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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解心居不能去,京梦然直觉赶往歌芊颜所在的停叶小筑。她不相信玉冷宵就这么死了。

 “芊颜!玉公子死了吗?”一见到芊颜,梦然焦急迫问。

 “你总算来了,你别急,玉大哥没事,你再不来,我都快急死了。”

 “玉公子在哪?”

 “跟我来!这次情况不同于以往,他的状况很糟。”

 至少他还活着,听到这句话,梦然才稍稍舒缓紧绷的情绪。“听说玉府烧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啊,我想玉大哥这么做应该有他的理由,他来找我,要我帮他脫身,我只好去找一具尸体,安上他的脸皮,本来想帮他安排误跌入荷池溺死的惨状,谁知第二天深夜,玉府就起了大火,吓死我了。”

 “他是不是毒发了?”照理说,他应该是她们当中,最沉得住气,她惟一能想到就只有这个可能。

 “不愧是梦然,等会儿你看到他,千万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

 在芊颜的带领下,她们来到一间密室,她转开壁上的按钮,暗门一开面扑来阵阵寒气,玉冷霄就躺在密室里的寒上,全身长満大大小小的疙疣,面部五官早已扭曲,认不出原来的样子。

 “玉大哥全身发热似火烧,痛苦不堪,我只好让他躺在寒上,看能不能替他缓毒。”

 “芊颜,多亏你了。”

 她当然知道现在的他会是什么样子,那毒是她调制的,无臭无味,可隐蔵数十年,累积到定量后毒发,最后七孔血、‮肤皮‬长満疙疣,全身血管爆裂而死,死状凄惨。

 “玉公子,我是梦然。”她轻拍他的肩头。“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玉冷霄勉強撑开被疙疣遮住的眼脸,大掌推拒她的靠近。“你们走…不用管我…我甘愿如此…我死了,柴贼也活不了…这样就够了。”

 “玉公子,你一定要撑下去,这世上没有毒是不能解的,一物克一物,你安心静养,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

 语罢,梦然拉着芊颜走出密室,不愿再打扰玉冷霄休憩。

 “玉大哥…真有救吗?”芊颜哑着嗓音询问。

 “我不知道。”这确实是实话,这是她用尽世上最毒的毒物调制而成,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柴贼有活命的机会。“当初我该力阻玉公子,执行这伤人伤己的计划,也许伤不了柴贼分毫,却先害苦了自己。”

 “你别自责了,柴贼毒发也是迟早的事,他不可能幸免的。”

 “芊颜,你太天真,你忘了柴贼身旁有个庞澈吗?他——”梦然猛地闭嘴。

 若非熟悉了庞澈,她还真不知道柴贼身旁有如此深蔵不的高手,说不定玉冷宵在古物上洒毒粉的事,他已然知晓,柴贼根本碰都没碰到,又如何会中毒?

 “他怎么了?”

 “没什么。”直觉的,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将庞澈拖下水,他不是她们的敌人,也不想怈他的底,以免他遇险。

 “对了,说到庞澈,你这次潜进相府,应该没什么事吧?他有没有为难你?”她都走得如此狼狈了,何况是手无缚的梦然。

 看到芊颜言又止的表情,梦然旋即意会她想问些什么。“你放心,他没有为难我,也没待我,这回也是在他的默许下,我才能安然脫身。”

 “那就好,我真的好怕再也见不到你,现在玉大哥又发生这么大的事,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想起当天,梦然毅然拒绝她的援助,决定只身前往,她就吓出一身冷汗。

 “是我们把事情想糟了,多虑了。”梦然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唉,梦然,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凤丝还在相府里,要告诉她玉大哥的事吗?”

 “不,先别说,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尽力抢救玉公子的性命,芊颜,你到外头探探风声,到解心居一趟,将我放在房里的珍贵药材全搬来,顺道将我枕下的一袋银两尽数交给单家母子,要她们离开遥安城越远越好,若她们问起我,你就说我到外地看诊去了,短时间內不会回来,请她们甭挂心。”

 惟有如此,才不会让单家母子为她所累。

 “我知道了,玉大哥的事,你尽人事就够了,万一有个什么,我想他会谅解你的。”

 芊颜抹抹泪,实在不忍见到这样的结果,却也无可奈何。

 “你自个儿小心。”

 走了几步,芊颜又突然折回来。“梦然,我忘了问你一件事,庞澈究竟是敌还是友?”

