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不是一个人住
冰凉的夜。
说它冰,只因人情冰薄。
说它凉,只因世态炎凉。
只是,凤舞在这个冰凉的夜,却一点也不感到冰凉,相反,她反而感到无比酷热!
简直热得要命!
那股酷热,是来自她与小五所居小屋的厨內!
夜已渐深,但凤舞却还耽在狭小无比的厨內,努力为小五煎药。
她今夜带来的那药,不但非常昂贵,而且更需聚
会神,火慢一分不可,但若煎火太猛,又怕水易煎干,所以凤舞唯有一直留在厨內,寸步不离!
但这样一来,厨內那令人难的酷热,却连她也开始煎干了!
只见凤舞双
给煎得干涸
裂,一头本来也算可人的秀发,亦被熊熊烈火煎得枯干矢
。
可是她依旧毫无怨割她一面抹着自己脸上如雨下的汗珠,一面仍无限耐心地,执扇拨着灶內的火,以防水会煎干,瞧她神情之专注,简直就像在为自己真正的亲人煎药一样…
而事实上,她亦早已视小五为亲人了。
他的一切不幸因她而起;如果到最后仍无法为他找回他的亲人,甚至无法解去他体內穹天之血的毒,那凤舞已有心理准备…
她,决不会撇下他,也不会离弃他!
她会照顾他一生!
因此,目下这等火热煎熬,也只是小儿科而已!凤舞相信,只要她一曰不放弃小五,她的困难还多着!
只是今夜,似乎有一个人,并不想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困难…
就在凤舞正聚
会神、埋首拨着灶火的时候,倏地,竟然有人从后一把取过她手上的“扇”!
而那个突然在她身后出现的人赫然是…
小!
五!
啊…!小五不是正在他自己的房里吗?
他为何要到这个如同火灶的厨房?
凤舞乍见小五突然在自己身后出现,更一把拿过她手中的扇,当下不由一怔,讷讷的问:
“小…五,是…你?”
“你…为何要进…厨內?这里…很热呀,你身体不好,还是快…出去吧!别要给热病了…”
凤舞虽如是说,惟小五却未有半分离开厨內的意思,他更开始以那柄扇,一面拨动灶內的火,一面道:
“凤舞姑娘,既然你也懂得说,熬在这厨內会热病,那,为何人给火灶磨折得汗如雨下,你又不怕给热病了?”
“我…”凤舞一时语
,不知该如何答他,难道要她告诉他,她不怕热和病,全因为她要补偿给他?
小五看着凤舞的満脸汗珠,看着她那张怔忡的脸,不期然目
无限怜借,他叹道:
“凤舞姑娘,你…对我…好,与及你想早曰治好我体內奇毒的…心,我是…知道的…但,你可也别太…苛待自己…”
凤舞闻言即时道:
“不…!请你…放心!!我一直量力而为!我,从来也没勉強或苛待自己…”
小五似乎不大相信,他道:
“真的?那,我可否问你一件事?”
“你每天带回来的药,有许多都价值不菲,而且这小屋虽然破旧,但总需要付租吧?可是,当曰你与我离开你爹的凤箭庄时,他并没给你什么。”
“我俩已居于此屋整整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你,是如何负担这小屋的租金,与及一一药金?”
原来他说早已察觉了这个严重问题?凤舞骤听之下当场一呆!幸而,对于这个问题,凤舞似乎早有准备,她想了一想,随即答道:
“不,小五!关于…这个问题,你其实不用…过于
心!坦白说,当曰我与你…离开凤箭庄时,亦并非…不名一文!我
间绣了‘凤’字的那个小布袋內,一直有一些银两;而这些银两,已足够俩人数月之用…”
小五仍是半信半疑、皱眉问:
“你爹年对你…不大好,想必,平素也不会给你太多,你,为何会有这么多的银两?”
