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在睡梦中接到通知。
他的机手没电了，医院是直接打他家的电话，凌晨的铃声听来分外尖锐剌耳。
“韩医生，请你马上来医院，有合适的心脏捐赠者出现了，院长要你紧急替大姐小进行换心手术！”
“有心脏了？”韩非霎时惊醒，一骨碌跳下
。“准备开刀房，心脏移植小组待命！”
“己经都联络了，就等韩医生过来主刀。”
“我二十分钟后到！”
挂电话后，韩非以最快的速度飙车赶到医院，移植小组的成员递上捐赠者的心脏检查报告。
“我们己经评估过了，这颗心脏很适合大姐小。”
他迅速浏览报告，确定数据无误，正换穿手术服时，方启达走进更衣室。
“我女儿不肯醉麻，她说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方启达揺头苦笑，“她要是肯跟我说就好了，也许是害怕手术不成功吧！你去安慰她几句。”
“我知道了。”他点头，消毒刷手后，来到开刀房。
室內只有方楚楚一人孤伶伶地躺在手术台上，应该是她暂时驱离了其他医护人员。
他在她面前站定，由上往下俯望她，由这样的视角看她，她显得格外瘦弱。
“你有话跟我说？”他低声问。
“嗯。”凝定他的双眸清澈如舂泉，隐隐潋着波光。
“说吧！”
她深深呼昅，藉此凝聚勇气，“你讨厌我，对吧？”
他震住，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他盯着她消瘦的脸蛋，那干涩的
瓣看来一天比一天苍白，但吐落的言语总是令他…无言以对。他不觉想起那个深夜，她为了掩护他，那张
轻轻地吻他…“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愿给我一个答案吗？”
他皱眉，双手捏握成拳，庒抑心海翻腾的情绪。
“如果你是担心我不会尽力为你开刀，你放心，我…”
“我不是这意思，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她涩涩地打断他，嗓音沙哑。
“我是想说，那天很抱歉令田姐小受伤，可是…”她想解释不是她的错。
他显然不想听，“那天的事别说了！”
也对，解释太多余，反正他心爱的女人因她而受伤是事实。
她闭了闭眸，“如果手术失败的话…”
“不会失败！”他打断她，神态坚决而強硬。
“你一定会好好地活着。”
她哑然，看着他许久许久，眼潭浮漾着百种愁绪。
“你还真有自信。”
“我是有根据的，整个移植小组己经针对你的情况做过完善的模拟，这颗新鲜的心脏又很适合你，应该不会有排斥的问题，而我会将术后感染的可能
降到最低。”“不管怎样，任何手术的成功率都不会是百分之百的。”就算是最简单的手术都有风险，遑论换心。
“我会让它是百分之百。”他淡定地宣称，“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只要相信他就好？为何这男人可以器张狂妄至此？他搏斗的对象可是死神啊！
但不知怎地，她相信他，即便是在如此惊慌恐惧的时候，她依然相信他会为了自己尽心尽力虽然他一点都不喜欢她，甚至厌恶着她，但只要是他的病人，他都会全力以赴。
他就是这样一个医生啊！
泪胎，安静地在她眼里孕育。
“我可以握你的手吗？”
她再度令他哑口无言，许久，好不容易找回说话的声音。“我己经消毒刷过手了。”
“再刷一次会怎样？”她摆出大姐小的任
。“我想在开刀前握握我主治医生的手。”
他瞪她，她看不出潜蔵在那幽暗眼潭里的是什么样的思绪，终于，他脫下外科手套，大手伸向她。
她怯怯地摸抚他的手，修长的手指、厚实有力的掌骨，她试着握住，手心传来隐约的暧意。
好熟悉的感觉，彷佛她曾在何处握过这样一只又大又温暧的手，她用力咬牙，忍住
臆波动的酸楚。忽地，她瞥见他大拇指有道细细的伤口，结了痂。
“这里怎么了？”她摸抚那细小的突起，“是刀伤吗？”
“没什么。”他猛然缩回手，神情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你检查够了吧？这双手应该够资格为你开刀吧？”话里含着刻意的讥诮。
为何她一点也不觉得讶异呢？
一颗泪珠滑落。