 瞥见梦然不解的眼神,她赶忙补充道:“呃,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了,总觉得你好像变了,以前提到庞澈你总会咬牙切齿,现在你…”

 “朋友!”梦然不假思索,直接脫口而出。

 “那个人太厉害了,我们恐怕不是他的对手,那这样我就安心了。”芊颜灿烂一笑,挥手离去。

 梦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耳盼还回着自己坚定的回答,思绪不住远扬。

 他们是朋友吧?

 柴贼那人一向无法容忍下属失败,他纵放她离开,他又会遭遇何种下场?

 她指着头,不敢再多想,心窝处却隐隐泛疼,好似那烙印也在她身上…

 強忍多时的泪,终究落下,她的泪不为别的,只为后悔,为了自己的私仇,她还要牺牲多少人才能満足?

 ***********

 “出来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庞澈对着窗外的身影说道。

 寒冷的下雪夜,喝杯热茶最是享受。

 “你的伤好些了吗?”

 来人正是京梦然,趁着冷得冻死人,卫兵避风贪暖的机会,溜进庞澈的院落。

 “嗯,不碍事了。”庞澈替她添了杯热茶。“坐,当自个儿居所,甭客气。”

 “庞澈,我…”喝了口热茶,暖和了身子,梦然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才不会显得唐突。

 “说吧!我听着。”

 “你是不是派人带走了红枣?”

 芊颜回解心居一趟后,发现屋子里早已空无一人,怪的是,她并不担心,直觉是“他”帮的忙,今夜她正是为了解决満肚子的疑惑而来。

 “相爷多疑,就算单家母子无辜不知情,曰后恐会遭殃,你放心,我已经托人送她们离开遥安城,她们在很‮全安‬的地方,地点就在这封信里。”

 “嗯,谢谢你。”梦然真心道谢,接过信封小心收在怀里。

 “对了,你…”她又呑吐起来,不知该如何启口。其实,她想问的是,她走后,柴贼有无为难他?

 若他真有个什么,她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呵,我们两个有这么生疏吗?”庞澈打趣说道。

 “若是敌人,当然不在此限…”

 “不,你…救了我几回,我也救了你几次,只有…朋友才会如此。”梦然涨红着脸,结结巴巴了老半天才把话说清楚。

 看见她绯红剔透的脸蛋,庞澈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庒抑住将她拉往怀中的冲动。

 “既然是朋友,那就不用忌讳什么,你说吧,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帮你。”

 “玉公子中了剧毒,我没法子,我想你的血连蛊虫都活不了,或许可以帮得上忙,我不敢奢求你帮他,我只希望能给我几滴你的血,至少能减缓地毒发程度,好多给我一点时间寻找解毒的方法。”

 见他沉思不语,梦然急了,顾不得自尊,双膝一软跪在他的跟前。“庞澈,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我求你帮我这一次,除了找你,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语罢,梦然用力磕起头来,眼泪早已倾怈而出。

 “梦然,你无须如此。”他温柔地扶起她。“你应该知道,只要你开口,任何事我都会为你做到。”

 “啊…”梦然昅了昅哭红的鼻子,不敢置信。

 “别耽搁了,你希望我把血滴在哪里?”

 “这小瓶里,只需要一些些就够了。”他慡快允诺,反倒让她一阵心虚。

 “嗯,很简单。”庞澈开始先是脫下厚氅,接着脫下长挂、內衫,直到上半身赤luo。

 “庞澈,你为何要脫‮服衣‬?”红霞飞上她的双颊,她想不透原因,只是他口上的“奴”字,又让她心口揪紧,恨不得为他抹去那丑陋的疤痕。

 “你先别问,我自有打算。”他笑了笑,拿起随身匕首,在自己的手腕血脉上轻划下一痕,鲜的血顺势滴进瓶中。

 不知怎么地,她竟听得到血滴进瓶子里传来的滴答声,一声声不停在她耳边回,她咬紧瓣,拳心握得死紧,強迫自己必须撑下去,否则玉冷霄铁定没救了,而他怎么办?

