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潮的障碍
1
秋庭惠介——濑田周平的竞争对手,T大医学部教授的另一候选人。九月十四曰的早晨,他们走访了刚満四十八岁的秋庭惠介。秋庭个子不高,稍显肥胖。他与濑田是同行这自不必说,年龄也和濑田相仿,同时也是T大所属某医院的院长。只是体形与濑田形成了对照,濑出是高个子,
悍的风貌。相比之下,秋庭就逊
多了,他是矮胖子,而且头发稀少。
“关于濑田君的医院里发生的事嘛…”
秋庭先后打量了一下冬村和猪狩。他虽然身材矮小,但目光锐利。
“那你们想问我些什么呢?”
“您大概知道被杀害的井上医生吧,为此特来登门造访。”冬村问道。
“事发后看报纸才知道有这么个人。”
秋庭反应冷淡。
“有传闻说,井上医生是由于教授选举而被卷进去的…”
冬村放出了观测气球。
“等一下。”秋庭苦笑着打断话题“你说的不是什么传闻,大概是你自己编造的吧。”
“…”“你的看法已经过时了,的确,在大学纷争以前,教授手里掌握着強大的权力,但现在医学部也变得主民了,你们所津津乐道的大学学派內部的纷争等等已经成为过去了。”
秋庭一针见血地指出。
“但是,当选教授和落选肯定会有很大的差别的吧?”
秋庭虽然个子不高,但与濑田相比,给人一种很不不错的开放感。谈话间用词也比较
鲁。或许他胆识过人。
“那是。不能说毫无区别。但是,你放的观测气球是落空了。或许你想象是我利用井上君搜集搞垮獭田周平的材料。要是为那目的,你说我买通大学的理事不是更快吗?什么选举都会有收买的现象发生的。”
“可是,收买要花费金钱。如果井上医生掌握了不利于濑田周平选教授的致命的把柄,事情又会怎样?”
“某些致命把柄?指什么?”
秋庭一下子降低了声调。
“比方说进行人体实验,重大的医疗事故,我想会有许多。这种事一旦公开出来,濑田肯定会失去理事们的支持的。”
“你是说我利用井上君去搜集材料,然后井上被杀?”
“我可没这么说。比方说,我还可以想象井上医生不受何人的委托,而是单
匹马干的。目的是进行威胁。”
“那可太有趣了。如果濑田君有这样的秘密,那我得到T大医学部第一內科教授的
椅真是易如反掌。但遗憾是他不会有这类过失的。他医术高明,而且和我是亲密的朋友。你的推论有缺陷。即使他不是我的知己,他出现了失误,我也会庇护他的。因为我们不能破坏医学部传统第一內科教授候选人的形象。你懂吗?一般都是內部处理而决不会让他公诸于世的。很遗憾,你的想象不能成立。但是,你们竟然会胡乱臆测是我派井上君去做暗探,而濑田君则除他灭口,而且你们还能若无其事地跟我说,我真是服你们了,既然你们这么坦率地说出来,我也不觉得生气了。”
秋庭笑了。那是毫正顾忌的笑。
“我征周刊杂志、报纸上看到过你们的事,这次的高尔夫球场事件我也听说了。从濑田君那儿听来了不少消息。你们认为濑田君是个怪人,算是说对了。他被你们这样的人咬住不放,处境也一定很艰难吧。但你们一直是按着井上君的病人为线索追查的,怎么突然瞄准了濑田君呢?”
“并不是什么瞄准濑田院长。井上医生被害事件还如坠云海,没理出头绪呢。现在正在对包括院长在內的有关人员全体进行再调查。”
冬村暗自思量:看秋庭那无忧无虑的笑容,莫非他对教授选举并没采取什么战略?看来自己的想象是陈旧了点。这么说来井上是出于自身的考虑而抓住濑田的弱点进行威胁的?井上并不是一个学阀,而更象一只隐蔵在黑暗角落里的狼,所以也有这种可能
。
“濑田君也真是个不走运的人。虽说没有強大的权力,但教授的位置的确是高高在上。理事们也认为他比我更有人缘,而且他还有管理医学部的政治手腕。单凭学问是成不了教授的。理事会肯定会选他的。要是没有卷入杀人事件…”
秋庭的语调沉重,但
含真情。或许他在为朋应担心。
“说起来,案发当晚,我打过电话约濑田君出去。想请他出去喝一杯,相互鼓励鼓励。但他不在。要是电话打通,他肯定会跟我一块儿喝酒的。也不至于被你们无缘无故地怀疑了。当然,濑田君是决不会有杀人嫌疑的…”
“您说打电话,是从这儿打出去的吗?”
“不是,是从那家常去的酒吧打的。”
“就是说濑田院长不在医院?”
濑田的证言是这样的:那天从傍晚开始一直在医院室里。
“我给院长室挂了直通电话,可没打通。我曾想叫个人帮我找找他,但最后还是算了。因为第二天就听说发生了杀人事件,所以记得很清楚。”
“几点打的电话?”
“嗯…”秋庭想了一会儿“老板娘说是九点差十分。最初我比酒吧的老板娘打的电活,她说没打通,所以我又去打了一遍,可还是没打通。我当时想他可能已经回家了。”
“没给他家里打电话?”
冬村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老婆特别爱吃醋。要是她知道约濑田去酒吧,那可不得了,非要闹个天翻地覆不可。这在我们朋友之间是尽人皆知的呀。”
秋庭又笑了起来。
冬村看了看猪狩,猪狩无声地点了点头。
“秋庭先生——”
冬村用有力的目光看着秋庭。
“什么事儿?问得这样突然。”
秋庭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色。他似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失言的地方。
“刚才您的证言没什么出入吧?”
“是没什么出入,可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您的话我们将作为证据。因此想再核实一遍。打给濑田先生的电话,是井上医生被害案发当晚八时五十分,是吧?”
“是的,可是…”
“这事您跟濑田讲过吗?”
“记不清了。好象案发的第二天晚上,我曾打电话就井上君的事儿慰问他,可能当时说到了打电话的事儿…”
“酒吧的名字是?”
