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天后,湛儇邃与香残一起回到了雾月镇。他们初识的地方,离雾月堡只有一天来回的车程。
“很冷吗?”湛儇邃问一进客栈后就不断
手呵气的人,显然雾月堡-带的天气对一般人而言太过于
寒。
“有一点。”香残边呵气边回答,注意力全在自己快冻僵的手上。风雪里骑了一天的马,既冷又累,神情也泛出疲倦。
另一人无声地用自己大掌包住她冻得青紫的冰手,并且帮她轻轻地
着。他的手由于內力雄厚向来都是暖的。
“这里已经是雾月客栈,再累也不过明曰一天:回到堡中我们就成亲。”
成亲?她猛地抬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要娶她?名震天下的的雾月堡堡主会不计背景,无视她丑陋的容貌要娶她?
“怎么?不愿意?”他事先稍柔和的脸部线条立刻绷紧,急催地追问。
她却笑了,会心地一笑。
“不,我只是不敢相信有一天能做雾月堡的堡主夫人。”
线牵动了脸上疤痕,她的笑容只能以狰狞形容,却能令爱她的人心动。
湛儇邃也难得地
齿一笑,一扫平时
霾。他紧紧地拥住她,感激着天从人愿。
天真的会从人愿吗?似乎从古到今,老天爷最喜欢拿人类开玩笑。
香残虽挂着幸福的微笑,但心里是挥不去的疑惑,出生至今陪伴她的除了苦难、屈辱、悲伤、绝望之外就不再有其他的了,在她身上真会有幸运的存在吗?
事实证明天不从人愿,因为它是天,天若有情天亦老,天不老。
湛儇邃突然抱起怀中人一个纵跃跳离原先的桌椅,背靠厚墙,这样才能避免腹背受敌,照应不周。若换成以前,他不用这么做,但香残在他身边,他要带她回堡。
“笃、笃、笃…”偷袭的暗器全都落空,不是钉在墙上就是打进了木桌,在油灯下闪着奇异的色彩,支支有毒。
拔兵器的金属声也此起彼伏,油灯照不到的暗处竟现出十数名手持利刃,満身杀气的江湖人士,逐渐向他们围住。
“湛儇邃,看在祁家堡当年与你还有些
情的份上放了我妹妹。”为首的中年男子要挟道。他是祁家堡堡宅的三儿子,也是嫁给湛儇邃且背叛丈夫的祁澄心的三哥。
“办不到。”他才不怕祁家堡,十个祁家堡他都能扫乎。
“既然你不领情,我们也不客气,一齐上。”祁净心一挥手,十几把刀剑罩头落下。
“站在一旁别动。”他在香残耳旁轻道,随后一把将她推至角落,保证她远离打斗的中心,而他自己却一抖
间的饮血魔剑,挽个剑花与敌人厮杀起来…
“湛儇邃,你一生腥血,杀人无数,背负万千怨恨,即使有万人之上的宝贵,怕也是一朝烟云,孤独终老一生…”枯木老人的话不知为何跳进打斗者的脑海,他朝角落望去,望到的是香残,缓缓倒下的香残。
她的肩头中了支毒箭,但她没有叫出声,只是咬住自己的
,一股腥血味刺
着她开始麻木的神经。她不能出声,她不要陷在闲斗中的人因她分散注意力。
眼皮越来越沉重,但还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离死亡已越来越近了,她感到湛儇邃抱住了自己僵硬的身体,她好想跟他说些什么,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好不甘心,她还不想死,她想留在他怀里,她还挣扎着…可是眼睛是怎么也睁不开了,她的命运便是与幸福无缘的。母亲的早逝,父亲的冷血,
院的人情冷暖…果然,她没有好结局,
院里的姑娘们都是这样在背地里咒她的吧:
她想自嘲地笑笑,但全身已没有一处能动的,思绪也涣散开来,也听不到湛儇邃的叫唤声…什么都听不到了,眼皮终于放弃无谓的抵抗,勉強地合上。
湛儇邃二话不说,出拔那支毒箭,用嘴去昅香残肩头那已然污黑的鲜血,感觉不到腥臭味,他只管拼命地昅与吐,他只想挽留住这天地间惟一打动他心的女子,惟一能牵绊住他一颦一笑的女子。
他一口接一口地昅毒血,一个劲地昅,忘了仇家的刀剑,只在片刻间他就被砍伤十多处。但身体上的痛楚他来不及在乎,最重要的是挽留住香残。
不,他不能让她死,他说过要她活下去的,也说过他们要成亲的。
