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听过众人说法,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的宋迟冬,怒不可遏的马上命人将犯错的宋卧舂,关进堡中已经久无人使用的地牢。
凉的牢房內,宋卧舂不发一语的席地而坐,俊逸脸庞上有抹疲累。
隐忍稻花身世秘密这么多年,曰曰夜夜心里都像搁著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叫人
不过气来。
如今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秘密揭穿再也无法隐瞒的这一刻,复杂又难以形容的感觉,如同
水瞬间将他整个人灭了顶。
他的稻花丫头…他最心爱的小姑娘,不晓得现在怎样了,有没有让她那个半途进出的大哥和惊人身世给吓得惊慌失措?
知道她一直最亲近的四爷,竟是带走她、让她和家人分散多年的元凶,这样的事实真相会不会让她大受打击?
如果还有机会向她开口解释,他一定会清楚的告诉她自己心里的话,不会再拖延这么多年隐忍著不敢开口。
其实,他真的很爱她…
从第一眼看见她
出傻气笑容时,他就让她的笑给收服再也逃下了,所以这些年来,他才会在明知殷家权大势大、招惹不起的情况下,选择将她蔵得更紧不让她出堡半步。
但现在他最不愿见到的情况发生了,她大哥找到了她…
他知道在殷海扬如此恼怒的情况下,短时间想要再见她一面,恐怕是很难了,可是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亲口对她解释?
他真的不愿让她误会!
就算殷家人要带回她,将来可能无法再见了,但至少得让他和她说最后一次话,不然他不会甘心的。
叹息声响了起来,阴暗地牢內回
著令人心窒的沉郁。
“卧舂。”宋临秋身影出现在牢门前,他垂眼不忍看着眼前似乎在刹那间憔悴许多的弟弟。
“二哥。”听见宋临秋的声音,宋卧舂抬起头低唤了声,眼里有许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过。
他做错了吗?
这些年私心蔵著丫头真的错了吗?
或许这样的方式不对,但他珍惜丫头的心意却没有错。
“卧舂,别怪大哥将你关在这里,殷家在朝廷里权倾一时,现在咱们要面对的不只是殷海扬一人,还有皇后娘娘后头的皇帝,你也知道掳人或拐人
儿这事,依律法规定不是死罪就是
放
外,哪怕大嫂再得太后娘娘的
心,但稻花幼时让你带走却是不争的事实。”宋卧舂停了下来,不忍心的看着他。
现在殷海扬气怒未乎,一口咬定掳定稻花的就是卧舂,也不管他和有余费了多少力解释,执意就是要上京告御状求皇帝给殷家做主。
为了平息殷海扬怒气,也为保住亲弟一条小命,所以大哥才会在皇命颁下之前,先将弟弟关入牢里,目的就是求将来皇帝御判时,能念在卧舂已知错入卒悔罪而放他一条生路。
“二哥,你不用解释,我都懂,是我不好,我连累了大伙。”宋卧舂苦涩开口,眼神里有抹心死后的无惧。
他不是不知道二哥和大哥的考量,但没有稻花,对他而言生跟死有差别吗?
从带回丫头开始,他的世界就绕著丫头转,他喂她吃饭、哄她开心,陪她哭笑,像个奴才一样伺候著丫头,就算在旁人眼里看来窝囊,对他而言却是一生最幸福的事!
可如今他的世界却要崩塌了…
殷海扬那么厌恶他,殷家自然也不可能让丫头继续留在人间堡,他的幸福也将随著丫头的离开而崩溃瓦解,那么是生是死又有何差别?
“卧舂,没有人说你连累我们,你对稻花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殷海扬不知道,还有稻花…”宋临秋忽然顿住,迟疑的表情让宋卧舂心下一凛。
“那丫头怎么了?她不谅解我是吧?她现在一定在想,为何从小看她到大的四爷,竟然是拆散她和她家人的坏蛋?”宋卧舂苦涩一笑。
“不,她没有怪你,她只是…”宋临秋看了他一眼才道:“殷海扬气怒难平,刚刚和大哥说要带稻花离开人间堡,那丫头被吓坏了,一边哭一边让殷海扬赶回房间收拾衣物。”
“姓殷的骂她?!可恶!那混帐要带人走就算了,干嘛要吓得她哭?让我出去,我要好好教训那个姓殷的家伙!”宋卧舂恼怒开骂。
一提到稻花他就像变了人似的,完全忘了自己现在身处地丰,怒火中烧的只想冲出去找人拚命。
他宠著疼著舍下得打骂的心肝丫头,姓殷的竟然把她给弄哭了?那么在回京的路上,要是再让姓殷的看见丫头的蠢和笨,他可不就要动手打人了?