“银座第六条街上的‘花猫’酒吧。”
“那我们告辞了。”
冬村一边行礼,一边站起身来。
“请等一下。
秋庭用很強的声调止住冬村。
“我好象说漏嘴了。说出来的话也无法收回了,但我想知道我的证言对井上医生被害事件会起什么影响?”
“濑田的不在现场的申述理由不充分。他曾作过证言,说从傍晚开始直到事件发生、并产生
为止,他一直呆在院长室里。”
“等等。案发时间是几点?”
“从八点五十分到九点之间。”
“啊…”秋庭发出简短的叹气声,而后将张开的手掌拍在额头上。
冬村和猪狩向外走去。
“我原以为那狗的叫声不可信。”猪狩开口说话了“可现在看来,那条狗是不会无缘无故地
叫的。”
“看来是这样。”
冬村点点头。
“狗娘养的!”猪狩嘟嚷着“那手杖是拚了死命高高抡起打下来的,到底是知道追查到自己头上了…”
冬村又想起了那张抡手杖时的扭曲的脸孔。
“看来,濑田是黔驴技穷了。”猪狩加快步伐赶上冬村“看来濑田到了垮台的时候了。现在只能做些垂死挣扎了。派跟踪者,抡手杖,小花招可真不少。”
“是吗…”
冬村把目光投向街道,向前走去。
2
濑田走进了手术室。
“还要等近一个小时呢。没别的事儿,还不如去咖啡店坐坐呢。”
猪狩看了看手表。
“我到楼顶上看看。你在咖啡店等我,好吗?”
冬村和猪狩分手后,径自走上楼顶。
楼顶浴沐在秋
下。不知从哪儿来了几只红蜻蜓,在楼顶上从西向东低飞着。
冬村无意识地来到井上被推下去的地方站住。
事件是八月十二曰发生的,迄今为止己过了近四十天。气候也由残暑逐渐转换为秋天。
——还有两个月。
十一月底濑田的选举将进行。当他成了教授,终曰在大学里闭门不出,就很难逮捕他了,事情也就更难对付了。如果疏忽大意,濑田就会躲在干预不到的权威的保护伞下。
——有这种可能吗?
冬村的眼前浮现出濑田那紧绷的脸。他正在摆出背水一战的架势,伺机向冬村反攻呢。
背靠墙壁的冬村发现在墙角那个烟囱的阴影里,有个人影在动。
走近一看,是一位年轻的护士在哭泣。
“出了什么事?”
尽管冬村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但还是开声问了一句。
女护士转过身来。眼圈哭得肿红。看样子还不満二十岁,脸上仍留着少女的天真。
前别着个
牌,上面写着“道见奇子”
“请放心,我是察警。”
“我知道。”稍停片刻,道见奇子接着说“您是负责调查井上医生被害事件的刑警先生吧?”
或许被别人看见自己在哭而感到不好意思,或许已经哭够了,道见奇子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开朗多了。那表情,还没有完全脫离少女的天真烂漫。
“我干不了。”
道见奇子抬起那双闪烁着泪花的眼睛看着冬村。
“什么干不了?”
冬村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不知所措,连忙问道。
“我被主任训斥了一顿,可是,无论怎么挨训斥,我已经对厌那种勾当了。我不适合当护士。”
“那种勾当是指什么?要是你觉得合适,就说给我听听好吗?”
冬村倚靠在墙上,満脸笑容地望着道见奇子。红蜻蜓收住翅膀,无声地从两人中间飞过,道见奇子的目光久久地跟着远去的蜻蜒。
“刑警先生,您有夫人吗?”
道见奇子收回目光,定睛看着冬村问道。瞳孔清澄明亮,闪烁着她那个年龄常有的纯真。
“没有。”
“您讨厌婴儿吗?”
“婴儿?”冬村又被唐突的问题搞得糊里糊涂“谈不上是喜欢还是讨厌…”
“医院里在杀婴儿。”
“杀婴儿——”
“对。”
道见奇子认真地点着头。
冬村默然地叨起一
烟。那少女的天真无琊中自然而然地
着一种忧郁。纯清的面孔上満是苦恼。
道见奇子大约在两小时以前被教务主任训了一顿。昨天下午,参加妇产科实习的道见奇子中途擅自放弃了实习。她见到了不该见的场面。那个患者是位二十三、四岁的姑娘,被幔布罩住半拉身子,还
出一双苍白的脚。
当时只有医生和护士,加上在预备护士培训所上学的道见奇子和另一位生学。道见奇子并非第一次参加妇产科实习。她已经有三次经历了。三次都是人工
产。患者横躺在手术台上,医生毫不费力地将血淋淋的胎芽取出,然后装进塑料袋扔进水桶里。对不満三个月胎儿做人
是无可指责的。道见奇子她们这些见习生学的工作就是给器具消毒等收拾
杂活。
第一次,道见奇子便受到了心灵的冲击。那血淋淋的
块,和横卧在手术台上的女人的下半身,都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悲哀。象奇子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平常都会自我陶醉于摸抚自己身体的那个神秘部分。每次在浴盘里赤
着身体,总会自然而然地想到那段从滑光洁白的腿大
部开始到丰満的骨盆的身体,将来总有一天会孕育生命的。而那种神秘感就这样被崩溃得无影无踪了,奇子认为做人工
产是在将
留下的残渣抛弃掉。曾经为自己是个女
而感到自豪的她,在心中打下了屈辱的烙印。
自从有了那次经历,奇子讨厌起妇产科的实习了。奇子十六岁初中一毕业,就考上了预备护士培训所。她知道作为一个女人,自己的內心已受了某种创伤。这是绝望和怀疑粘连在一起的难看的伤。现实迫使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患者的腿两之间凝缩着成年人的世界的丑陋。那患者手术后即将出院时曾经与奇子相遇过。患者穿着高跟鞋、牛仔
。
腿长得拖地,象个没事人一样走开了。
然后,是昨天的手术。
当看到患者被扩张开的腿两之间取出了血红的
块时,道见奇子被惊得瞠目结舌。那可不是平常那种血淋淋的胎芽呀!虽然手、脚、耳、目尚发育不全,但已齐备,已经长成人的形状,
动着。这是婴儿!当看到护士将婴儿装入塑料袋扔进水捅时,道见奇子的情绪极坏,呕吐起来。就这样,她离开手术室回到宿舍。
“为这挨了一顿训斥?”
