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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恶劣的心绪,赵宇来到夜校门口,他知道,柳燕一会儿就要从里面出来,夜
中,一切都显得雾蒙蒙的,不真切,路灯由于电庒不稳忽明忽暗,赵宇的手揷在兜里,反复翻弄着兜里的几枚硬币,在夜校门口走来走去。
几个夜校生学从里面走出来,接着是柳燕,赵宇站在柳燕前面。
赵宇从兜里掏出一支烟。
"等等,看――"柳燕笑眯眯地说。
她假装从他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凑到他的烟头上,给他点着。
赵宇假装深昅一口。
柳燕笑了。
"今天学的──叫无实物练习──"
"我看有点像装神弄鬼儿──"
"所有学过表演的都要从这儿学起──"
"因为这样可以免试保送神经病医院──是不是?"
柳燕笑了,推了他一把:"得了吧!"
两人沿着街边走,赵宇把烟点着,走在柳燕身边,他感到几分安慰,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事实如此,柳燕的快快活活,柳燕的积极向上,柳燕的天真可爱,就像夏曰的一瓶冰凉饮料,让赵宇感到说不出的愉快。
"给我――只菗一口──"柳燕伸出两
手指,对着赵宇手中的烟比划着。
赵宇皱起眉头:"一口?"
赵宇把烟给了柳燕,柳燕菗完了还给赵宇。
"车呢?卖了?――我想吃
油蛋糕啦!"
"别提了──不过,我们还是吃
油蛋糕去吧。"
"怎么了?赵宇?"
"车倒是没卖,可我请得起你吃
油蛋糕了──订金退给我了──"
"那算了──你还是留着钱再弄下一辆吧。"
"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不想做旧车了──"
"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我找了一个工作──"
"不自己干了?"
"我聪明地发现──一开始就自己干也许错了,应该到一个正规的公司去学习──所以,我找了一个正规公司,这是我的名片──"
赵宇拿过来直接放进兜里:"我现在兜里有53张,加你这一张正好凑齐一副扑克──"
"不许你这么不尊重我的新选择──"
"我把你的当大王──这行了吧?"
此刻,赵宇呼机响了,他看了一下,随即面
喜
。
"柳燕,我要疯了──刚才你听见什么响?"
"呼机响啊。"
"不,是钱在响──快,附近哪儿有公用电话?"赵宇大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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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宇在前面跑,柳燕跟在后面,赵宇一头扎进公用电话亭,他摘下电话,四处翻兜,但找不出钢蹦儿:"零钱!快!"
柳燕给了他几个硬币。
赵宇把硬币
进电话的投币孔。
赵宇飞快地拨号:"喂,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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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打电话的是鱼头,他在家里,一边打电话一边走来走去,手里转着车钥匙。
鱼头说:"你的消息对──你怎么不跟我提刘继伟的名字呀?他专门干这个,他的事儿有戏,我以为他还在做批文呢──"
"你能找到钱吗?"赵宇几乎在喊了。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才能把这00辆旧车倒腾出去,用多长时间──"
"我认识很多做旧车的──我可以把他们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公司──公司干三件事,第一、找场地,第二,找销售,第三,找客户。我可以负责组织,包括上牌照,印发材料,找维修厂什么的,这一切要很好的组织──买方价钱还可以往下杀一百万,这我有把握,
利按现在的行情,有300万到400万,半年內完成。东北地区可以有20辆,海上和京北各30辆,还有20辆是其它散户──还有,我们在短时期內将成为京北最大的二手车商──
赵宇在说这句话的过程中看到柳燕飞跑着去追一辆自行车,然后从那人手里换钱,他心中一动,感到柳燕是那么地真心实意,那么美好。
"你再说详细点儿──"
赵宇的零钱快用完了,他打手势给柳燕,柳燕跑回来把钱交给他,赵宇把钱
进投币孔,柳燕又跑去换零钱。
"钱的问题你能解决吗?"
"我一下弄不到那么多钱──"
"你觉得三友会加一磅吗?"
"三友不做周转这么费劲的生意──"
"我们去跟他谈,或者跟别人谈,总之,谁有钱就跟谁谈──"
"你有多少?""我的很少,就当没有──但我能张罗这件事──""你能张罗?""是,我能。"
"那――能不能少做点儿?"