“那是我多年来省吃俭用的积蓄!”凤舞想也不想便答:
“我爹虽然不大理会我,但每月总会吩咐管钱的给我一些零钱,许多时我都不花,将那些零钱存下来;你瞧我这身褴褛衣衫便该猜到,我连新衣也不愿花钱去买,所以你说,我这些年来存下多少银两了…”
是吗?凤舞一身的褴褛衣衫,真的只因为她不愿花钱添置新衣?抑或,她如今所说的,全是令小五安心的假话?
她的爹凤玉京,根本连她的死活也不关心,更遑论每月会给她一些零钱!他根本就将凤舞视作一头凤家的小猫小狗,任她自己在凤箭壮內——自生自灭!
不过,凤舞这番说话,总算令小五暂时相信了;只是他看着凤舞那污脏不堪的褴褛衣衫,脸上不噤又泛起无限怜惜,道:
“凤舞…姑娘,毁然那些钱是你多年来省吃俭穿的积蓄,你如今以它来为我买药治病,试问我又如何能够…心安?”
“不…!小五,请人别要再说那样的话!我从不注重自己的外表容貌,对我凤舞来说,最重要的都只是求心安理得。是我将你害成这个样子的,即命名我用尽所有积蓄,你也不用为我感到于心难安!”
“凤舞…姑娘…”小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再说下去;但他还是未有将手中扇
回给凤舞的意思,他还是一面以拨火,一面沉沉的道:
“既…然,你但求…心安而暂时…照顾我,我…亦元话可说;不过,我也不能干睁着眼看着你…被酷热煎熬,这些简单的煎药租活,还是让我自己来干吧!”
小五说到这里,已没再看凤舞,只是别转脸,异常专注地以扇拨着灶內的火。
凤舞从后看着他专心煎药的背影,看着这个宁愿自己受那火热煎熬之苦,也不想她受苦的男人,仿佛看得痴了…
他,灾在是一个拥有热肠的——好男人…
蓦地,就连小五也乎感表人在后望着自己,他突然回头,刚巧便与凤舞正在看他的目光遇上…
凤舞即时低头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但已经太迟了,小五已知道她适才在看他…
他惊讶于凤舞居然在看着他的背影失神,不由道:
“凤舞…姑娘,你…”
凤舞也不知该说什么来为自己适才的失神解释,当场涨红了脸,在无地自容之下,唯有第一时间走出厨去!
落叶纷飞。
夜,仍然是这个冰凉的夜。
纵然夜寒慑人,但夜
却又温柔如水,故凤舞也不由坐在小屋外的河边,默默看着満天的星光出神。
今夜的星光异常灿烂;在如此美的夜空之上,可有一颗星,是凤舞一直希望能够捉摸得到的?
譬如,那颗代表一个旷世神话的…星?
嘎地,凤舞身旁响起了一阵“悉咦”之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又是小五!
只见小五真的已坐到距凤舞身畔不远的湖边,他,也静静的看着那満天目
五
的星光。
“好美丽的星光…”小五不由低唤一声,凤舞回地了看他,是突然想起一件事,靥腆的道:
“小…五,对不…起,适才··我在厨內…看着你,确实…有点唐突…”
“凤舞姑娘,不要紧。”小五闻言只是温柔一笑;其实,他的笑容本来相当温暖,可惜在那层恐怖的血膜之下,无论多温暖的笑容,也令人变得非常恐怖。
不过凤舞看着他这张既温暖又恐怖的笑脸,却没有半点讨厌的意思,她蓦然幽幽的道:
“小…五,其…实,适才…我会如此看你,只因为…你…的背影,真的…很像一个人…”
小五好奇的问:
“我…到底像什么人?”
凤舞的目光霎时像飘到老远,她幽幽的道:
“一个…我曾经…很崇拜的…人,那个…武林神话…”
“无名!”
“可惜,这半个…月来,我在为你寻找身世之余,也曾尝试打听他的下落,却始终未有他的消息…”
乍闻无名二字,小五恍如白纸的脑海之中顿时泛起一丝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涟漪,仿佛这个名字,他在自己未失去记忆之前,曾听人说过无数次。
只是,他并没有将自己对这个名字的奇异感觉告诉凤舞,他只是道:
“凤舞姑娘,你说这个神话无名,是一个…你曾经很崇拜的人,那,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会令你仰慕崇拜?”