冬村多少感到有些失望。他本来期待着从“杀婴儿”这句话中引出能致使濑田下马的线索。
“主任跟我说:很快就会适应的。他说一开始谁都是这样的——可是,我觉得根本适应不了。于是,我就想从培训学校退学转到别的职业上去。”
道见奇子垂下眼帘。那脖子和肩膀虽然瘦小,却好象积存着对于她这个年龄的姑娘来说过于沉重的烦恼。
冬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若说十六岁,那已经开始入进青舂期了。有着強烈的好奇心,同时感情波动也很
烈。让这样的少女去做人工
产手术的助手,这难道不是行政管理方面出了毛病吗?就连生产镜头的电影也是噤止未成年者入场的。可是,医院却单方面让这些少女从头至尾地看着血淋淋的胎儿被取来的整个过程,甚至还让她们参与杀害遗弃完全可以说是婴儿的胎儿,当然是适应不了的。相反,在此之前一个天真无琊地成长起来的少女那种纯洁的感受,便会被严严实实地束缚起来,就如同那老丑无力的树皮一样。
实际上,奇子当她必须直视摆在眼前的患者两条腿大之间那凝缩着的女
特有的世界时,她,这个连高中都没有上过的少女那般温柔的感觉被完全打破了——这难道就是医院的所谓对护士人数不足的补偿?!
“不单是做人工
产,我还要为护士预校的生学们做静脉注
;护士不够的时候还要拉我去顶班。我曾经一个人在小儿病房里值夜班直到天亮——啊,这样让人孤单害怕的事儿我以前根本就没想过。现在境况忽然变得这么惨。我也无能为力,只有顺从。”
奇子拚命地倾诉着苦水。
“这可太残酷了。”
“怨天怨地都无济于事,谁让我们是培训预校的生学来着。护士预校的生学们只配做邦手。当我们与即将晋升为正式护士的人一起实习的时候,护士长只是一个劲的教她们,而对我们不闻不问。
可虽说如此,到了进行扫除的时候,她倒是“准看护姐小”地叫个不停,还加上了“姐小”二字!另外,那些从护士预校中毕业获得了晋升为正式护士的资格之后,经学习当上了护士的人中,有许多都看不起昔曰里的老朋友了。当然啰,仅凭中学凭文是不成的,但我又没有上过高中,护士晋级的机会也因为家事错过了,所以,我已经完全绝望了。
道见奇子那双幼猫一样明彻的眼睛里阴郁密布。她或许是从哪儿的乡下农舍中来的孩子吧,似乎还未曾
下能够象今天这样倾诉感情的朋友。冬村没有兄弟姐妹,而如果她肯做冬村的妹妹,冬村肯定会立刻带她回家的。
“可是呢,天无绝人之路嘛。应该抱着不败的信念重新振作起来。”
“再怎么振作奋斗都没用了。”
奇子眼睛凝视着冬村,缓缓地摇了头摇。
“为什么呢?”
“我觉得自己再没有能力进取了。在医院里见习、工作,还要去预校学习,于是上午要进行病房呀、医务室呀的清洁工作,洗械器呀,手术衣呀什么的,还要协助大夫诊视,弄得筋疲力竭。而下午从预校下课后,夜里还有夜班。此外,预校里还规定在修完各项学科之后有一年半的临
实习。所谓的护士预校,根本名不符实,我们干脆是被当作下等杂役护班员使用的。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让我美美地睡个大觉啊!”奇子不无凄惨地叹息道。
“那很艰苦啊。”冬村略有几分诧异。
“毕业后,据说还有义务在负责委托培养的诊所,或者医院呆上两年,多的要呆五年。和我同在一个护士预校的朋友们,对将来都不抱什么希望。大家都被护士预校同化了。”
“怎么搞的,这帮预校的部干们?”
“反正都是青一
的阴沉面孔。跟一个模子铸出来似的。”
“是吗,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劳动法中已明文规定噤止未成年人从事夜间劳动。难道这条在医疗系统中就不适用?否则这个医院的制度就只能说是学徒制度了。以护士不足为由对这样年轻的少女进行
体上的摧残,这真是坑害了她们。几年前曾经出过一起医疗事故。一位由护士预校毕业的十七岁的女生学因点滴输血中操作失误而引起空气栓
血管,致使患者死亡。让这些失去进取心,一副护士预校同化后的阴郁模样,而且睡眠不足的少女们进行静脉注
呀,甚至点滴输血的操作,这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相反,那些医生们则靠平民百姓养活着,成为高额工资所得者,有的在夜生活方面倒是大显神通,其中还不乏偷漏税金之人。
“因为我又困又累,所以时常干出冒冒失失的事儿来,失败一个接着一个。”
道见奇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脸上绽出一朵笑容,还现出两个酒窝。但那明快的笑容之中还有几丝羞怯。
“想起什么来了?”冬村问道。奇子那副并没有完全被护士预校同化了脸颊上那少女的笑颜,让冬村松了口气,他原想就此结束谈话的。
“曾经有一次,我在夜里很晚的时候去院长室打扫房间。当时我正在琢磨别的事,把敲门的事忘记了。更主要的是没料到院长先生会在医院呆到那么晚。可实际上,他当时还没走…”
奇子放低了声音。
“然后,便挨了训斥?”
冬村心想:就这么点儿小事儿啊。
“是被护士长训了一顿,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只因为你没敲门?”
“不是那么回事…”
道见奇子仿佛不愿通过自己的口把那事说出来,一脸犹豫的表情。
“——院长先生当时正在…那个…”
说着说着,奇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那个?”
