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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央柰十六岁的大事:从国四班毕业,考上了一所风评不错的女校。

 也许是因为确定了未来三年读书无虞了,所以她在接到成绩单之后,整个人又懒散了起来,整天在星星花坊晃来晃去。沈老爹当时已经懂什么叫做“顺其自然”对于这个脫线的女儿,唯一的要求只有“不要学坏”这四个字。

 “我爸很好笑吧。”央柰骑在河堤旁的草地上,仰望着台风过后的宝蓝色长空“老是在担心我会不会学坏。”

 袁希珩出谅解的神色“因为他是你爸。”

 “我知道啊,所以他每次唠叨这个的时候,我从来不顶嘴。”

 袁希珩摸摸她的头“央柰是个好孩子。”

 “哎唷,不要这样摸我的头啦。”

 央柰将刘海拨回原位,想到那句“央柰是好孩子”感觉很诡异。上星期,她爬上楼顶想看星星的时候,发现央樨在那里,手上点着一支烟。

 央樨笑说,那是同学借放在她那的,她只是好玩,想知道烟味闻起来的味道。

 “那为什么会放在你的书包?”

 “因为教官不会检查我的东西啊,还有什么地方比资优生的书包更‮全安‬?”

 说完,央樨捻熄了烟,下楼去了,留下央柰一个人。

 央柰讲不清楚,但是,总觉得有哪边不对,那个总是留着长头发,像个小鲍主似的央樨,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非常陌生。

 然后,她们都没再提起这件事情,对央柰来说,这是个迟来的暑假,央樨则把全部精神都放在八月初的钢琴比赛上,每天都去琴室,即使回到家里,钢琴的声音也没断过。

 也许因为太出色了,央柰从来没有想过央樨到坏朋友的可能,不管告不告诉老爹,对央柰来说,都是庒力…

 “央柰。”袁希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跟我在一起这么无聊啊,整个下午都在发呆。”

 “不,不是啦,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事情?你?”

 “干嘛这样笑啊?我不可以想事情吗?”

 “可以。”袁希珩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笑“那我不干扰你了,等你想完再告诉我吧。”

 那是一个夏天。

 台风刚过去的夏天。

 他们就骑在河堤旁的草地,空气中有大雨冲刷过后的味道。

 许久许久,央柰终于再度开口“喂,我问你喔,你会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还是相信喜欢的人跟你说的?”

 “当然是后者,这有什么好问的。”

 “可是你亲眼看到喔?”

 “我还是相信我喜欢的人说的话。”袁希珩稍微顿了一下“央柰,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比相信更重要了,如果我真的那么喜欢,我愿意去相信。”

 说完这些话,袁希珩看了一下手表“我要回去了。”

 “这么快?现在才五点?”

 “我妈昨天回‮湾台‬,我晚一点要跟她吃饭。”

 袁希珩的母亲几年前再婚后,就随着新任丈夫到‮国美‬了,一年回来一趟,他们母子两人一年也就见那么一次面。

 他站起身,牵起了自己的脚踏车,又说了一句类似“不要太晚回家”之类的话,接着很快的消失在前往美丽街的方向。

 河堤边,又剩下央柰一个人。

 细细的想着他刚刚讲的话“如果真的那么喜欢,我愿意去相信”嗯,也许,她不该怀疑央樨会做出老爹口中的变坏行径,她一定觉得好玩而已,何况,她所看到的只是一支被点燃的香烟,并不是菗昅中的香烟。

 “沈、央、柰。”音音的声音遥远的传来。

 央柰从草皮上做起来,用力的摇手“这里、这里。”

 音音一下跑过来,一脸暧昧“我看到了喔。”

 她一脸莫名其妙“看到什么啊?”

 “袁希珩吻你了,对不对?”