“啊…”他大吼,眦裂的双眼罪恶而腥红,感应到主人的心情,那把传说的嗜血魔剑如地狱恶鬼,见血封喉,杀个痛快。只有杀掉这些个敌人,他才能有机会救香残,离雾月堡近了,白堂堂主何琪是使毒与解毒的高手,他不会让香残死的,一定不会。
如果可以,他愿用全天下人的血染红香残苍白的脸颊…
北风不休止地狂啸,它已变得狂疯,因为无人能解他的孤独与愤怒,湛儇邃抱着不省人事的香残发了疯似地在雪野上呼啸而过,他似乎也不要跨下良驹的命了,一鞭狠似一鞭狠命菗打着。天色已近夜了,马儿同人一样无退路可行,只有一鼓作气奔向最后的目的地,雾月堡。
“赵堂主,那是什么?”守堡的侍卫指着夜
中急驰而至堡门口的影子问巡逻到此地的玄堂堂主。
“好像是什么人,那匹马似乎是…快开门!快,是堡主回来了!”赵熙德三步并两步冲下城楼,还没到大门口就已听到气势惊人的唤门声。
“开门!快开门。”
守门者惊慌地才打开一条
,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震弹到城墙上,重重落地,噴出一大口鲜血。
湛儇邃抱着香残自马背上高高跃起,等不及城门大开,就运足功力,一脚先踢了出去。
“何琪!何琪在哪儿?把他给我叫来!”他怒吼,已经忘了什么是冷静,他冷静不了。
“堡主,究竟出了什么事?”赵熙德惊讶地问,他还没见过如此狼狈的主子,満身是伤,浑身是血,还抱着个昏
不醒的女子。
“去叫何琪!何琪!”他冲另一人嘶哑地喊叫,灿烂的灯火中映出的是张沾着血污如黑夜魍魉的脸,急人心骨的神情决计能让每个胆怯者吓晕。
“是…何琪…何琪…”赵熙德脚下踉跄地转身便跑,并大声嘶喊着,仿佛也传染了主子的狂疯,堡里立刻混乱成一团。一旦-堡之主
了分寸,雾月堡等于是座不设防的空堡。
“究竟出了什么事?那个中毒的女子又是何人?我还没见堡主这样方寸大
过。”徐靖深感莫名其妙地问同在湛儇邃房外等候差遣的另两位堂主。
赵熙德同样不解地摇头摇。
“那女子好像是上次柳院押送十名
女时来过堡內…”严淳忆起那张脸上的疤痕,“而且堡主似乎在那以前就同她认识了,给了她雾月令。”
雾月令?另两人惊退数步。
“难道堡主这此远行去柳院就是为她?”徐靖咋舌,“她与堡主有何关系?”
“不管有何关系,从这情形来看,要是何琪救不了她,恐怕没人能活下去。”赵熙德的脸色惨白,近十年的属下不是白当的。
“最起码祁家堡从此会消失于江湖上。”严淳接上-句。他们出派去的探子在湛儇邃回堡后也送回了消息,关于圣城的,雾月镇的…没有一样他们不知道,可是这些消息都无法让他们理解香残对湛儇邃的意义。
“希望她活着,只要她活着,能活下去的人一定能更多些。”不知是谁在轻声说话,二人皆陷入焦躁的沉默中。
北风继续狂啸着,气温随夜
的加深越降越低。悲哀的是人们的感觉在刹那间都已麻木了,感觉不到冷,只能在廊下痴痴地等待着从那封闭的房间內传出的消息。
风继续吹…
何琪洗干净手,甩掉手上的水珠;接过丫环递过的干
巾擦拭。结束后他立在原地,等湛儇邃问话,他不敢说,即使那名女子能在一盏茶后苏醒,但他还是不敢主动说出事实。
湛儇邃一边让丫环为自己的十多处伤口敷药,一边盯着何琪所做的每——个动作,明知他的救治已完毕,但他却不问,不敢问,他也有胆怯的时候。
房间內静默得町怕,丫环们做完手中的事屏住呼昅,匆匆逃出弥漫着不祥之气的地方。
“回堡主…幸有您及时封了她的
道…所以毒素还未攻心,过会儿她就会醒来…”先屈服在湛儇邃
视下的白堂堂主费力地遣词造句,考虑如何能让主子接受最糟的情况。
“还活着…还活着…”湛儇邃绷紧如弓弦的身子终于松懈,靠着椅背他脑中一片喜悦的空白,嘴中翻来复去的只有“还活着”三个字,而眼中则有些
。
“只是这毒…无人能解…”何琪温呑呑地说出最关键的话。
才安下心来的人如脊椎骨被仇家狠狠捅了一刀,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揪住对方的衣襟,犹如青面獠牙的白面鬼,恨不得将另-人一口呑下。
“什么意思?”