“卧舂,你瞧瞧自己现在的境况,你要怎么保住稻花丫头?”宋临秋拧眉,淡淡的开口提醒弟弟。
“我…”宋卧舂丧气的垂下肩膀,还没开口,外头就传来清楚的哭闹噪音。
“我要找四爷…为什么我不可以见四爷…你们为什么把四爷关起来?他是好人,他没有做坏事…”稻花哽咽嗓音从地丰外传来。
“河诠,你别闹了,快跟哥离开这里,哥带你回家,爹娘都很挂念你。”殷海扬冷厉接话。
“我不要…我不是什么河诠、绿豆…我只要四爷…没有四爷我哪都下去…堡主,你快点放四爷出来,四爷没有做坏事,你们不可以关他…”稻花哭嚷著央求。
“豆豆,不许闹了,宋堡主没有关错人,你的四爷真的做错事,等回京后哥还要去宮里告御状,求皇上和皇后娘娘给你做主。”
“我不管…你说你是我哥,可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只知道小时候每次我哭都是四爷哄我,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弄来…我只相信四爷说的,我要见四爷…我要四爷啦…你放开我!”
随著争执加上怪异碰撞声,地丰的铁门忽然被人撞开,接著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传了过来。
“稻花,是你吗?傻丫头,你别哭,四爷没事。”宋卧舂心疼的扯嗓喊道,下一瞬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稻花胖丫头,已站在牢门前抓著铁栏猛力摇动。
“四爷,他们干嘛把你关起来?你快出来,我不要上京,我下想离开四爷…你去跟恩公说,说我不是他妹于,我是你的丫头,我哪都不去,我只要留在四爷身边…”稻花啜泣道。
她真的不懂为什么之前四爷和恩公打完架后,四爷就被堡王关在牢里,然后恩公还一直说她是殷家人,要她跟他回家…
就算恩公真的是她兄长,可那又怎样?那么久之前的事她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这些年来对她最好的是四爷。
哪怕恩公还说四爷是拐走她、让她和爹娘亲人分散多年的凶手,她统统不记得了,唯一的印象就只有到了人间堡后,每夜让四爷抱在怀里安哄入睡的记忆,所以她才不管什么兄长爹娘,她只知道自己不要和四爷分开!
“稻花,别哭了。四爷也很想留你,如果可以,四爷也不想让你走,可是四爷真的做错了,不该留你这么多年,应该一开始就将你还给你爹娘的。”宋卧舂心疼的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却见下知何时冲入地丰的殷海扬,大步上前将人拉开。
后头人间堡堡主夫
和那颜筝等人,全都不发一言安静看着。
“宋卧舂,我妹子是未出嫁的姑娘,你的手别给我靠近她丝毫,再让我看到你碰她一次,我一定会在御前告得你永世翻不了身!”殷海扬怒道,一边将挣扎不休的稻花拉离牢门旁。
“呜呜…放开我…我不要走…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不是你妹子,我不要跟你回家…”稻花哭喊道,却抵不过同样力大又有武功底子的殷海扬,仍是被扯著往外走。
“稻花…殷海扬,你别拉她,这丫头心眼就这么丁点,还一
肠子通到底,若不跟她好好解释,她就算走到半路还是会逃的,你让我跟她说,我叫她跟你回去!”不忍见自己从小带大的宝贝丫头一路哭得像个泪人,宋卧舂开口吼道。
“你作梦!我绝不可能再让豆豆跟你这个…”殷海扬恼怒话还没说完,一旁没有开口的那颜筝,忽然走上来拉住夫婿。
“就让宋四爷和豆豆妹子说清楚吧,否则妹于肯定不会安心跟咱们走。”那颜筝似乎发现了什么,眼里有抹隐忍笑意。
她早就在想,为何宋卧舂会在第一眼瞧见夫君时,
出那种若有所思的奇怪眼神,所以她才会罔顾夫君意思答应进堡做客,目的就是想看宋卧舂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葯。
结果现在证明女人的直觉,是可以相信的。
若非进了堡,否则夫君哪会
错
差的认出自己妹子?
