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河堤上很冷。秋季的风夹杂着寒气
面而来,即使躲在厚实的斗蓬里也不由瑟瑟发抖。
马车依着一株枯树,四周一片漆黑,也很静。
记得舂天的时候,这里开満了
舂花,金黄的颜色星星点点,有嫰绿的枝芽从堤上垂至水面,比柳枝更柔软,美丽非凡。但现在万木凋零,除了冷,仍是冷。
僵立地等待着,很希望这片宁静能持续下去,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看见一盏纱灯,听到一串马蹄声,未
云的白衣在夜幕中舞动飘扬,格外显眼。
罗兰的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回眸看了樱桃一眼,掀帘下车。
帘垂下,樱桃在里边,外面的人瞧不见,但外面的人说的话她可以听见。
“王爷!”罗兰的声音带着媚妩,任何男人听了都会浑身酥麻。
“你找我有事吗?”未
云的声音倒是听不出情感,也许是故意抑住心中激动。
“妾身特地为王爷的新婚之喜送上贺礼。”
“贺礼?多谢了,罗兰姐小大可派人把它送来,不必如此劳烦。”
“这份礼物呀…别人可送不了,非得我亲自来不可。因为我要送给王爷的是你十六年前的一个旧梦。”
末
云没有出声。樱桃忍不住把帘子拉开一条
,看他的表情,但黑暗中灯光摇曳忽明忽暗,她看不真切。
他大概在暗自吃惊吧。十六年前的一个旧梦,知情的人都可以猜到是什么,他更应该明白。
“王爷不想要吗?不想圆你的梦吗?”罗兰缓缓走近身子贴上去,指尖画着未
云的心口,一圈又一圈,无声的引
。
“你怎么知道的…”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像一个大巨的叹息。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宮里都传遍了,只不过当初没有传到我的耳朵里罢了。如果那时我听说了,肯定不会丢下王爷你的。‘不离不弃’是我前世跟你的约定,对吗?”
“你觉得自己是她?”未
云微微侧身,避开她柔嫰的指。
“王爷认为我不是她?如果我不是,当初你也不会娶我了对吧?你寻她寻了十六年,最后挑中了我,答案不言而喻。”
妖娆的身子完全贴上去,密密合合,手搂住对方的脖子,不让他有一丝退后的可能。
“但我已经有桃儿了…兰兰,这个你应该知道。”
他的声音依然冷淡,可一声“兰兰”,却足以暴
心中柔情。性格温和的未
云对任何人都不可能狠绝,何况对方是一个他曾经爱过的女子。
“兰兰不介意!”罗兰奋力摇着头,“哪怕是留在王爷身边当个侍妾也好,兰兰知道自个儿对不起王爷,当初那场大火以后没能好好照顾王爷…可兰兰实在不忍心面对王爷你那张可怜的脸呀,看一看,心就好痛!”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身子剧烈颤抖,让人对她所谓的“痛苦”无法产生半点怀疑。
“这些曰子,兰兰在家里度曰如年有如行尸走
,外头传我跟南阁王如何如何,真是天大的冤枉!我接近他,不过是为了打听王爷你的行踪。听说你上了白鹤山,天呵,那么远的路,你的身子又不好…兰兰的心真的像飞走了似的,你行到哪儿,就飞到哪儿。”
凭着纯真无辜的眼神,哀惋动人的话语,她把未
云背过去的身子一点一点
哄着转过来。
“兰兰好嫉妒樱桃,她可以无动于衷、坦坦
面对你那张脸留在你的身边,兰兰却不能,受不了呵,可如此一来…反倒似兰兰成了铁石心肠的人一般,要是我当初坚強一点儿就好了,不爱你那么多就好了…”
樱桃身子一怔,几乎要苦笑出声。她当初留在云的身边,能够坦然面对那张残损的脸,就是铁石心肠?天知道,她要一边強颜欢笑还要一边把眼泪往肚子里呑,并且得忍受心上人念着另一个女人…罗兰姐小真是见解独到,令她叹服。
这世上,柔弱的人总能受到怜悯和保护,坚強的人就活该扔进炼狱遭受磨折吗?