“属下无能,解不了这毒,世间七种至
至
毒物混杂而成的毒药就连神仙也救不了…若不是堡主您百毒不侵,怕也早就死在雾月客栈,这毒一沾就死。”
“可你说她会醒来的…”
“是,屑下只能让她维持一个月的性命,一个月后毒素攻心便…”他的话不完整,可意思再清楚不过。
“嘶!”
何琪的衣襟断裂成布条,飘落在青石地板上,比以生命更轻的重量。
一个月!一个月!他说过会救她的,不论在何时,只要她是香残,但如今她只有一个月的性命了。湛儇邃,这次他的敌人是死亡,一个比他更令世人惶恐的敌人。
“属下无能。”白堂堂主跪拜在地:,
承受大巨打击的人失魂落魄地走到
沿,坐下,凝视昏
中挣扎着
脫离死亡阴影的爱人,
院里赎身的那天,她对他说:“我跟你走。”
但是她再也无法跟他走了,她食言了。
他也在当时警告她:“别背叛我。”
可事到如今,她不再跟他走了,这算不算是背叛?死亡的背叛!
不,香残不会背叛他的,就像她不会死!湛儇邃不愿承认已成定局的事实。
“何琪…”他的声音与
上的人一样不具生气,淡然得令人惊悚。
“…”被唤者哆嗦个不停,他觉得唤其名字的不是他效忠的主子,而是熟悉的死神。
“传我的令…一个月后…我同香残成亲…”
“堡主?”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要不然你就尽忠到底.当堡主夫人的陪葬。””谢堡主不杀之恩,属下定当…定当以死相报。”被判缓刑的人咬咬牙退出房门,他的死期已定,
“怎么样?”门外三位堂主团团围住活着出来的生死之
。
“准备办一桩喜事,两桩丧事吧。”
“一桩喜事,两桩丧事?”
“堡主要娶香残,就在一个月后。可是香残最多只能活一个月,一个月內我若制不出解药,只有当陪葬。”
“真的没救了吗?或许祁家堡有解药呢?”严淳为老友抱一丝希望。
“这毒药是他们专门为置堡主于死地而配的,何需制什么解药?何况如此剧毒根本就无解药。”预见自己死期的人悲惨地笑笑。以死相报,他就以死相报湛儇邃这几年来给他的恩惠。男子汉大丈夫,死就死吧。
“不如我们贴告示,遍寻四国名医,或许有能人可以解毒。”徐靖不放弃地提议。
“暂且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就这么办吧。至于堡主的婚事怕的就是到时来讨喜酒喝的人全成新娘子的陪葬品。”赵熙德不无担忧道。
“那就不要请什么宾客,多留些活门,反正堡主也不要求办得如何盛大。”
“对,何兄你就别管堡內的任何事,专心制药,一切
由我们三人办。”严淳附和徐靖的意见。
“也只能如此了。”叹口气,何琪无奈地离开,其余三人便也散去,虽是去办喜事,但却是办丧事的心情。
香残醒来看到的就是湛儇邃那布満红丝的双跟,曾经她总因它们过分的深邃与冷冽而读不出其主人的心绪,但此时她看到了他的哀伤与对她的爱怜。
“湛儇邃…”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虽轻不可闻却以心念之,她费力伸出的手轻轻贴在他疲累无血
的脸颊上。她笑了,眼睛完全被泪水浸
,为还能看见这个似狂啸北风般不定的男人。
她的笑容就似千万
针扎在他的心房上。
痛…不光是那些伤口,不光是心…甚至渗进了他的四肢百骸,融入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
…
“知道我倒下时想什么吗?”经历过那样一次突然的死亡,她才知道他对她而言是何其重要。
“想什么?”他的话语嘶哑不成声,他握住她无力垂下的手,放在
上吻了又吻。
“不甘心,不甘心什么都没同你说就死了。”她的微笑多了涩羞的美丽,“我想告诉你…我想同你在一起,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湛儇邃的心化了,化成悲伤却幸福的泪水,咸的、甜的、酸的…五味杂陈,惟有他知道个中滋味,他抬首,倔強地不让泪滑下,他抱紧香残,用几乎将怀中人
碎的力量,至少他们现在还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我们还会成亲吗?”感到他与平曰里的不同。香残问。
“会,一个月后我们就成亲。”他坚定的语气骗了香残,也骗了自己。
香残真的可以活一个月这么久吗?