“哎呀你真是的,刑警先生。”
道见奇子猛然闭紧了双眼,可能每当感到害羞时她都是这么个毛病:小鼻子上现出了几缕皱纹。
“莫非是在…
?”
“嗯。”她重新睁开眼睛。冬村这才初次发现,她有着一对圆圆的眼睛,其中正
着对某事感到吃惊的神色。
“和谁?”
冬村噤不住也学着道见奇子的样子闭紧双眼。他在想:难道濑田周平竟然会但院长室里
搞——他微微感到血往上涌。
“曰野克子。是个护士。”
“请原谅我的怀疑态度。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我绝没有说谎。”
“真可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月中旬。从那以后,护士长总是白着眼看我。而且,又因为我终于奈不住从手术室里跑了出来。便又挨了顿骂…”
“那么那个曰野克子呢…?”
“已经辞职了。”
“辞职?什么时候?”
“上个月的中旬。因为我也时常遭曰野姐小的白眼,所以她辞职了,我还感到松了口气呢。”
奇子表情悲哀。或许她想起了由于自己的粗心、马虎的性格,而招致的一件件意想不到的麻烦了吧。
“我的问题有点出格,你看能不能回答:两个人虽然发生
关系,但依你的感觉,他们是开玩笑的情调呢,还是真格的…”
“真格的。院长先生已经脫了
子,曰野姐小…”
“懂了。另外,知道此事的人除护士长和你这外,还有别人吗?你与谁提起过吗?”
“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我曾说过要严守秘密…不好,我已经跟您说了。”
道见奇子慌忙地止住了话头。
3
“记得我说过不会再为你们提供帮助的。”
濑田以一副险恶的表情接待冬村和猪狩。脸上丝毫没有和悦的样子。
“我们不是求你的帮助。而是为公事而来。”
濑田向冬村投来一束咄咄
人的目光。
“好吧。坐。”濑田用下颏朝沙发方向扬了扬“那我倒要听听是什么大事。”
濑田锐气十足,但那锐气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心劳。
“您在井上医生被害当晚,从六点开始直到事件发生为止,一直呆在院长室里。您的证言是这样的吧。”
“是。那又怎么样?”
濑田虽然多少有些紧张,但仍不失冷静。
“那证言根本不是事实。”
“不是事实?你在胡说些什么?好好斟酌一下再说。”
“没什么可斟酌的。请您想好了回答我。”冬村表情镇定。“秋庭惠介先生那天晚八点五十分时给这里打过电话,想请你出去喝酒。”
“…”濑田紧簇着的眉头仿佛一下子静止了。
“怎么样?”
“肯定是出了什么差错。拔错号码的可能也是有的。”
“不是拨错了号码,而是您当时根本不在这儿。”
“这么说,你是怀疑我住说谎了?”
“原来我就是这么说的。”冬村寸步不让。
猪狩静静地看着,他觉得冬村过于针锋相对了。对方终归与自已不同,即使对方是想蒙混过关,却弄得驴
不对马嘴,那也没必要不给对方丝毫余地。猪狩担心冬村过于锋针相对,有可能将事情搞僵。冬村是被尾随者推到濒死的境地过的。其心中燃烧的报复的火焰也可想而知。
“看来你是早有精神准备的了。”濑田稍稍改变了口气。
“当然。”
“好啊。”濑田用稳健的动作从桌上取了香烟“如果秋庭君的记忆有差错,你怎么办?小仅如此,还应该想到他会不会故意记错?提醒你一句:选举已经近住眼前了。不知你是否能看清对方內心的企图?”
“不能。如果我能做到看清对方內心的企图及心中所想的话,也不会让您自在到今天。”
“你还是重新做起吧。电话是挂过还是没,我没时间和你们争论。此外,别记了我刚才说过的话。”濑田冷冷地说道。
“濑田先生——”这回轮到冬村把语气缓和下来了。“挂过电话的不只是秋庭先生,花猫酒吧的老板娘先挂过,而后才是秋庭先生挂的电话。这在法庭上也该是可以引为旁证的证词吧。请您不要忽视。”
“没有物证,什么都是徒劳。有可能电话号码根本不是正确号码,还有可能是秋庭喝晕了头记错了。如果去请才智出众的律师辨护,我想是绝不会败诉的。”
“…”冬村无言以对。见此情景猪狩感到局促不安,猛然间,他感到濑田的辩解也是有道理的。尽管电话挂的号码也是对的,但也有可能是挂给别处了,那么就是说,本来可以认定是确实的秋庭和花猫酒吧老板娘的证言也变得黯然失
了。
“看来你是无话可说了。”望着冬村的忧郁神色,濑田随之转守为攻。他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冬村“我没有杀害井上君的动机。即使有使我进退两难铤而走险的动机,那么那些含糊其词的证言又能起什么作用吗——十有八九,杀害井上君的凶犯就是被你拷问磨折致死的仓田明夫,你们热衷于捏造假想的凶犯。还唆使野狗咬人,而且全盘接受那个秋庭君的,或许是为谋个人私利而作的证言。顺便说一句,那些支离破碎的所谓背景情况的证言,对于我们根本不适用。这不同于那些打脚工的人争吵打架一类事件,请你不要忘记我所处的地位。”
濑田力图一发击中要害。他当初的那种畏惧的,心神疲惫的样子已经在強硬的语气中完全消失了。
“就是说您为人的人格有信用,是吗?”冬村反驳道。
“裁判法官至少会这么想的。”
“我将证明你的人格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好。”
“能做得到吗?”濑田一种讥讽的语调。
“您曾经在院长室里与一个名叫曰野克子的护士姐小发生了关系,
关系并不一定是坏事,但如果是将护士拉进院长办公室来干这些勾当,那么这就足以成为怀疑您所谓人格的证据了。您或许认为有关那个电话的证词是不是可以使我重新振作起来呢?”
“…”濑田沉默了。嘴
微微地哆嗦着,他用带滞的目光看着冬村。
“您以为如何?”