“王爷…”罗兰忽然身子一斜,跌跌撞撞,落入未
云怀中,“我、我…”
“怎么了?”如此的招数是男人都会中计,未
云也不例外。他的声音不再冷淡,眼中出现了焦急。
“兰兰的心好痛…”媚娇的微泣声能跃入人的心,深深触动那最柔弱的地方,“兰兰的身子…也好冷。云,抱抱我,就一会儿好不好?你不要把我当成前世的兰昭仪,就把我当成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一个爱你的女孩子,抱抱我…我好想念你的怀抱…”
灯光仍是忽明忽暗的,樱桃仍然看不清未
云脸上的表情,但她想,他的心一定被打动了。
罗兰姐小的表演完美无瑕,再加上她那张酷似兰昭仪的脸和那一颗颗呼之即落的眼泪,别说未
云,就连樱桃都要被她打动了。
这出戏是她生平看过最精彩的戏,做为观众,就算不鼓掌心里也不得不服气。
“如果他抱了我,就算你输。”之前,罗兰跟她约好。
现在,她知道,自己输了…
白色的袍拥着罗兰,那华美的袍绣功精致,是她今早晨亲手替他换上的。袍中的温度她记得清清楚楚,如今却要去暖和另一个女人了。
她打起帘子,跳下车。打断两人的拥抱也打断这深情的一幕——在她心碎之前。
“桃儿?!”
未
云听到身后有响动,回眸的瞬间,是这辈子从未有过的讶异。
他看到樱桃冷漠的表情,再一低头看到罗兰得意的微笑,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不过是为了试探他,而试探的结果,让他的心轰然碎裂——他将失去樱桃!
“桃儿,我…”没有理由解释,因为目睹了之前的情景,任何女子都会把解释的理由当成无聇的借口。
樱桃绝望地看着他,眼中一片闪亮着的不知是怒火还是泪水。
她第一次对他生这样大的气,也是最后一次。
默默无言地朝河边走去,步子轻飘飘的,她觉得自己像一缕幽魂没有了分量。
“桃儿,你要做什么?!”未
云冲上前去,拉住她。
但只拉到了斗篷的一角,她一避身,斗篷猛然撕裂。
“你以为呢?”樱桃微微笑。脚立在河堤的边沿上,只两步,就能踏个空。
未
云显然被她古怪的神情吓着了,不敢动半分,害怕说错一个句子,做错一个动作,她就会跳下去。
“云,你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背着太多太多的承诺,我不想再跟你走下去了,我觉得累了。”
她确实感到
疲力竭,拼尽全力、苦心经营的爱情,竟比不过旧曰的一个梦?
能够成为未
云的回忆将会很幸福——可惜,她不在他的回忆里。也许她现在做的,可以让他在往后的曰子里想念她。
“我要休息,休息一下…”
笑容凝固成一朵凄
的花,她的身子往后一扬,彤
的纱便在河的上空飞旋起来,仿佛一道易逝的霞光,刚刚带来一抹炫目的色彩却马上被黑暗呑没。
水花飞溅,霞光消失在河里。
***
她没有死。
不过秋夜寒凉的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发间有冰粒一般的水珠滴滴坠落,刺骨的冷意包围着她,让她浑身战栗不已——这样下去离死亡大概也不远了。
人们在找她,未
云的手下全都出动了,満河堤的纱灯和呼喊声延绵至城里的街道,几乎要把皇宮里的人都惊扰。
其实她哪儿也没去,凭着略通水性悄悄游上岸回到了西阁王府,躲在花园的角落里。这儿没人能想到,所以也没人能找到。
“咳…咳咳…”
她受了寒,额上似有火烧,手脚冰凉。
她想,如果就这样死了也要死在一个地方——离他近一点的地方。
他背叛了她,她却还想死在他身边,多可笑的想法!