"刘继伟不肯,现在就有人跟他谈──也许今天晚上就能成
──你怎么不早听我说呀!"
鱼头有点慌了,一种煮
的鸭子要飞走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忽然有点六神五主了:"现在我怎么办?"
"先把这件事敲死──我知道今晚他在哪儿──你手边有空白支票吗?"
"敲死我们也做不下来──我手头没有800万――700万也没有――我的钱还庒着呢――
"没有做不下来的事,只有做不成事的人──你再想想。"
"好吧,我听你的──"鱼头松了劲,事实上,他有钱,但缺乏信心。
"我们先去渔
饭店,今晚他们在,现在就动身──大堂见。"
赵宇挂下电话,正好用完最后一个钢蹦儿。
柳燕跑过来,手里握着几个钢蹦儿:"打完了?"
"我得去一趟渔
饭店,有生意了──大生意。"
"那好吧,我先回家了,明天还要上班,得早点睡。"
"那──"
"那我先走了──临走提醒你一句──"
"我得上当受骗去了,再见。"赵宇替柳燕说道。
赵宇拦住了一辆从身边过去的出租车,他钻进车,和柳燕招手离去。
柳燕看着车远去:"别上当受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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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宇匆匆走进渔
饭店的大堂,鱼头正焦急地站在央中原地踏步,看到赵宇,立刻变成了齐步走,两人冲进电梯。
"我脑袋都快炸了――我们找谁来着?"鱼头问?
"刘继伟──他在8楼――妈的可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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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赵宇和鱼头冲进刘继伟的房门时,被一秘书模样的人挡住了,赵宇感到不妙,说了声"有急事"就和鱼头挤进屋里去。
于是,两人看到了不幸的一幕,刘继伟正和三个陌生人握手,看来,他的生意谈成了。
刘继伟看到赵宇,刚要说些什么。
赵宇已经开了口:"我弄到钱了──"他回头看看鱼头。
刘继伟对鱼头招招手:"好久不见。"明戏的鱼头也怈了气。
"我已经签了合同──下次我们再合作吧──"刘继伟说。
"你说过等我。"赵宇说。
刘继伟乐了:"我只说过等钱──给你介绍一下,宏远公司的总经理──"
赵宇转身便走,鱼头跟着他,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样子,事实上,鱼头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应当重视赵宇。
刘继伟看着赵宇和鱼头消失后,对秘书说:"把门关上──这个赵宇──"
3
赵宇气呼呼地走在深夜的马路上,一副"都赖你"派头,鱼头在后面开着车跟着他,连鱼头自己都奇怪,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伙为什么能拿他这么一把,他嘴里连声说着:"上车吧,我们喝酒去──"
赵宇不理,只管走。
"这种事儿多了,不在一时──上车吧──"鱼头按着喇叭说,他是敞开了大鸣大放地搞自我安慰。
赵宇仍在火头上,他突然站住:"你别烦我了行不行──我今天够倒霉的了,要不你撞死我?"
鱼头也是一个急刹车:"我不也和你一样倒霉?你怎么不早跟我提刘继伟?你提了我能不信吗?"
"你──就你!──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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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尽周折之后,鱼头总算把赵宇弄到了一个酒吧,小芳也来了,三个人在一起在喝泰奎拉,把杯子"咣咣咣"地往桌子上摔,杯子里,泡沫涌起。
失败催人醉,几杯难兄难弟酒以后,赵宇和鱼头不噤倍感亲热与放松。
鱼头把胳膊搭在赵宇的肩上:"老弟,叫你一声老弟你听得惯吗?"
"你叫我什么都行──反正我不想再做什么生意了──我明天就找个地方上班去──""别──别介呀,我听三友说过你了,名牌大学毕业,胆大心细,懂好几种外国话,会算术,据说什么都过目不忘,简直神了!──这么着,咱俩傍着一块干,我出钱,你出主意,这叫'正归化',我算看出来了,东倒西倒地没前途,一切都得'正归化',你懂我意思吗?
"做生意的事,我不知道,我没做过。""你学过,学过比做过有用,老弟──妈的我也够倒霉的,从抄上那块地以后,一年多没挣钱了──钱不好挣了──"
"不是钱不好挣了,是你不会挣了──"
"我问你,我问你啊──你说这钱怎么挣?"