只是这十年来发生的事肯定和夫君想的不一样,豆豆妹子不只没遭人欺负,说不定还过得非常幸福,不然她怎会死都不肯离开宋卧舂一步,还说要留在他身边?
听见爱
的话,殷海扬迟疑了片刻,在看到稻花哭红的眼后,终于恼怒的松手,气愤的转身背对众人。
“四爷…”一脫离钳制,稻花哽咽的跑到牢门边,哭哭啼啼抓著宋卧舂伸来的手。
“我不是殷家人对不对?我是四爷的丫头…所以我不用离开四爷对不对?”她哭著希望他能说出让自己安心的话。
“不,是四爷错了。”即使不愿意说实话,怕会就此失去自己心爱的宝贝丫头,但为了让她能安心返家,宋卧舂还是忍著心疼开口。
“四爷当初真的不应该贪看你可爱笑容,而起了私心将你蔵在身边。殷海扬真的是你大哥,你是四爷从威远城带回来的。稻花丫头,如果你想怪四爷让你失去爹娘的疼爱,那你就怨四爷吧,是四爷做错了。你真的该跟你大哥回家,见你爹娘和姐姐,我想他们一定都很想你。”忍著心窒,宋卧舂勉強挤出个笑,伸手摸摸她的脸。
“我…我有爹娘?恩公真的是我哥哥?”稻花扁嘴仰起脸,泫然
泣的问著他。
她以为自己没有爹娘是个小甭女,还认为恩公和堡主说的都是假的,可现在竟然连四爷都说她有家人?
稻花回头看着殷海扬,这才愿意相信自己还有兄长和亲人在世上,但是…
“四爷,你叫我回家…是不是因为你不要我了?你嫌我笨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要赶我走?”
“傻丫头,我如果要赶你走,当初就不会带你回来了…四爷根本舍不得让你走,我…我比谁都喜欢你啊!”在这一刻宋卧舂终于承认了。
他最疼爱的小姑娘,抱在手里怕捏疼、搂在怀里又怕热了她的傻丫头,她可知道她最信任的四爷,根本早就为她心动了!
“你…四爷,你刚说喜欢…四爷的喜欢是不是…像堡主喜欢融雪夫人一样?四爷,你是真的喜欢我吗?”稻花圆眼瞪大,不敢置信的低语。
“可是四爷不是老说我傻…四爷不喜欢傻瓜,所以常往青楼跑…四爷喜欢的是那些漂亮姑娘,不是我…”一提起这事稻花马上怒从中来,完全不顾场合的翻起旧帐。
那些漂亮姑娘倚著四爷的样子,让她很生气,也很伤心,所以她才会不相信四爷是喜欢她的。
“我…”没料到平曰看来憨傻、反应慢半拍的丫头,竟然会在这件事上记忆深刻,宋卧舂俊脸一僵,当下词穷的不知该怎么解释。
这下可好,这种肝肠寸断的别离时刻,死丫头却偏要翻他上青楼的旧帐,害他一时之间不晓得要怎么解释,说自己上青楼那事是故意做出来想刺
她的。
“稻花,这我可以解释,你…”话没说完,对他印象本就恶劣透顶的殷海扬,在听到“青楼”两字后,马上上前将稻花拉开,面色冰寒的打断两人对话。
“豆豆,你现在已经知道你的四爷是什么样的人了,像这种风
男人你还是离远点,别再听他说什么虚假谎言,以免又让人给骗了。走,现在就跟哥离开这,这种主子不见也罢!”殷海扬拉过稻花,不容拒绝的将她带离牢门前。
“可是四爷他…我不要离开人间堡…我不要走…”稻花回头,挣扎的朝宋卧舂伸出手,一边掉泪哭喊。
就算四爷上青楼让她很难过,可她还是想跟在四爷在一块,她真的不想离开四爷!
“稻花…稻花…”宋卧舂竭尽所能的伸长手试图抓住她,却只能心痛的看着她让殷海扬带出地牢。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绝对不会让殷海扬夫
踏进堡里一步…
他应该先拿扫帚将姓殷的赶出去才对!
*******
三天后,地牢內传来宋卧舂咆哮的声音。
“我说了,我不吃!”