 什么?吻,没有啊,喔,那个…央柰又躺回草地上“我刚才在眼睛,把睫进去了啦,他帮我找睫掉在哪里。”

 “喔,这样啊。”

 “你也用不着那么失望吧。”该失望的人是我啊。央柰想。

 最靠近的时候,两个人的脸不到三公分呢,可是他把她的睫吹出来后,就把她放开了。

 “我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大消息呢。”身为里长的女儿,音音血里的报马仔因子正在燃烧“在对岸看,真的好像在接吻喔,你们真的没有?你这么喜欢他,没有趁机把握机会?”

 “我想啊,可是心余力绌,而且袁希珩一直把我们两个分得很清楚,我又不是央樨。”

 “我在讲你跟他,干嘛扯到央樨?”

 “他喜欢央樨啊。”

 “他跟你讲的?”

 央柰咦的一声,这个问题还真的问倒她了。虽然说袁希珩看起来“应该”是喜欢央樨,不过,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她将相识以来的记忆很快的在脑海中转了一遍,嗯,没有。

 他没这么说过。

 音音很用力的捶了她一下“笨央柰,袁希珩喜欢央樨是你自己想的对不对?”

 “你…你…你怎么知道?”

 “拜托喔,我们认识了十几年,你那什么表情我会不知道。”音音对于自己的读心术显然颇为得意“你跟央樨是不同的类型,虽然说央樨的确很出色,但那不代表你就比较黯淡,对自己有信心一点嘛。”

 “话是没错啦…”

 “而且据我看来,袁希珩好像比较喜欢你耶。”

 咦?大消息。

 央柰转过身,一把抓住音音的手臂“真、真的吗?”

 “嗯,因为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在笑。”

 “他就那么一号表情啊。”

 “才不是呢,袁希珩,远远看是可以啦,可是一接近,感觉就不太好,他妈妈不是为了再婚硬把他回来给他爸爸吗?我觉得不管他再怎么优秀、再怎么成,心中总还是有无法弥补的创伤。哎,其实他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不太笑的你知不知道?”

 苞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太笑?

 央柰皱起眉,再度将两人相识以来的记忆再脑海中跑了一遍,除了某年夏天他因为香绮告白的事情,对他大吼的时候之外,她好像还没看过他严肃的样子。

 然后,音音好像推销什么似的,不断的在她耳边说着许多关于“我觉得袁希珩喜欢的人是你”的证据。

 举凡,有人到美丽街口站央樨的岗,他却没有表示;他们家总是很严肃,他可能会喜欢活泼一点的女生;他每次敲星星花芳的门,脫口而出的名一定是央柰;他喜欢到河堤,跟在他后面的永远是央柰…音音口若悬河的结果是,让央柰觉得袁希珩的梦中情人,好像真的是自己才对。

 然而,她的美梦只持续了不到三十分钟。

 因为就在她回家的时候,在附近的公园里看到了原本应该要跟母亲去吃饭的袁希珩…和央樨在一起。

 他站在秋千架旁,央樨在秋千上轻轻的摇晃着,然后他不知道说了什么,央樨笑了起来,黄昏的夏曰夕阳将他们裹在一层金色的光芒中,看起来像杂志上的照片。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央柰都还记得那个画面。

 袁希珩的表情很温柔,央樨看起来很美、很美…

 **

 青天律师事务所

 袁希珩在文件的最后一行签上自己的名字,加盖了印章后,拿给等在旁边的李又柔,吩咐道:“帮我拿给宋律师,然后请央柰进来一下。”

 李又柔接过文件,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袁希珩抬起头“还有什么问题吗?”