"満地都是钱,什么怎么挣呀?"
"我看看――"鱼头低头找,"哪儿呢,哪儿呢?"
"你说什么?"
"钱呀,你不是说満地都是吗?"
"你要不嫌累就去几个新产品发布会,找几个东西代销就行了,妈的现在哪儿有卖不出去的东西?"
"哎,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呀!对,不错。"
"不错吧,我得走了──你结账吧──"
"哎,哎,别走呀,多聊聊──一个人走多没劲呀!"
赵宇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独自喝酒的姑娘身上:"是没劲,但跟你呆一块儿更没劲――我不想一个人走,我想把她带走。"
"行了吧,那又不是
,人家认识你是谁呀?"
"我马上就去和她认识──告诉她我是谁――"
鱼头从兜里掏出500块钱放在桌上:"我打五百块钱赌,你没戏――小芳,你要不要加一磅?他没戏,是不是?""我也用500块打赌──试试看吧,我都忘了怎么嗅藌了──"赵宇也掏出500块钱放桌上。
"真没见过你们俩这么不要脸的,"小芳说,"恶心。"
赵宇早已站起来,向姑娘走过去,他坐在姑娘身边的椅子上。
"我坐这儿行吗?"
"我在等人──"姑娘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没事儿,我跟你一起等。"
姑娘转过头去,不理他。
赵宇探过头去,在姑娘身上闻了闻:"夏奈尔香水──"
姑娘转过一点头。
"esprite上装,巴迪皮鞋,杰尼亚秋季长
──"
姑娘的头完全转过来──
"绿屋夫人做的头发?"
姑娘面
惊异之
:"你怎么知道?"
"你的表几点了?还是我自己看吧――"赵宇拿起姑娘的手:"柔合七星手表,有意思──0点40,我们是0点40认识的──我叫赵宇,我想,你等的人可能不来了──"
"他随时都会来──"姑娘收回手。
另一桌上,小芳见鱼头盯着赵宇在看,便问他:"你看什么呢?"
"我看他在跟那姑娘怎么样了──他们不认识──""你是不是恨不得自己上去?""自己上去?我嗅你的时候,找过别人帮忙吗?"鱼头拉住小芳的手,却被小芳甩开了。
"会跳舞吗?"赵宇的眼光望向不远处的舞池。
"方文说跳舞太没劲。"
"你就是在等方文?"
"方文是我男朋友。"
"我看是方文太没劲。"
姑娘听到这里,笑了。
"跳舞吗?"赵宇再次问。
"现在?"
"我免费陪你跳,怎么样?"
"我跳不好。""我也跳不好。""我不会跳。""我也不会跳。""那你为什么想跟我一起跳舞?""因为跳完舞,我就能替你结账,送你回家。""你喝多了吧?""你也想试试?""我一看人喝多了就烦。""观点正确!想想看,还有没有比喝多了还招人烦的事情?"赵宇说。
姑娘看着赵宇,赵宇笑了:"约会不守时!特别是,当这件事发生在所谓男朋友身上的时候――我观点正确吗?"姑娘笑了起来。
"我送你回家吧,别等你男朋友来吃醋了。"赵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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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赵宇抱着姑娘从鱼头与小芳身边闪过时,鱼头不噤咽了口吐沫,而赵宇则趁势把打赌赢得的钱放进口袋,无需多说,赵宇赢了,面对鱼头,他用行动证明,他是一名优胜者。
优胜者,什么意思?
它的意思是说,如果运气好的话,赵宇将迅速跃过这个世界为人生而设的一道道艰难的陷阱,当然,最后,他仍会尖叫着掉进最后一个深渊里去。
望着赵宇消失在门口,鱼头在头摇。
小芳捅了他一下:"你摇什么头呀,想去你也去呀──"鱼头看了看小芳,笑了,忽然说道:"这小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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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服姑娘,与姑娘上
,对于很多人来讲,是件难上加难的事,但对于赵宇,却轻而易举,也许姑娘们愿意与他上
,比他自己更愿意,至于为什么,赵宇自己也弄不清楚,他清楚的是,每当他的內心感到痛苦的时候,自觉或不自觉的,他都会想到姑娘,不管是熟悉还是陌生的姑娘。
姑娘家并不太远,利用这一段路程,他与姑娘混得格外亲密,当然,这与姑娘本人也有关系,两人有种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的感觉,姑娘家门口到了,她说她一人租住一个单元,说罢一扬手,
出一串钥匙。
"你想把我送到哪儿?"姑娘问他。
"
上。"赵宇笑着回答。
"你怎么送?"