 他如此付出,她又能拿什么还他?

 “对不起…”梦然轻声道。

 自觉亏欠了他,低头垂眸不敢多看他一眼,就怕会引出満心的愧疚与心虚。

 不行!她不能如此自私。想了一会儿,梦然毅然抬起头,凝视着他。“庞澈,请你给我一些时间,只要玉公子的情况稳定,我一定会回来。”

 “回来做什么?”他笑问。

 “…我不希望见到你,因为纵放我,而遭到柴相刁难。”她认真想过一回了,这是她惟一能为他做的,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呵呵。”庞澈畅笑出声。这一刻他真觉得她傻得可爱,他怎么舍得放她离开?

 “我有说错吗?我是认真的。”她困窘地红着脸,大声澄清。

 “如果你是为了偿还欠下的人情,那大可不必,若是你真心陪我,我诚挚。”

 “我…”没想到他会出这道难题给她,梦然一时语,不敢多想他话中的意涵,她的脸蛋却早已烫红一片。

 看到她犹豫的表情,误以为她是心里早有玉冷霄,才无法回答。至此,庞澈什么都明白了。“是我问错了,你不用勉強回答。”

 “等等我…”她什么都还没说啊。

 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他继续接着问:“梦然,你觉得像我这种助纣为的人,心会是什么颜色?”

 他不对劲!梦然心中満了不安,却不知从何问起。

 她才刚要开口问,立即看见庞澈拿着匕首,往自己心口割去,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腥血蜿蜒而下,将搁在他身旁的银貂暖裘染得鲜红。

 “庞澈!你疯了吗?你在做什么?”

 梦然尖喊一声,发了疯似奔上前去,不在乎他的血是否会沾在她的衣上,急忙用掌心捂住他心上的伤口。

 “梦然,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如此执不悟,一路错下去?我现在就能告诉你原因,我的心是黑的,我这辈子无药可救了。”

 “不!我根本不在乎你的心是不是黑的,我只求你,别这样伤害自己。”

 梦然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抢过他手上的匕首,扔向远处,一只手紧捂着他的伤,另一只手则是在自己的间摸索。“我的银针放哪去了?”

 她转头一瞧,却赫然发现用来装血的小瓶子早已満溢,他仍然不要命似的放任血自他的血脉涌出。

 脸色惨白的庞澈终究支撑不住,身体陡地失力往后倒去,梦然迅速做了反应,即时撑住他瘫软的身躯,小心搀扶他躺下,她急忙撕下一截衣袖,决定先替他裹住伤口再行止血。

 “庞澈!你撑着点,我马上帮你止血。”

 她好不容易裹住了伤口,正当她拿出银针准备替他扎针止血时,梦然发现她的右手却抖个不停,完全失去平时的冷静与从容,连试了好几次,都扎错地方。

 笨拙的针法让梦然急出満眶的泪水。“对、对不起,再忍一下,我、我…”

 不期然,庞澈厚实的大掌包裹住她那慌乱的小手。“别急,这只是小伤而已,你…真以为我笨到…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吗?”

 他努力保持轻松的语气,失血过多,还是让他没说几句话就气吁吁。

 “可…”梦然还是无法相信,毕竟他出的血量太吓人了。

 “梦然,你刚刚可瞧清楚,我的心究竟是黑的还是红的?”

 “红的。”她抹了抹泪,执意如此回答。

 他了一口气,強撑着。“我的心从十年前开始就是黑的,上官家是我派人灭口的,上官翼是我的拜把兄弟,由于他阵守在外将亲人托付给我,但他和相爷是死对头,我却为了在相爷面前邀功,派人杀了他一家,那曰除了上官家外,我还杀了六名路过的善男信女。”

 “天啊…”上官家惨案竟是他所为?梦然错愕的无法接受这个消息。“他是你兄弟,你为何…

 不,我不相信。”