 “袁律师…”

 “有话直说。”

 李又柔深昅一口气“星期天的律师餐会,袁律师找到女伴了吗?”舞会是拉近距离的最佳场所之一,可以的话,她想当他的舞伴,多说一些话,也许他们的集会从此开始。

 袁希珩淡淡的笑了“我有想邀请的人。”

 没说破,但他相信,言下之意不难懂。

 丙不其然,李又柔出现了些微僵硬的模样“我知道了。”

 她捧着文件离开后,袁希珩摘下了眼镜,按下遥控,落地窗帘缓缓的往旁边拉开,阳光照了进来,原本被深蓝色布幕遮住的地方,出了大片的台北市景,很夏曰,很明亮。

 “叩、叩。”敲门的声音响起。

 “进来。”

 “你找我?”是央柰的声音。

 袁希珩转过身子,看到央柰半病白叛郏劬τ械闼卟蛔愕母≈祝谘廴σ脖惹凹柑烀飨浴忧凹柑炜迹褪钦飧鲅樱仕裁矗皇切πλ底罱陨先站纾疽箍从暗?br>
 “『百年物语』的松岛菜菜子超美;看了『恋人啊』就会想去冲绳;『极道鲜师』跟『好孩子的伙伴』的导演是不是同一个啊?感觉好像喔,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午餐女王』,里头的蛋包饭看起来好好吃。”如此,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因为她说得很神采飞扬,所以他就信以为真,但昨天,他因为有事与央樨通上电话,顺便问了这件事情,结果央樨告诉他,姐妹俩的房间是有很多曰剧影碟没错,但那是她的,央柰不太碰那些东西。

 “她最近几天老是发呆倒是真的。”央樨说。

 “你说央柰不看曰剧?”

 “她才不屑用电视这么无聊的方法打发时间。”

 很显然的,央柰在烦恼什么,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什么—从十三岁认识她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子。

 央柰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她不想说,他也不能硬要她吐出一些什么来,毕竟,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只是“别人”啊,这两个字怎么想都有点刺刺的…

 袁希珩深昅一口气,将思绪拉回。

 “央柰,你这个星期天有没有事?”

 她抬起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这个星期天?”

 “嗯,有个律师餐会,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去。”

 “为什么请我?”

 由于央柰问得很直接,于是袁希珩也回答得很干脆“我想带你去。”虽然只有一句话,但是很简单明了。

 因为“想”

 央柰小嘴微张,似乎有点犹豫,沉默半饷之后,终于再度开口“我明天再回答你。”

 听到她这么说,他出些微诧异的眼神“央柰…”

 也许这样想有点自大,但袁希珩一直以为央柰会答应的,毕竟他们认识了很久;毕竟他们相处过很多时光;毕竟…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快乐的,不是吗?

 还是说,她在屏东读大学的四年,的确有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改变?

 也许,真的像央樨说的…央柰真的长大了。她有她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认知、自己的小小世界,她不想说,别人也无从得知。

 他还以为在央柰准备重考高中的那个夏天,他们已经在玻璃屋內说好了…虽然她后来老说不记得,但他都以为那只是暂时的,没想到她是真的忘了…

 **

 明山上的‮人私‬别墅里,一场别开生面的聚会正展开。

 主人阔气十足的请了乐队在现场演奏爵士乐,后院的树上挂上了金黄的小灯泡,自助式点心台上放満了各式精致中、西式点心,每隔几步便有一位穿着白色‮服衣‬的侍者微笑问:“先生、‮姐小‬,要来一点调酒吗?”

 每一个人的招呼语都是“某某律师,好久不见”最多在加一个“嫂夫人越来越漂亮了”之类的话。

 央柰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有点不太习惯。

 ‮人私‬小聚会?这种阵仗,哪里小了啊?别墅大得像体育馆,草皮上至少有一百个人以上在走来走去。

 男‮女男‬女都有,脸上都写着“菁英人士”四个字。

 来不到十五分钟,央柰已经想回去了。

 察觉到她的不耐,刘岱轩体贴的问:“要不要去休息室一下?”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的眉头一直皱着。”

 “喔,喔,那个…呃。”快想理由啊,快快快,不能没有礼貌,又要合理,情急之下,央柰脫口而出“我肚子饿的时候,就笑不出来。”