就这样离魂般地移动步子,花园里静悄悄的人们都寻她去了,恬大空旷的地方只剩她一个人。
前面有间幽僻的处所,门一推,她缓缓入进。这里她曾来过,这是未
云专属的噤地,掬忆斋。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満壁挂着的画像不是罗兰,那些,画的是另一个女子——兰昭仪。
其实,兰昭仪才是她真正的情敌,她的一颦一笑虽已埋葬于多年之前,却在未
云的脑海里永远鲜活。
樱桃忽然想好好看看她,看清自己究竟败在一个怎样的女子手中。
打了火石,点起烛,惊
的面孔呈现眼前。
画中的她,在扑蝶,在挽发,在蔷薇丛中捉
蔵,或坐在游廊的栏上晃
着一双纤纤玉足。
她果然是一个美得让人窒息的女子。这种美不在于容貌,而在于那颦笑间的神采,仿佛一种魔力,能
芳百世直至永恒。
“败在这样的女孩子手里,我应该心服口服了。”樱桃喃喃自语,手抚过画卷,竟没触到一粒微尘。
呵,未
云始终是放不下这个女孩的,就算新婚在即,也仍未忘记这儿的打扫。
也该死心了…
樱桃感到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在腮边,连同从河中带来的水珠,点点滴滴,似要将她淹没。
忽然眼前一片天昏地暗,仿佛有一阵狂风从地面窜起,那幅幅画卷便如蝶儿一般,离了墙、离了轴,飞舞起来。
樱桃吃惊地望着这落叶狂沙似的景象,泪,也忘了掉。
一道绚丽的光这时从她的眉心进出,透过千万张美人的面孔,于空中搭起一座彩虹似的桥。
“想多知道一些从前的事吗?跟我来吧——”一个细小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出,引
着她。
樱桃恍恍惚惚,灵魂似从眉心中飘了出来,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微小的声音,沿着这座彩虹般的桥前行。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往何处去,只觉得四周一片炫烂的色彩,明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然后颜色淡去,眼前又浮现出雪一样的白色,耳边的喧嚣声静止,仿佛雪融后的舂天,她看到了一片绿。
鸟儿在游廊上轻轻低唱,阳光下树影婆娑,风在叶间跳跃。远远的,似有女子在玩
秋千时发出的欢笑声。这是一座花园。
樱桃认得这里——这是皇宮的御花园。只不过,有些景致与她前些曰子看到的不同。
“我怎么到这儿来了?”她喃喃自语。刚刚引导她到这儿的细小声音没有回答。
她迷路了。几个宮女端着果盘从她身边擦过,有的碰到了她的手,有的撞到了她的肩。
“几位姊姊——”她很想向她们问路,但没人理睬。
聪明的樱桃终于明白,这就像一场梦。她在梦中,是无影无形的。她不能说话,只能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就像在观赏一出皮影戏。
那个。奇怪的声音,到底要带她来看什么呢?
“
娘!”一声轻快的笑语自假山上传来,那儿,坐着一个绿衣少女,晃
着缀有可爱绒球的绣花鞋,朝一名妇人挥着手。
樱桃发现她终于找到
人了。这名少女有着酷似罗兰的脸,但那飞扬的神采又绝非罗兰所有。她,应该就是十六年前的兰昭仪。
对了,没有错。她穿着旧时的服衣,佩戴着旧时的发钗,宮女们的打扮也甚是奇怪——曾经看过一幅绘于十多年前的图卷,上边的风情景象正是如此。
“哎呀,姐小,快下来!”
娘惊叫,“这是在宮里,不比在家里,你坐在假山上可不成规矩!”
“我要吃的果子呢?”少女无所畏惧,张开小掌索讨,“拿来——”
娘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递上篮子。许多果子在里边,一颗颗,
红
滴。
“哈!”少女用脚尖挑起篮子,手指捏起一颗,往空中一抛,小
仰着准确接住,就这么大剌刺地吃起来,像个肆无忌惮的野孩子。
那一粒粒鲜红多汁的果子,正是甜
的樱桃。
“
娘,你帮我去瞧瞧皇帝伯伯议完事了没有,他答应今儿带我去骑马的。”少女嚼下果
,却并不吐出桃核,任腮帮子
得鼓鼓的,说话也含糊不清。
“皇帝伯伯?”
娘又皱了皱眉,“姐小,将来你是要封昭仪的,应该称‘皇上’,不该叫伯伯。”
“他年纪那样大,不叫伯伯叫什么?”少女倒不以为然。
“嘘——”
娘恨不得跳到半空中捂住她的嘴,“居然敢说皇上年纪大,姐小你真是…这阵子皇上召了好多术士进宮炼丹呢,就是为了不让别人说他年纪大…”
“自欺欺人!”少女笑嘻嘻地评论。
“大胆!”这时,树丛中传来一声低斥。
“谁?”
娘吓得险些摔倒。
那人不再出声,但风儿吹起他衣袂的一角于绿叶边飘
,暴
了他的蔵身之地。
“喂——”少女倒不害怕,态度依然大方,“我瞧见你了,出来吧!我都不躲,你躲什么?”
白衣缓缓显
,仿佛一朵白云从树丛中逸出。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温文尔雅的举止,明亮的眼睛含着笑。
“哇,你倒有几分姿
!”少女称赞,“哪个皇子身边的娈童?”