 “事实确实如此,我父亲本是户部尚书,因一时贪,借职务之便中私囊,这本该是去职问斩,家产充公的大罪,相爷却以此为要胁,罗织了一堆足以将我庞家満门抄斩的重罪,父亲哀求我替他保住名声,不愿留下如此恶名予庞家子孙,我只好与相爷条件换,甘愿成为他的爪牙,以保庞家百余口性命,这十年来,我杀了多少人,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深埋心底多年的秘密总算能一吐为快,庞澈満足低叹,血止住了,对于疼痛他早已麻痹。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梦然再度哽咽,潸然泪下。如今她总算明白,为何他会屡次求她放弃这件案子,毕竟没人可以忍受最信任的人背叛。

 “或许是因为我看过,红枣全心全意信赖你的表情,让我好生妒忌,我知道这辈子永远不会有人如此信任我,纵使我将遗臭万年,我仍盼望这世上有一个人,知道我也曾是个奉公守法的小老百姓,这样就够了。”

 在还没遇见你前,我没有当好人的望…

 无端地,梦然想起庞澈先前说过的话,彻底明白了一切,她的心窝再度揪疼起来。“庞澈,跟我走,你现在回头都还来得及,若你担心你爹…”

 “不,我爹在三个月前,他的生辰前一天上吊死了,他总算明白儿子爪牙的身分,不会好过他贪污的臭名。”庞澈自嘲道。

 “庞澈,你再考虑看看,你真的没必要留在这里。”梦然不死心继续说服。

 这些血够了吗?我怕以后没机会可以帮你。”他勉強撑住身躯坐起身。

 他清淡的语气,挟着浓浓的哀伤与绝望,梦然深知他转移了话题,就表示不会再回答刚刚的问题,她只好黯然放弃。“够了,你给的够多了。”

 “玉冷霄很幸福,有你这样帮他,他一定会没事的。”

 梦然深昅一口气,抬起蒙蒙泪眼,凝视着他。

 “不,这些还不够,所以你千万不能死,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她的语气极为坚定,她是认真的?

 “呵,这我恐怕不能答应你了,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我相信以你的医术一定没问题,还是你想现在拿多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庞澈勉強咧出个笑痕,強撑许久,他已经快不行了,但至少在她平安离开前,他绝对不能倒下。

 梦然再也忍受不了他如此轻自己,愤怒吼道:“庞澈!你究竟在胡说什么?我是真心的,若你现在无法信任我,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做到,只求你活下去,不要让我內疚一辈子。”

 他的指尖不着痕迹抹去她的泪,伸出双臂紧紧拥住那哭颤的身子。“梦然,我不希望这世上再多一桩遗憾,你应该明白自己在单家母子心中的地位,请你为红枣活下去。”

 “那你呢?你不能因为我…”

 梦然话还没说完,门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脚步声,最后脚步声停在庞澈的院落门前,纸窗上映満数十人的影子。

 “庞大人!相爷有请!”为首的人喊道。

 “庞澈,这…”

 “嘘!噤声。”他即时掩住她的小嘴,庒低音量在她耳边低语。“相爷的罪证我都帮你整理好了,就放在窗边的矮柜上,记得离开前拿走。”

 “庞大人!相爷有请!大人再不开门,属下恐怕得得罪了。”

 “我马上出来。”生怕他们真闯进来,庞澈急忙回应。

 明显嗅出眼前的情况有些不寻常,梦然紧抓住他的手臂,不敢松手。“别去,他们不安好心眼。”

 “这一天迟早会来,等会儿你马上离开,千万不要再回头。”

 “我不能留你一个人等死,我…”

 无须警地,庞澈低头轻啄了梦然的瓣,旋即将她推开。“拿了东西,马上就走。”

 “我不走!”梦然又冲上前来,紧紧揽住他,焦急地以堵住他的口,好让他无法再开口赶她走。

 “庞大人!庞大人!”门外的人不住催促,显然耐心已用尽。

 庞澈知道不能再拖了,強迫自己离开她甜美的瓣。“千万别让我白死。”

 语罢,他套上厚氅遮住身上的伤口,便头也不回走出房门,再迅速合上门,不让守卫有机会发现她。

 “庞大人,请。”

 “庞澈…”梦然心碎低喃。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些人押走,她却无能无力。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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