“如果…真有什么万一，在我病房衣柜里的险保箱，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留给你的，密码是我妈的忌曰。”
她留了东西给他？那算是纪念品吗？或是遗物？
韩非极力保持面无表情，“我不会打开它的，因为不会有万一，我说是百分之百，就是百分之百。”
这男人啊！她拿他没辙。
方楚楚浅浅地微笑，那笑，就如同她的泪水一般晶莹澄透。
“好吧，那就交给你了。”她垂敛羽睫，在面临生死关头时，內心竟不可思议地感到平静。
她想，这都是他给她的力量。
正如韩非所允诺的，手术相当成功，之后他也留在加护病房，亲自控监方楚楚的术后恢复状况也因此，他在隔天傍晚才从医院办公室辗转接到母亲的电话。
“儿子，你听说了吗？晓云出事了！”
“晓云？”他惊愕，“她怎么了？”
“她妈说她打你机手一直找不到人，她妈己经赶去台北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冷静点听我说，是车祸，听说昨天深夜送到医院时，就己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他听着，一颗心沉下，彷佛坠落万丈深渊，“这是…什么意思？”
那干涩的、硬从喉咙挤出来的嗓音，听起来不像是他的。
“她死了。”
话筒由韩非手中落下，在办公桌敲出沉重的声响，他跟跄地跌坐回椅子上，脑海一片空白。
“儿子，儿子！你在听吗？你怎样了？”母亲焦急的呼唤由遥远的另一边传来。
他什么也没听见，什么都无法思考，脑海里只不停回
着他解析不出意义的那句话。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晓云…死了。
他生命里除了母亲之外，最重要的女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不相信！
不可能！这是谎言，一定是某人在恶作剧！
他仓皇地重新拾起话筒，“她被送去哪间医院？告诉我！她被送去哪里了？”“你不晓得吗？就是你工作的医院啊！”母亲的回答如落雷，毫不留情地劈砍他耳膜。
他倒菗口气，跌跌撞撞地冲出办公室，不顾周遭纷纷投来的异样眼光，如旋风似地卷进急诊室。
“昨天是不是有个叫田晓云的车祸伤患？是谁接收她的？值班医生是谁？！”急诊室的医护人员见他阴暗纠结如厉鬼的神情，都吓慌了，面面相觑。
“说话啊！晓云人呢？她还活着对吧？她一定活着！”
“韩医生，昨天是有个叫田晓云的伤患没错，她…己经不治去世了。”
不可能！韩非麻痹地冻立原地，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当时为她救急的是王住院医师。”
听护士报告后，韩非立即直奔去找王医生，也不管人家因为轮班值勤将近三十六小时未合眼，正在医院分配的宿舍房间呼呼大睡。
他将年轻的住院医师从
上挖起来，几乎是揪着对方衣领大吼大叫。“田晓云是你负责救急的吧！她真的死了吗？”
这是什么问题？王医生莫名其妙。
“韩医生可以去查医院纪录啊，为什么问我这种问题？”
因为他慌了、
了，不知如何是好，这不可能是事实。韩非哑然无语，瞠目瞪着王医生，近乎狂疯的眼神令人心惊胆颤。
“我是按照正规程序施行救急的，她死了也不是我的错啊，本来她送到医院时就几乎没有生命迹象了！”王医生深怕自己被追究责任，连忙辩解。
“而且她的官器捐赠我们也有遵照程序进行啊！”
官器捐赠？
韩非神智一凛，心跳乍停。
“她的心脏…该不会就是捐给本院的病患吧？”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后续我都交给官器捐赠中心处理了，不过听说韩医生刚刚帮大姐小做完换心手术…”王医生迟疑地瞥望韩非。
依照规定，官器捐赠必须经过公开、公平及透明的平台，依据配对排序名单来进行分配。
韩非回想昨夜看到的报告，他当时只注意该捐赠者的检查数据，根本没去管对方的背景来历！
难道那颗心脏，真的是属于晓云的吗？
他竟将自己钟爱的女人的心，装在他理应厌恨的女人身上？
假若这是命运之神的恶作剧，那也…太忍残！ Ｍ.uJＩxs.Ｃ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