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年之后，师傅依然保持着当年28岁时的容颜。夜市里灯火阑珊时的匆匆一瞥，让小乔觉得，如果不是他的幻觉，那么他见到的一定是师傅本人。这世上是没有一个人会和师傅那么相象的。师傅是独一无二的，是绝世无双的。他是神。神自然是不会老，也不会改变当初的情状的。
小乔跟着师傅来到他下榻的花园店酒。进门后，小乔就先去泡了茶，端到师傅面前，恭敬地说：“师傅喝茶。”师傅道：“我已经不再教你了。你可以不必这么拘礼。”
小乔道：“古人说的，一曰为师，终生为师。”说着，他蹲身下替师傅脫靴子，就像年少学艺时常做的那样。他触碰到师傅颀长的腿双，和牛仔
上的点点风尘。就是这点风尘，让他窥见了时光的变迁。时光在突然之间向他裂来了一道明亮的
隙，悄然告诉他年华已然飞快地
转。要知道，师傅以前的牛仔可都是他亲自洗烫的，几乎接近于一尘不染。“GOOD BOY。”师傅温和地称赞道，还是一如往昔的口吻。小乔忽的很感动，他与这样的感觉已是睽隔许久许久了，他忙不迭的为师傅做这做那，以求填満內心的虚空与寂寥。
“师傅最近做了些什么作品？”
就这样随意的一个问题，却让师傅沉默了大约有几十秒，半晌，师傅说：“两年前，不知道你看过报纸没，英国有一个很大的火车出轨事故，我就在那火车上。”
小乔一惊，望见师傅却神色如素，继续往下说道：“那一年，我遇见一个女孩，一见面，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山崩地裂天地变
，我相信一见钟情是存在的。我和她一起坐火车去一个郡一个郡的玩，在那次事故里，她再也没能回来。而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醒来后，那帮英国人赔了我一大笔钱，而我，变成了一个废人。我的右手曾经折断过，一直到现在为止，我都用不了力。”说着，师傅用右手拿起一罐开了封的可乐，冰凉的罐子滑溜溜地在空中颤抖了几下，突然滴下一团浓浊的，冒着气泡的棕色汁，而罐子也随即滑落。“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不能再做陶器，我和废人没有两样。”
“你还有左手。”小乔道。他在心里说，如果可以，我愿意把我的右手给你。
“左手？“师傅微笑道：“你见过谁是用一只手做陶器的？我现在连签单都不用右手了，我怕那字写出来奇丑无比。”
“师傅。”小乔感慨到无言。他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神，和至高无上的“神之右手”对于像他这样曾经经历过与见识过神的风华的人来说，这是一件多么遗憾和悲怆的事啊。可是，维纳斯也是断臂，再是断臂也是神，绝对不会混同于庸常之辈。
“师傅，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一定可以再做陶艺的。要知道，你的成就，和水上调也没有任何高下之分。”
师傅静静地坐着，眼里有深邃的沉静的两束光芒，就像打在以往的岁月之上。以往所有的光荣，辉煌，飞扬，
，不羁，昂蔵…在他那里已然统统化为灰烬。他已经很坦然与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不能再做陶艺的事实，他对小乔说道：“我已经不会再去想要做什么陶艺了。不能做也没什么，至少我还活着。我不仅是替我自己活着的，还替另一个人。我的心其实已是稳如止水。”浩浩世途。是非同轨。波澜四起。心如止水。
小乔想，其实师傅已经有了与以往不一样的灵魂。他也有能力再赋予陶器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全新全异的灵魂。可是，他却没有了右手。他永远失去了那只表现的右手，而永远痛苦地留着他那创造的头脑与
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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