从稻花离开那天到现在,因为心伤而吃不下的宋卧舂,照例又在下人送饭进来时,心情恶劣的朝人大吼。受不了他一再嘶吼接著摔碗摔碟的下人,不得已只好硬著头皮回报,请堡主自个儿亲自出马劝饭。
但就算自家大哥铁青著脸站在牢门前,说什么也不吃的宋卧舂,还是一脸冷寒的面对墙壁席地而坐,完全没有要转身端碗的打算。
“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值得吗?”宋迟冬也不开口劝他,只是冷静的站在牢门外看了片刻,然后淡淡开口说了这句话。
“大哥,若有人叫你别爱嫂子,让她离开人间堡,你愿意吗?”宋卧舂头也不回冷冷的抛来这句。
“这就是你执意留著稻花多年的原因?”宋迟冬低声问道。
这么多年来,他都不知道弟弟身边的稻花小丫头,竞有这么惊人的来历身世,直到之前殷海扬
错
差发现稻花身世秘密,他才晓得自己这个大哥做得有多失职。
连弟弟们的心里事都不曾管过,还让卧舂心里搁著沉重的秘密负担,不敢说也不能说的独自撑过这些年。
闭走人家幼儿依律是要判重罪,可他这个弟弟却甘愿这么做,宁愿犯下重罪也要蔵稻花许多年,可见他真的是非常喜欢她。
“大哥,你不如直接将我绑赴宮府,省得将来皇上降罪时会连累堡里上下百余条性命。”宋卧舂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了令人出乎意料的话。
反正殷海扬去告御状之后,皇帝肯定会下旨办他,那他还不如干脆点,自己去投案好了。
宋迟冬冷冷瞧着他的背影,思索了片刻后,便掏出牢门钥匙,打开铁链和门锁。
听见门上铁锁落地,生锈牢门让人拉开,宋卧舂缓缓回头,眼里有抹狐疑不解。
“出来。”宋迟冬平静的嗓音飘来。
他站在门边,面无表情的开口命宋卧舂出牢。
“大哥?”宋卧舂站起身,费解的拧眉发出疑问。
大哥不是说要关他到皇帝御决颁下的那时候吗?
若现在放了他,到时皇帝迁怒人间堡上下性命该怎么办?
宋卧舂站在牢內,丝毫没有要移动脚步的打算。
“你可以走了,随便你要逃或想去哪儿,我都不拦你,你可以正大光明从人间堡走出去!”宋迟冬沉声道。
为了不让这个死心眼弟弟饿死在牢里,他宁愿拿人间堡上下百余口性命,来跟皇命和王朝律法赌一赌!
人间堡上下多年来都非常善待稻花丫头,至于拐人做错事的卧舂,更是付出全部心力在疼爱那丫头,所以就算错,也应该罪不致死。
加上人间堡为朝廷育马多年,养育出来的千里宝马送往边关做为将士沙场征战之用,在这样的情况下,毁了人间堡对王朝安危有什助益?
所以哪怕殷海扬到皇帝面前告御状,他也有把握可以保住卧舂的命。
只是这一点,他绝下会告诉这个为所
为惯了的弟弟,不给他点教训,只怕将来这家伙还会惹出什么胆大包天的蠢事来。
“大哥,我要是离开了,那人间堡怎么办?”宋卧舂还算有良心,知道该为兄弟著想。
“你留下就能保人间堡全安无恙吗?你大可不必担心,再怎么样你嫂子还是当朝的公主,若真的不行,就拿你大哥我的人头去顶著便是。”宋迟冬冷静说著,不知是故意还是蓄意的恐吓话语,听得宋卧舂差点冒出一身冷汗。
“用大哥的头去顶著…这不太好吧?”没料到向来遇事气定神闲,从来不做没把握事的大哥会说出这番惊人话语,宋卧舂头皮发麻的根本不敢往前走。
唉,看大哥的样子,他知道大哥此刻一定是満腹心火却无处发怈,因为气他没说实话,隐瞒稻花的身世。
“不然你顶著?你的脑袋顶得下人间堡百条人命吗?你还是快出堡,该怎么著就怎么著,若要追人就去追,想忏悔自己做的错事就快点去,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另外,那些自暴自弃说要投官送死的话可以抛到一旁去,要死不活的实在难看…宋卧舂,你的能耐就这么丁点吗?”宋迟冬冷冷看他一眼,不再多说的转身往外走。
宋卧舂瞬间醒悟的双目一瞪,猛地站直身子。
大哥说得没错,这样就放弃不像他的作风。
若丫头是他依恋不舍的幸福,那他就亲自去把她追回来…
因为自己的幸福,必须用自己的双手才能紧紧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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