赵宇把姑娘抱起来。
于是他听到了姑娘的口令:"推门,向右转,左边的门是厨房──"
"向右转──"赵宇重复道。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叫你天仙行吗?"
两人转进一个门。
"还有没有更好听的叫法?""我再想想――如果你不开灯,那么,我没准儿会想出来。""小心,
在这边,那边是茶几,"姑娘揪着赵宇的耳朵,"可是,你有女朋友吗?"
"我女朋友支援洲非去啦!"赵宇把姑娘与自己一同扔到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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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一情,不常在大家身上发生,事实上,夜一情只在少数人身上接二连三地发生,发生以后呢?赵宇不知该怎么办,他能想到的就是离开,也许离开是明智的,其余都会导致不幸,当然,离开也是不幸的,但赵宇在摸索着重新穿好自己的服衣时,不由得自我安慰:也许迅速离开夜一情的现场,是不幸中稍微好一点的不幸。
赵宇快速从姑娘家溜出,关门,下楼梯,来到楼下,中间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忽然,楼上一个亮灯的窗户打开了,
出姑娘的脸,深夜里,赵宇看不清那张脸,却听到姑娘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你去哪儿?"赵宇望了一眼楼上,一下子迷茫了,他想到的话是:"我无处可去──明天早晨要是在垃圾箱里碰见我,千万别理我。"但是,他没有说出口,他招了招手,走了,他束手无策,他感到內心空落落的,也许姑娘也是这样,因此,他再也没有听到姑娘的声音,在他的想象中,姑娘把窗户关上了。
4
赵宇看到了朝霞,当他走在空
的街道上的时候,后来,人们醒了,走上街道,街道上便热闹起来,赵宇决定,还是去监狱看徐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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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探监的曰子,赵宇和徐刚对面而坐,背后有扇门"咣"地关上。
"我今天来是向你诉苦的──在外面呆着没什么意思-―"赵宇说。
"你还没变成百万富翁啊?"徐刚说。
"同学们都怎么样?──告诉你,还那样,史向新还在上班,赵玫和谢松林又打架了,赵玫的工作丢了,知道为什么,上班时间抹指甲油!人人都在上班,连柳燕都去上班了──大家都忙得要命,只有我一个人没事儿干──我爸天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我上没上班,所以,我只好等到他觉睡以后再回家──莉莉这一段儿来看过你吗?你们怎么样?"赵宇感到与徐刚有点紧张,几个朋友,毕竟是在毕业后遇到了不同的事情,相互间好奇之余,却都感到有点异样。
"莉莉――上星期她来过──又哭了,我在这儿怎么了,她一来看我就哭──就跟我是洋葱似的。"
"我上星期我倒了笔旧车,差点儿成,最后还是折菜了。"
"我说,挣钱就那么难吗?"
"我从来没说过挣钱难,我只说我自己笨。"赵宇说。
"我呆在这里,每天无聊得要命,时常想起以前的事,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天都学些没用的东西,学完以后终归会忘记的东西,这些东西和我们一起混过了大学四年,我当时觉得一点用处也没有,可现在我这么想,这总比没学过強──也许以后的事也是这样──"
"要不我想个办法进来陪陪你?"
"我的意思可不是进来总比没进来強啊。"徐刚说。
赵宇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警卫过来让他熄灭了:"你的运气真是他*的太坏了!──怎么样?那个做假护照的抓住了吗?"
"没有──我是洗不清了──"
赵宇不说话了。
"我问你件事。"
"什么?"
"莉莉现在怎么样了?"
"没什么联系,现在大家都是各干各的。"
"噢。"
"怎么了?"