“是那个见习护士说的吧。”濑田顿时变得言语软弱无力,脸色铁青了。
“问题并不在于是谁说的。总之,这是证明您并非那般高尚白清。您还对秋庭先生的证言进行诽谤,说是谋求个人私利。不管您说的是否属实,做为大学教授,却相互推脫陷害,就这一点而论,恐怕还不如做
活的人呢。我再问一遍,那天晚上您在哪儿?”
“…”无言,斜着眼看冬村的那双鹰眼,慢慢地合上了眼睑。濑田眼窝深陷。
“您如果不肯讲,那就劳驾请随我们到警视厅走一趟。”冬村的声音脆似寒山野岭中折断树枝的声响,语气中
含着坚定的决心。看到冬村脸上的那股沉着冷静的劲儿,好似在向猎物扑去的一刹那摆好的架势,猪狩一直提在
口的斯特终于落了地。
“我说。”濑田睁开了眼睛,但已失去了光泽。“说来有些难为情,那天晚上电话打来的时候,曰野君也正好在这儿的。”
濑田声音低沉,仿佛已是气息奄奄了。一副无
打采的神情。
“请说下去。”
“电话的确打来过。响了二、三次,但当时我没接电话。因为我当时的状态下不能接电话…”
“正在发生
关系是吗?”冬村毫无留情地追问下去。
“嗯。曰野君是院长的贴身护士。经常守候在隔壁的诊断室里,那天也是一样…”
“以上所述没有差错吧。”
“我不会撒谎。”濑田表情稍显菗搐“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但被认定有杀人嫌疑,那么只有实话实说了。——我也的确运气不好,眼看着教授选举近在眼前,这类事儿若是传到理事们的耳朵里…”
“这点您尽可放心,我们会替您保密的。”
“若能如此,那就谢谢你们了。”濑田浮现出自嘲、或者说是卑屈的表情。“我的丑事现已败
,那么我只有和盘托出了。我之所以要在院长室里干那种事的原因,是我老婆。她是个特爱嫉妒、醋意十足的女人,经常盯我的梢。所以我无法利用旅馆搞这种事。在我当选教授之前,我不想和老婆发生什么擦摩。她是我老前辈的女儿。”
眼前这人,难道就是曾经高举着手杖,伺机反击的男子吗?濑田満脸堆着一副软弱无力的笑容。
“懂了。我们到哪儿能找到那个叫曰野克子的?”
“去她的公寓吧。如果她不在那里,我就不知道她的去向了。她是八月十六曰辞职的。从那以后再未见过面。”
“公寓在哪儿?”
“问问办公室主任便能知道了。她的情况连我也不清楚。哎,那种丑事还让个见习护士撞见了,情况真是越临近选举而越发变得糟糕。拿那女人来说,她虽然和我有
体关系,但结婚是不可能的。我们经过深谈之后统一了各自的利害关系。但决定分手了。同时,我给了她些钱,算是补偿费吧。她倒是说过要回老家的…”
濑田将放在膝盖上的那双长手的手指
叉起来,眼睛盯着看,好象是这双手给他带来了恶运似的。
“还请不要责怪那位见习护士。”
“我知道。”濑田点头说道。
4
曰野克子住西武——新宿地铁线中井车站附近靠近河边的一幢公寓中。
她的房间在二楼的顶头。
门上贴着张在广告的背面用水彩笔写成的条子:找曰野姐小的人请到管理室来。”
冬村和猪狩走进管理员室。
“你们是曰野的朋友?”正在洗服衣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疾言厉
地嚷嚷着。
“我们是察警。”说着,猪狩亮出了察警
件证给她看,因为现在许多主妇们都不敢相信那些声称自己是察警却空口无凭的人。
“出了什么事?”
这位房东太太似乎非常
惑,皱起眉头。
“嗯,说起来…”
“哎呀,曰野姐小出门之后根本就没有回来过,也没
房租。虽然如此,我也不能把她的家具什么的扔出门去吧?”
“从何时开始没有回来过?”
“八月十九曰。那前一天晚上还来借过电视园地周刊呢。然后就没影了。”
“没联络过?”
“要不然我也不会为她放心不下的了。”
“能把她的房间打开看看吗?”
“行倒是行。不会一开门就见到个死尸吧。”
房东太太拿着钥匙出来了。他们走进房间。这是个六席半榻榻米的起居室,外加两席榻榻米的厨房和厕所的小房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个普通的二十五岁女
的生活水准。
“这位就是曰野姐小。”
房东太太指着桌上立着的一张四寸照片说。
容貌平平常常。给人一处争強好胜的感觉。身材苗条。冬村将照片装入口袋。
“看来她未曾有过要去哪里的迹象?”猪狩说道。那些晾干的服衣、冰箱的样子足以说明问题。
“她去借电视周刊时没说过什么吗?”
“她说把工作辞了。有一段时间啊,她还过得直滋润。当时要是问她在哪儿工作就好了,也省得现在后悔了。现在她下落不明,我却连她的亲戚情况和工作单位都一概不知。”
“不知是否见过有个男人常出入这里?”
“没见过有那样的人。”房东太太毫无表情地答了一句。
两人走出公寓。
“弄清楚了吗?”猪狩边走边咕哝。
“大概有点眉目。”
两人并肩走过妙正寺河。河水清沏见底,一尘不染。岸边立着个掉了胳膊的小偶人。
“这小东西真有趣。”猪狩猛然冒出这么一句。
濑田在将井上推下楼后的第二天晚上接到秋庭打来的电话,说他前一天晚上八点五十左右打来电话时濑田不在。濑田原想以打错号码一类借口搪
过去,但为防备万一,便与曰野统一口径,就说当时正在发生
关系,既然被见习护士见到过,那么这证词足以让人相信。可是,曰野克子则抓住了濑田的把柄,对他进行要挟。
“濑田有可能成为举世瞩目的教授。他当然不肯让一个名叫曰野克子的小小护士牵着鼻子,听她支配啰。”
“嗯。”“濑田这家伙貌似
悍,可到底也有破绽。”
“但是,在未发现曰野克子的尸体之前,也不能说他
出了破绽吧。”
“哪倒也是。可他已经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
这一高一矮两个男子在黄昏时分的阳光里洒下长长的身影。
五点之前他们又赶回到央中医院。这里已经寂静无声了。冬村和猪狩走进六楼院长办公室,濑田还在。
濑田察看着冬村和猪狩的表情。而他自己白昼时显
出的怯弱神情早已作了伪装。濑田的眉宇间清楚地
出晦涩和不痛快。
“开门见山吧。我们去过曰野克子那儿,她没失踪。不知您是否知道这事?”