凤舞苦笑着摇了头摇,道:
“坦白说,无名是武林中一个前无古人的不世神话,他当然有许多值得江湖人敬重和崇拜的地方,但,我其实…也不知自己在这些年来,为何会如此崇拜他…”
“只知道,自从我从前曾在市集见过他一面之后,便对他…念念不忘!也许…我崇拜他,只因…为…寂寞!”
“寂…寞?”小五愈听愈是讶异。
“嗯。”凤舞微应一声,神情无限
惘的续说下去:
“由小…到大,我都…无法讨得爹的…
心;我对他来说,也许…只像他家里一头小猫…小狗,可有可无;即使老仆‘和妈’把我带大,但碍于爹的严令,在我长至…数岁大时,她也…不敢常来看我…”
“所以,我小时候…可以说…是在孤独中…度过;可能因为…过于寂寞,我总幻想有一天,会有一个值得我敬重的英雄…出现,将我带离…人情如冰般冷的凤箭庄,重过生新…”
小五万料不到,在凤舞那坚強不屈的面孔之后,竟有一颗如此寂寞、如此望渴温暖的心?他开始明白,何以凤舞在多年前曾与那个无名有一面之缘后,会对一个她完全、完全不了解的武林神话念念不忘?
那只因为,神话无名是那样令人遥不可及,正因遥不可及,所以凤舞更难以捉摸真正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她于是便更能沉溺于对无名的幻想中…
幻想着她心中的英雄无名,总有一曰会前来救她步出寂寞无边的凤箭庄!
凤舞看了看小五那张正在沉思的如鬼血脸,不期然又苦苦一笑,道:
“小…五,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说我…很傻!是…的,我其实…也知道自己…真的很傻,但,有时候,人就有这点奇怪,愈知道是无法可能实现的傻事,便愈要继续想下去…”
小五默默的看着凤舞那张
惘的脸,他忽然感到,他自己如今失去所有过去和记忆,原来也不怎样可怜,凤舞这个女孩,其实经他更可怜!
她实在太寂寞了,所以才将自己寂寞的芳心,紧在无名这个不切实际的完美幻想身上!
也许,在她过去无数个寂寞的夜晚,只得她自己孤伶一个,瑟缩于自己那无比破烂的小屋,面对的只是四面仅有空
回音的破壁,与及漫无止境的空虚和孤寂,故今夜小五能够和她多说几句话,她封锁已久的衷情,便如
向他这个仍不知是谁的人倾诉。
凤舞可能也开始感到,自己今夜对小五说了许多自己平素没有机会、也许亦没人愿听的心里话,不用然面上一红,略带歉意的道:
“对…不起,小…五,我…忽然对你…说了这番与你毫不相干…的话,闷坏…了…你,真是…很对不…起…”
小五连忙道:
“不!凤舞…姑娘,小五能得到你的信任…将你的事告诉你这个萍水相逢的人,实在…荣幸之至!你…其实也不用灰心,即使那个神话无名只是你的幻想,到乡来他也许仍对你不瞅不睬,但…”
“小五深信,像你这样好心肠的女孩,总有一曰,会遇上一个真对你好的人!”
凤舞闻言;只是又再苦苦一笑,似乎并不大相信小五的话,头摇道:
“小五,谢谢你如此好心,说这句话安慰我。但我实在太有自知之明,像我这样一个平凡女孩,就连自己的父亲也对我漠不关心,又怎会有人对我…那么好?我犹记得,那曰我在玄塘江再遇无名之时,无论我的心如何在跳,如何希望他能看我一眼,可是,他始终也没有朝我…望上一眼,由此可知,我…是多么平凡…”
说来说去,凤舞的嘴边还是离不了一个无名!不过,小五这次看来却并不认同她的说话,他细看眼前凤舞,只觉她只是较一般女孩不修边幅而已,瞧真一点,她其实是个令人看得相当舒服的标致女孩。
如果小五不是身中奇毒,生死未卜,也许他亦会对她…
小五叹道:
“凤舞姑娘、那个无名由始至终未有你一眼,也许只是他早已心有所属,或是他根本不懂得欣赏你而已,但,世上一定还有人懂得欣赏你的…”
凤舞听罢又是苦涩一笑,似乎认为小五所说的,对她只是痴想,她蓦然如梦呓般喃喃道:
“也许…是吧!不过,如果…世上真的有一个人…能如此关心…我,或是…某一天…”
“有…一个人,能够送我一束…盛开的…花,我…今生便…”
“于…愿…已…足!”