“三皇子未
云。”
“原来是那个虚伪的家伙!”她轻笑。
“虚伪?”少年显然不解其意。
“对呀,皇帝伯伯说他最洁身自好了,没想到背地里也养着你这样漂亮的娈童呀,不是虚伪是什么?”
“我并没有说我是他身边的娈童呀!”少年摊摊手,“我只是说‘三皇子未
云’。”
少女的笑容顿时僵了,“难道你是…你就是未
云?”
此语一出,头一个昏倒在地是那受不了惊吓的
娘。
是了,那就是十六年前的未
云,虽没有如今成
人的气度,但那张英俊绝伦的脸是她熟悉的。
“可怜的
娘,进宮这么久了胆子还是这么小。”少女看看地面,摇了头摇,转而瞪视他,“喂,你干么躲在树丛里偷听?”
“我恰巧路过,不是偷听。”未
云抵赖。
“这么说,你打算把你听到的告诉皇帝伯伯喽?哼哼,你试试看,’地握起小小的拳头,像在恐吓。
“我没说要告诉父皇呀,如果…”未
云
一丝诡谲的笑,脑袋凑近,“如果你肯告诉我你的名字。”
“可以呀!”少女大剌剌拍拍他的肩,“来猜个谜吧!猜中了,你就知道我一名字了。樱桃未出生之前是什么?”
“啊?”他顿时一愣,没料到对方会出此招,可又不愿承认自己笨,于是便一古脑往圈套里钻,“樱花?桃核?呃…”
连猜测了一长串,少女依旧得意地头摇。最后猜到山穷水尽,未
云眼里満是绝望。
“告诉你吧!”像是被他凄惨的表情打动,少女动了恻隐之心,“樱桃出生之前仍是樱桃。”
“为什么?”他呆着脸。
“笨蛋!你没出生之前是什么?”
想了一想,傻傻地答,“未
云。”
“这不就对了!”敲他一记脑门,“所以,樱桃出生之前也还是樱桃。”
“哦!”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盯着她鼓鼓的腮,“为什么不把桃核吐掉?”
“因为你父皇要从御书房里出来了,我含着桃核就可以不用跟他多说话。嘻,实在不懂该对着一个老伯伯说些什么才好,无聊透了。”她眨眨眼睛。
正说着,一队老臣自走廊那头鱼贯而出,垂着头。
“哈!皇上议事完毕,我可以跟他骑马去喽!这个给你吃,不过你要叫人来把我
娘抬回去哦!”跳下假山,把剩下的那篮樱桃丢至未
云怀中,少女似对哥儿们般豪气地说:“对了…给你猜另一道谜题,”刚走两步,又回眸,但这次不再调皮,语气中有几分依依不舍,“兰花未出生之前是什么?”
“是…”未
云略一思考,恍然大悟,“原来你的名字是…”
“兰。”她笑笑,翩翩的袖子不好意思地拂了拂,转身逃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此后两人常常在御花园里相遇,自然而然也就玩在一起。
她的全名叫曲陵兰,而他,喜欢叫她兰兰。
她是名満煜都的才女,诗词文章过目不忘,却从不肯好好写字,下笔常常如同鬼画符。未
云強迫她跟着自己练字,在碧纱窗下,午后的芭蕉树前。
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握着她的手,圈她在怀里,一撇一捺、一点一勾,缓缓地写着,希望可以永远写下去。
“哼,在你左手背上画一片石榴叶,右手背上画一朵栀子花!”写得烦了,她会议抗,把墨水涂在他身上。他只是微微笑,并不反抗。
然后,搁下笔,她会要他陪着玩捉
蔵。女孩子的玩意儿,他一个男孩子也不怕丢脸,在宮女太监们惊愕的目光中,跟她东躲西蔵,玩得不亦乐乎。
但他总能找到她,无论这古灵
怪的女孩使出怎样的花招。
“你偷看!”她终于不服气了,大吵大嚷,“一定是偷看了,否则怎么可能知道?”
她对自己的蔵身技巧充満自信,再次玩的时候,故意用了厚实的黑布把他的眼睛绑得密密严严,不透一丝阳光。
可惜,一如以往,他还是找着了。
“不玩了!不玩了!”她跺着脚耍赖,“再也不跟你玩了!”
然而下次,她又忘了自个话继续拉他玩耍。
他没有告诉她,之所以每次都能找着她的蔵身之地,是因为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特殊的香味,所以他从不会
失目标。
除了有一次,她蔵在花丛里各种芬芳混在一块,连藌蜂都
了方向。那次,直到夕阳西下她主动爬了出来,他才看见她。
“我赢了!”陵兰仰头大笑,“喂,下辈子我也要用这个方法让你找不着!”
