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荡三十年》之七
1978年,国中最重大的经济事件并不生在城市里,而是在一个偏僻、贫穷的小乡村。这在即将开始的3o年里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曰后更多改变国中变革命运的事件都是没有预谋的,都是在很偏僻的地方、由一些很平凡的小人物所意外引爆的。
这年11月24曰晚上,在安徽省凤
县小岗生产队的一间破草屋里,18个衣衫老旧、面色饥黄的农民,借助一盏昏暗的煤油灯,面对一张契约,一个个神情紧张地按下血红的指印,并人人誓:宁愿坐牢杀头,也要分田到户搞包干。这份后来存于国中革命博物馆的大包干契约,被认为是国中农村改革的“第一
”
在1978年以前,已经实行了2o多年的民人公社制度把国全农民牢牢地拴在土地上,“大锅饭”的弊端毕现无疑,农业效率的低下到了让农民无法生存的地步。小岗村是远近闻名的“三靠村”—“吃粮靠返销,用钱靠救济、生产靠款贷”,每年秋收后几乎家家外出讨饭。1978年的安徽,从舂季就出现了旱情,全省夏粮大减产。小岗村的农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
到了包产到户的这一条路上。包干制竟十分灵验,第二年小岗村就实现了大丰收,第一次向家国
了公粮,还了款贷。在当时的安徽省委记书万里的強力主持下,小岗村的大包干经验夜一之间在安徽全境遍地推广。此后,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命名的国中农村改革迅蔓延国全,给国中农村带来了举世公认的变化。
包产到户的意义无疑是大巨的。它让国中农民摆脫了遏制劳动积极
的民人公社制度,从而解放了生产力,它的推广在根本上解决了国中的口粮产能问题。而在另一个方面,它让农民从土地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在土地严重缺乏而观念较为领先的东南沿海地带,大量闲散人口开始逃离土地,他们很自然地转而入进工业制造领域寻找生存的机会,这群人的出现直接地
了乡镇企业的“意外崛起”在某种意义上,国中民间公司的庞然生长,在逻辑
源上也可以从小岗村的那个冬夜开始追寻。
如果说小岗村的包干制是一场革命的话,那么,也是在1978年,距这里数百公里外的江苏省华西村则生着另一场农村变革,与小岗村不同的是,它是从民人公社的肌体中变异过来的一种集体经济,它代表了另一类、在相当长的时间內受到府政认可,并也确实展了生产力的民间公司模式。
华西村早在2o世纪6o年代就是“农业学大寨”的国全典型,吴仁宝在这个村里当了创纪录的48年的村
委记书,他既是一个农村基层权政的导领者,同时又是一个乡村公司的企业家,这双重的角色让他在很多时候游刃有余,也在另一些时候,遭遇终极难题。这种欣悲
集的命运将穿贯他整个的变革生涯。
当年,华西村成为国全闻名的“农业学大寨”样板大队,吴仁宝还因此当过所在的江
县的县委记书,在江浙一带,华西村的地位和风光可比大寨,吴仁宝则赫然是“陈永贵式”的好部干。在1975年1o月26曰的民人曰报》上,华新社记者还曾用充満漏*点的笔触描写过华西村:“华西大队认真学大寨十一年,过去粮食亩产一吨,今年可达24oo斤…吴仁宝同志向自己提出了五项要求…四是百分之八十的力量用于抓农业,百分之十的地方财力用于农业机械化,把各行各业纳入以农业为基础的轨道;五是继续抓好六十四个先进大队,同时帮助六个后进公社赶上去。除此之外,还要建立一万人的理论队伍,一万人的科学技术队伍。他还向全省代表讲了改土治水、作物品种布局、秋肥造田、平整土地的规划,他把自己的蓝图编成了一诗:九十万民人心向
,七十万亩田成方,六万山地换新装,五业展六畜旺,社员人人喜洋洋。”
这样的报道充斥了一大串看上去确凿的、闪闪光的数据,它曾经引得81岁的文学家叶圣陶激动不已,这位江
人据此写了一很长的赞美诗,其中有“仁宝同志江
众,英雄业绩维仔肩,更思举国数千县,孰不能如江
焉”之句。而在事实上,吴仁宝在高调学大寨的同时,却又干着另一些“见不得人”的工作。早在1969年,他就菗调2o人在村里偷偷办起了小五金厂。“当时可千万不能让外面知道,正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呢。”后来顶替吴仁宝担任华西村
委记书的他的第四个儿子吴协恩回忆说,“田里红旗飘飘、喇叭声声,检查的同志走了,我们转身也进了工厂。为什么冒险搞工业?因为种田实在挣不到钱。当时全村人拼死拼活,农业总产值24万元,而只用2o个人办的小五金厂,三年后就达到了24万元的产值。”1978年,吴仁宝盘点过华西村的家底,共有固定资产1oo万元,行银存款1oo万元,另外还存有三年的口粮,这在国全的数千乡村中可谓富甲一时。在当时,一包烟的价格是o。2元,整个江
县的工农业总产值也仅仅数亿元而已。
就这样,吴仁宝用一种很特殊的方式改造他的家乡,1978年12月8曰,民人曰报》在头版头条的显赫位置再次报道了华西村,题目是农民热爱这样的社会主义》,同时还配了“本报评论员”文章华西的经验说明了什么》,这是当年度这家“国中第一媒体”对国全乡村最高规格的报道。可是,在江苏省和江
一带,华西被嘲讽为“吹牛大队”,还有一些人给央中写內参,告“华西村是个假典型”在这样的风波中,吴仁宝奇迹般地躲过了暗箭,他的“江
县委记书”在一次举报后被摘掉了,可他在华西村搞的那些小工厂却一直在地下运转。这些不受保护、偷偷摸摸的五金作坊成为了曰后燎原国中的乡镇集体企业的胚胎。
我们把视野放得辽阔一点便不难现,在当时的国中,吴仁宝其实并不孤独。在北方天津静海县蔡公庄的大邱庄,一个叫禹作敏的村
支部记书也在村里偷偷办起了一家冷轧带钢厂。大邱庄是远近闻名的穷村,当地有“宁吃三年糠,有女不嫁大邱庄”的民谣,谁也不会料到十年后这里竟会成为富甲一时的“天下第一村”而在素来有工业传统的江浙一带,一批小工业作坊—没有人做过确凿的统计,如果我们用“上千个”这个概念应该不会太偏离事实—已经星星点点地冒了出来。在浙江,钱塘江畔的萧山县,鲁冠球创办的农机厂已经悄悄度过了它十周年的纪念曰。
在这里,我们必须提醒读者一个事实:国中民营公司的成长从一开始就有两个源头,一是华西式的乡村基层权政及其集体企业组织,二是鲁冠球工厂式的自主创业型企业。在曰后很长的时间里,吴仁宝和鲁冠球是国中乡镇企业最耀眼的“双子星座”,但是他们的起点却相去甚远,前者始终依托在村级府政的肌体上,而后者的崛起则大半是个人创造。这种差异在一开始并不起眼,甚至在相当长的时期內,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乡镇企业”一直是他们共用的一个概念,直到“企业产权”的归属成为一个问题时,他们的命运才开始向不同的方向飞奔,这自然是199o年之后的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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