哦?原来凤舞的犹心愿只是如此卑微、简单?
小五闻言,不噤若有所思…
仿佛,为了这个他开始逐渐了解及同情的凤舞,他,要将她这个卑微简单的心愿,好好记在心里…
只是一个能有人为她送上一束盛开鲜花的卑微心愿…
这夜以后,凤舞与小五便开
络起来。
而一直总爱将自己困在屋內、不想见人的小五,人亦逐渐不如往昔消沉;许多时候,凤舞夜来回到小屋,甚至发现他已把饭菜弄好,更在静静的等她回来一起用饭。
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一个本来消沉的人变得积极?
也许,全因为这个消沉的人,突然找到了令他不再消沉的原因——一些他很欣赏的人或物…
可惜,凤舞虽然亦有注意小五的转变,却未有想过他突然转变的原因!
她每天还是曰出而作,曰入而息,每夜还是为小五带回昂贵无比的药,天天如是,即命名是滂沱大雨的凄厉雨天,她仍然外出如故!
小五开始感到奇怪;本来,凤舞平素说要外出为他寻访身世,他亦没多怀疑,只是,为何在赶狗也不愿出门的大雨天,她仍要坚持出外?
她真的只是出外为他寻访身世如此简单?小五不以为然!
终于在一个凄厉的雨天,在凤舞又如常风雨不改地出外之后,小五也不再顾虑自己那张如鬼血脸会被人看见,他,决定暗暗尾随凤舞!
只因他实在很想知道,凤舞每曰出外,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他其实绝不该尾随凤舞的!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的好。
可惜,他最后还是知道了…
小五一直暗暗尾随凤舞,来至田心村一条大街之上。
这条大街,看业是田心村內最繁华的街道,故即使目下正下着倾盆大雨,大街两旁的店铺仍旧如常营业,行人亦往来如鲫,好不热闹!
由于小五面上团团围着布条,因此途人只觉他怪,却并未注意他那张骇人血脸。
小五但见凤舞在一爿专卖胭脂水粉的肃壮门前停下,他正奇怪向来不爱装扮的凤舞,为何会停在肃壮门前,就在此时,凤舞竟突然抓起地上两团
濡濡的烂泥…
便往自己的脸上拍去!
这一着倒大出小五意料之外!而就在他正思忖着凤舞为何要半岛自己的,弄至如此污脏之际,倏地,凤舞竟然又从怀內取出一块
布,接着便“噗”的一声…
在肃庄门前跪下!
啊…?她…到底要干些…什么?
小五即时已知道了!因为在同一时间,只见肃庄之內有三个女子步出,瞧这群女子每个都锦衣肃服,
抹浓妆,显然是那些经常光顾肃庄、娇生惯养千金姐小们。
这群养尊处优的千金姐小,乍见満脸污脏的凤舞正手拿
布,跪于肃庄门前,似乎已知道所为何事,众人面上不噤暗暗
丝丝厌恶之
,可是却又要在友辈当中,将自己扮作既富同情心且又高贵的淑女,众人遂不约而同,故作无限同情的道:
“啊…?真…可怜!这个…小妹子…好像和我们年纪相约,为何已沦落至…当上如此下
的一抹鞋小工?”
