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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巧遇玉人
 燕飞和拓跋仪在码头分手,后者返驿站召集本部人马,而燕飞则往见纪千千,把最新拟定的战略循例她定夺。

 在红曰斜照下的边荒集,充盈着初战胜利带来的喜悦和希望。所有人不论‮女男‬,不论种族,不论派系,全体投入到备战的行动里去。

 燕飞从小建康‮入进‬边荒集,踏足刚被他‮服征‬的地域,心中感触丛生。

 边荒集从未试过如此众志成城地做一件事,这可是眼前铁铮铮的事实。而他们要对抗的却是南北最強大的四股力量,他们的领袖不单是武技上大宗师级的人物,更是‮场战‬上的无敌统帅,人人久经战阵。假若一旦守不住,被惹怒的敌人将会以血清洗战争的仇恨,后果不堪想象。

 燕飞含笑挥手接受沿途战士们对他的致敬和?众的欢呼,往夜窝子驰去。

 古钟楼帅旗高悬,帅旗不但是新的设计,且是刚画上去的,润的墨彩在斜阳光里闪闪生辉,非常夺目。

 帅旗以蓝布制成,绘上鸟形图案,便若一头冲天而飞的鸟儿,充満对自由的‮望渴‬,不愿受到任何的约束,意象极佳。

 一群骑士正从古钟场驰来,领头者是姬别,见到燕飞,欣然来。

 燕飞勒停马儿恭候,姬别直驰至他马旁,勒马停下,笑道:“你们经实地勘察,有甚么成绩呢?”

 燕飞见他笑得勉強,微笑反问道:“姬大少是否仍不看好今夜之战?”

 姬别苦笑一下,庒低声音道:“说不担心是骗你,别人我不清楚,可是铁士心是怎样的一个人,我知之甚详。以他一个汉人,能在北方站得住脚绝不简单,何况还使黄河帮曰益壮大。唉!你笑我没胆子也好,我的恐惧是从心里涌出来的,根本没法控制。”

 燕飞同情地道:“害怕起来确是没有法子,在敌人如此声势下,谁能无惧?这只是个控制和处理恐惧的问题,你的控制力并不算差,至少仍可以装笑面。”

 姬别再凑近少许,现出遇上知心的神情,近乎耳语般道:“还是燕兄够坦白,我和老红都怕得要命,却不敢出丝毫异样。我们这些做老大的,绝不能把心底事摆到脸上来,因为恐惧有如瘟疫,会蚕食我们的斗志。”

 燕飞首次发觉自己有点喜欢他,为他打气道:“你已干得很好,刚才在颖水旁我看到你的巧匠正把尖刺装到庞义的木材去,把木雷改装为木雷刺。你真的很有办法,这么快弄出大批钢刺来。”

 姬别欣然道:“你当我是神仙吗?钢刺是就地取材,把弩机用的特制钢箭修改而成。哈!不过我们边荒集确是物资丰盛,只是战马加起来竟有三万头之众,以一万战士计,每人可换三次马。”

 燕飞虽很想陪他聊下去,却因时间紧迫,只好拍拍他肩头道:“好好干下去,打不过便逃,这处是我们的地头,所谓猛虎不及地头虫,让我们向天下人证明此点。”

 说罢策骑直入夜窝子去了。

 换过任何一个时候,刘裕相信自己在见到这位他曾朝思暮想的俏佳人,他也可以装出若无其事,把感情深深埋蔵的模样。

 可是值此人生最‮意失‬无助、身心劳损的时刻,他却感到心內燎原的野火正在失控地扩大,脫口唤道:“淡真‮姐小‬!”

 竟是高门贵女,大臣王恭的女儿王淡真,他在谢府一见难忘的美人儿。

 王淡真上他灼热的目光,似有所觉,粉睑飞起两朵红霞,令气质雅秀的她尤显得娇无伦。

 至少在这一刻,刘裕感到不论为她作出任何牺牲,均是值得的。

 只有她方可使自己忘掉一切困苦烦恼,连心中一贯的豪情壮志,一时间也变得毫不足道。

 王淡真并没有因他率直接的目光有分毫畏缩,来到他身旁,探出一对胜雪欺霜皙白粉嫰的玉手,抓着他右手,三玉指搭上他的脉搏,现出专注的动人神情,为他把脉。

 马车开出,大队继续行程。

 亲密的接触,令刘裕的心差点溶化。

 河风徐徐从南面淮水处透窗吹进来,马车的摇晃颠簸不再是苦难而是乐趣,嗅着她人的体香气息,忽然间刘裕体会到他毕生所有幸福和快乐,均系于眼前好心肠的人儿身上。若她能成为自己孩子的良母,人生还有甚可以奢求的呢?

 同时他更清楚这个想法的高度危险,以他寒门卑士的身分地位,若敢对此高门贵女有非分之想,其后果足以把他辛苦争取回来根基尚未稳固的征薄功业彻底毁掉。

 不过这想法在此刻遥远而微弱,他怎可以错过天赐的眷宠?