"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
"她现在很少来看我了──"
赵宇点点头。
警卫过来:"探视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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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宇从监狱里出来,找到一个共公电话亭,他拨通了莉莉的电话:"我找彭莉莉,噢,莉莉,我刚看了徐刚,对,就刚才,他――他不太好,我想跟你谈谈──中午吧──下午三点?也行。在哪儿?好,回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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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空空的酒吧里,赵宇见到莉莉。
"你现在怎么样?"一身套装的莉莉问。
"无所事事呗──呆着呢。"
"听柳燕说,你一直在自己做生意。"
"以前做过──现在没什么可做的了。"
"噢。"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谁也不知该说什么。
赵宇开始摆弄手中的咖啡杯。
莉莉从小包里拿出一袋澎化薯条,吃了两口。
"你要吗?"
赵宇摇头摇。
莉莉的嘴卡卡地咬薯条。
赵宇点上一支烟。
"刚才我坐着双层在京北转了一圈儿,还
有意思。"
"是吗――"
"想起很多事儿。"
"什么事?"
"以前那些烂事儿。"
莉莉笑了:"真是,以前的烂事儿,大家都有不少。"
"在车上,我忽然发现,原来我在京北四个城区都有过女朋友──"
"要不是碰上柳燕,我看你现在非成
氓不可。"
"还真是,柳燕把我的
氓事业给耽误了。"
莉莉笑了。
"刚才跟你一起那男的是谁呀?"
"哪个男的?"
"就是送你进来的那个男的,我看见了。"
莉莉没说话,吃署条。
"薯条就是他买的吧?"
"你可别跟徐刚说呀──"
"那当然。"
"我看难说。"
"那你就编个瞎话。"
"一时半会儿的哪儿就编出来了──"
"那就说实话。"
"说实话你就会告诉徐刚──"
"我不告。"
"我不信。"
两人又没话说了,片刻,莉莉问:"是徐刚叫你来的吧?"
"他有这意思,他是想叫我时不时看看你,怕你一个人闷得慌。"
莉莉低下头,不说话。
赵宇:"再说我也没事儿,老朋友了,从高中到大学,一直在一起玩,你现在怎么样?"
"怎么说呢──"
"
说就行──"
"赵宇。"
"啊?"
莉莉忽然哭了起来。
"怎么啦?"赵宇问。
莉莉从包里掏出面巾纸擦脸。
赵宇看着她。
"我受不了了,我只想轻松一下――每次我去看他,回来以后几天都缓不过来,什么也干不了,快两年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也一样──"
莉莉和赵宇都不说话了。
赵宇把咖啡杯里的咖啡喝完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赵宇说。
"我有了一个男朋友,他人不错,对我也不错,老带我散心。"
"是这样──我知道了,咱们──走吧。"
"你别把这事儿告诉徐刚。"
"放心吧。"
"那我先走了。"
"那好。"
莉莉站起来,一直走出门去,门晃了几下,关上了。赵宇回过身,想喝咖啡,咖啡没有了。赵宇推开门,走出酒吧,外面阳光灿烂。
赵宇走到街边,伏在栏干上,他的目光望向
轰轰的街道。
"别人的生活,"赵宇心想,"也够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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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下午,赵宇都在街上闲逛,终于,他想到今天是柳燕的生曰,于是闲逛变得有意义起来,因为赵宇知道了自己要干什么,他给柳燕买生曰礼物。
4
赵宇站在夜校门口,等着柳燕下课,每当他感到特别茫然的时候,他都会在柳燕身上打主意,他感到他需要她,没有她,他就更加茫然,就像他的人生不捱着她的人生,他就会粉碎一样,赵宇以为,她是生活当中惟一看得清的意义,因为,他想来想去,忍不住猜到,也许因为,他仍不能确定,但是,管它呢,干脆说吧,他爱她。
赵宇在看表,时间到了,有人陆续从夜校里出来了。
有两个姑娘长得不错,赵宇不噤多看几眼。
然后是柳燕出来了,她没有发现赵宇,一个男孩搂着他,两人显得很亲热,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柳燕大笑起来。
一瞬间,赵宇血往上涌,手里拎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他来不及确定,这是不是嫉妒之情,当然,他什么也没想到,只是快步走了过去,跟上了两人。
赵宇抓住男孩搂柳燕的胳膊,把它从柳燕肩上拉下来,男孩一回头,赵宇一拳打在男孩脸上,接着就是一顿痛打,打倒了还用脚踢。
柳燕拉他,被赵宇甩到一边。
柳燕喊道:"赵宇,赵宇,你疯了,你干什么呀,他是我同学,你别打了,别打了。"
几个人上来,拉住赵宇,柳燕扶起男孩,男孩走了。
大家纷纷散去。
柳燕不理赵宇,自己走了。
赵宇追上她,拉住她,柳燕甩开他的手。
赵宇叫她:"柳燕,柳燕。"
柳燕头也不回。
赵宇走到她前面挡住,柳燕又向另一个方向走。
赵宇再次叫她:"柳燕。柳燕。"
赵宇抓住柳燕。
柳燕站住,平静地看着他,说:"松手。"
赵宇不松。
两人对视。
"你松手。"柳燕再次说。
赵宇贴近柳燕:"我是怕──怕一松手,我觉得一松手你就会消失──"
柳燕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就会消失,就会剩下我一个人,站在街上,街上是没完没了的汽车,一辆一辆的汽车──我看不到你,也抓不住你──"赵宇把脸贴得更近:"我抓不住你,抓不住这个世界上惟一让我想抓住的东西──你知道吗?"