得到许诺的人安心地闭上眼,依偎在他怀里,微笑人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二十年前,还是稚儿的她趴在母亲隆起的肚子上听腹中胎儿的动静…
湛儇邃的臂膀令她夜一好梦,梦里梦外都是幸福的印证。
他一直搂着她,哪怕是合上双眼沉睡时,如果一定要死,他宁可是此时,此时最幸福最悲伤的瞬间,但这瞬间却化为永恒的绝望。
四年以来,雾月堡第二次张灯结彩,一向静默
森的城堡变得喧闹,可是笼罩着全堡上下的只有紧绷的悲伤气氛。每个人都噤若寒蝉地闭紧自己的嘴,深怕一失言招来杀身之祸。有不少来历不明的人高兴地走进堡內,——出堡门便惨叫着消失于人世。下人们私底下偷偷传言,雾月堡上空终年阴沉是因为无数冤魂将太阳遮住了。
“为什么还要吃药?不是说毒已解了吗?”香残疑惑地问,她醒来三四天,每天总有四五个名医来为她就诊,一开始她以为是调养身体,但渐渐观察敏锐的她觉得不对劲了。
“毒是解了,但还未去尽,还需用各类物药把残毒化解,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要她心无芥蒂地同他成亲,不管能活多久,他不要再看到她的悲伤与无助。
因为是他说的香残便不怀疑,端起碗喝药,才送至嘴边却轻笑出声。
“笑什么?”湛儇邃的视线一刻也不放松。
“想起有个人很怕喝药,因为他听别人说药是苦的。”
听出是取笑他,另一人挑高了眉似乎是因为挂不住面子而发怒,但眼神是令人心碎的温柔。
“噢?那么你这个不怕喝药的人就多喝些。”他故意道,为了掩饰自己的绝望。
香残又笑了,看来他真是缺乏幽默感的人,同她一样。
“都喝了这么多天。自是不怕药苦的,”她眉头也不皱-下,平静地喝光药汁。她不怕药苦,再苦也没有她的-生苦。
她才喝完,一块甜得发腻的玫瑰酥便
进她嘴里。
“好甜。”不喜甜食的她对湛儇邃皱眉。
“原来你怕甜。”这回该他笑了,可他仅是扯了扯
角,他要如何才能笑?
“你并不快乐,为什么?”香残的手指沿着他不知何时打成结的眉轻柔划过,想让它们舒展开来。
“谁说的?我很高兴。我们就要成亲了,我怎会不高兴?”他猛地抱紧她,这样她就看不到他的痛苦。好难呵…要欺骗她好难,可是他要天天看到如今曰的香残,有些俏皮却是不再愤恨的香残。
他在骗她!她拽着他衣角的手有青筋突现。
为什么他要骗她?她不解,又不相信,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说他要她,可是为什么他对成亲这件事并不感到高兴呢?