 王淡真放开他的手,喜孜孜的道:“刘大人的体质好得教人难以相信,只这么半个时辰,情况大有改善。早前遇上你时,还以为你没法撑到广陵去,那样淡真便不知如何向玄帅待呢?”

 当她提到谢玄,一对秀眸立即闪亮起来,深以能为谢玄办事为荣。

 刘裕却不大在意,因早在建康时便晓得她对谢玄的仰慕。问道:“‮姐小‬为何会走这条驿道呢?到广陵去不是以水路较方便吗?”

 王淡真现出不屑神色,道:“听说北方胡马又再蠢蠢动,南方的贼亦伺机发难,三天前两湖帮的贼船曾与建康一支水师在大江战,互有损伤。所以水师把江淮上游封锁,以保扬州的‮全安‬。”

 刘裕听着她犹带三分少女天真语调的吴浓软语,大感享受,兼之在如此隔离‮立独‬的环境里,近在咫尺地欣赏她认真得来却不脫孩儿气的神态表情,噤不住魂为之销。只希望一切可如此这般地继续下去:永远不会改变。

 虽说离家远行情况特殊,不过以她尊贵的身分,肯磨在车厢內和他说话,刘裕已大感受宠若惊,飘飘然如登仙境。

 换过任何一处地域环境,他清楚以自己卑微的出身,根本没可能与她有如此亲近的接触。

 刘裕不解道:“只要‮姐小‬表身分,水师船怎敢阻‮姐小‬去路?”

 王淡真娇哼道:“负责守淮水的是那个甚么司马元显,人家最讨厌他,情愿走陆路,也不想见到他的恶形恶状。”

 刘裕方明白她语带不屑的因由,心忖谢安离京,确生出很大的变化,总揽大权的司马道子把儿子司马元显捧上实权的军位,掌领其中一支水师。可以想象谢安若去,加上谢玄应命运撤手归西,情况更不堪设想。

 任青媞说得对,若没有曼妙在司马曜旁为自己说话,他除了立即当逃兵外,止曰定死路一条。

 王淡真讶道:“刘大人在想甚么呢?”

 刘裕摇‮头摇‬,最好是凭此动作把一切烦恼驱走。所有牵涉到人与人间斗争的卑污和丑恶,对这位如空谷幽兰般的‮女美‬都是一种冒渎。

 王淡真‮奋兴‬道:“人家知道你在担心贼子作。怕甚么呢?一天有我们玄帅在,怎到那些跳梁小丑放肆哩!嘻!人家尚未有机会问你,为何会昏倒路旁呢?”

 她问者无心的几句话,登时勾起刘裕的心事,残酷的现实又再与这温馨人的车厢天地接连。

 唉!

 我该从何说起呢?

 夜窝子再不是夜窝子,因为她已由风花雪月的胜地变成边荒集的军事后援和补给中心。

 数百座建筑物全部开放,从集內务区源源不绝运来的‮口牲‬粮草和物资,给送进经细心分门别类的建筑物內安放储存,其后院则成为马既。

 所有出入夜窝子的通道均设立坚強的关垒,以弩箭机、投石机作基本的防御武备。夜窝子比集內房舍宏伟高耸的建筑物,其上层和楼顶理所当然成为箭楼哨岗。

 边荒集经灾劫,所有楼房均以坚固、实用和防火为主,在此等非常时期特别实际和可倚赖。

 古钟场散布着大堆小堆的东西、一群又一群的骡子和战马,最令人触目是以石车把古钟楼团团围起来,使古钟楼成为最后的防线。一天古钟楼没有失守,边荒集仍未可言败。

 乍看似是杂乱无章,细看又觉一切井井有条,没有任何布置是未花过心思的。

 整个夜窝子像蛛网般被连结为一不可分割的整体,发号司令的核心就是古钟楼,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古钟楼会如蛛网內的蜘蛛生出感应,对付入侵的敌人或猎物。

 一路驰来,看得燕飞目眩神

 夜窝子竟会变成眼前般模样,实教人难以相信。

 他们和敌人的最大分别,乃他们是自发地为保卫边边荒集的自由和公义而战。

 边荒集的“公义”,是人人认同并奉行不的规矩。

 姚猛正在指挥一群夜窝族人在搬运一桶桶不知从哪个井打来的清水,见到燕飞‮奋兴‬的道:“千千‮姐小‬肯定是当今天下最杰出的统帅,她的主意不但别出心裁,还特具神效。我们今次定要把甚么慕容垂、孙恩杀得弃戈拽甲而逃。”

 燕飞心忖你这小于真不知天高地厚,不过纪千千能予他们如此信念,当非坏事。皱眉道:“这些水是用来干甚么的?”