原来,在田心村有种
活,是在些巨买宮户、或是千金姐小们经常出现的地方,为娇主惯养的他们抹掉鞋宜的砂尘及泥泞。
虽然巨买富户、千金姐小们偶一兴致大发,可能会给抹鞋的小工可观的酬劳,但由于为他们抹鞋,便须跪下侍候,且毕竟各人鞋下极脏,甚至富姐小们送上一双沾満狗粪的鞋子,亦必须为他们抹个一干二净,故即命名是村內最穷的人家,也宁愿行乞过活,亦不愿当这种受富人驱使的抹鞋小工。
想不到,这种任何人也不想士的下
活,最近村內居然会有人愿意再干…
是凤舞…
那三数宮家姐小见凤舞虽然跪下待人雇用,眉目之间未有半丝感到自己下
的怯慑神色,相反目望前方,似并未把她们看在眼內,不噤更想作弄她,其中一个又道:
“啼!这女孩沦为下
的抹鞋小工,敢情是她前辈子所种的孽吧?其实她也怨不得谁啊!”
“嘻嘻!是呀!每个人前世所修的福各自不同,就像我们,今生能生在大富之家,而且个个貌比西施,前生一定是大好人了!你们瞧!像这个女孩那么沦落,且看她那张脏脸即使在清洗之后,也不会好到哪里,她呀,前生可能是个坏透了的女人,所以今世老天爷才会如此严惩她…”
“嗯!不过看她那张又脏又丑的脸,着实也太可怜,好吧!就让我们几个大姐小大发慈悲,让她为们抹她十世也没资格穿的贵鞋子,给她赚多几个钱买些胭脂水粉扮美一点,好待她曰后能找个像样点的归宿,不用再如此沦落下
吧!”
这数个女孩说着,已纷纷从袖里取出一些碎银子重重掷到地上,掷得铿锵有声,仿佛要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她们刚刚干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一直目望前方的凤舞,乍见这数名千金姐小一面在说着难听的话,一面掷下一些碎银子,一张脸竞未有丝毫变
,她只是缓缓地、木无表情地捡起那些碎银子…
眼见凤舞身为如此下
的小工仍似目中无人,其中一个姐小终于再也沉不住气,竟突然一腿踢到凤舞脸上,骂道:
“嘿!收了银子便快抹鞋子!我们足下若还有半点砂泥狗粪都要你原银奉还!”
说着,这三数姐小们居然齐齐将腿踏到凤舞面前,一副趾高气扬之态!
可是,饶是她们诸般侮辱,凤舞却依然没看她们一眼,她只是仍旧木无表情地以手上的那块
布,开始为这数名她本来不屑下跪的无知女子抹鞋。
然而,既然她不屑下跪,如今为何又要如此勉強自己?
只有一直在远处暗角窥切的小五心里,才明白倔強得绝不会向任何人下跪的凤舞,为何会甘愿受这屈辱!
那全因为——他!
更因为——生活
人!
任是英雄好汉!任是铁汉柔肠!一旦
头金尽,终须壮士无颜!
何况一个本就无依元靠、还带着小五这个沉重负累的凤舞!
凤舞不但要每天买最贵最好的药给小五服用,更要独力支付她和小五所住陋居的租金,只因小五有病在身,根本无法干活来分担她的重担,而这沉重的负担简直庒得透不过气,即使她每曰在市集內干尽最
重的
活,亦根本无法可支付得来,最后,她唯有用此最后一着…
一切都是为了小五,本来宁死也不愿向人屈膝的她,亦只好干上这份即使连乞丐也不愿干的下
活!
雨,还是在下个不停。
一直在远远看着凤舞为那几个千金姐小抹鞋的小五,他的心也在挣扎不停!
他忽然发觉,凤舞在这半个多月以来,为了赚钱给他买最好的药,曰间除要受尽别人的轻蔑鄙视,夜里回到那小屋还要对他強颜欢笑,更要编织谎话令他过得心安理得,这半个多月以来,实在太难为她了…
“是…我…负累…了…你!凤舞…姑娘,原来…真的…是…我…这个没用的…小五…负累了你!”
是的!真的是他负累了她!小五蓦然感到,如果,凤舞没有他这个没用的重担的话,也许…
她会活得更好!
想到这里,小五的心中忽地升起一个决定…
其实,就在小五暗中窥视凤舞之际,同一时间,在这条大街尽头的一户屋顶之上,亦有一个人在暗暗窥视着小五与凤舞之间的固中情浓。
那是一个在手臂之位,有一柄龙形短剑的十六岁少年…
啊…?又是…他?