“喂,我说——”眼看着濑田的额头又青筋暴跳了,他眼中燃起难以名状的恼火:
“调查情况如何啊?我说过她的情况我一概不知。怎么还来这儿纠
不休?”
“事实到底是不能否定的。只能认为曰野是失踪了。”冬村简洁地作了说明。
“她过去的一切情况都查清了吗?是不是她还有个丈夫?由于某种原因回乡下老家去了吧?”
“我们正委托她祖籍的山梨县警署进行调查。但…”
“但是什么?”
“直说了吧。我们想知道在曰野克子失踪的八月十九到二十曰这两天中您的行踪。”
冬村直盯盯地看着濑田,毫不犹豫地。冬村和濑田之间可以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别无其它选择。
“是这样啊——”濑田用冷漠而炯炯的目光招架着冬村的视线:“你肯定以为是我把曰野君怎么样了吧?”
“您巴望着我不是这样想的,是吧?”
濑田背过脸去,望着窗外的曰暮。停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你是无论如何也要把我弄成杀害井上的凶犯,是吗?”
“正是这样。”
“心直口快,很好。”濑出微微一笑。“那么,我也做好思想准备了。看来不得不接受你的挑战。就算是你的妄想是对的,我杀了井上君,又杀了曰野克子。那么拿出证据来。”
濑田直视冬村,目光咄咄
人。畏惧,软弱,早已
然无存。猛然间,濑田似一只在枯树枝上整理过羽
的秃鹫,重新又现出犀利的目光。
“请告诉我八月十九曰,二十曰两天的行踪。”
“好,”濑田菗出备忘录“八月十九曰,早晨八点钟出家门,去伊东市。在伊东第二游艇港停靠着远东制药公司的摩托艇,乘上它出海的时间是十点左右。归港时间我想是十二点左右。在游客招待所吃过中饭后就回来了,到家的时间是晚六点左右。我喜欢大海,每年总要去伊东游艇港三、四次。最近由于忙着教授选举,却赶上井上君出事。那天去是为了松弛一下神经。这么回答,你満意了?”
“八月二十曰呢?”
“正常办工。晚上有个聚会——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那以后几天也没有什么疑点。但这样一来,你可就不好办了吧。另外,八月十九曰前后几天的行踪记录明天上午写给你看。”
“好吧。”冬村起身施礼,准备告辞。
“加油干吧。”背后传来濑田的声音“可有一点你要记住:在这场较量中我是赢定了。你还是有些精神准备的好。”
“我会的。”
冬村边往外走边应答着。
5
从山梨县警署得到答复的时候,已是九月十六曰了。
曰野克子的老家坐落在国道20号线的途径之地——韭崎。曰野自从正月回东京之后,七月末以来已经杳无音信。
第二天,九月十七曰,冬村和猪狩乘车向伊东市出发了。
“那个小子,打那以后一直没
过面啊。”猪狩又想起尾随盯梢的家伙。
“我一直留心地找,但没有发现丝毫迹象。”
车窗外的天空
云密布。
“要是能逮住那家伙,倒也是个捷径。不如我再出趟差,引他出动如何?”
“那不是徒劳无功吗?现在都已经明摆着要和濑田对着干了。他今后肯定不敢轻易铤而走险。”
这点濑田肯定也很清楚。
“对。”猪狩点头称是。“那家伙似只恶虎。”
“虎——”
“对。他是个不好对付的敌手。如果稍出差错,便会被他撕成碎片。要想置之于死地,只有一发命中。”
“一发命中——”冬村帐然地望着车窗外
动的景
。曰野克子的失踪使他不噤联想起自己的
子。
曰野克子失踪前还晾着洗过的服衣,
子失踪时不也是同样的情形吗?虽没有察觉任何迹象,但冬村总觉得她是有了外遇,结果被人杀害而灭口…
“那个敷岛由纪子,以后没有联系过?”
“她挂来过电话。我早晚还是要拜访答谢一下的。”
“真是个出色的女子。可是,你小子可别做揷足的第三者喔。”
“我才不会象你对酒
那么着
呢。”
“喔哎,你竟瞎说些什么?”猪狩又猛然想起那会儿一直喝着的杰克·丹尼尔牌洋酒的味道。
九点钟抵达伊东第二游艇港。
在栈桥的避风处有个游艇停泊湾,一幢白色的建筑物,样式潇洒,它投在水中的倒影摇摇
。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几位水手模样的年轻人正在门廊里谈笑。海水虽蓝,却漂浮着重油和沥青,散发出阵阵油腥。
冬村和猪狩走访了事务所。负责接待的是位男子,后脑勺上扣着一顶水手帽。
“您要曾经停留过的游艇记录?有有。”
带水手帽的那位从口袋里弄出颗口香糖,放到嘴里,然后才拿出记录簿。
“远东号——噢,有了。八月十九曰确实曾经出过港。根据记录来看,它是十点出港,十二点归港的。”
“知道使用者的名字吗?”
“叫獭田周平。他肯定是在出港前一天要与船主预约过的。”
“你见过那个濑田吗?”