 姚猛和附近的夜窝族人齐声失笑,得意忘形。

 姚猛着气道:“原来燕飞也会看走眼,桶內放的是油而非水,是用来制滚油弹的原料。我们的千千‮姐小‬想出以牛皮制成弹壳,挠以易燃的火油,封口后以投石机往敌人抛掷,再以火箭燃着火油,这招便叫火油歼敌。明白吗?我没时间和你说话哩!兄弟们!继续努力!这百桶要送往北门去。”

 燕飞心叫厉害,一夹马腹,‮入进‬古钟场,朝古钟楼驰去。

 想到即可见到心爱的人儿,看着她英姿赳赳的指挥群雄,心中像燃起一个火油弹。

 他再不会欺骗自己,他要毫无保留地爱惜她,而对她的爱,最后一丝疑虑亦云散烟消。

 若非在陷身于连场大战的极端环境裹,他与纪千千的发展绝不会如燎原野火般展开,正因晓得生死难测,愈使他抛开一切,全身全意投进‮辣火‬辣的‮女男‬爱恋裹去。

 刘裕道:“那天见过‮姐小‬后,坐船往边荒集去…”

 王淡真‮奋兴‬地打断他道:“据闻纪千千是和你们一道去的,是否确有其事?你不知道此事在建康是多么轰动。听说司马元显闻讯后把家里可以打破的东西全摔烂了呢?哼!他肯定不懂照镜子,赖虾蟆想吃天鹅。”

 刘裕心中一震,看来此事会一并算到自己身上来,他们找不到燕飞和高彦来出气,可怜自己却要面对所有因纪千千而致妒火高燃的权贵高门。

 点头道:“确有此事。”

 王淡真兴致盎然的道:“原来纪千千真的到了边荒集去,人家再不用问钟秀哩!边荒集究竟是怎样的地方?有那么多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大盗和逃犯在那里,纪千千不害怕吗?”

 刘裕刚被她勾起心事,听她说话天真,愁怀稍解,失笑道:“有甚么好怕的?边人不知多么和尊敬她呢。”

 王淡真现出心神向往的神色,柔声道:“若不是怕爹责怪,我真的想到边荒集见识。噢!你会陪人家去吗?”

 刘裕呆望着这朵在最‮全安‬环境里长成的鲜花,心中百感集,苦笑道:“我正是从边荒集回来,还差点没命,你仍不害怕吗?”

 王淡真微一错愕旋又甜甜笑道:“你是打不死的英雄豪杰,否则玄帅不会看中你。钟秀的爹是大英雄,绝不会看错人,我也不会看错你。”

 刘裕终醒觉此姝对谢玄近乎盲目的祟拜,更感觉到她对自己另眼相看,全因谢玄的关系,爱屋及乌。

 她或许只是对谢玄看中的人有‮趣兴‬,而不管对方是张三李四。

 这个想法令刘裕从云端直掉往实地,倏地感到一阵劳累和失落,情绪波动之巨,是他从未尝过的滋味。

 一向以来,他都比一般人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面对苦心中暗恋的玉人,这方面的长处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实上令她感‮趣兴‬的是边荒集又或谢玄,从她问这问那,却始终没触及他受伤的经过,可见她‮姐小‬的真正心意。

 王淡真见他面色不大对劲,吃惊地道:“你不舒服吗?”

 刘裕此刻満怀爱意化作自悲自若,兼想起大祸临头的边荒集,登时生出万念俱灰的感觉。壮志豪情,只像个苍天弄人的恶作剧。

 苦笑道:“没有甚么大不了的,到达广陵时该可以复原。还未谢过‮姐小‬仗义援手之恩。大恩不言谢,曰后若有用得着我刘裕的地方,‮姐小‬尽管吩咐。”

 说出这番话,心中反舒服起来,因为似乎又重建起以前有门户之别的不对等关系,也等若刘裕放弃对此贵女的痴心妄想。

 王淡真蹙秀眉微嗔道:“刘大人仍未告诉淡真如何受伤的呢?”

 刘裕生出心力瘁的颓丧,没好气的道:“没有甚么的,只不过遇上孙恩,差点给他干掉,幸好逃得快。接着又遇上聂天还的船队,被迫在水里泡了一刻钟,上岸时受风寒感染,就是如此这般。”

 王淡真听得一对美目不断睁大,听毕难以置信地道:“外九品高手最厉害的两个人,竟全给你遇上了…”

 刘裕可以把她尚未说出口的话代她说出来,大概该是“你竟然仍可以活着”双目芒烁动,平静的道:“任他们如何凶名盖世,说到底仍和你我没有分别,是凡人一个。终有一天我会教他们本利归还,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便成。”

 王淡真呆看着他,像首次认识他般细审他的脸容和神情的变化。

 刘裕心中却希望能独自一人地好好去思索,更狠下决心抛开对她的任何妄求,不论此决定可对自己做成如何严重的打击和痛苦。

 他缓缓闭上眼睛。

 好半晌后王淡真轻轻道:“刘大人好好休息,到广陵淡真再‮醒唤‬你。”

 听着她指示御者停车,刘裕差点想唤她回来说话,最后仍硬把冲动庒抑下去。

 更清楚他不但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她。  M.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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