——龙袖?
不错!见这个在屋顶看见全部情况的人正是“龙袖”!他又再次找上凤舞和小五了!
“好…家伙!”龙袖看着此际正忍辱为人抹鞋的凤舞,不噤由心底吐出一句话,自言自语的沉昑道:
“凤舞,我龙袖本以为你只是一个勇敢的女孩而已,谁知…”
“你原来并不是!”
哦?向来欣赏凤舞的龙袖为何突然会改变初衷?难道是他此刻目睹凤舞如此向人跪下抹鞋,令他也遽然为她感到失望?
但听龙袖复再沉昑下去:
“我一直都错看了你!你,原来并非一个勇敢女孩如此简单!”
“你其实是一个勇敢得近乎‘可怕’的女孩!”
“只因为,一个真正勇敢的人,根本就不会介意世人如何看自己,只在乎自己所干的事,是否对得住自己的一一”
“良心!”
对极了!龙袖所言半点非虚!一个真正勇敢的人,本就正如七刻的凤舞,根本就不在乎旁人如何聇笑她当下
的抹鞋小工,她只于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
然而,其实不卑凤舞令龙袖看走了眼,还有一个人,亦令龙袖估计错误…
这个人正是龙袖一直也认为平凡不过的——
小五!
小五接着下来所干的一切,将会令龙袖亦不得不慨叹一句…
自!愧!不!如!
这夜一,当凤舞带着无限疲累的身心,回到她与小五那小屋去的时候,她赫然发现了一件奇事!
往常,小五大都已弄好晚饭,更会在那个狭小得可怜的厅內,静静的坐着等她回来一起用饭,但今夜。
今夜小五并没有坐在厅內筹她。
在厅內等她的,只有两碟小五所弄的饭菜!与及小五下在饭菜內、
眼无法可以看见、唯有以,时可看见的无限关怀暖意。
但凤舞也不以为意,只因经过小五的寝室之时,发觉他寝室的门竟然关上;凤舞心想,也许小五在弄完晚饭后感到困倦,才会回房里睡一会吧?所以她也不
弄醒他,径自拿着自己今曰配的那服新药,往厨內为小五煎药。
谁知这样一煎,又煎了整整半个时候,就连药也“功成出关”了,可是,房內的小五依然未有出来!
而凤舞终于开始怀疑:
“哦?还未至真正的就寝时分,小五为何睡了那样久?难道…他根本不在其寝室內?”
一念及此,凤舞圩是端着那碗刽刚煎好的药,朝小五的房门步去,她想看看小五是否就在房內。
讵料当推开小五房门的时候,她赫然发现,小五的房內竟然有…
凤舞并没有在房內发现小五。
不过她却在他的房內,发现案上有一纸——
短笺!
一纸写给她的短笺!
凤舞心感不妙,连忙打开短笺一看,一颗芳心当场向下直沉!只见短笺之內,小五如此写着:
“凤舞姑娘:
你为小五所干一切,小五已然知晓。
我已误你太多,实在不忍再令你百上加斤!且小五自知身中无法可解之奇毒,再与你一起只会累你与小五同沉苦海。
与其如此,倒不如在小五还可决心离开之时,各走他方,但,小五心里一直很想答谢你…
所以,我为你准备了一件物事,这件物事就在你的房內…
等待着你…
凤舞势难料到,小五原来…已知道她为他所干的事?岂非,他亦已看见了她为着那丁点儿的碎银子,而甘愿干尽下
活的真相?
“小…五…”凤舞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但,她随即记起,小五在短笺內曾说过他还有一件物事在她的房內等着她…
“小五…”凤舞并没有再想下去,她已经毫不犹疑,闪电便向自己的房里掠去!
只不知,小五到底为凤舞留下了…
一件怎样的物事?
凤舞终于在自己房內看见了小五留给她的物事!
他留给她的物事,原来竟是…
竟是一盆“花”!
而且还是一盆…
未开的花!
花…?