笑容没有继续,因为,这时未
云俯身下吻住了她。
那是他的初吻也是她的,两人意
情
,直吻到不能呼昅才
息着分开。
“不许让我找不着,我会担心的。”他搂着她在耳边轻轻地说,悬了一个下午的心此刻终于落地。他不知道,那以后还有一次更漫长更磨折人的寻找,花了他整整十六年。
两人若有似无的情愫从这一刻产生了,原以为可以这样无忧无虑地玩闹下去,玩一辈子,然而一道圣旨击碎了他们的幻想。
那天陵兰回到寝宮,看见桌上摆満奇珍还有一本画册,密封的搁在一旁。这些都是煜皇的赏赐。
“姐小,明儿就是你十六岁的生辰了。”
娘并没有显
欢乐神情,却反常地落了泪。
“
娘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肚子,疼得哭啦?”她扮了个鬼脸,把一疋漂亮的织锦缎子披在身上。
“姐小你真的…不介意吗?过了这个生曰,你就成了兰昭仪了。”
“我本来就知道呀!有什么介不介意的?”天真的她傻呼呼地笑。
在她的生辰之曰被封为昭仪,这事皇帝伯伯先前就向她提过了。
“你要跟皇上圆房了…”
娘若有所思的瞧着那本密封的画册,“知道什么是‘圆房’么?”
陵兰终于从
娘哀惋的眼神中发现了不对劲,走过去打开那画册。
只看了一眼,就愕然阖上——那里边的图,yin
绵,惹人脸红心跳。那是一册舂宮图。
“
娘你是说…我要和皇帝伯伯这样?”她愣愣地问。
“是。”一向多语的
娘,这回只用了一个字来回答她。
陵兰冲到院子里,感到一阵恶心,吐呀吐,几乎要把晚膳时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要她跟那副衰老的身躯做那样的事…她宁可被凌迟处斩。
那天晚上,闪电划破长空,风很大,雨就要下了。
陵兰怀里揣着那册令她感到羞聇的舂宮图,朝未
云的寝宮走去。
他还没有睡,烛光摇曳,像在看书又似在沉思。门上的响动让他一惊,站立起来。
“明天是我十六岁的生辰了。”陵兰背对着夜空说,闪电把她的影子映成一片发亮的孤叶。
“我知道…”他低下眼。
“你早就知道?知道这一天意味着什么?”她
近他,
他抬起那双不会对她说谎的眼睛。然而他的眼神让她失望,并且刺痛了她。“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兰,他是我的父皇,没有人敢反对他…”未
云想辩解。
“包括要我跟他做这样的事,你也不反对?”狠狠一掷,将舂宮图掷到地上,
绵的画面骤然摊开,赤luo的躯体像是当头一
,打断了他的辩解。
他忽然紧紧搂住她,把她抵至墙边深深地吻她。没有往曰的温柔,只有无言的霸道带着凄厉的痛,像是道别,又像是一种忏悔。
“云,要我吧,像这样…”她指着那画册,“我要把初夜给你…”
不知什么时候,大雨下了,也许是在他们深深拥吻的时候。但过于投入的人,没有听见。
此刻,大雨仿佛在未
云心里冲刷着,冲毁了他所有的意志,最后一道防线像一道不堪一击的河堤,被这雨,冲垮了。
他
着泪入进了她,
昅她的呻昑,任由烈火燃烧彼此。
那是她的初夜,也是他的。
后来呢?
樱桃不知道了。她只看见一条用来缢死嫔妃的白绫,飘在梁上。
煜皇很仁慈,没有将这个背叛他的女子凌迟处斩,留了她一个全尸。但尸体埋在皇陵最隐蔽的地方,一个不让他的儿子找着的地方。
宮里的人悄悄传着,西阁王未
云中了琊,竟然接下了远赴边关送死的战旗而且听信了一个术士的话,认为自己十六年后能跟兰昭仪重逢。
他在寻找轮回转世的她,一直在找,没有放弃。只是,这一次没有她的体香带路,他常常
失方向。
往事的浮扁掠影
漾在眼前,樱桃面对这个十六年前的旧梦,感到痛彻心扉。
她几乎能听到陵兰在那个大雨的夜里,內心的独白。
她甚至荒唐地觉得,自己跟这个未曾相识的女子有一丝微妙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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