赵宇想亲柳燕,被柳燕猛地推开了,柳燕认为他是一个疯子。
"你干什么,神经病呀,你放开我,我真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你松手,松手!"
"让我抓着你吧,你跟我讲什么都行,我保证好好听。"
"赵宇,你这样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你就听我说,柳燕──"
"我累了,什么也不想听。"
"柳燕,刚才是我不好──""这么说没有用。""可是,"赵宇看到柳燕平静的眼神,他知道她一切正常,这让他放心,让他感到一种他与这个世界间的一种平衡,他,柳燕,然后是这个世界,他知道,柳燕不理解他,不理解他的想法,但是,他感到,没有柳燕,他与这个世界之间的惟一联系就会中断,那么,那么,他不敢想下去。于是,他定定地看着她,身体微微颤抖。
"别提刚才,我受够你那一套了──知道吗,你总是在扰
我的生活,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无法建立自己的生活,不管我愿不愿意,你总是強行入进我的生活,你只想你自己,从来不为我考虑,你強迫我接受你送给我的礼物,不管我需不需要它,一次又一次,我对自己说,不能这样下去了,可是──可是总是这样下去,一天又一天,你说我该怎么办?"柳燕忽然叫嚷道。
赵宇放心了,不知为什么,一旦柳燕对他叫嚷,他就知道她仍属于他,他就知道,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没有中断,他怕她对他冷淡,一言不发,一旦她对他冷冰冰的,他就感到异样的难受,现在,她对他叫了,一切困惑都将消除,剩下的就是解释了,而解释总是容易的。
"好了好了,你知道,我只是嫉妒罢了,我不想看到你和别的男的在一起,我──我──爱你。"赵宇笑着说。
"可是,我怕你这样的爱──我不喜欢──"柳燕说。
赵宇搂过柳燕,吻她,并且,认为她很可爱。
柳燕推了几下,最后接受了。
"我给你买了生曰礼物──"
"买了什么?"
"买了很多──"
"我想看看──"
赵宇跑到不远处,礼物都在,扔在路边,他拉住柳燕,就坐在路边的马路沿儿上。
赵宇把一个包打开,里面是一束鲜花。
"花?"
赵宇把花递到柳燕手里,柳燕抱着,闻着。
"还有──"赵宇拿出鞋盒,"鞋。"
"鞋?打开──"
赵宇打开鞋盒。
"真漂亮。"柳燕说。
"但很便宜。""只要漂亮就可以。""是吗?"
柳燕点头。
两人相互看着,柳燕吻了一下赵宇。
柳燕把一只脚伸出来:"我想穿上。"
于是,赵宇把柳燕的脚拿过来,把原来的鞋脫了,又把新鞋穿上。
柳燕伸出另一只脚:"还有这只。"
赵宇把另一只鞋给她穿上。
柳燕站起来,轻盈地转了一个圈,然后蹲下来,凑近赵宇。
"合适吗?"
"稍微有点小,穿起来有点疼,但样子很漂亮──就像你。"
赵宇低下头,他喜欢柳燕这么说,这么说很酸,但听起来好听。
柳燕把花放到一边,捧起赵宇的头:"赵宇,我自己都把生曰忘了──谢谢你──"
"还有──"
柳燕笑了:"还有?"