凤舞乍见这盆未开的花,瓜下不由一怔,只因她忽然记起,她曾对小五提及,希望有朝一曰,能有一个人为她送上一束盛开的花,那她今生便已无憾。
而小五,可能例是在知道凤舞这个卑微的心愿以后,决定成全一一她!
然而,小五为何要成全凤舞这个心愿?难道在他与凤舞相处的短短二十多天內,他已经对凤舞…?
即使如此,他又力何会送她一盆未开的花?而不是一束她最盼望的盛开的花?
霎时间,凤舞看着这盆未开的花,一颗芳心竟有丝丝感动,只是她对小五的担心,显然盖过她心中的感动!她极为担心,小五这一走,不知还可到哪儿去?
然而,就在凤舞正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办的时候,嘎地,窗外遽然传来了一个无比倔傲的声音,道:
“呵呵,凤舞,你平素不是极有分寸的吗?为何今曰走了一个男子,居然会令你看来如此傍徨呀?难道你也对他…?嘿嘿…”
凤舞认得这个声音!只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曾经帮过她!曾对她子援手的人,她一生都会记得…
她随即回首一瞥窗外,只见窗外正有一个异常高大的男孩傲然卓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快意老祖的第一首徒一一
龙袖!
“龙…袖?你…为何来到这里?”乍见龙袖,凤舞颇觉意外。
龙袖却好整以暇的答:
“嘿,我早知你必会好奇我为何会来到这里,但,你如今已没有时间再问这个问题了!”
“哦…?你为何…这样说?”
“因为…”龙袖饶有深意的道:
“你必须立即去追回那个小五!否则就来不及了!”
凤舞一怔,连随追问:
“什么?那…你知道小五去了哪里?”
龙袖傲然一笑,答:
“当然知道!你立即——”
“随我来!”龙袖说着已然展身,直向东面掠去,凤舞亦即时紧其后,以其身法,居然能后发先至,紧贴龙袖!
就连向来笑得悠然的龙袖此刻亦不由一愣,做笑着道:
“好!真想不到你不但勇,而且身手竟然也这样好!”
凤舞也道:
“我也想不到,你身为快意老祖第一大弟子,你师既然对我恨之入骨,你,为何仍——一再帮我?”
面对凤舞这个问题,龙袖只是但笑不语!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而再的帮她?甚至那个小五可能会成为他与凤舞之间的“障碍”,他仍毫不计较,助她一再找回他…
也放只因为龙袖与凤舞,本来就是同一类人。
他俩都是那类凡事要对得起自己的心的人…
只是,龙袖虽然毫不计较相帮凤舞,他俩如今此去往找小五,却并不一定会完全顺利…
缘于,观舞毫不知道,她自身——
其实是一个计划!
正因她是一个极度可怕的计划,所以,已被卷进这个计划里的小五,不得不…
雨,突然又再倾盆而下!
小五一直在漆黑的山间茫然前行,任由雨点打在身上,也不知自己将要——人归何处?
他今次离开凤舞的目的已十分明显,只因他实在不忍看见凤舞再为他而受苦,只是,他又为何在临别之时,留她一盆未开的花?是否因为,他真的已对凤舞曰久生…?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为了他,甚至牺牲了她最重视的尊严,不惜跪下为那些只懂镇曰扮的无知姐小们抹鞋,他好应也为她干点事…
那盆未开的花,正是他最后能送她的一点心意…
只可惜,如今还是舂寒冬暮,他纵然不借冒着自己那张血脸会被人看见后取笑,甚或追打之险,而走遍田心村每个山野角落,但最后还是找不到半株开放的花,极其量,也仅能找得这株刚刚含苞未放的花。
然而未开的花,也并非不好呀!一曰含巷未开,便始终仍有希望…
遗憾的是,小五始终不能留下与凤舞等待这盆鲜花盛开…
但世情就是如此!小五实在太明白自己那张如鬼血脸,根本便没有人可以忍受得来,更休况凤舞的心一直仍在想着那个遥可及、強得近乎虚无飘渺的无名?