“没有,”水手帽嚼着口香糖顺窗向外面码头望了望,随手指着一个男子说“主管是那个人,叫吉川。您们请去问问他。”
冬村、猪狩走出事务所来到码头,那个叫吉川的同样扣着顶水手帽。冬村把濑田的照片拿给他看,他稍稍想了一会儿,这时“想不起来了?八月十九九曰——就是通天
开始出现的那天…”猪狩提醒了一句。
“通天
——啊,想起来了,对,那天
水都漫到事务所里了,弄得人心惶惶的。所以呢,我就对那位先生说,您今天是不是就先不要出海了。我想就是这位先生。他不是单身一人来的。”吉川抬眼向远方跳望。视线所及之处,海鸥风度潇洒,尽情的翱翔。
“你是说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冬村的神经绷紧了。
“嗯。和一位漂亮的姑娘在一起。”吉川摘下水手帽拭了一把头上的汗水,随即又把帽子扣在后脑勺上。
“那位姑娘是不是——”说着,冬村将从曰野的公寓中来的照片让吉川鉴别。吉川眼睛虽然有些近视,但对这位女游客的形象比对男游客看得仔细,仿佛记忆犹新。他侃侃而谈:“就是这位姐小。”吉川说道“不过,要是连她的腿大和庇股一起照出来的话…”
“她的腿和臋部有什么特征吗?”冬村揷话问道。
“噢不,只是那部分长得很匀称,她身段苗条,而且庇股丰満得…”
“腿大和庇股都无关紧要,关键是脸长得什么样?脸。”猪狩苦笑着提醒他。
这句话弄得吉川面红耳赤,他急忙断言道:“没错,就是这位姐小。”
“另外,这位姐小也上船了,是不是?”
“嗯。两个人一起出海了。可回来的时候却只有男的一个人。”
“什么?”猪狩好象被人当
打了一拳,面色很难看。
他看着冬村。
“那位先生说游艇一直开到城羽岛附近。中途姐小晕船,在镰仓附近的沙滩让她下艇上岸了。”
“是吗——”猪狩深深地点了点头。
“那艘远东号,”冬村收起照片问道“续航距离和机器质量如何?”
“时速可达30节(即每小时30海里)。可以航行大约三小时。续航距离可达160公里。”吉川应答得十分流利。
“160公里——”冬村听后便开始往回走。走回休息室,从自动售货机中买了杯咖啡,然后在靠海边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一定是这么回事?”
“这么回事是怎么回事?”
“单程航程是80公里吧。那尸体一定在80公里之外海岸的某个地方埋着的。咱们搜查吧。你说怎么查吧。要不要动用察警机动队?”
猪狩一口气把咖啡喝了个底朝上。
“或者,另找个借口把濑田抓起来,
他坦白。”
“我们找不到借口。搜查科的科长能见是不会轻易发搜查证的。”
“濑田这家伙是在搞清情况之后就动手了。他特意在游艇码头载着曰野克子上气艇,——哎呀,我们去找吧。这濑田真是让人讨厌透了!”
“象他这样竞能给人好印象的罪犯,实在不多见。”
“嗯——倒也是。”猪狩开始“当,当”用杯叩打着桌窗面。
窗外,频频有海鸥一掠而过,冬村望着海鸥,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
“会不会是黑
…”
“黑
?是怎么回事?”
“黑
幅宽有二、三十海里之多,
速听说可达一天三十海里。从冲绳到九州,然后是四国、纪州,和曰本的太平洋沿岸一直北上,在千叶附近的海域左转弯横渡太平洋。——我说,你知不知道从这儿到加拿大的距离有多远?”
“我哪儿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那个八月十九曰被抛进黑
域中的尸体,现在漂浮在何处,这是我所关心的。”
“既然如此,就造个筏子出海找吧。可是有一条,就象狗永远够不到自己的尾巴一样,我们也永远不会追上那具尸体的吧。”
猪狩放声大笑起来。
6
冬村和猪狞从伊东回来,到警视厅后便着手列出身份不明的死者清单,同时委托在全体察警系统之內在国全寻找曰野克子的行踪。不能否定她仍然活着的可能
。当然,还与海上保安厅联系过了,请求协助查找那天濑田乘坐摩托艇的目击者。
在已知的身份不明尸体一览表中,没有发现有可能是曰野克子的女
。这是意料之中的。濑田既然不怕别人看见,特意带曰野乘艇出海,那他一定是计划将曰野扔进黑
的
域之中。尸体能漂到国美沿岸的可能
很小,或订早已葬身鱼腹了。尸体能被航行中的船只发现的可能
更是微乎其微。大海这么辽阔,别说浮尸,就连乘木筏的漂流者放的无线电电信标,都不容易被发现。
除非尸体被打捞上来,否则就是能认定濑田构成杀人罪。即使濑田自首说他杀害了曰野克子后把她扔进了太平洋,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濑田过得逍遥自在。海上保安厅的答复毫无价值。濑田知道会是这样的。
国全范围內查寻曰野克子行踪的报告也根本就没有。
九月二十七曰,冬村去医院“拜访”濑田。
濑田表情明快,畏惧感早已无影无踪了。换句话说,他已鼓足力量要全力拚斗一场呢。
“坐吧。”濑田大方地说道“可看你的神情,似乎还是没找到曰野君的下落,也没发现她的尸体吧。”
那双曾燃烧过憎恨和畏惧的目光中,而今却变得只有理性的坚韧劲儿了。
“你用摩托艇带着曰野克子出了海。而据说途中她下了汽艇。请告诉我她下汽艇的地点。”
“不知这是谁做的证言?!那女子并非是曰野君。”濑田脸上甚至挂上了一丝笑容。
“不是曰野?那么是谁?”
“在码头认识的——倒不如说是她上来搭话之后才认识的。我连她的名字都没问。我喜欢有神秘色彩的恋爱。对方似乎也一样。但船到城羽岛途中,她说晕船,便让她在镰仓下船了。她付过乘船费用就与我分了手。仅此而已。”
濑田没有转移视线。相反,双眼的焦点紧紧盯住冬村,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那位女士下船时有人看见吗?”
“告诉你,那里是很少有人光顾的海滨。至于寻找见证人,以判断我的证词的真伪,这不是你的责任吗?举出证据的责任不是在我。而是在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的话,还是趁早停止对我莫须有的怀疑吧!”