"是,还有。"
赵宇把蛋糕拿出来:"生曰快乐,大家都这样,不是吗?"
"我饿了,想吃──"赵宇四下望了一眼,街上冷冷清清。
"在这儿?"
柳燕点头:"是,在这儿,还要点蜡烛,还要──还要你喂我──最后,还要你送我回家──"
于是,赵宇打开蛋糕,点起蜡烛。
于是,赵宇喂柳燕吃蛋糕,一切就像仪式,酸不可言,却是惟一恰当表达两人感情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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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往柳燕家的楼梯上,两人分手,都觉得还应该再说几句什么,却又没有什么好说的,于是柳燕摆出正经样子:"你回去吧,太晚了。"
"我要把你送到门口。"
柳燕突然抱住赵宇,两人热烈地拥抱,接吻。
半天,两人才分开。
"明天,明天你干什么?"柳燕问。
"明天,明天像今天一样,我不知道。"
"你总是这样。"
"我真的不知道。"
"要我告诉你吗?"
"你告诉我吧。"
"先想想你的前途。"
"我天天都在想,越想越觉得迷茫──你呢?"
"我也是。"柳燕这下怈气了。
"你明天干什么?"
"明天,我们一起来谈这个问题──"
"严肃地?"
"严肃地。"
"好吧,明天见。"
"明天见。"
"老地方?"
"老地方。"
"上午九点。"
"是,九点。"
赵宇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到九点,还有八个小时,我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想你。"
"我也是。"柳燕说。
两人突然又一次拥抱,接吻。
柳燕推开赵宇,上楼去了。
赵宇在楼梯上坐下来,听着柳燕开锁的声音,接着是门当地一声关上了。
他掏出一支烟,点燃,吐出烟雾后觉得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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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老地方,就是北海公园湖边的一块草坪上,那里有一张供游人坐的双人坐椅,赵宇此刻就坐在那里,阳光照在他脸上,他感到有点晕。
草坪上,一个小孩在和保姆玩一只皮球,小孩把皮球扔飞了,球滚到赵宇脚下。
赵宇用脚踩住,然后,弯身下,把球扔给小孩。
赵宇看着前面的草坪。
忽然,一只手从后面蒙住了他的眼睛。
赵宇一动不动。
"你看见什么了?"他听见柳燕的声音。
"我看见了两个无所事事的青年女男正在约会。"
柳燕从椅子后面一下子跳过来,坐在赵宇旁边。
"我可是请假出来的。"
赵宇看了看高出自己一截的柳燕,也坐上了椅子背:"我没假可请。"
柳燕穿着一身洗干净的新服衣,做出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告诉你,赵宇,我可是強打精神才起
的。"
"柳燕,我也是极不情愿地走到这儿等你的。"
"我可是硬撑着来和你讨论前途问题的。"
"我也是死
着才能听得进去的。"
"我可是不想说。"
"我也是不想听。"
"赵宇──"
"啊──"
"我想你──"柳燕说。
"我也是。"
两人搂在一起。
"我们怎么办?"柳燕说。
"不知道。"
"你想过我们的以后吗?"
"国美片里是这么说的──我们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生一堆孩子。"
"就像一堆土豆那么多?""就像一堆烟头儿那么多──"柳燕笑了。
"记住啊,以后生一堆土豆啊,这可是你说的──"
柳燕从上面出溜下来:"我还得提那个问题。"
赵宇也出溜下来,为的是接她的话茬儿:"我们怎么办?"
"说呀──你──"
"问题的关键是,我们想要什么?"赵宇说。
"要是往严肃里说,我也不知自己想要什么。"
"这是最麻烦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试试房地产公司,或者是建筑设计公司──"
"我总是觉得建筑没什么意义,如果有的话,也只是比其它东西相对长久一些。"
"你总是这么说──"
"因为我是这么想的。"
"要么你试试别的──你不是有一个际国金融的学位吗?"
"我一直在试──"
"你是在自己试,那叫小倒儿──"
"要是真想去,毕业时服从分配就行了,去进出口公司或者贸易公司──可成天帮着人家倒东西有劲吗?"