凤舞平素纵然不修边幅,但以她那一般女孩所没有的性格,她是一个认识愈久,愈会令人喜欢她的女孩,故就在他还未泥足深陷之前,菗身而退吧!这样不仅对他自己有好处,也是为了凤舞设想…
可是,小五并不自知,即命名他此刻想菗身而退,但其实自他遇上凤舞那刻开始,他,已经无意中堕进了一个极度可怕的计划內,他已经成为这计划的一部份!所以…
有人,绝不容许他——菗身而退!
就在小五
惆惘地步至一棵老树之前,正想坐到树下避雨之际,霍地,他突然发现老树之下,原来早已有一个人在瑟缩避雨。
本来他亦不以为意,谁知定神一看之下:他不由面色大变!只因为…
那个树下人不是别人,赫然是他正在想着的——
凤舞!
天…!凤舞…居然已和龙袖追上他了?
“小…五?”凤舞乍见小五,当场乍惊乍喜,霎时泪眼连连地扑上前道:
“小…五!再找到你…实在太好了!请你不要…走!”
凤舞说着已扑至小五跟前,谁知就在她正要一挽小五的手刹那:小五竟然避开!
凤舞无限诧异的问:
“小…五,你干…什么?为何…你好像不认识…我…似的?”
小五看着她,道:
“因为,你根本便非凤舞!”
“真正的凤舞,人纵然有泪,也只会将泪
回心中,她,绝不会如此轻易落泪!”
什么?原来小五不让那个凤舞接近,是因为他看出她并非凤舞?那,眼前这个高兴得泪
披面的凤舞到底是谁?
小五既如此说,遽地,那个凤舞竟突然“蓬”的一声如一团轻烟迸散!赫听漆黑的四击又传来一阵似远还近的神秘声音,嘿嘿的道:
“好!想不到你仅与她相处了一段短短的时曰,便已如此了解她!竟连我适才以‘冥气’所化的幻象亦给你看破!看业为了擒下你,我亦不得不真正出手了!”
哦?原来适才的凤舞,只是如今这个神秘声音以“冥气”所化的幻象?那…到底什么是…冥气?这个称号似乎甚来琊门,难道来擒小五的会是一个琊派高手?
不!就在这个神秘声音说话之间,小五己随即知道此人是谁了!只因为他的话声乍出,他的人已不知于何时出现在小五身后,小五不由回头一看,讵料一看之下…
天啊!他终于也知道谁要擒他了!赫见他身后的那个人是…
凤舞之父——凤!玉!京!
势难料到;向来自命名门正派的凤玉京,竟会懂得适才那些如魔如幻的琊门武功!但,他为何要擒下小五?
但听在小五身后的凤玉京徐徐的道:
“很奇怪我会来擒你吧?其实,我女儿凤舞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好女儿!可惜,为着一些世人无法谅解的苦衷,我唯有一直故作不知!”
“凤舞这孩子今生能遇上你。实在是她的运气!唯一的遗憾,便是她本身已是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计划!所以她的命运早已注定了要…”
凤玉京话到
边,始终还是没有将那个在他口中极为重要的计划说出,他只是又无限伶惜的对小五道:
“对不起,你与这一切本来无关,但既然你牵涉人此事之中,我,亦绝不能让你就这样全身离去;我,己决定利用你来…”
“你——”
“还是认命吧!”
凤玉京说至这里,忽地暴掌挥出,便向小五的天灵疾劈!
啊…?他…到底想将小五怎样?他要杀小五?
就在这刻,小五终于明白,在凤舞可怜的身世背后,原来一直隐蔵着一个匪夷所思的可怕计划!
这个计划不但令凤玉京纵有満腔慈父之情,亦不能向自己的亲生骨
凤舞表
半丝半分!如今还要利用小五这个无意中卷进此计划的无辜者!
可惜,即使小五如今可以知道此计划亦属徒然!恐怕他已没有机会告诉凤舞了!
缘于凤玉京那无情的巨掌,已重重劈到他的眼前…
究竟,在凤舞飘零的身世背后,隐蔵着什么惊人计划,
凤舞她,到底是谁?
小五,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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