仰头望向那一层涟漪阵阵的如镜湖面。
万里无云!
然后仿佛有两颗巨石砸入湖面,破开湖面,直坠湖底!
两道身影同时轰然落地。
大地震动!
那抹辉煌的金黄
落在北莽大军之中。
那道白色身影则落在拒北城城门之前。
两道刚刚从天而降的身影,几乎同时对撞而去!
一人从北向南!一人从南向北!
先前虚无缥缈的那份气数之争,在天上的方丈天地之中。
北莽军神占尽优势。
年轻藩王被李凤首蕴含的剩余天道,削尽了气数。
但最后仍是被徐凤年悍然破开那方世界,重回人间。
那么接下来就是再无束缚的人间之战了!
当两道长虹在北莽大军部腹
击撞在一起之时,声势之大浩然,以至于附近数百骑瞬间倒飞出去,连人带马不等摔落地面,就已直接暴毙。
那抹金黄
魁梧身形直接倒滑出去,一退数百丈!
而那道白虹则是倒撞在拒北城城墙之上,双肘抵住墙面,绝不让自己后背撞靠城墙!
双方皆绝不换气,反而以比倒退之势更为迅猛的速度,再度在先前那条直线上剧烈击撞。
这一次相撞之地,要稍稍偏向南方一些,因此又有被殃及池鱼的数百北莽骑军,人马皆飞!
北莽大军完完全全停下向南推进的脚步,是不敢。
哪怕拒北城外十八位宗师,将近已死半数,剩下半数又有半数彻底失去战力,可当北莽蛮子亲眼目睹这幅震撼人心的恐怖场景之后,人人呆滞。
两道虹光,一次次快过先前的轰然相撞,等到不幸位于那条直线上的北莽大军,穿贯拒北城下到四十万大军最后方的那条线上,等到那些人终于来得及向两侧狂疯逃命四散,已是整整二十余次击撞之后!
在这条直线之上,任你是天象境界高手,只要挡住了双方去路,定然转瞬即死!
不知有多少北莽步卒骑军,不知有多少百夫长千夫长,不知有多少南朝将领北庭权贵,就那么莫名其妙死了。
后世曾有武道宗师发自肺腑地感慨:拒北城外一役,大概只有吕祖与吕祖之战,才能媲美。既然世间吕祖唯一人,那么两人之战,千年未有!
接下来那次声势更为惊人的碰撞,便是寻常士卒都能够
眼可及那道砰然
出去的气机波纹。
这一次,那道金黄身影差点直接退出大军场战!
那位北莽军神身形稍作停顿,然后一步一步向前踏出,怒吼与脚步皆响如雷声大震:“徐凤年!我要你全身筋脉尽断,窍
尽毁!”
拓拔菩萨显然已经怒极,一掠向前,直撞拒北城下同时动身的徐凤年。
这一次,换做徐凤年整个人都嵌入拒北城的城墙之中。
众人终于能看清楚拓拔菩萨的魁梧身影,十八条
如碗口的金色蛟龙,环绕身躯急速游走,他大声冷笑道:“我看你还能剩下几斤鲜血,继续沸腾转为气机!”
一袭白衣的徐凤年落回城下,全身上下染尘不染,果真没有半点鲜血痕迹!
拒北城城头的擂鼓台之上,那鼓声不曾停歇片刻。
擂鼓不停的姜泥満脸泪水,她根本不敢去看徐凤年。
她突然高声道:“北凉寒苦参差百万户,多少铁衣裹枯骨!”
来来来,试看谁是
间人屠!
来来来,试听谁在敲美人鼓!
背对拒北城,背对城墙下那些仅存的中原宗师,那位早已撕去藩王蟒袍的年轻人赤脚站在城外,听到城头的声音后,沙哑道:“放心,我绝不会输!”
徐凤年仰起头,深呼昅一口气,怒喊道:“邓太阿!”
天空遥远处,传来笑声,“我已至天门外,你放手厮杀便是。”
——
桃花剑神邓太阿,已步步登天,一人仗剑,来到天门之外!
邓太阿悬空而停,横臂且横剑,笑问道:“试问天上仙人,谁敢来此人间?!”
——
徐凤年闻言后随即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北凉三十万铁骑、整整二十年的积郁之气,都一起吐出
腹。
他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那我可就真要来一次人间无敌了!”
只见这一袭白衣,脸上神情快意至极。
如释重负。
容我暂且不管那中原狼烟有几缕,且不管两国边关战事之胜负,且不管那离
朝廷有骂声几句,且不管你北莽百万骑大军又如何,且不管清凉山有名石碑有几座…
容我徐凤年只做一回徐凤年。
徐凤年哈哈大笑道:“天地人间!且待我徐凤年伸伸懒
!”
年轻人果真伸了个大大的懒
。
一条似有形又似无形的白雪巨蟒,骤然现身,只见这如同山峦的庞然大物盘踞于拒北城,出现在年轻人身后。
它那蟒首探出那座巍峨的拒北城,向北方整座草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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