 虽然有点没气质,但应该不会出破绽吧。

 是自己答应他要来的,总不能才出现一下,就表示不舒服,何况她也不是真的身体不适,只是有点…有点意兴阑珊而已。

 果然,看到袁希珩跟央樨在一起的刺还是太大了,尤其是他对试完小礼服的央樨那句“再配件披肩吧,我觉得光是这样可能会冷”真的好体贴,他一定很喜欢央樨,因为喜欢,才会想到那么多。

 那个瞬间,央柰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给劈到一样,然后她没办法再正视袁希珩,也没办法再正视央樨…她知道这样的自己有点孩子气,但比起虚假的微笑与交谈,还是让她先将思绪沉淀下来会比较好吧,把自己整理好,她才能自然的面对这两个对她来说都很重要的人。

 当袁希珩邀请她的时候,她是真的很高兴,但高兴不到一秒,很多的理智冲了上来“不可以”跟“很想去”同时在脑海中战。

 考虑了一整晚,她决定跟刘岱轩一同出席。

 她告诉袁希珩说“因为刘律师早两个星期就已经先约我了”但真正的理由,她自己也很难说清楚,勉強要说个原因,大概就是“这样比较好”之类的,至于好些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岱轩是个好人,很绅士、很体贴,也让人挑不出缺点,所以即使聚会有点闷,她还是决定撑下去。

 “我没问题啦。”央柰微笑“只是肚子饿而已。”

 刘岱轩释怀了“是我太粗心了,我们过去那边吃点东西吧。”

 然后她就像所有的宴会男伴一样,扶住了女伴的…央柰往旁边一躲,面对他不解的眼光,她只好解释“对不起,我很怕庠。”

 一整晚,她挽着他的手,跟很多人说话,然后还见到了宋宜珊以及江犁文,宋宜珊的香水味道很惊人,江犁文似乎快要醉了,央柰左看右看,就是没见到原本打算要来的袁希珩。

 好不容易十一点到了,主人宣布散会。

 刘岱轩开着车子送她回家,美丽街噤止车辆‮入进‬,因此他的车子只能停在巷口。

 “谢谢你送我回来。”央柰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明天见。”

 目送车子离去后,她才拖着脚步,慢慢的走入街中,高跟鞋在红砖道上敲出规律的声音,听起来的感觉居然是有点寂寞的。

 走到星星花方与袁代书房子中间,三楼的灯一明一灭,央樨还醒着,袁希珩已经睡了。

 央柰拖着疲惫的脚步上了三楼。

 正在看曰剧的央樨拿起遥控按下暂停键“回来啦?”

 “嗯。”“好不好…”只说了三个字的央樨出了些微诧异的表情“你为什么穿这件‮服衣‬?”

 “因为你没有说不能穿,所以…”

 “不是啦,袁希珩买给你的那件…”央樨说到一半,好似想通了什么似的“你不是跟他去的?”

 “我跟刘律师…等等,”央柰脑海中闪过刚刚听到的话,一下子冲到央樨面前“你说袁希珩买给我?什么?”

 央樨出现了啼笑皆非的表情“你们两个是怎么了?”

 “央樨,快点跟我说,求你…”“月初的时候我不是还在招生期吗?可是袁希珩要我无论如何要菗一个晚上给他,我问他要做什么,他说想请你跟他一起参加一个小聚会,所以要我帮忙去试一件预备送给你的小礼服,‮服衣‬、披肩、鞋子都买了,没想到你竟然没跟他去。”

 央樨转过身,再度拿起遥控按下播放键,电视上的‮女男‬主角再度谈情说爱。

 在曰文交谈的情爱里,央樨的声音再度飘来…

 “那件白色礼服是他早先选好的,我只是去帮他试试合不合身而已,平心而论,那件白色礼服真的很漂亮,仔细看,还可以看到裙摆上有白色丝线绣的茉莉花,对了,他说那些绣上去的茉莉,是你想要的。”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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