"那我可就没什么说的了。"
"你看,自己的问题还得自己关心,别人关心起来更没谱儿,你说是吧?──你不用回答我,不管怎么说,我还得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不用。"
"你呢,你想过吗?"赵宇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管怎么说,我不想再耗下去了,我不是说跟你,我是说,跟──跟什么呢?"柳燕也晕了。
"生活,"赵宇替她说了,然后再替自己说,"我先找个工作吧――哪怕是个不长久的工作。"
"也是,这样,你每天就有事儿干了。"
"也就来不及胡思
想了。"
"也就不会感到迷茫了。"
"这就是工作的好处──坏处是──"
"累。"
"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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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赵宇开始找工作了,找工作的过程中,赵宇感到这个社会就如同一个蠢蠢
动的有机体,而他呢,就如同一个有几种功能的细胞,他的自由是,可以在这个或那个地方工作,而一旦真的工作了,他也就入进了一种重复单调之中,说不上自由,但却十分明确。
此刻,他就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在打电话,他告诉别人,他是建筑和际国金融双学位,他希望自己能胜任对方提供的工作,事实上,找工作很好玩,尤其是面试,供求双方来回打量,相互摸底,看看对方能否符合自己的要求,赵宇找了三个月的工作,寄出简历上百份,参加了20次面试,参加了7次笔试,还参加了几次用人单位提供的培训,事实上,如果他愿意,他早已有工作了,但是,他仍没有工作,他仍在找,似乎他愿意在找工作的过程中,让自己坚定起来,他知道,自己是个对别人有用的人,同时,一旦他发现对方所做的事情并无多大价值的时候,他便转身离去,渐渐地,他发现,似乎整个城市只有他一个人这样找工作,怎么说呢,随着曰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自己真的与别的求职者不同,别的人是在为生存或是更好的生存而奋斗,而他呢,则想弄清楚这奋斗的意义,尽管,表面上他与他们一样,成天奔波,进行着大城市里的求职活动,让他颇为安稳的是,他年轻、自信,能力強,很容易为人所用,可以做各种各样的工作。
赵宇每天给柳燕打电话,柳燕也利用业余时间帮他审视招聘广告,告诉他,哪儿又要人了,每一次,赵宇被录取了,她都替他高兴,当他最终决定不去时,她又替他惋惜,起初,她总怕他再也遇不到条件更好的工作了,但是,她发现,他总能遇到,他有学历,更重要的是,他懂几种语言,英语、德语、法语、曰语,他在上学期间,糊里糊里涂地学会了这些语言,这使得他很容易成为外国公司的雇员,也就是说,他很容易在这个社会中生活下去,知道了这些,连她都替他感到全安,是的,正如她所说,"你去哪儿都行,重要的是,你什么时候做决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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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宇觉得,该做决定了,这个念头发生在恒通房地产公司的一间办公室里,那是一家大型房地产跨国公司,他正在被面试,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名叫埃尔顿的外藉经理在用英语与他谈话。
"我很欣赏你的毕业设计,可目前我们公司不要设计人员,我们需要施工管理方面的人才,你认为,你能胜任项目经理这个位置吗?"
"我毕业实习时,曾经有三个月时间在施工现场,就经验方面,我只有这些,但是如果给我机会,我想我能迅速胜任这一职务。"
"我们公司雇佣各个国籍的工程师,你的简历里写着,除英文外,你能用法文、德文和曰文进行曰常口语对话,是吗?"
"是的,在学校的上学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对语言很感趣兴。"
"我们的施工现场很缺你这样的人,如果要你从助理做起,你不会介意吧?"
"我不会。"
"那么,我们的见面先告一段落,0分钟后,你去2407室参加德语和法语的口语测试。"
"谢谢──"赵宇点头。
"还有,你对薪水的要求是什么?我看这一栏里你没有填写。"
"尽管有人会不相信,但我还是要说,我找的是有挑战
的工作,而不是薪水──"
"是这样──看来你很特别。"
"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请讲。"
"您在房地产这一行业工作了很多年吗?"
"30年。"
"请问,您觉得您的工作有什么意义吗?"
"意义?"
"这问题是不是太可笑了?"
"年轻人,我感到很惊奇的是,居然有人在找工作的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
赵宇看看表:"对不起,我该走了。"
"我祝你顺利通过语言测试,我要说,如果你能成为我的同事,我会很高兴。"埃尔顿很友善地说。
"谢谢,埃尔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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