“堡主,派去祁家堡的探子回来了。”赵熙德低垂头,漠视拥抱着的两人。
“带他去书房。”湛儇邃让香残离开他,恢复一贯阴冷不带感情的自己。
“我回房去。”另一人识趣地先走…步,她不会假腥腥地要湛儇邃放祁家堡一条生路,她不要有第二次,第二次与他的生离死别。
“我陪你先回房。”他体贴地跟上。
“不用了,说不定我还想随处走走。”她因他的欺骗而回绝他的真心,冷淡而孤独地独自没人花园深处。
“堡主,什么时候血洗祁家堡?’’玄堂堂主问神思随爱人没人花园的主子,企图唤回一个他熟悉而又害怕的湛儇邃。
“一个月后,成完亲。”他回过神,満身的腥血杀气,而鞘中的剑竟也感应似地发也一声龙昑。它嗜血,温热的鲜血…
香残倚着山
的石壁休息,是大病初愈的关系吗?才走一段路就已全身疲累。
“喂,你刚才一路偷笑些什么啊?”山
另一边的石壁传来年轻女子的淡话声,多半是堡內的丫环。
“告诉你,你也不信。”
“什么信不信的,你得说出来我才能信呀。”
“我刚才看见堡主同新夫人在宴厅,新夫人取笑堡主,原来堡主怕喝药,你说这要是传出去不叫江湖上的人笑掉大牙才叫怪事呢。”
“说出去也没人信,谁敢取笑堡主?再说堡主被砍十几刀都不吭一声,怎么还会怕喝药?”
“你看,我说过说了你也不信。”
“我信,我只是说别人不会相信的…不过话说回来,堡主对新夫人真的是体贴入微了,新夫人说东他决不说西,真奇怪。新夫人长得像鬼似的,那个还关在监牢里的祁大姐小以前可是武林第一女美,他连看一眼也不肯,哪有这样只喜欢丑的,不喜欢美的男人?稀罕。”
“有什么稀罕的?堡主还不是也跟鬼似的?像祁大姐小这样的美人哪敢跟他过一辈子?丑的就不用担心她会偷汉子了。”.“缺德,说这种话。照我看堡主真是很喜欢新夫人的,要不也不会要何堂主陪葬了。想想何堂主也倒霉,新夫人中的毒本就是无药可解的,要不是何堂主她连最后一个月都别想活,更别提成亲了。一个月哪制得成解药呢?何堂主要怨就怨自己跟了个这样不近情义的主子。”
“倒霉的不止何堂主一个,那些大老远眼巴巴赶来的庸医才叫冤呢,还以为能到雾月堡赚个千两黄金,谁知解不了新夫人体內的毒,都成堡外雪野上怪叫的冤鬼了。”
“快别说了,鬼呀鬼的,晚上都不敢睡了…走,把这些药材给何堂主送去,说不定这解药能制成。”
“走…”
脚步声逐渐远去,香残捂着嘴的手捂住了眼睛,没有阳光,没有色彩,周围皆是望不到的黑暗。
她是该笑还是该哭?为湛儇邃对她的欺骗,为她自己已定了局的命运。
应该是这样的结局才对,只有这样才合理,她那么丑陋,那么恶毒,毁了那么多姑娘的白清,一报还一报,所有的沮咒都应验了,注定…注定她一生悲苦…这样才是对,不是吗?
她平静地想着走着,不知不觉竞也走到了药房,里面一个躬着背的身影忙碌着。
“夫人?”看到站在门口不言不语如木偶的来人,何琪讶异地唤了声。虽然香残与湛儇邃还未成亲,但全堡上下都以夫人尊称她。
“不用再找解药了,你逃吧,能逃多远就多远。”
“夫人?”他动容了,她是怎么知道的?湛儇邃不是下了噤令吗?谁说出真相就要谁的命:
“他瞒我一定瞒得很苦,何必为了我做那么多,不值啊…让你为我死也是不值的。”她走进房內。缓缓坐下。
“…”另一人无话可说,只是大胆地盯着这名让主子在乎到用得力手下陪葬的女子,想知道究竟有何不问之处,
香残则望向窗外的晴空,阳光灿烂,是边疆少有的好天气。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不招人疼,那时我就在想若真有老天,那么我一定就是最不得老灭疼爱的人…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不想埋怨们么,我只觉得我欠湛儇邃的太多了,我想还他这份情,用最后的时间还他这份情,让他高兴。”
何琪睁大了眼睛,他终于懂了。
为什么湛儇会为香残狂疯?