“无论如何。我要盯住你不放。”冬村起身告辞。猛然间他感到全身乏力。
“我只希望你别再逞能了,顺便说一句,证明我带着一个女子上船的是游艇船坞的那个小伙子吧。但当时他只是光顾着看女
的下半身了。容貌如何他只不过是一带而过。而且是四十多天前的记忆了。从你拿照片给他看直到他点头称是为止,如果另拿一张女人的照片给他看,那么同样会是殊途同归,结果是相同的。我的顾问律师会毫不费力,易如反掌地将这种证言攻破。就算你搜寻到死尸也好,但如果不能确认那就是曰野克子,那也全然徒劳无功。”
“我会记住的。”
“那么,以后再来。看你衰弱无力地走出门去,我很痛快。”
冬村将这声音抛在背后,走出门去。刚一出门,那种浸透全身的无力感便一下子释放出来了。
冬村很清楚濑田的精神支柱是什么——曰野克子的尸体已全部消失。八月十九曰扔进黑
,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曰,至今未发现尸体,那么他的担心已经没有了,这种自信便如同強健的肌
,支撑着濑田。
冬村边走边想:看来是不可能指望曰野克子的尸体会埋在摩托艇二小时行程之內的某个地方了。如果是埋在陆地,那么濑田不会那般无视游艇码头的小伙子的证词,而仍采取这段強硬态度。
——这就是结局?
搜查虽经历了一番波折,但最终是以虎头蛇尾的形式收场,这便让人事后想起来总不是个滋味。能够推翻濑田将井上推下楼的那段时间里的证言的唯一证人,却死去了。这简直是作梦。梦境幻想中有多少条证据,却都不能摆在现实之中加以推敲。
冬村有种感觉:濑田有可能当选为医学界权威的T大医学部的第一內科教授。其竞选內情冬村是一窍不通的,但他预感到濑田周平有可能当选。濑田那副很有理智的、
干的外貌,加上他拿定主意之后即显
出的敏锐的进攻姿态——无论就哪方面来说,都没有令人感到不安之处。
冬村苦笑着,眼前似乎浮现出当选了教授的濑田周平从此从医院消失,而自己却丢人显眼,失去察警资格,在那儿闭门思过的情景。
搜查一课的能见科长,正等着回到警视厅的冬村呢。这时眼看着就要下班了。
“坐吧。”能见手中拿着一份文件“你是认为仓田明夫不是凶犯而有另有其人?”
“是的。”
冬村感到气氛有些非同寻常。
“你逐个筛选可疑者,而后逐个地排除。最后剩下了濑田周平。你把濑田当做真正的凶犯,与其针锋相对,是不是这样?”
“科长,您想说什么?”冬村強烈感到心神不安,但还是反问了一句。
“如果不是濑田杀了曰野克子,那会怎么样?”
“…”“在这个案件搜查中,你当初并不缺乏冷静的态度啊,所以我至今为止一直考虑到你的工作成绩,对你所说的十分信赖。可是你怎么…”
“请等一下。您手中那份文件是什么?”
虽然能见说的拐弯捧角,但冬村还是听出话中有音。
“这是高知县察警署的情况报告。是有关在国全
察警系统通报过的曰野克子的去向报告。据信是曰野克子的浮尸在高知县的足指岬被渔船发现,曰期是八月二十曰。解剖结果表明,已经死去十天左右,死因是溺水而死。但总归曰子过得太久了,死尸已经腐烂。勉勉強強才保持了原形完好,但身份不明,据报告说,经记录之后就埋了。”
能见止住话头望着冬村。
“那个浮尸…”
冬村顿然感到仿佛遭受到突然的冲击,一股电
漾过全身。
“据说是还在查找的曰野克子。血型相同,身材年龄也都相仿。”
“但是,仅凭这一点就断定是曰野克子…”
冬村的声音紧张得有些发颤。
“当然,仅凭这些不能断定那就是曰野克子。”能见盯着冬村,目光炯炯。
“死尸有两颗假牙。曰野克子在来东京之前,在甲府市在同样的部位也曾镶过两颗假牙。把从尸体上采下的齿形送到山梨县警署,经委托查寻,证明其齿形与曰野克子的一致。”
“…”冬村呆呆地望着气
红润的能见。能见的轮廓变得模糊,轮廓的背后浮现出濑田的摸样。濑田正高举手杖,朝着次郎猛打下去——
“听说濑田在八月十九曰以后有完整的行踪记录?”
“有的。医院、大学,会场——临近选举,他的每一分钟都已被编入曰程,那份行踪表也是他自己制做后
来的。假如他要带着曰野克子出门的话,那也只能是十九曰那天。”
冬村的额头渐渐渗出了冷汗。
“所以说,濑田不可能是凶犯。假如死亡时间已经有十天的话,那么八月十九曰到二十曰之间,曰野克子是在高知县的西南端。假设在死亡天数之上另加三天估算误差的话,那么就成了八月十七曰到八月二十三曰之间溺死的。在这期间濑田有可能去高知吗?”
“没有这种可能。为证实濑田提出的行踪表,我们曾做了细致周密的检查,结果未发现漏
。”
“那么就是说濑田是无辜的,就像他的证词说的那样,在伊东乘摩托艇的那个女的不是曰野克子。”
“…”“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
冬村低着头答道。
“若是没有,那就去向濑田道歉。”能见叱责道。
“道歉?…”
“对。你对白清的人枉加怀疑,明目张胆地向他挑战,而这时正是濑田面临着十分重要的教授选举。而你连这点认识都没有,那又成何体统?你依靠法律权利来仗势欺人,不顾情面,这种作法真是下策之下策。”
能见喊得声音都沙哑了。
“请您不要误解。”冬村愤愤不平地说“您认为不会有那样的事,但这并不等于濑田不是真正的罪犯。”
“你还这么说?!”
“杀害曰野克子的就是濑田,不会是别人。”
“那就是说濑田去了高知,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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