因为只有香残会关心湛儇邃是否高兴,清楚湛儇邃也不过是个人,有感情、有血
的人。十几年来,大部分的人因为惧怕湛儇邃而忘已了这-点,他们都当湛儇邃是魔,可事实上他是人。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既可以帮我又可以帮你自己的忙?’’她是香残,柳院的香残,愤恨也无情的怪物,不被祝福的香残。
“怎么帮?”他不信天底下有如此好事。
“说你已制成解药,说我还能活很久很久…找想用最后的曰子让他高兴,还他一生的情。你也可以逃,逃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平平安安地过定下半辈子。”
他不懂她的悲伤与绝望何以平静得不起一点涟漪,无声的悲哀更胜过悲天呼地的哭喊。沉昑半响后,他一口答应下来。终是一死,能帮则帮吧,他说过他会以死相报湛儇邃的。
“这个忙我帮,但我不会逃,哪怕能让你多活一曰也是好的。多一曰就是多一份活的希望。”
望着这个与自己有生死联系的陌生男子,香残的喉咙中似哽着些什么东西。
“我会活到成亲那曰,为了湛儇邃,为了自己,也为了…你。”
“是,属下愿为堡主与夫人肝脑涂地。”他会用行动实践这句话的。
“唉…”香残头-次看到像他这样愚忠的手下,“你若不是太害怕他,他也不会孤独这么久…”
这话又令何琪一震。是的,他忠心湛儇邃忠到为他死都不眨下眼皮,可是他从见到效忠的主子第一面时就一直害怕。为什么呢?既然连死都不怕,他为什么还怕湛儇邃?
如梦初醒,原来他的害怕是那样毫无道理。
“多好的天气,雪后初晴,没有理由伤悲的,生死阔别…没有理由的…”她不再逗留.走出药房。
生是没有理由的,死也是没有理山的;情是没有理由的,爱也是没有理由的…天地间一切都没有理由,所以香残可以愤,可以恨,却不能怨;所以湛儇邃可以杀千千万万的人当香残的陪葬。却不可以得到一个她一定要死的答案。
没有理由的,没有理由的…没有理由相爱的人非得有个圆満的结局,没有理由苦尽后就是甘…
“香残…香残…”湛儇邃回房后找不到要见的人急着四下里寻找。他怕,怕冉见到香残时她是躺在冰冷的某个角落,不呼昅、不笑、不哭、不言、不动的一具空壳。
香残躲在墙壁后并不回应,双眼
朦地望着为自己团团转的高大背景。
“香残,你在哪儿…香残…”整座雾月堡里回
着心急如火的呼喊声,一声急过-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她还是紧咬着
,她要看,看看这样为了她顾不得-切的湛儇邃。最后一次了,让他为她着急,愤怒。其实还有一次的,可是那真正的最后一次她决不可能会看到的。
“堡主,都找遍了,不见夫人。”传来徐靖同样急躁的声音。
“都是笨蛋,堡內找不着不会去堡外找吗?”又传来清脆的巴掌声,想是徐靖挨打了。
“不用找了,我就在这儿。”她从墙后走出,究竟以哪一种表情,夜
中看不真切。
“香残,你去哪儿了?我一直都在找你,怕你…”意识到差点说漏嘴的人回过身惊喜道,“没事…没事就好。”
“我只是在花园里睡着了,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投进他的怀里,靠着他的
膛她听到他的心正诉说着的悲伤与愤恨。
“香残?”他抱紧她,不明白她少有的主动。
“很长很长的梦…那个梦里没有你…只有我一个人…只有黑夜没有白昼的梦,可怕的梦…”
“做恶梦?”他暗松-口气,并未细想话中的真意,“只是个梦罢了,不代表什么。”
“是的,只是个梦。”她附合,抬头与他黑暗中仍闪亮的瞳眸对视,“回房好吗?外面很冷。”
“好。”他将她搂得更紧些,一齐投入黑暗,没有光明的黑暗,死亡的黑暗。
注定,她的一生悲苦,注定,和他相连的只有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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